第二十六章(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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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沁沁和远洋的救护车从路上消失,大伟心也像这夜色一样沉甸的黑。沁沁会有现在这个悲剧,作为沁沁父亲的同学和朋友的他,怎么能向老同学做交代。可是家家有本难念得的经。在家庭和朋友之间,他既没尽到父亲的责任,也没有尽到朋友的责任。他的心里十分自责难受。然而,使那时他有能力帮助沁沁,沁沁这样的脾气,这样的不听话,他也无能为力的。现在的骗子之所以能骗这些涉世不深的孩子,就是那些孩子太偏激,太独断。在很多情况下是父母宠的。这些骗子就有机可乘了。

        一位警察走过来对大家说:你们注意,这个嫌疑犯是一个十分凶狠的家伙。他现在还没被抓归案。你们都小心一些。有情况就立刻报告。大家点点头,谢了警察的提醒。我们怎么样,回去吧,天这么晚了。冯祖德站在大伟身边,了看漆黑的天,对他说。我们明天还要上班呢!

        威尔逊和霍金斯也点点头。好了,这场恶梦终于过去了。警方会将这件事处理好的。我们吧!威尔逊先生说。

        那我们走了,大伟,你也赶快回去吧。事情既然已经出来,你担也没有什么用来。霍金斯说。

        大伟点了点头:好吧,我们走吧!谢谢你们。大伟觉得这些人多好。这世界总还是好人多,坏人少。这在什么方都一样,只不过有些地方暂时让坏人占了上风。大伟看到大家都上了车。他突然想起远洋跟他说过克里斯的事,不能不告诉霍金斯关于他儿子的事。他见霍金斯发动车,他赶紧跑过去,在窗上敲了几下。霍金斯先生,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儿子受伤了。现在在医院里。能不能去看看他。听说他还要到纽约去。去找一个女同学。

       谁?霍金斯瞪大眼睛问:你块告诉我,你把真相告诉我。一是这克里斯又在外面闯祸了。

        不,大伟说:你家克里斯是好样的。他是一个很勇敢的男孩。我们都很

喜欢他。他被别人诬告,诬告他的人还要陷害他。现在他在医院里。

        大伟和威尔逊、冯祖德挥了挥手告别。然后对霍金斯说走,我们喝点啤

酒。霍金斯欣然答应:去我们公寓边的太阳酒吧!

        他俩一前一后,来到酒吧。

        夜已经很深了。酒吧里喝酒的人已经很少。这两个有着相同的家庭经历的男人,喝着酒,谈着各自的生活的甜酸苦辣。大伟将银行的事,克里斯和远洋读书的事,克里斯电脑比赛的事全给霍金斯说了。

        霍金斯十分感动,他放下啤酒杯,眼里由于感动微微湿润。

        大伟,我十分感谢你和远洋。儿子和我说了马修抢银行的事。是你和远

洋给了克里斯的清白,你们经受了不少的威胁和痛苦。你们还是为克里斯去

上法庭作证,面对抢劫犯。而我和我的儿子的关系却……你说我怎么谢谢你才好呢?

        大伟听了他的话,感慨地说:霍金斯先生,你快别说这谢字里。都是我,要是我早听远洋的话,去报警,克里斯也不会受伤,马修这小子也不会这么长时间逍遥法外,继续在社会上作恶多端了。

        霍金斯喝完最后一口啤酒。他十分感伤地说:你知道吗?我和克斯交流得太少了。我和他,除了有血缘关系,几乎什么都没有了。我就是这样长大的。我父亲,就是克里斯的祖父在我十岁时离了婚。我父亲后来结过五次婚。他的财产都被离婚一次次地剥光。我很小就离开家。等到我的法定成年,我已经脱离了和我父亲的关系。我也重蹈父亲的复辙。我的太太,就是克里斯的母亲,因为和别的男人们一起吸毒,关进监狱,那时我还在海湾打仗,克里斯还小。等我打完仗回来,他已成了吊儿浪荡的人。我管不了他。好不容易等他到了年纪,他就搬出去住了。我们一代一代就这样过着。霍金斯停了一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谢你告诉我关于我儿子的那些使我为他骄傲的事。我儿子喜欢中国文化,他是有道理的。我支持他。

        霍金斯这席话触动大伟。你说你为你的儿子喜欢中国文而骄傲,可是我们呢?我们……大伟声音有些哽咽:我们有人……不,我的太太,却接受了美国的离婚的文化。她离开了我,我的儿子……为了她的所谓的能过上美国的富人的生活。她是那种牺牲家庭去换取这种所谓幸福的人……她是一个没有人的情感的动物。要不是她的自私,沁沁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样子。大伟喝完最后一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显得十分痛苦。

        你没事吧,李先生?霍金斯怕大伟醉了,不能开车。

        没事。我们走吧!李伟满不在乎地说。他们离开了酒吧,各自回家了。

        远洋坐在沁沁的病床边。沁沁早就醒了,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看远洋。她记得远洋不知劝了她多少回。她恨自己简直成了植物人,没有了脑子。因此到了这样的下场。现在,她如果睁开眼睛,怎能面对爱自己的人。可是她闭这眼睛,却时时浮现出浴室里那流氓强奸她的可怕的一幕。她不愿睁开眼睛是因为她一睁开眼睛就会看见自己那么肮脏的身体。她恨自己,恨父亲,为什么把她送到这个该死的地方,要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挣扎,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想到这些,眼泪从她的眼睛里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流了下来。远洋一直注视着沁沁的脸。她的那张苹果似的脸变得如此灰暗。虽然这一切都和沁沁的那种很多女人都有的愚蠢和固执有关,但是,她竟是一个女孩,还没有成年的女孩。这个世界,为什么偏偏会有这么多像恶狼一样的骗子,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糟蹋成这个样子。远洋恨自己没尽到一个男子汉的责任。他这一生永远会为这件事自责的。远洋看到两大行眼泪从沁沁紧闭的眼睛里流下来,他取过一张纸巾轻轻地将它们擦干。沁沁……他轻轻的唤呼。你别难过了你真的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多。沁沁将头侧过去。远洋看到沁沁的身体在轻轻地抽搐沁……远洋站起来,弯下身,轻轻的唤呼。沁沁……别难过了。事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了。沁沁突然转身,睁开眼,面对着远洋。远洋,都是我错了。都是我由着自己性子来的结果。远洋,我活该,你不要和我好。你再也不要和我好。我是个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你走吧!远洋。你走!沁沁说着,使劲摇晃着远洋。我也知道你和李叔叔为我好。可我就是信了这两个骗子。你走吧!你快走!

        沁,你再也不能由着性子来了。你知道吗?我们都年轻,在人生这条路上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沁,我和你还要上大学,找工作,成家,来还要有我们的孩子。沁沁……远洋轻轻地充满爱地唤呼她。

        沁沁的抓住远洋手臂的手送了回去。洋洋,我……远洋看到她的泪水哗啦啦地流下来。心里难受极了。不断地为沁沁干眼泪。过了很久,沁沁对远洋说:远洋,我这样对你,你恨我吗?

        沁沁,我不恨你,我恨那些骗了你的偷渡骗子。他们是人渣,沁沁,从今往后我要保护你。你能让我保护你吗?远洋男子汉般地说。

        沁沁嗯了一声,点点头。

        沁沁,我们还有很多好朋友。我们将来会有我们自己的事业。沁沁,高兴起来,振作起来。好吗?远洋鼓励她。

        沁沁沉思了片刻,说:远洋,殷壮是个好人。他真的不坏。远洋抬起头:沁,这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们是好朋友。沁沁说:远洋,我现在知道这个癞头也是个骗子。你明天得告殷壮,要他千万别上他的当。他将殷壮的钱取来,就逃到巴拿马去。这是我听猴精和癞头打电话时说的。远洋用手轻轻的擦了擦沁沁被泪水浸湿的脸颊。沁沁,你休息吧。远洋头靠着沁沁的手边,慢慢地睡着了。沁沁用手抚摩着远洋的温柔的头发,很久没有睡着。

        克里斯在医院里待了一天,他想去看金妮心切,就从医院里跑了出来。外面下着雨,风吹着树枝发出啸啸声。他打了一个寒噤,迅速地向停车场走去。他想直接去灰狗车站,但他一摸口袋,兜里掏不出钱。他应该去他的打工的地方,要他们支付一点钱。可是他怀疑他们不肯支付他的钱,因为还没有到发工资的日子。现在他连吃饭和加汽油的钱都没有。没有钱,他不可能去纽约。他想去学校上学,能碰到远洋,兴许远洋能借他一点钱。他跳上车,发动,看了看油表,开到学校没问题。他将车徐徐地倒出来。迎面驶来这辆车十分眼熟,是父亲的车。父亲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父亲从来不关他的事,

今天他怎么啦。也许是他的女朋友生病了。他猜测着。他准备避开父的车。

可是他父亲却将车迎面停下。父亲从车上下来。

        儿子,你的伤怎么样呀?父亲用前所未有的关切的语调说。儿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关爱所打动:爸,你怎么会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儿子,是大伟,远洋的爸告诉我的。昨天晚上,那个叫沁沁的小女孩被一个叫猴精的坏蛋给强奸了。李先生要我一起去救那个女孩子,可惜我们都去晚了一些。这个猴精跟马修一样怀。现在警察正在通辑他呢!儿子,你要

小心一点。父亲关照他。

        爸,你放心。猴精的地址还是金妮要我交给远洋的呢!这个猴精,我早就看出不是个好东西。我能对付得了他!克里斯充满信心地说。

        儿子,爸很对不起你。你是好样的。爸为有你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儿子,你不是说要去纽约找一个中国女孩吗?她就是你说的那个金妮吗?爸支持你。这是给你的钱。学校里我会为你请假。顺便去看看那边你喜欢的大学。儿子,等你服军役回来,上一个好大学。霍金斯说。

       克里斯被父亲的这席话所打动,平时对父亲的那种疏远和记恨一扫而光。爸……克里斯用前所未有的尊敬的语气说:爸爸,谢谢你!这是真的吗?你是真的给我这笔钱,要我去找我的金妮吗?

        是的,儿子,是的。这是爸爸给你准备好的地图。听说你去纽约中国城。你就按这里的路线走。儿子,勇敢些。为了幸福,走吧!记住,儿子,在路上休息,如果开车累了。霍金斯鼓励他。

        克里斯相信了。他相信这是因为他感动了上帝。一定是上帝派人和他的爸爸谈话了。上帝,你继续保佑我,保佑金妮,保佑天下像远洋那样的好人。

        谢谢你,爸爸!克里斯万分感激:我一定会找到金妮,一定会让她安全的。爸爸,你放心!

        霍金斯将车头一转,让克里斯驶过。克里斯向父亲招招手,消失在大路上。

        克里斯从没来过纽约,更不用说一个人开车来纽约。夜,一片漆黑,崇山峻岭中的高速公路就像一条巨大的蟒蛇,盘旋在山顶山腰。从这山到那山,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看不到一个灯光。克里斯心里十分害怕,他怕他的车突然在山顶上出毛病,他更怕他的车突然滑到山崖里去。他将车速放得很慢,小心翼翼的开着。开了很久,突然在前面闪亮几处灯光,接着更多,更多的灯光。那时他熟悉的大城市的灯光。他越开越明亮,越开越熟悉。这是纽约,这纽约城在一片璀璨的灯光下,如同白昼。克里斯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四点。他想睡一下,他把车子开到麦当劳的停车处,便靠着椅背睡着了。一个警察把他喊醒时,已经早上八点了。他回答了警察几个例行问题,走进麦当劳,吃了顿早餐,觉得又恢复了精神。

        克里斯终于摸到了法拉盛中国城。克里斯转来转去,找到了一个停车场。

他停好车,顺着门牌号来到瘸子住的宿舍楼。他的心里太激动了,他就可以

看到他最喜欢的女孩金妮。他敲门,没有人应门。他再敲,旁边走来一个胖女人。

        喂,你敲什么门,敲,敲得这么大声。你这小老鼠!那女人骂起来一点不比美国人差。克里斯听惯了骂人的话,刚想发作,但一想,一定要忍着点,还想打听一下金妮的下落呢。

        这位大婶,我来找金妮,一个女孩子,十六七岁。听说她爸爸的腿有点瘸。你见过他们没有,他们不在家,不知到哪儿去了?克里斯很有礼貌地说。

        这女人见她这么骂这个年轻人他都不生气,有点不好意思。火气少了许

多。金妮和她的爸去法庭了。一早就去了,你知道法庭在哪儿吗?在华盛顿大桥那里。他们在打官司呢!

        克里斯一听,就赶紧问她去法庭的路。那胖女人说她不知道这个地方。克里斯回到车上,一个小流氓模样的小黑人过来。你告诉我法庭怎么走?克里斯问。

        你……小黑人斜着眼看他。你是什么人?

        我问你?你知道去法庭的路吗?克里斯重复。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呢?小黑人说。

        我这不是在求你吗?朋友!克里斯语气软和。

        五美金,我告诉你。小黑人讲条件。

        克里斯想看到金妮心切。他摸了摸口袋,里面的钱不多了。他一咬牙:好吧,这是五美金,你说吧!

        那小黑人接过钱,给他指点了路。克里斯向法庭开去。他花了很长时间找停车。终于找到了一个车位,可是他口袋里没有钱。于是他又将车来回开。终于找到了一个车位,停车表中还有很多时间。他快步来到法庭。法庭已经开庭。他找个位置坐下来,眼睛不断在来回找金妮。他怎么也找不到金妮和她的父亲。

        他看到一个像他年纪的中国人站在被告席上,一个年长的女人在陈述那天发生的谋杀案。这女人讲了一大通,翻译说:那天晚上大约七点多,这个小杀人犯和另外两个人来我家,当时我在房间里,是我丈夫出去,我只听到他们在吵架,后来我听到我丈夫大叫一声,我出去,就是这个人杀了我丈夫。这女人抹了两滴眼泪。

        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法官问。

        翻译将话译给她听,女人回答:有三个人,另外两个我认识,一个叫猴

精,还有一个叫阿四。这个小孩我不认识。猴精和阿四是杀我丈夫的帮凶。他们逃走了。这个人不熟悉我家的院子,就被铁丝网给罩住了。人是他杀的。法官,这么凶的恶魔,你们一定要惩治他呀!

        法官宣布休庭,陪审团到庭下讨论。克里斯站起来,朝四周看,他看到

金妮和她的爸爸匆匆走了进来。克里斯想迎上去,金妮已经到了她哥哥那里。

        哥!金妮大喊。

        金宝!瘸子大声地喊儿子。

        爸,金妮!金宝看到父亲和妹妹,眼泪直流。

        哥,我们来迟了。该死的堵车!金妮大声说。

        这时陪审团出来。大家又回到了原座。克里斯也坐下,听陪审团的决定。

        法官取过陪审团的决定,宣布审判结果:陪审团根据双方当事人的陈述和证据,作出以下的判决,判杀人犯施金宝四十六年监禁徒刑。

        法官宣判后,金妮大声的喊了一声哥便昏了过去。全场哗然。克里斯站

起来,挤向金妮。他突然看见猴精在门口出现。他脸上浮着满足的淫笑。克里斯想大喊捉住他,可是转念一想,他不想声张,不想去打草惊蛇,免得让这个流氓逃掉。他挤到金妮跟前。

        金妮!克里斯唤她:金妮,我是来找你的。

        金妮慢慢地醒过来,睁开眼,看见克里斯:你……她转向金宝:哥,你好愚蠢呀!哥,你为什么这样做?

        突然,瘸子疯一般地扑向那个女人:菊香,你……他泣不成声:你……你这个贱女人,你离开了我们偷了这个流氓黑社会头目多少年了。你知道你留下儿子和女儿吗。他们就在你的面前!

        金妮和金宝都惊呆了。面前控告哥哥金宝的就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妈妈呀妈妈,为了所谓的富有的阔太太的生活,扔了丈夫,扔了儿女!现在……你这个女人还是人吗?兄妹俩张大眼睛,木然地盯着前面的那个曾经生他们的女人。

        瘸子继续说:你告的是你的儿子!你这不要脸的贱货。你毁了我,你又亲手送你的儿子进监狱。你这个贱女人呀,你和我离婚了没有,你还敢在法庭上称这个死鬼是你丈夫。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的丈夫和你的儿女们!

        这女人眼睛里发出一种可怕的忏悔和无地自容的光,她仿佛不相信这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金妮,金宝!……她歇斯底里地喊:我……突然,她转身,将自己的身体撞向墙柱。金宝想扑过去,但他被警察死死地拽着。金妮跑过去:你真的是我等了十多年想见到我们的妈妈吗?

        这女人被警察拖起,头上流着血。她慢慢张开眼睛,对警察说:你们……你们让我去死,别让我儿子进监狱……说完,她便失去了知觉。

        金妮被克里斯拉开:金妮,你冷静些。你冷静些。金妮抬头:克里斯,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呀!我不愿意见到你。你走吧!

        金妮,你的家发生了这些不幸的事,我十分难受。我是来接你回去读书的。克里斯说。

        金妮,走,我们先回家吧。瘸子走过来,拉起金妮走了。

        克里斯跟着他们到门口,见猴精拉过金妮:你这臭婊子,是你把我的住址告诉这个小白脸克里斯的吧。那是你搅了我的好事。烂货!你今天可受到报应了吧。你哥进去了。你们也没有什么靠山了。我们的事,走着瞧吧!

        克里斯想过 去一拳头揍他,转眼一想,对了,何不乘现在的机会,要

警察将这个嫌疑犯抓住,金妮他们从此不会被威胁,沁沁的仇也能报了。他赶紧拉住一个警察:警官。他轻轻的说,这个人是印第安那州正在通辑的逃犯。你们可别让他跑了。

        真的吗?警官不相信。

        他叫猴精,不信,你快打电话给印第安那州的泰勒警官。他的电话号是这个。克里斯很快将电话号写在纸上。警察立即拨了电话。果然不错。很快,猴精连想到时间都没有便被逮捕了。

        克里斯追上金妮和她的父亲。金妮,你坐我的车回家吧!

        瘸子看着这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喂,你叫什么名字?瘸子用英文说。

        爸,你还会说英语?金妮惊奇。

        就这么一句。瘸子说。

        我叫克里斯,大伯。克里斯很有礼貌地说。

        好吧,小伙子,我们就坐你的车回去。瘸子替金妮答应了。

        他们走到华盛顿大桥边的路边停车表。啊呀,时间早过了。在雨刷下压着一张罚单。克里斯将金妮和她的父亲送到家里。金妮,我是来找你,把你接回去读书。克里斯要回去了,他要金妮和他一起回去。

        克里斯,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哥哥坐牢去了。我爸爸身体不好。我只好留下来照顾他。你回去吧,回去好好地把书读好。然后参军去。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她说罢,从颈上取下她带了很多年的福字玉佩。克里斯,你带着它回去,将来你打完仗,你带着它回来。金妮将玉佩给他,同时给他一迭钱路上用。

        克里斯深情地看了金妮一眼:金妮,你别嫁给别人,你要出嫁你就嫁给我。听见了吗?等我参了军,打完仗,我就来娶你。金妮,金妮,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好吗?

        金妮美丽的眼睛放射出幸福的光芒。她凝视着克里斯,他站在她前面,显得十分高大,十分英俊。在这个世界上,她再也不会去爱另外一个男人。她腼腆而坚定地说:我答应你,克里斯。我等着你。等着你的归来。

        克里斯张开双臂:能让我抱一抱你吗?我亲爱的金妮。

        金妮靠上去,克里斯将金妮抱进怀里。金妮抬起头,克里斯在她的额头上轻的吻了一下。片刻,克里斯放开金妮:你保重。克里斯说完,就走了。

远洋从沁沁的床边醒过来,已经早晨了。这时,大伟和冯祖德他们来看望沁沁。他们向沁沁问了一些话。沁沁这时心情好了些。护士过来,说沁沁

可以出院。远洋把父亲叫到走廊,将早已想好多计划说给父亲听。他想把沁沁接到自己家。大伟同意远洋的话。家里有奶奶,能好好照顾沁沁的。

        远洋帮沁沁填好出院表。沁沁也收拾好了东西。冯祖德夫妇一早也将在小镇的沁沁的那些东西都清理了回来。沁沁眼里一直噙着眼泪。多好的人们啊!他们才是自己的亲人。远洋从办公室办完手续回来:沁,走吧!我们回家去?

        不,远洋,沁沁到我家去吧!我妈实在很喜欢沁沁。我妈想有这么一个干女儿。怎么,你们不肯吗?说话的是洁西。她从走廊的那一头翩翩走过来,后面跟着冯太太。

        洁西!沁沁跑过去,紧紧抱住她,眼泪扑唰唰地流下来。

        沁沁,没事,到我家去,我已经整理了一个房间给你。洁西温柔地说,我们姐妹好好地说说话。她将沁沁拉到一旁,指指自己的腹部。沁沁,我就要做妈妈了,我爸妈不让我拿掉这个小生命。

        沁沁十分惊讶:真的!

        是的!洁西回答。

        沁沁抬头望了望冯太太。只见冯太太向她微笑点头。

        你妈真好!沁沁感叹了一声。

        大伟满脸高兴地过来。好了,就这么定了。沁沁先到冯叔叔家去住些日子,他们连房间都为她安排了。但你们三个小孩子可要答应大人们一件事。那就是你们都要考上大学!明天开始,你们都好好读书去!

        洁西搀着沁沁,离开了医院。

        大伟看了看儿子。他看上去十分憔悴。这个儿子可能是太懂事了。儿子,爸爸为你感到骄傲。你这小子,还真行!大伟从心里为儿子骄傲。

        爸,我已经长大了,你别把我当成小孩了,好不好?远洋说。

        不,爸爸把你当成大人了。是啊,你已经能飞了。儿子,你到处去飞吧,你从一个小移民,变成了一个大牛仔。爸爸放心了。大伟还是禁不住夸他。

        爸,我还有一件事要去做。远洋说。我现在不和你一起回去。你坐冯叔叔的车回去吧,你的车给我用一下。你要去哪儿?父亲问。

        我要去殷壮那里。沁沁说她听到这两个流氓在说话。证明他们就是骗子。我今天要和殷壮一起,要戳穿这个混蛋的把戏。这个流氓骗了他的钱以后,就逃到巴拿马去。你说我们怎么办?我们就要赶在这个骗子之前,就能将殷壮救出来。远洋说。

        好吧,儿子,对这些坏人,可不能手软。你见殷壮,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他。他的父亲已经被公安机关在机场抓起来了。殷壮还不知道这个。你要他将所有的钱寄回到中国,这样能减轻他父亲的刑期。唉,这些当官的。不知

道他们是怎么想到。怎么能这样贪呢!大伟感慨万千地说。

        儿子走了。父亲望着儿子的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的说,儿子说得对,他长大了,他成熟了,美国呀,你真的是个大千世界,使人堕落,失望,痛苦;但也使人坚强,成熟,独立。从儿子身上,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远洋驾着车,来到殷壮的公寓。他在公寓门前的停车处停好车,他看到殷壮的BMW车就停在旁边。他断定殷壮在他的公寓里。朝殷壮的房子走去。他走到门口,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入,只见里面黑糊糊的。远洋用力睁开眼睛,尽力使自己的眼睛适应房内地光线。一会儿,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他只见桌上横七竖八地放着很多啤酒罐。 沙发上堆满了脏衣服被褥。

        远洋走向他的卧室。门虚掩着。远洋推门,迎面扑来一股难闻的酒后呕吐气味。远洋难受得呛出声来。

        远洋走近殷壮的床,他见床边的电话挂从床头柜挂了下来。床头灯也翻了。殷壮衣服也没有脱,横卧在床上,像似死去了一般。远洋心头一震,难道殷壮他……。远洋有点害怕。但是理智告诉他,殷壮现在是在一个极度的困境中。他喝了这么多酒,这说明他在宣泄他的绝望的情绪。这是他在心理学课中学过的。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他目前的困境。决不能在癞头得逞。他

俯下身,摇了摇殷壮的肩膀。

        殷壮,你醒醒,殷壮,你醒醒!远洋使劲地摇。

        殷壮仿佛在梦中喃语:冯……老板!你拿了钱还不够吗?我不是……已经给你支票了吗。我也已经给了……一万美金的现金了。现在,你……我到哪儿……去……找你……

        远洋知道殷壮的确已经上当了。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殷壮的这番酒话是真的。癞头已经拿了他的钱。殷壮现在已经绝望了。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赶快报警。但报警不一定能管用。警察们恐怕一年半载的查不出什么来。另一条路就是赶快找到癞头。远洋知道这癞头为洁西做手术已经犯了法,警察正在抓他,要是能找到他,叫上警察,殷壮拿回被骗钱的可能性就大了。他决定找到癞头。

        殷壮!殷壮!你醒醒!远洋使劲地摇着殷壮。

        殷壮终于醒来,揉揉眼睛。远洋,你怎么在这儿?

       你的门都没有关!你为什么不关门?远洋问。

        远洋,我完了,我一切都完了。癞头已经拿走了我一大笔钱。昨天我喝了很多酒。我想死,远洋,但是我又没有勇气死。癞头威胁我,要是我报案,他会杀死我。他走了以后,我就没有知觉了。殷壮带哭地说:远洋,你知道吗?我父亲被公安局抓去了。昨天我妈来电话,叫我把所有汇来的钱都汇回去。这样我父亲的罪能减轻一点。我的钱……远洋,我的钱……

        殷壮,你说昨天这个骗子来过这里。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们呢。这说

明这个骗子还在本地。我们还有希望找到他。我正要跟你说你爸爸的事。好

了,你赶快起来。我们能找到癞头,你还有救,如果让癞头拿着这笔钱去了巴拿马。你就死定了。你爸爸也没有指望了。远洋催促着说

        殷壮一骨碌起来。走,远洋,我知道这人住在哪儿。我以前去过他的住处。殷壮说。

        你知道他住在哪儿?远洋问。

        他住在一个破仓库的楼上。他现在还一定在那里。殷壮说。

        远洋和殷壮快速来到破仓库。他们从阴暗的门道里进去。里面阴森森的。他们很快来到癞头住的那一间。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殷壮看到癞头已经逃走。他的脊梁骨从头凉到了:远洋,我完了。我什么都完了,我已经把支票给了这个癞头,他逃走了。他已经逃走的! 殷壮几

乎要哭了。

        怎么?我还以为你给了现金。远洋说。

        我给了一部分现金,还有一大部分是给他开了一张支票。殷壮绝望的说。

        远洋急得直搓手,也许现在一切都晚了。殷壮呵殷壮,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你为什么还是这样的脾气。你什么人都可以打交道,交朋友,在这里就是不能和那些偷渡客骗子打交道,你得长一个心眼呀!

        远洋,说来容易做来难。你知道这个癞头,他以前和我说过,他做生意,

白道黑道都兜得转。万一他找人来打我们,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还是算了

吧! 殷壮越想越害怕。

        殷壮,你别害怕,美国毕竟是一个法治国家。坏人做坏事是自由的,但是他们也要为此付出代价的。远洋鼓励他,别让他的一句威胁的话吓著。这些人骗起人来很懂心理学。说大话骗你哄你,然后吓你,让你乖乖地跟他们。但我们也要保护好自己。

        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殷壮说。

        怎么办?现在我们去银行,越快越好。只要他还没有去取钱,我们还有救。远洋果断地说。

        远洋驾车去银行。他们很快到了银行。远洋和殷壮来到柜台。殷壮出示身份证件。柜台服务员一查帐,告诉殷壮,有人来取过钱,但是这钱还没有到位。因此没有提走。远洋和殷壮都为了这捏了一把汗。听到营业员的话,

他们俩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好啦,远洋说:殷壮,我料定这癞头还是要去取钱的,你把那张支票取消了吧!否则夜长梦多,如果要将他抓住,我们就报警察,当他来取钱时就把他抓获。

        殷壮按远洋的话,将那张支票取消,拨了911 然后在帐户上写上一个警告,如有人来这个账号取款,就立刻报警。

        远洋这才松了一口气。这笔巨款是保住了。但这个癞头还在逍遥法外。

什么时候还是会来威胁殷壮的。这个骗子应该被绳之以法。但是远洋也知道,

美国的警察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去花时间追查这癞头的。

        经过这一次受骗,殷壮得到了一次一生永远也忘不了的教训。现在他成熟了许多,明白了很多道理。在美国做生意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的容易。美国和中国一样,都有很多坏人,像癞头这样的坏人的坏藏在心里。不轻易外露。他们的骗术并不很高明,只是利用人的急功近利的心理。殷壮差一点就上了当。

        自从殷壮得知父亲因为贪污受贿犯法被抓。他的内心很自责很痛苦。父亲这样做,有一部分是为了他,是因为他要和别人攀比,人家出国,他殷壮也要出国,出国要费用,那么只有贪污才能满足出国的需要。为了他的前途。他现在知道为什么父亲寄巨款给他。贪心是没有止境的,父亲的贪心变成了一穴填不满的黑洞。父亲汇给他这么多钱是在转移赃款。他要他用这些赃款将生意做起来,是为了他将来为逃避惩罚偷渡来美国打下点基础。父亲这样做也是为了他自己。现在只有将这些赃款退回去,才有可能减轻父亲的罪行。

        远洋,我想现在立即将这些钱汇回去。殷壮担心的说。

        是的,我来找你时,我爸要我劝你把钱汇回去。你做得对,殷壮。真的。远洋真心实意地说。殷壮转身,要银行服务员将这笔巨款汇回中国去。汇款完毕,殷壮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他还需要做一件大事,那就是要敦促父亲将这汇款还汇去。他将他的想法对一样说了。远洋十分支持殷壮。

        殷壮,好样的,我们回去打电话通知你家和法庭。这是你最孝敬你爸爸

的做法。来,我们去吧!远洋和殷壮上车。远洋驾着车朝殷壮大公寓开去。

        洋,我还要请你和你爸帮我一个忙。殷壮轻轻的说。

        你说吧,凡是我们能做到的,我和我爸一定会帮你的。远洋说。

        我要把这辆车卖了。我想回国。你知道我爸进去了,树倒猢狲散,我想我爸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应该去照顾他们。殷壮像大人一样地说话。

        远洋听了殷壮的话,又惊讶又佩服。殷壮成熟了。他再也不是那个穿着花衬衫说大话到处浪荡的小K了。现在的他显得理性和关爱。

        你……殷壮,你还要在这里上大学……你来是为了念书,进大学,在美国扎根。你这样离开,不是辜负了你父母对你的期望了吗?远洋语不成调。

        远洋,谢谢你这样说。读书,还是你为我读吧。我真心希望你能读上一所好大学。你能照顾好沁沁。她十分需要你的照顾。我已经想好了。我这样的年纪也应该有自己独立的想法,作自己的决定了。美国不适合我。我父母现在到了这个地步,都是为了我。我现在不应该逃避责任吧。如果我不这样做,我会一辈子痛苦。殷壮十分真诚的说。

        远洋紧紧抓住殷壮的手:好样的。男子汉。我们永远是朋友。

        不远的教堂传来美妙的钟声,飘荡在清澈透明的空中,远洋心里升起一

股从未有过的那种真诚友谊的美好。殷壮的握着远洋的手渐渐松开。再见,远洋,我想去整理一下东西。

        再……见……远洋看着殷壮的背影,惆怅地回到车里。

 

后记

毕业了,远洋上了MIT大学 。克里斯穿上军装,应征去伊拉克打仗。

毕业典礼的舞会上,远洋和沁沁,克里斯和金妮,尼克和洁茜在跳舞。大人们在祝贺他们。沁沁将随远洋去纽约。尼克和洁茜双双去了普渡大学。克里斯决定和金妮结婚。殷壮决定回国,回国的时候,远洋和沁沁告诉殷壮,再过几年,拿到美国的博士学位,也回中国,为祖国的建设出份力。

        不久,从伊拉克传来令人不幸的消息。克里斯在伊拉克牺牲。骨灰运到的时候,他的孩子在产房里呱呱坠地……

 

[全书完]


 

第二十五章

25

 

        美国的警察局和中国的不同。警察局一点也不气派,矮矮的平房,走进室内,前面有一个秘书台,一个和蔼的中年妇女在接待人。

        警长就洁茜的流产的事向沁沁和殷壮问了一些问题,就准备放他们走了。沁沁和殷壮走到警察局大厅。殷壮现在步履十分沉重,他不知道这个癞头到哪里去了。他逃走了。此刻,他的脑子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么多钱压宝压在他的身上,万一他是一个骗子,这些钱就很难追回来。他现在有点后悔当初不该不听远洋他们的话。但是说一千道一万,来不及了。他的心忐忐不安。这种事又很难告诉沁沁。

        沁沁此刻也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心。她站在殷壮的身边,就像一张随风飘零的秋叶,无依无靠的辛酸从心底里涌出来。她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她十分希望眼前的殷壮是远洋。尽管自己和远洋这样的闹,这一切都是因为远洋的母亲,那个不懂人情世故说话克薄的母亲。她不愿意去依靠这样的人家。远洋没有过错,但是远洋根本解决不了她困境。殷壮这家伙也是靠不住的。沁沁想到了这个尖嘴猴腮的猴精。也许他能帮她走出困境。他有技能,他能炒菜,在美国,听说开饭馆能发大财。跟他一起干,也许能干出点名堂来。到那时也许能扬眉吐气。

        殷壮见沁沁发呆,拍了拍她的肩膀:沁沁,你怎么啦?我们走吧!

        我们?我们走到哪里去?殷壮,你说我们能到什么地方去?我妈妈被双

规了。我家里不给我寄钱了。我怎么能在这里生活呢?沁沁伤心地说。

        殷壮记起远洋的话,决不能让沁沁和那个流氓在一起,如果让这个流氓

得逞,那沁沁的前途就完了。沁沁也可能永远会消失在美国了。殷壮想到这

里,一阵冷气从脚心往上涌。他说:沁沁,我们现在先别谈这个困境。你先跟我一起回去,我们大家一起想个办法好吗?

        我们?谁?谁能和我一起想办法?你以为我还能指望远洋他们家?能指望我的住家妈妈?能指望你?殷壮,我知道你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还能帮我吗?我倒是要提醒你,赶快把你那笔所谓的投资的钱去拿回来。沁沁丧气地对殷壮说。殷壮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的确担心已经给了癞头的支票。看来最不愿意发生的事可能会发生。看到癞头做的丑事,就连给人做流产这么点钱都要赚,还吹自己是个大富翁。他得很快找到他,不能让他跑掉。殷壮,我想好了,你也别劝我了。我想叫猴精来接我。沁沁脸上显出孤

注一辙的神态。她拿出猴精给她买的手提电话给猴精打电话。

        沁沁,难道你真的打定主意了吗?你这样做多么的危险。殷壮劝沁沁。

        那是我自己的事。殷壮,我是我自己的。我有权决定我自己的事情。你

别多说了,我是不会听你的。沁沁倔强地说。

        唉,沁沁,我们不能看着你……殷壮见沁沁就是劝不进,他不只说什么才好。说话间,猴精来到警察局,他走进大厅,殷壮见到他那种肮脏丑恶的样子,一股怒火从心里窜了上来。他走上前:你这猴精,你要把沁沁带到哪儿去?

        这关你的事吗?人家父母亲都没有说一句话,你算那根葱?沁沁的事轮得到你来说吗?猴精反讥。

        当然是我的事。我和沁沁是同学,你是个流氓。我会去告警察。你拐骗她。殷壮急了。他知道沁沁被他一拐,在美国这个地方,就会石沉大海。

        沁沁走过来:猴精,我们走!她说得很坚决。

        猴精用挑战胜利者的目光看了殷壮一眼,和沁沁一起消失在警察局门外。

        殷壮怔怔地站在那里,她不能想像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人为了生存,为了赚钱,感情的变化可以是这么的快。沁沁这样一个纯洁的女孩,变的不认识了。变得像个不可思议的魔鬼。刚才她看到她的眼神里透着一股邪气。她变了,她变得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她也变得那样的魔气十足。殷壮不可能改变她。他想远洋现在也不可能改变她。

        他记起来应该给远洋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远洋毕竟是沁沁的男朋友。他从口袋里掏出电话,给远洋拨了号码。远洋的电话打不通,殷壮绝望了。他疯狂地追出去,看到猴精的车已经开上大路,拐弯消失了。

        其实沁沁也很明白眼前的这个猴精不是个好东西。但是人不冒险是干不成大事。她不相信猴精坏到会骗她,将她强奸了卖了什么的。他一定不会坏到这个地步。他有炒菜本领,将来开个餐馆,有了钱,将母亲救出来。有了钱,风风光光回到中国。她会让远洋和殷壮看看她是怎么闯出来的。

       小车开了近二十分钟,他们来到一个小镇陌生的地方,到处都是破房子。

沁沁被猴精带到一座破旧的公寓。公寓的对面是个废弃的工场,地上杂草丛生,像个可怕的坟场。

        我们到了。猴精对沁沁说:你的行李都在屋里。

        我的行李怎么会在这里呢,是你到我的房间把我的行李都拿来了吧。沁沁吃惊。猴精,我好像没有说过要你去取行李的。

        沁沁,我已经到你的住处去了。我知道这样,远洋和殷壮就不会来麻烦你了。猴精自作聪明地说。你现在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这难道不好吗?

        沁沁现在开始担心。她将行李留在殷壮的公寓,是为了留下一些东西,这样,即使有不测,也有机会让殷壮和远洋找到她。她不愿意现在就和他们毫无关系。沁沁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和远洋对着干是为了气远洋;她和猴精装作很友谊的时候,是为了让远洋在她身上多花点力气和时间。猴精却利用她和远洋家的矛盾,想尽一切办法来控制她。猴精这个人很狡猾,沁沁担心她是不是真的能斗得过猴精。不管怎么样,事到如今,她只好哑巴吃黄连。

        沁沁走进房子,这是二楼一室一厅的房子。猴精早就将卧室铺得干干净净。床上一张崭新的大红大绿的床单,加上一床缎子被子,就好像是结婚的新房。沁沁的行李都放在房间内。看样子,这猴精是不怀好意了。也许不会吧,沁沁对自己说:猴精一定有自己的房子。这个公寓是猴精为自己准备的。我决不能把人家猴精想得太坏。人家是真正的男子汉呢!

        猴精,沁沁还是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在哪儿呢?

        詹母士镇。我们就在这里落脚。从此我们俩相依为命了。沁沁,你要听话,我们好赚大钱。我们的饭店就在这里。猴精骗她。

        我们的饭店?你为我们俩买了一家饭店了?沁沁兴奋。

        不!猴精说:这家饭店不完全属于我们俩的,但是我们有股份,等到一两年后,我们有了钱,就把这饭店吃下。我们可就发财了。

        沁沁还是担心着住的事:猴精,就这么一个房间,你一定住到别的地方去吧!

        怎么,我们俩还不能住在一起吗?猴精奇怪地问,好像住在一起是再也自然不过的事了。怎么沁沁好像变成外星人了。

        猴精。这怎么行!沁沁再开放,也没有开放到可以随便和谁上床。猴精,你不会欺负我吧!

        猴精有点懵了。他没有料到手了的沁沁会有这么一说。但他毕竟老奸巨滑。他知道要完全地把沁沁的身体玩弄过来,还需要对她一番调教。因此,他脸上挤出十分难看的笑:沁沁,我不是这个意思。沁沁……沁……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睡在厅里。我可以睡地铺,我反正地铺也睡惯了。我们创业,艰苦一点,你同意我吗?

        沁沁见猴精说话诚恳,进房将自己的行李整理好。既然要和猴精一起创业,就要相信他了。她觉得有点饿。猴精,我们去我们的饭店看看,顺便在

那里吃顿饭,好吗?

        猴精已经铺好了地铺。这……猴精迟疑:我……我没有通知过餐馆的人。

        我们自己的餐馆还需要通知人?沁沁不解。

        猴精实在搪塞不过,只得答应。不过他说他要打个电话,说罢,他就下楼去了。一会儿他就上来,跟沁沁说:我跟他们说好了。我们走吧!

        猴精驾着车,向餐馆开去。

        当克里斯来到金妮的餐馆时,金妮已经去纽约了。克里斯心里伤心极了。金妮走了,怎么不跟他说一声,留下一个电话好码,联系电话什么的。克里斯不相信金妮一点也不在乎他。他不相信金妮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就走了。也

许她和远洋交代过什么。也许这个猴精知道他的下落。他一定要去问个究竟。

        夜漆黑黑的,广场上的商店已经没有什么人光顾了。克里斯停好车,径直进入餐馆。他也没有告诉前面收银员,便来到厨房。现在眼前的厨师是一个陌生的,他不认识。老板从外面进来。看到克里斯便喊起来:你这小子,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到这里捣乱还不够吗?

        克里斯嘱咐自己不要发火,耐着性子说:老板,你能告诉我金妮到哪里去了吗?我想这个猴精知道她的去处,我才没有打招呼进来了。很抱歉。

        老板斜着眼看了看克里斯:你这小子,倒是还有点情意。像你这样的老美我好像还没有看到过。他好像自己对自己说。他然后对克里斯说:克里斯,她到纽约去了。她家里出事了。他哥哥要被判刑了。

        克里斯不解地说:她家出事了。她的家不在这里吗?你们不是她的亲人吗?难道不是?别告诉我你们不是她的亲人。

        小伙子,你说对了。我们都不是她的亲人,而是熟人,朋友。我们这些中国人在这里那像你们老美,生活无忧无虑。而我们,都是为了生存而到处奔走。你们永远也不会了解我们的。老板颇动情地说:这小姑娘多可怜。

        克里斯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幽秀的金妮还有这么复杂的身世。他觉得自己的身世已经够复杂的了。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活着还要难的人,这个人还是个文弱的姑娘。他要去找到她,他要为她分担什么。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受苦。

        你知道她去纽约哪儿?克里斯愣头愣脑地问。

        哪里?老板瞪大眼睛说:纽约这么大,你能找得到他们吗?这不可能,你绝对找不到金妮的。金妮这一去,就好像会石沉大海,不会有音讯了。可是老板,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克里斯坚定地说。

        老板看到克里斯这样坚决,心里被打动。你真是一个好人。不过,我真

的不知道。这时老板想起了一个人:噢,对了,这个猴精也许知道金妮在纽约哪儿。是他把金妮带到这里来的。只可惜猴精昨天走了。我们这里做工的人都是流浪汉。今天来了大家在一起,明天走了,也许一辈子再也不来往了。

        那猴精可能会到什么地方去呢?克里斯倔强地问:他总有一个落脚点吧!

        老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这时旁边的一个小姐插嘴道:老板,田七

也知道金妮的爸爸住在哪儿。你叫他去问田七吧。

        老板看克里斯这样坚决,就将田七叫出来。他要田七在纸上将瘸子的纽约的地址写给克里斯。

       克里斯刚要走,小姐将克里斯拉到一边,对他说:你认识一个叫姜沁沁

的学生吗?克里斯说:我当然认识,她是我的同学。

        小姐凑近克里斯:她被这里的一个厨工给拐走了。

        什么?谁?就是我跟他打仗的那个猴子一样的人吗?克里斯着急地说。

        老板也听见了:对了,你赶快去找你的同学沁沁。说不定你的这个漂亮

的女同学现在已经和他上床了呢!

        克里斯听他们的话越来越离奇:什么,什么?猴精跟沁沁?这是八杆子都打不到的两个人。他们怎么搞到一块去了?

        你快别问了。倒不如快去找你的同学,将沁沁从猴精的床上拖下来。老板和小姐们说完都嘻嘻哈哈,像没事人似的。

        克里斯这时候懵了,不知怎么办才好。夜里,他不可能现在去找远洋。他想明天早上去找他。他出了饭店,跳上车,往自己的住所开去。

        黑夜,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天黑得出奇。克里斯小心翼翼地开着车。突然,有一辆车从他的后面开过来。直插在他的车前。克里斯不得不慢下来。他前面的车迫使他在公寓的一片树林子旁边停下来。克里斯知道前面的车子是谁的。有两个人从车上跳下来,走了过来。克里斯认出其中的一个是马修,另一个他竟然不认识。在这一大片林子前,克里斯意识到这两个人来者不善。他们可能都带着真家伙。克里斯这种情形见到过不少,心里虽然不是十分害怕,但是也有点心寒。

        克里斯,好久不见。近来可好。马修来到克里斯的车窗旁,语气阴沉。

        马修,这样挡住我的车,你想干什么?克里斯觉得他不应该惧怕。

        没有干什么,只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怎么样?你让我说,我就说,你不让我说,我还是要说。马修语气里透着杀气。

        我说马修,你是不是要想拿我的命呀!我告诉你,我不想和你搞在一起贩毒。别的是你要我帮忙可以,但是这件事,我是不会做的。克里斯斩钉截铁地说。

        哥们,我怎么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呢!走吧,我们到那边去谈谈。说罢,那个留大胡子的人走到克里斯身后。克里斯知道这个人带着家伙,他不和他们一起去也不行了。于是他慢慢地下车,和他们一起向林子里走去。大胡子推了他一下。要他走快点。

        林子里一片漆黑。他们穿过林子,来到一个杂草丛生的小溪旁。克里斯感到脚下的小动物四处逃窜。

        他们停下来。在黑暗中,克里斯可以看到马修和那个大胡子杀气腾腾。大胡子手上的那把刀的刀刃在发光。

        你说吧,什么事?克里斯这时倒反而沉着,低声问。

        那次抢银行的事,我要你在法庭上承认是你干的。你还不到判罪的年龄,用不着吃官司。开庭的时候,你承认。这样我们大家都没事了。这里是一笔钱。你帮我,我也帮你。另外,你也要告诉你的那个叫远洋的小子,叫他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要不我们会做了他。我知道你需要钱。马修终于把事说

出来。

        如果我不愿意这样做呢?尤其是你这样的威胁我。如果是朋友,我也许

会这样做的。克里斯说。

        那,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们既然是朋友,你答应了?马修没有听懂克里斯的话,以为克里斯答应了。

        马修,你说我们是朋友吗?是朋友难道把人挟持到这个地方类似说话?克里斯反问。

        那你不答应我们了。马修恶狠狠地说。

        马修,你想怎么样?一人做事一人挡。你怎么能诬赖到我呢?克里斯心里很气愤。

        哼!马修说:你还以为你的那个朋友会帮你做证吗?我们教训了他们几

次。这个胆小的中国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你还是放聪明一点。否则你是没有好处的。

        克里斯想起那次请远洋和他父亲去帮他作证,大伟拒绝他的情景。他们是中国人,他们都是初来咋到,人地生疏,他们不站出来作证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们害怕。

        马修见克里斯不答应,进一步威胁说:你着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克里斯并不害怕。也许是这种场合他见的多了:你想干什么?

        马修凶相毕露,他对大胡子使了个颜色。大胡子上前一步,克里斯看到大胡子明晃晃的刀刺过来。克里斯往下一蹲,可是没有躲过刀,刀尖刺进他的左肩。克里斯知道着大胡子还会刺第二刀,第三刀,当大胡子拔出刀的一瞬间,他用力一跳,跳进溪流里。拼命向对岸涉水过去。这时,林子边射过一道手电光。是警察,不要慌!马修对大胡子说:你扔掉刀子!马修命令说。

大胡子服从,将刀子扔进溪里。警察来了。你们在干什么?警察问。我们在这里闲谈。警官。马修回答说。警官在周围用手电照了照,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里不是你们说话的地方。这里有危险。你们还是快走吧。马修应了一声,招呼大胡子。朋友,我们走吧!他们便消失在黑暗中。

        克里斯一手捂着伤口,慢慢地趟过溪流。他跑到路上,他看见一辆车从远处开过来。他站在路中,向迎面开来的车招手。车停了下来。走下来的是远洋。克里斯,你……借着车灯光,远洋看到克里斯捂着左肩。你受伤了?是谁捅了你?远洋惊奇的说。是……是马修。这个狗娘养的。远洋,你……你有电话吗?克里斯痛得说不出话来。有,我给你拨通了。远洋拨了个九一

一,然后将电话递给远洋。

        克里斯看上去十分痛苦。他很快地将事件告诉警察局。警察局的接线员要他呆在原地不要动。只几分钟警察就会到了。克里斯要远洋离开。可是远洋坚持要和克里斯呆在一起。克里斯执拗不过他,只得让他陪他。

        你这是怎么啦?克里斯。在等待的时候,远洋想问个详细。克里斯,你

再也不要和那些坏人在一起。你贩毒,帮坏人去抢银行……这些事都会害

了你的。远洋劝克里斯。

        远洋,你还记得你在暴风雨中看见我被绑在车里。就是那个马修。他抢了银行,要我去顶罪。他说我还没有到法定判刑的年龄。他给我一笔钱。你说我有这么傻吗?我不答应,他就叫人拿刀刺我。瞧,我的伤口还在流血哪!克里斯说完,将捂在伤口上的手拿开。血泊泊地流了出来。他赶紧再捂住。

        远洋听了十分难受。他记起那次他催父亲去警察局报案。要是那天去报了,就好了,克里斯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今天也不会挨上这么一刀了。这怨谁,就怨他的父亲。 远洋脸上露出十份内疚的神色。

        克里斯意识到刚才的话伤了远洋,赶紧解释:不过不要紧,真理总是真理。他们污陷不了我。你放心吧,远洋。

        不!克里斯,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和我爸爸给造成的。要是我和我爸那

个时候坚决。你早就不会让他们诬陷了,也不会让他们威胁。你就安全了。你看,我多么自私。我很惭愧。远洋毫不掩饰自己的内疚:克里斯,我想和你一起去警察局。今天就去。把我看到的全说出来。我是证人呀。

        克里斯笑笑:远洋,你别傻了,我先到医院去。如果你真的要去作证,我不是和你说过,过几天就开庭,那时你和你父亲去也来得及。克里斯突然想起了什么:远洋,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我今天到金妮的餐馆去,听说猴精已经将沁沁拐走,他们要我将沁沁从猴精的床上拖下来。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远沁沁真的出事了吗?这猴精这么就这么坏!

       克里斯,我去了警察局,沁沁的确被猴精截走了。猴精将沁沁所有行李都带走。现在,沁沁就像人间蒸发,无影无踪,我们再也找不到她了。她一定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远洋万分担心地说。

        看到远洋这样担心的样子,克里斯也十分难受。他想安慰远洋,但是他

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突然,他想起金妮给她的一只信封,金妮叮嘱沁沁失踪时才可以打开信封。现在的情况被金妮说中了。沁沁失踪了。这封信对远洋一定很有用。克里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递给远洋:还是金妮说得准。金妮给了我这封信。她说过在沁沁失踪时,就要我打开这信封。我想金妮一定把猴精的地址些在里面了。远洋接过信,将它放进口袋里。远洋,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我要去纽约找金妮。我要去找她。如果我父亲打电话给你。你就说我去纽约了。等我找到金妮,就回来。克里斯听到不远处警车的声音,便不说话了。远洋想说什么,他想让他不要去,因为纽约这么大,他是找不到金妮的。这时,警车来了。也来了一辆救护车。警察让克里斯上救护车。克里斯说了声再见,车子就开走了。

沁沁和猴精从餐馆回来,沁沁一直感到奇怪,吃饭的时候,餐馆里的这些人都怪怪,他们看到她都不说话。有一个叫四姐的老拿眼睛打量她,她很不舒服。她几次要问这家餐馆老板是不是猴精和她的,都被猴精将话叉开。

        回到公寓,沁沁已经很累了。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拿出浴巾和内衣,走到洗澡间。顺手将门关上,门没有锁,她也没有在意。她慢慢地脱去衣服。她往镜子里一看自己,她看到自己十分憔悴。来到美国,她想不到孤苦零丁,跟着一个越南偷渡客厨工。母亲和父亲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眼下,只要能够多赚钱,将钱寄给父母,这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不管这个猴精多丑,不管这个猴精多流氓,只要对她好,不欺负她,能为她赚钱,就和他在一起,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个了。她试了冲浴的水温,将衣服脱了。刚要走进浴间,突然身后的门打开了。沁沁下意识地抓过浴巾,将自己裹住。转身,见猴精淫笑地站在那里,两眼色迷迷地在欣赏她的身体。沁沁又羞又怕。

        猴精!你……你给我出去!沁沁吼道。

         沁沁。我实在太喜欢你了。猴精扑过来,像一只狼。他那只小小的手像钢爪似的摁住沁沁的肩膀。猴精一把撕开浴巾。沁沁的洁白细腻的身体裸露出来。猴精将沁沁摁倒在地板上,沁沁不断地反抗,但是野狼一般的猴精,他那欲望像火山一般地喷出来。沁沁反抗着,极力地用手去抓猴精,绝望的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她的手抓住了猴精的耳朵,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猴精的耳朵撕了下来。猴精大叫一声,松开沁沁,沁沁趁机从地上爬起来,抓起衣库往外跑。跑到房间,上锁。她呆呆地将身体靠在门边。片刻,她猛地想起电话,她应该打电话报警。她往口袋里掏手机。但是手机不在,他记得将手机放在洗澡间了。她听到猴精走出来,猴精就站在门外,猴精敲门,她感觉到猴精就在她的旁边,离她十分近,就隔了一块木板。

        沁沁,开门吧!沁沁,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这样做。你开开门,我向你。猴精用手捂住流血的耳朵,不断地道歉和哀求,沁沁连他的呼吸都听到。她恐惧极了,极度的愤怒。 

        你给我滚!我还以为你是好人!我还一直把你当成好人。原来你是一直骗着我,你是个色狼。一只可怕的色狼。沁沁哭着。

        沁沁,对不起。但是我太爱你了,我已经熬不住了。你说,我是不是一个正人君子。我从没有碰过你一下。今天……好吧,我走,我到外面去。沁沁听到外面的关门声。沁沁靠在门边的身子慢慢地坐下来。门外一片寂静。

        远洋回到家。父亲还没有睡,他还在电脑前修改他的程序。他听到儿子回来,起身开门。你今天打工怎么这么晚?他问。

        爸,克里斯被那个抢银行的马修刺了几刀。远洋急急地说。

        什么?大伟没有想到克里斯会出这种事。他爸爸知道吗?

        我想他爸爸一定不知道的。远洋说。你说我们要告诉他的爸爸吗?

        美国人的事情太复杂了,我们还是避开一点好。大伟说。

        爸,你知道吗?如果那时我们去作证,克里斯现在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局

面。真的,爸爸。我觉得我们对不起克里斯。远洋心里责备父亲。

        远洋,话可不能这么说,那时候,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在美国。你懂吗?大伟带着教训口气说。

        多少次了,在这个问题上远洋和父亲总说不到一块去, 现在他不想再和父亲谈这件事,还是他自己去解决吧。他转个话题。

        爸爸,我和尼克为你们改的程序怎么样?远洋问父亲。

        程序已经在运作了。很顺利。你们几个小程序将这个大程序里的错误全给纠正了。尼克的爸爸正在夸你们哪。他说什么时候要开个派对庆祝一下。大伟说。你们两个小家伙真是帮了大忙了。远洋高兴极了。这个尼克看来成熟多了。他待人从此少了克薄。他和远洋成了好朋友。远洋唯一遗憾的是,他成熟得太慢,要不,他们俩互相能学到更多的东西。不过,尼克的成熟,尼克现在的为人足以使远洋高兴。爸,这个派对是否能改成庆祝我们的毕业,你能不能和威尔逊先生去说说,到时候,我请很多人来。殷壮和沁……。远洋突然想起什么,只说了半句话。大伟听了远洋的话,感到很有道理:远洋,你们的毕业典礼很快就要举行了吧!你这个建议很好,我就和威尔逊先生商量一下。

        远洋仿佛全没有听见大伟的话。他急切地说:爸,我去了警察局,说沁沁是一个叫猴精的接走的。今天我打了一天的电话,根本没有沁沁的人影。他一定被猴精诱惑去了。爸,你说我们怎么办!

        是呀,我和冯工下午一起去。我们也在害怕沁沁会被坏人截走,果然不出所料,沁沁是这个坏蛋截走的。不过,这是沁沁自愿被他截走。我们再急也无用。你有什么信息吗?大伟问儿子。 没……没有……我想明天我会去猴精的餐馆的,问他把沁沁藏到哪里去了。远洋说。

        我和冯工已经报警了。这个猴精将沁沁骗走,沁沁非常危险。猴精一定

会迫使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但是,在美国,一旦人被拐走,再要她找回来,除非出现奇迹。儿子,还有你那个殷壮同学,他也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他没有听我们的话。现在,他的家出事了。他爸爸需要将他户头上的几百万美金全数汇回。这样,他父亲或许能减刑。可是我担心他的钱已经被那个癞头骗走。我知道这癞头骗了这笔钱,可能会去巴拿马。那里是他的窝。父亲听上去很了解这些人那我们为什么不叫警察把他们抓住?儿子问。唉,哪那么容易。你要有证据,证据,没有证据,美国警察有什么用。他们才不会管你鸡毛蒜皮的事。父亲丧气地说。

        这些是人命关天的事,怎么会是鸡毛蒜皮的事呢?远洋惊奇。

        你认为是大事,可他们不当回事。唉,现在那些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到美国就像到天堂。什么事都可以由着想像来。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呀!父亲又给远洋上课。远洋听烦了。那我们赶快去救他们吧!

        救他们?怎么救?去哪儿救他们呀?父亲反问。

        一句话提醒了远洋。爸,克里斯刚才给我一封信,说如果沁沁失踪,可拆开来看看地址。说着,远洋拿出那封信。信中写道:克里斯,远洋, 当你们找不到沁沁的时候,你们就到詹母士镇的麦尔斯路1500号去找他们。这是一个越南筷的中国餐馆老板租的公寓。我是通过这里的一个朋友打听到的。猴精是世界上最坏的人。他的骗术很高。沁沁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沁沁鬼迷心窍,她是因为不懂美国。猴精肯定会糟蹋她的。你们看到信的时候。如果去得及时,虽然沁沁被他糟蹋,但还能把她救出来。克里斯,远洋,你们都是好人,都是我的好同学,我会来看你们的。再见。

        远洋看完信,心情十分激动。这个金妮,别看她平时不说话,她可是长了个心眼。你看,她能把这些事想得这么前面,她真是太……

        远洋,既然我们已经知道猴精把沁沁骗到什么地方,我就打电话给冯工,也打电话给尼克和克里斯的爸爸,他们是美国人,他们知道这里救人的规矩。大伟沉着地说。大伟立即拿起电话,给他们分头打了电话。他们约好就在公寓门口见。同时,大伟也给警察局打了个电话。他和儿子就开上车去救沁沁。

        猴精在外面站了一会,公寓对面是一片荒废的工场,杂草丛生。在黑暗中。几座倒塌的建筑物凸现着鬼怪的阴影。猴精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女人还没有被征服前,要摆架子,要哄要骗,一旦上钩,女人就会很自觉的送上门忸妮作态让你享受。他坚信沁沁已经被征服,只要让她有个适应的过程,她就会慢慢熟悉这种生活。尤其像沁沁那样的涉世不深的女孩。现在他一不做二不休,再将她做了,让她彻底地,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让她为他赚钱,让他发泄,供他玩弄。现在他已经将她弄到这个乡下小镇,这个小丫头又不会开车,她是他最理想的玩物,将来要是有什么情况,将她扔了,逃去纽约,也不会有什么麻烦。现在就让老子再尝尝少女的美味。他想着想着,那种压抑了多年的淫意涌上心头。他快步返回公寓。他想沁沁一定想开了,晚上一定能美美地抱着个美人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他上楼,见沁沁的房门还关着。他上前,轻轻地敲门,尽量用他最温柔的声音说:沁沁,你开门呢!让我进来和你说几句话吧。我们已经成功了。我们快要赚钱了。我们将来一定会发达的。

        沁沁听到他的声音,就像鬼一样。沁沁彻底地绝望了。她怕猴精会破门而入。她用尽力气,将床拖过来支住门。猴精敲门声越来越响。他见沁沁不开门,知道沁沁还是不肯就范。妈的,这个小妞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好,老子就让你吃罚酒。他用肩顶住门,用力一推,门锁被挤得嘎吱响。猴精,你这个坏蛋,你要再推,我就跳窗了。沁沁绝望地说:猴精,你快停下来。我就跳窗了。沁沁说着,打开窗户。

        这猴精可不吃她的这一套。你这烂货,你要跳就跳,我好意帮你,你却

这样翻脸不认人!你跳,老子让你跳!猴精以为沁沁是吓唬他的。

        门被猴精撞开了。猴精小小的身体,半个头像魔鬼那样地挤了进来。沁沁吓的大叫一声,本来已经伸在外面的身子,一松手,从二楼坠落下去。正在这时,公寓门外警察的敲门声。开门,警察!警察们在门外大声叫道。

        远洋把停在门口的停车处,他惊奇地发现沁沁从窗户上落下来。

        爸,是沁沁,是……沁沁……远洋吓得都说不出话来。爸,快!沁沁跳楼了。他们迅速地下车,来到窗下。沁沁落在窗下的灌木上。只见几个警察早就将沁沁的身体从灌木上移下来。沁沁躺在担架上。满脸是血。

        沁沁!沁沁!……远洋大声喊着。沁沁,我是远洋!

        沁沁睁开眼,看看远洋,她说不出话来。远洋在暗处,看见沁沁的眼角,一串被月光照射的眼泪像一串闪光的珍珠顺着脸落了下来。

        担架被两个救护人员抬走了。远洋跟着担架走向救护车。看着躺在担架上的沁沁,远洋心里难受极了。

        你是他的家属吗?一个警察问。远洋点点头。警察就让远洋一起护送沁沁。远洋来到救护车边,一回头,他看到许多警察在找猴精。

        猴精跑了,不知去向。警察在房子周围找了很长时间。也到餐馆找。猴精失踪了。警察查了猴精的档案,发现了他是纽约黑社会被通辑的罪犯,就随即发出了通辑令。

 

 

 

 

 

第二十四章

24

 

        魏尔逊工作的电力的公司雇了远洋的父亲后,他和中国人的接触机会就多了。平时不和很多人来往的冯工,也和魏尔逊打打招呼。大伟和魏尔逊先生一起工作。魏尔逊主任是负责公司计算机管理的。大伟雇来和魏尔逊一起来管理电脑。

        尼克的家座落在湖边的一座很大的人工堆起的小山上。山下是一大片湖。这里绿树成茵,花香鸟语,这是个有钱人住的地方。魏尔逊下班回家。平时,魏尔逊先生喜欢摆弄摆弄院子里的花草,或者在汽车房里做些手工活。可是今天他却不同,回家后闷闷不乐,一声不响地坐在自己的电脑前在思考什么。那天晚上, 尼克也刚从医院回来。他受到妮科儿的白眼,又看到洁茜因为妮科儿的小心眼受伤。 心里十分后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觉得远洋和他的朋友们的确不像他的一些朋友们所讲的那样,都是些杀狗宰猫吃的野蛮人。他们很有礼貌十分好客,也很求上进。他们非常珍惜友谊和朋友。今天当他看到洁茜从他的女友肩上落下,他的心里充满了内疚。他也没有心思做什么,只是拿出数学作业来做。临近毕业,作业不是很多。因此也用不着将时间抓得这么紧。

        今天魏尔逊太太做饭。美国人家庭做饭往往很简单。魏尔逊太太做了一些土鸡三明治和一大锅汤。拌了一些菜。作完饭,她招呼大家坐下来吃饭。魏尔逊负责做饭前祷告。祷告毕,连话都没说,就抓起三明治吃了起来。他的举动似乎有些超常。丹尼,今天怎么啦?你是否把你单位的心情带到家里来了。魏尔逊太太看出丈夫心情不好,担心给孩子造成不必要的负面影响。对于美国人来说,工作单位和家庭分得很明确。上班的时候,人的时间是属于公司的。但是一到家,美国人都把单位的事忘得精光,尽情享受家庭生活。没有像中国人那样,将单位的事拿到家里来做。平时,魏尔逊先生在家十分乐观,他很注重自己做父亲的形像。他家有三个孩子。尼克是大儿子,下面两个妹妹。对于孩子的教育,父亲的形像十分重要。魏尔逊先生明白做父亲的必须给孩子树立一种正面的,积极的,热情的,善于思考和解决问题,有胆有识的形象。父亲的形像在孩子树立自信心方面起到关键的作用。美国人常常说要做个赢家,而不是输家。今天在尼克看来,父亲皱着眉头,简直变成了输家。

        父亲抬起头,眼睛扫视全家。我明天可能要去硅谷。是的,我公司有个软件系统出问题。我是主管,我们几个已经调试了几天。还没有搞好。你的那个同学远洋的爸爸工作倒是挺认真,可他的水平有限。这些日子没有搞出

来。我只能去硅谷让一个公司做了。

        爸爸,你们的软件用的是什么语言呀?尼克问。

        唉,我说给你听你也不懂。还是算了吧!父亲说。

        爸爸,我们学过很多计算机程序语言。你说说,或许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真的,现在的高中学生读的东西比你们以前丰富得多了。尼克自信地说。

        这个我承认,可是你们可能只读些皮毛,不可能读得很深。父亲到底还是还是没有把高中生放在眼里。

        你说说看你们用的究竟是什么语言呢?尼克不甘认输。

        那好吧,我们在用的是爪哇语。也许你们也读到过,不过,要改这样的程序,需要懂的东西毕竟太多了。你们不行的。父亲说。

        我们是否能试试,算是我们到你这里学工。尼克说。

        父亲见孩子这样的执着,他感到很为他骄傲和高兴。不管孩子的知识水平如何。他能有这个接受挑战的勇气,也足以能令一个做父亲的欣慰。

        那好呀,我倒是要想让你试试,看你们这些小年轻有多少能耐?你们这些小年轻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咧!魏尔逊先生说。

        那好,你马上给我你们的程序,我要看看你们错在哪儿?尼克真的像个专业编程员。

        好吧,父亲打开电脑,用鼠标将文件打开。你熟悉爪哇语的平台吗?父亲想考儿子一下。

        这个平台太熟悉了。我们几乎每天要碰。我们的练习只能在这个平台上做,要不,我们怎么学爪哇语的。儿子口气里充满自信。

        好吧,来,儿子,你坐这儿。将程序看得好些。父亲说。

        尼克坐了下来。年轻人血气方刚,说话没有遮拦,虽然他对儿子这样的口气有些感到不安。好吧,给你看看,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父亲口气带有讥笑。反正我很快要去了。

        尼克本来是想和父亲玩玩的,他知道父亲不会这样轻而易举地将程序交给他。这一千多页的程序,就是读一遍要多少日子呢。尼克有些望而却步。

        你看,你被吓倒了吧!父亲有点幸者乐祸。

        尼克听父亲这么说,倒是有点不服气。我拷贝一份,仔细研究研究吧。尼克还不甘心,拷贝了一份,回到自己的房里仔细地看起来。

        此刻在远洋的家里也发生了同样的事。大伟自从工作以来还没有作出什

么业绩。他和尼克的父亲在一个科室。这个程序是他和魏尔逊先生一起编的。程序十分重要,它是关系到电力供应新的系统的设计。他们设计的系统在运行起来有错误,这些错误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而他们又找不出毛病所在。

        大伟坐在电脑前绞尽脑汁,远洋凑过去,看到父亲在编程,便十分兴趣。

        爸,我能看看你编的程序吗?远洋饶有兴趣地说。

        你?父亲惊诧。你能看出什么来?

        爸,我前几天抽空的时候在看你的程序。我已经看出几个错误了。远洋诚实地说。

        大伟尽管惊讶,他意识到现在的年轻人对于电脑有一种亲和力,他们的

脑子十分快捷。也许他能解决问题。现在,他觉得不应该摆出老子的架势了。

        你看出几个错误?你怎么知道这些是错误呢?大伟问。

        你的循环会成无限。永远不会排除错误。你看,你那边供电一旦出现问题,这个故障循环永远成为故障,解决不了问题。你要你的公司千万别用这个程序。要不然,就会出现大事故的。可是你这种程序的错误又不止一个。远洋说。

        唉,看来我和魏尔逊先生都有麻烦了。不过,也许魏尔逊先生有什么办法。他准备去硅谷找人去看。你知道是我们自己出钱的。我们只能去硅谷找人了。父亲几乎绝望地说。

        爸,我说不准我能帮你,不过,我学来一年多的编程,自己也看了不少书,我试一试。远洋说。

        父亲将电脑的密码给远洋,自己去休息了。

        远洋回房间,翻了几本爪哇语的书。经过这么长时间,远洋已经领教了美国这个天堂的真谛,那就是,有用就是为了存在,存在就是为了有用。当一个人没有被利用价值的时,他的存在的价值也就失去了。他父亲的工作就是编程序,如果他做不好这个工作,在他那个公司的存在价值就没有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被解雇。父亲来美国已经四十多岁了。找到现在的工作已经十分困难了,但是要保住这个工作更难。美国梦使远洋失望。而现在,父亲面临着被解雇的危险。远洋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无力,等待着恶梦的到来。如果能帮父亲修改好程序,说不定他远洋能解父亲被解雇之围呢。远洋认真地看来起来。

        临近毕业,尼克不是那么的忙了。他修完了大部分的课,可是尼克还是

去学校。洁茜的受伤对于他震动很大。他已经有几次对不起洁茜了。这次洁茜从妮科儿的肩上摔下来,他认为直接的原因是他,因为他对妮科儿的态度增加了妮科儿对洁茜的愤恨。他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洁茜,越想越觉得妮科儿可恶。

        在走廊里偏偏走过来妮科儿和她的要好同学茄丝妮。妮科儿看到他,亲昵地叫住他:尼克,好久不见,现在可好。我有话和你说,我们还是到学校外面去说,好吗?我知道你现在没有课了。妮科儿回头对茄丝妮说:你去教

室吧,我和尼克有话说。等茄丝妮走远。妮科儿拉起尼克的手。走吧!我们

去那边公园。

        尼克和妮科儿来到公园。湖光山色十分美丽。蜿蜒的小道将两个人引向

一片绿色草坪前。妮科儿站在一颗大树下,双手搭住尼克的肩,眼睛深情地看着尼克:尼克,你还记得吗?你是在这里说你爱我。你在这里吻了我第一下。你忘了?我可忘不了。尼克,尼克,你说话呀!

        妮科儿抬头,两眼深情地望着尼克,等待着他的反应。

        尼克低头看看妮科儿,她的金黄色的秀发几乎触到他的脸上,他闻到一

股十分诱人清香。妮科儿抬起头,深情地望着他:尼克,我……我那次……

也是为了你。我……妮科儿说着,闭起双眼,等待着尼克的嘴唇。

        尼克看看妮科儿那张美丽的脸,长长的睫毛覆盖了她的眼皮。我……我……不!妮科儿!你不能这样对待她!她是我的朋友,我也喜欢她,但是你不能因为嫉妒就害她。把她从你的肩上给摔下来!尼克的脸从妮科儿的

脸上移开。

        妮科儿感觉到了尼克的气息, 她多么的熟悉那种气息,她吸入尼克的气息的时候,她的心在颤抖。她希望尼克紧紧地搂住她,轻轻地唤呼她的名字。可是突然,那种炙热的呼吸从她的脸上消失。抓着她双臂的手松开。

        妮科儿,你不能这样对待洁茜!你的心地有多么的不善良!你是麦克白夫人,你是丧毙。我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尼克叫起来,公园里的人都扭过头来看尼克。

        尼克,你不知道,我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我受过多少的委屈。我遭人多少的白眼。我不管。尼克,我喜欢你,你就要和我在一起!尼克,你别在去想那个中国的黄皮肤了。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尼克,你听我说,她……妮科儿有点歇斯底里。

        你又对她做了什么坏事?你快说!你又对她做了什么坏事?尼克问。

        妮科儿听到尼克在这样地责备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尼克,难道我对你好还不及这个黄脸婆?

        尼克向前走了几步:你……你为了我去做坏事?

        妮科儿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她歇斯底里地笑起来:尼克,好吧,我就讲给你听吧!你记得你将洁茜送到那个舞厅吗?她被奸了。是你送她去被奸的。你还以为你是好人哪!妮科儿脸扭曲了,鼓起小块的肌肉。眼睛里充满血丝。

        尼克,你还要不要听?我再说一些给你听!妮科儿狞笑,脸上浮出一丝复仇的快意。

        尼克停住了脚步,扭头,脸色铁青:你……你还干了些什么?

        你这个小荡妇怀孕了。她怀的正是你送她去的,她被那个流氓强奸的种。

你喜欢吗?你这下可以满足了吧!我把她摔下来,我把她送到医院,是医院

那个护士亲口说的。哈哈,她怀的是杂种!这下你高兴了吧!

        尼克愤怒得发狂:妮科儿,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一个人?你是魔鬼还是

人?洁茜她招你惹了?我也作孽。尼克脑子一片空白,他向公园的树林跑去。他不想再看到妮科儿。他想立即见到洁茜,告诉她这件事,安慰她。

        尼克很快来到学校。下节课他还是要去的。他在走廊里见到远洋。远洋想避开他,尼克迎上去:远洋,你能和我说话吗?

        远洋停住脚:尼克,我们有什么好说的?你还嫌我们的矛盾还不够吗?   

        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是关系到洁茜的命运。你还是听我一下吧!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矛盾有多大。不过,我还得跟你说。尼克和气地说。

        那好吧,你说吧,什么事?远洋说。

        洁茜怀孕了。她怀孕了。恐怕她自己还不知道。是妮科儿听护士说的。你能不能告诉她的爸爸妈妈,让他们想想办法。尼克一口气说完。

        什么?你说什么?洁茜怀孕了?难道是那次你带她去的舞厅?她的父母到处找她的那次?尼克呀尼克,你多么的罪孽深重!都是你干的好事!我得跟她的父母说!远洋几乎吼起来。

        你别这样,我也不是有意的,这些都是妮科儿的主意。尼克企图解释。

        难道你没有长脑袋的吗?尼克。远洋说。好啦,这件事我会告诉洁茜的爸妈的。到时候你得跟他们说实情。

        好吧。尼克唯唯诺诺地说:远洋,我这样做太对不起他们了。

        远洋看看尼克,尼克脸上浮现很内疚的样子。尼克见远洋要走,就轻轻地说:远洋,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呢!本来我也不想说的,但是这事关系到你爸和我爸的工作问题。我想……

        工作问题?那是什么呀?我爸是你爸给雇的,我爸的工作和你爸有什么关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远洋问。

        你知道吗?他们一起在搞的一项软件,如果不及时完成,他们的工作就会有问题了。尼克说:我父亲想去硅谷,但我担心他会来不及。我觉得你在编程方面比我强,能不能帮我一起看看程序 。如果我们能完成他们的程序,他们的工作就不会被解雇了。尼克说的很诚恳。

        尼克,我也为我爸爸的程序而发愁呢!我们在看的是同一个软件。尼克这样吧。我们晚上在图书馆见。远洋欣然答应。尼克,我看你现在转变了很

多。我真的为你高兴。远洋看到尼克说话做事勤恳多了,便有话可说了。

        和尼克一样,临近毕业,远洋也没有很多课了。他想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要告诉洁茜的父母关于洁茜怀孕的消息。尽管洁茜对他不好,有时候甚至刻薄,可是她对待沁沁毕竟非常好。告诉冯叔叔,这样他们对她也好有个照顾。他向学校的老师请个假,就开车出来。他转弯来到他爸爸的公司,冯叔叔也在这个公司做。他到了停车处,就拨了个电话给他爸爸。

        爸爸,冯叔叔在吗?远洋接通电话,问他爸爸。

        儿子,你找冯工干什么?父亲问他。

        爸,你先别问为什么,我有要紧的事要和他说。远洋不想让他父亲知道

这件事。

        那好,你直接打电话给他吧!他的电话分机是2263。不过儿子,我有一件万分紧要的事。你知道不知道殷壮现在在哪儿?我要马上找他。大伟听上去很着急:儿子,你不打电话给我,我也想给你打电话了。

        你那边是什么事?莫非就是殷壮投资的事,他就要被骗了。这个人想歪了,你怎么说,他的脑筋也转不过弯来。远洋猜测着。

        这回不是这么回事了。这回他家里的麻烦大了。远洋,你马上找到他,越快越好。否则,他的父亲就完了。大伟严肃地说。

        那好,我先给冯工打电话,然后我再去找殷壮。找到殷壮我给你打电话。

远洋说罢,就拨了冯祖德的电话。

        你好,冯叔叔,我是远洋。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远洋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事?是否关于洁茜的事。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远洋,我倒是要问你。洁茜刚才从家里出去,没有回来过。她到底到哪里去了?洁茜平时没有什么很多的朋友,她最要好的就是你的那位女朋友沁沁。我怀疑洁茜是不是和沁沁和殷壮那里。你知道他们俩住在哪儿吗?冯祖德十分担心地说。

        冯叔叔,真的,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自己也在找他们。既然你也在找他们,我想还是让我找他们吧!我想我一定把他们找到。

        好样的,远洋,我拜托你了。我也会不断找。冯祖德口气里充满了焦虑。

        远洋觉得一下要做的事太多了。他像一个大人,立刻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这些事都太紧急了。尤其是洁茜,他预感她会在殷壮那里,沁沁也一定会在那里。他们两个一定会给她出馊主意的。他应该立即找到殷壮,只有殷壮是她们两个人的腿。只有殷壮,沁沁还有话跟他说。他想到这里,猛打方向盘,朝殷壮的公寓开去。

        果然不出远洋所料,殷壮和沁沁根据以前癞头和她们的约定,殷壮先把洁茜接出来。洁茜趁着她妈妈去买菜时,自己一个人偷溜出来,乘上殷壮的车,向癞头朋友的中医诊所开去。殷壮猜想这是沁沁最后一次和他在一起了,因为在他们刚从公寓出来时,殷壮看到猴精在门口,是他将沁沁送来的。那时殷壮没有说什么,要不然,沁沁连跟殷壮到诊所也不会去的。不知怎的,殷壮有点害怕。这动手术是个人命关天的事。万一这个癞头有点闪错,这可是谁的责任呀!沁沁这会儿不知什么时候,猴精会将她接走,这癞头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他们全走,这付担子全在他殷壮的身上了。这可怎么办。

        沁沁,我们这样做合适不合适呀?殷壮悄悄地对沁沁说。

        有什么不合适呀?我们不是答应好的帮洁茜吗?怎么啦?你怎么狗熊了?殷壮,你不能比娘们还不如。沁沁狠狠地说。你没胆,我要猴精去!

        洁茜听到他们俩为了她的事在吵。她也担心沁沁在她的手术后死心跟着

这个流氓猴精去了。趁这个时候,她也想劝劝沁沁。

        沁沁,当着殷壮的面,有件事我不知该说不该说?洁茜探探沁沁的口气。

她不想话说的过重,这样沁沁会永远不理她。

        哎呀,你们太婆婆妈妈的了。你们怎么啦?我又不会被绑赴刑场。好端

端的你们怎么啦?沁沁平时很不愿意有人说猴精坏话。因为猴精能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她,而且猴精并没有任何不良的企图。人家是一个男子汉。你们这些人怎么去怀疑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呢。显然沁沁脸上现出不悦。洁茜听到沁沁说的这些话,她觉得要将她转变过来,已经是十分困难了。她就不再和沁沁说话了。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很多的话。眼看就要到了,殷壮更加着起来了。他看到前面有一个汽车加油站,便对沁沁说:我的车没有了油,我得

去加一点。

        沁沁催促他:殷壮,你老是磨磨蹭蹭的。人家冯老板肯定等急了。你老

不为人家想一想。况且我今天也要早点走。要不,这个猴精会等急的。    

        远洋来到猴精的公寓,只见猴精坐在车上等沁沁。远洋走向前,站在猴精车窗前,猴精转头看到远洋,吃了一惊。

        猴精,你为什么要骗沁沁?远洋拦住猴精。

        猴精斜着眼看了看远洋:你这小子别搅了我的好事。你有什么本事?闪开!你这狗娘养的。你有本事这小娘们怎么不跟你呢?你没能耐,就让你爷好好消受这个美女吧!猴精一脸淫笑。

        你……她人呢?你把她藏到哪儿去了?远洋愤怒地说。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你这人把我的智商也看得太低了吧!你以后永远也见不到她了,她也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让你爷好好享受这个美女吧!猴精脸上一付下流相。

        你这个畜生!你快说,你究竟将她藏到哪里去了?远洋吼道。

        猴精抬起头,蔑视地看了看远洋:你以为我用的着藏她吗?她现在在为一个孕妇做手术呢!

        什么?她……她跟谁在一起?远洋大吃一惊,大声地问。

        猴精自知失言,赶紧不说话了。远洋上前一步:你说,她在哪里,他们在哪里?他伸出手,抓住猴精的衣领,大声地问。

        猴精被抓的喘不过气来,猛地朝远洋的脸上揍了一拳,正中远洋的眼眶,

远洋登时眼冒金星,送开手。猴精趁机发动车,跑了。

        远洋肺都气炸了,他将拳头捏得咯咯响。他觉得此刻沁沁和殷壮在一起,她们一定帮洁茜到什么地方去打胎去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这个沁沁,把自己毁了还不算,还要把朋友都毁了。现在得赶快找到殷壮,先将洁茜给救下来。

        这时,远洋的电话响了。远洋接电话,是冯祖德打来的。我到殷壮公寓,

他们都不在。冯叔叔,刚才我碰到猴精这个流氓,他说漏了嘴。沁沁和殷壮带着洁茜到什么地方去为洁茜打胎去了。我想他们在一起的,他们一定在一起的。我先给殷壮打个电话,看看他现在在哪里?我再告诉你好吗?远洋讲完,立即跟殷壮拨了电话。

        殷壮正在加油,电话铃响了。殷壮接电话:喂,我是殷壮。

        远洋听到殷壮的声音,松了一口气:殷壮,你们在哪里?

        殷壮一定事远洋打电话来,赶紧捂住电话,对沁沁说:是远洋的电话,怎么办?

        沁沁沉下脸来。你别告诉他我们在哪里,等到我们为洁茜办好了事,再告诉他也不迟。不过我再也不会理他了。

        殷壮松开手,对着话筒说:远洋,我去一个朋友家,我正在路上加油。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喂,殷壮,你别挂电话!你知道吗?你们这样去为洁茜打胎,这事人命

关天的事,你知道吗?你要负责任的。远洋说到这里,只听洁茜在电话外对殷壮喊:殷壮,你的油加满了。远洋继续对殷壮说:殷壮,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沁沁夺过电话:远洋,你为什么老搞破坏。我们做什么,和你有关系吗?你还是好自为之,读你的书去吧,你不是要上哈佛吗?你为什么老是缠着我们呢!你这样做有你的好处吗?沁沁威胁。

        沁沁,我正要和你说话呢!这个流氓亲口对我说,他要玩你,他要享受你这个美女。这个流氓,难道你还看不出这些偷渡流氓的面目吗?远洋的身体气得直颤抖。沁沁呀沁沁,你怎么这么傻呀!你已经走向困境,难道你还要把自己全毁了吗?

        沁沁半天没有说话。然后将手机一把关了。多管闲事的家伙。她气愤地说了一句。

        殷壮将车开到三十八街的中医门诊所停下来。沁沁将洁茜从车上扶出来。冯头从屋里走出来。他已经穿上了蓝色的大褂,打扮得像个大夫。

        沁沁将洁茜扶进屋。这里是一家设备十分简陋的中医门诊,没有医料仪器,没有输血输氧设备,只有一张铺着中国草席的诊断床。四周墙壁贴满了中医针灸的穴位图。

        沁沁像个大人似的,要洁茜躺在床上。冯头若有介事地准备起来。

        远洋没有能够从殷壮那里知道他们在哪里,急得他满头大汗。他只得再打电话给冯祖德。电话那头传来十分着急的声音:远洋,是你。他们在哪里?洁茜的母亲哭着说。

        伯母,他们没有说在哪里。只是说去为洁茜打胎去了。我怎么也不能说服他们告诉我他们在哪里。伯母,真对不起。 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远洋绝望地说。

        我们报警吧,看来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远洋,你把殷壮的电话号给我。我现在立即就报警。冯太太着急地说。

        远洋将殷壮的电话号给了冯太太,要她打听来了他们的下落后立即就打电话告诉他,因为他十分担心沁沁的安危。 现在这个时候,他只能干着急。他驾着车回家了。

        远洋回到家里,父亲还没有回家,却见到母亲和奶奶在家。姚虹已经好

些日子没有回家了。远洋见到母亲,似乎对她很陌生。

        姚虹见到他:洋洋,你回来了。她殷勤地说。

        远洋见到母亲这付样子,感到很恶心。你为什么回来。我不想见你!

        洋洋,我是你妈妈呀!你怎么好这样对待你妈妈呢?姚虹责备他: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你走吧!你不要在这里。你不属于这里的。你不是已经和父亲离婚了吗?你到我们家来干什么呀!远洋声音大了起来。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我不要你这样不要脸的母亲。你给我滚出去!

        姚虹惊愕:远洋,你怎么了?我也是为了你好呀!我今天来,事来接你

的。法院判下来,你跟我,我给你找到了一份幸福。到了那边,你要什么有什么。我给你买一辆新车,你要什么牌子的我给你买什么牌子。洋洋,你的后爸还在楼下。去,乖,你去请他上来。叫他一声爸。姚虹的口气里带着说不出的恐惧。

        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出去!我没有妈。我也不要像你这样的女人做我的妈!你是一个无耻的人!你去过你的天堂生活吧!我不是你的儿子,你不配做我的母亲!你要那个混蛋的狗崽子们做你的儿子去吧!我只有父亲!远洋绝望地吼叫,忘记了自己是在公寓里。

        书中总是描写女人的心肠是软的。但是在远洋看来,心肠最毒,心肠最硬的是女人。沁沁是个女人,母亲是个女人,这两个女人的心比毒蛇还毒。对着他的母亲,他已经看不到她的一丝母意和母亲的慈祥。他看到的是一个卑鄙的女人,一个没有道德的女人,一个根本不配做母亲的女人。

        远洋,这是法院的判决,你一定要跟着母亲的。远洋,妈妈做出了多少牺牲,才换来今天。妈妈全是为了你。全是因为想为你创造一个好的环境,这种环境,你爸爸不可能给你的。姚虹流下了眼泪。

        呸,你别假惺惺的好吗? 你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吧,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吧。你快给我滚出去。我和爸爸一起住,挺好。你别操心了。远洋理直气壮地说。他再也不想看到他的妈妈。但他也不想用更难听的话骂她。

        姚虹听了,心里难受到了极点。这样辛苦养大的儿子竟然对她的良苦用心毫无感激之情。反而这样对待她。她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远洋,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对你母亲说话呢!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你现在这样来对待你妈妈。你不能学学美国孩子,他们是怎样对待他们离婚的母亲的。姚虹开始唠叨。

        远洋见到奶奶再流泪,他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门,再也不理睬这个母亲了。

        中医门诊的房间内,癞头将一切他所知道的手术都准备好了。他站着,眼睛看着殷壮。沁沁在一旁着急了。喂,冯老板,你还愣着干什么呢!你还不快动手做手术?

        癞头不紧不慢地说:你们答应的事还没有做呢?沁沁,殷壮,你们不是

答应付我和这里的老板一千美金吗?现在你们先付给我钱。这个手术只不过

二十分钟。现在把钱放到我的口袋里吧!

        殷壮听了,十分生气:不是说好你做好以后再给钱吗?再说,我们还不……沁沁打断了他的话:殷壮,你把钱给他,这钱我明天给你。我会向猴精拿来给你的。

        殷壮听她这么说。将钱从口袋里掏出来,塞到癞头的口袋里。现在你可以做了吧!殷壮说。

        癞头对沁沁说:你们都出去吧!你们不适合在手术室里。

        沁沁听了,一惊:冯老板,你要想干什么?你不会使坏心吧!你究竟想

干什么?

        殷壮总是感到这样做不太对劲。但是事到如今,进退两难。他预感什么事就要发生。他对沁沁说:沁沁,我看我们就别这样做了。

        沁沁板着脸对殷壮说:亏得你还是个男子汉。做点事就窝囊到这个地步。她转向癞头:你究竟想干什么?

        打胎呀,你们不是求我给这位小姐打胎吗?现在一切手术的准备工作全齐了,我请你们出去。你们问我要干什么?我干什么呢?我为这位小姐打胎呢。癞头装模作样地说。

        你……你不要耍流氓!沁沁警告。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行医要有医德。好吧,就请殷壮出去。你呆在这里,万一有事,我也能有个帮手。癞头让步。

        洁茜躺在手术台上等得不耐烦了。沁沁,就让他赶快把手术做做完吧!沁沁听洁茜这么一说,也就不吱声了。

        殷壮走出门外。外面的天空碧蓝碧蓝的,十分可爱。洁白的云朵在天上零零散散地飘着。殷壮看着云朵,脑海里想像着图案。他突然看到远处的云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不知怎的,殷壮很怕看到十字架。就是每次开车过教堂的门口,教堂的十字架总使他联想到死。着巨大的云柱十字架使他恐惧,他担心癞头的手术是否能成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几乎是在同时,殷壮的电话响了。是警察打来的。

        你是殷壮?我是警察。听说你劫持了一个女人,私自为她做人工流产。你赶快告诉我们你的位置。警察不容他回答,出了一整套命令。

        我……我们……我们在三十八街的中医门诊所。殷壮吞吞吐吐地说。你现在立刻做一件事,你现在立刻告诉里面的人,那个地方是不能做这种手术的,而且,他们这么做违反这个州的法律。立刻告诉他们!警察命令。

        殷壮察觉出这件事的严重性,担心起来。他转身,敲门。里面没有反应。殷壮觉得事情不妙,便大声敲门。这时,里面传来沁沁的声音。血,血,冯老板。血,你止不住这血……

        殷壮进入,只见床下已经流了一大摊血。癞头这是已经将铁丝之类的器

具往白盆里一放,脱去蓝外衣,准备往外走。

        殷壮死命拦住他:冯老板,你不能走,你不能走!你要救人哪!你看,

洁茜已经没有知觉了。快,冯老板,你快救人呢!

        我已经无能为力了,你快打电话给九一一。救人要紧。癞头绝望地说。唉,我不应该赚这几个钱,我可能把我的命都搭上了。他说着,拔腿就往外面跑。

        殷壮也顾不到沁沁了。他立刻拨了九一一。他的话还没落音,门外响起了警车声,紧接着几个警察进来。

        沁沁大喊:救命!救命!……

        警察入屋,这时,门外的救护车几乎和警察同时到达。急救人员的担架

已经将洁茜抬上。

        警察回过神来询问殷壮:是你在做这事?你叫什么名字?

        不!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殷壮十分害怕。

        他的人哪?他跑到哪儿去了?警察问。

        刚才还在呢!我只顾了阻止他,后来你们来了。我没有注意他。他跑了。殷壮的心噗通噗通直跳。

        那你呢?警察转过头,询问沁沁: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沁沁。沁沁说话没有了杀气。

        你们都是现场人员。你们跟我们走一趟。警察吩咐。这个中国大夫开的什么车?警察问殷壮。

        是一辆绿色的马自达。绿色的。殷壮喃喃地说。

        警察用步话机向同事发出追捕冯老板的指令。将两个孩子带走。他们来到门口时,冯冯太太和远洋几乎同时到达。冯太太抓住殷壮的衣领:是你叫这个流氓来欺负我的女儿,是不是。你这个流氓,你是不是人呀!……说完。

她大哭起来。沁沁走进她,想安慰她。冯太太睁开眼,像疯了似的:你这个

小母狗。你不知好歹的流氓!你想害死我的女儿呀!你这个小妖怪。

        远洋走过去,他想把冯太太拖开:伯母,这不是沁沁的错。这是这个流氓癞头。他会被警察抓住的,他逃不了的。

        冯祖德走过来。我们走吧!警察会处理这些人的。我们去医院看女儿。我们的女儿生死不明。说着,他将冯太太拉走。

        警察将沁沁和殷壮放到他们的车上开走了。

        远洋看着警车开远,心里空空的。他跟着洁西父母的车径直到医院来了。

        他们在急诊室外面等了好一会,只见从里面推出一辆急救床车。洁茜躺在上面。护士对洁西父母说:冯先生,你们放心吧!你女儿没有危险了。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女儿的孩子也能保住!

        冯祖德和太太一听,两人相对一看,不知是惊是喜,他们的眼神有说不

出的味。洁茜躺在病床上醒了过来。进入眼帘的是头顶上的奇怪的灯。我在哪儿?我在哪儿?洁茜嚷嚷起来。众人见洁茜醒来,都十分高兴。

        洁茜,你没有危险了,宝贝,我们回家吧!冯太太大声地说。

        冯太太将病床摇上,洁茜看到远洋也在看她。她记起了上午她在打胎的

事。她太不好意思了。让这么多人知道太不好意思了。

        女儿,你没事了。你安全了。我们真的很高兴。冯祖德站在众人面前。远洋,这事你们同学都知道了?洁茜问,刚从急救室出来的她脸色黄黄的,身体看上去很软弱。

        你还是养好伤再说吧!学校的作业我会给你拿来的。远洋安慰她。

        沁沁呢?沁沁和殷壮到哪里去了?他们没事吧!洁茜问。

        远洋又想起了沁沁和殷壮,他们不会有事的。远洋说完,只听到背后有

人挤过来。远洋往后一看,是尼克。

        远洋将位置让给尼克。尼克歉意地看了远洋一眼:远洋,你别走,我想和你谈谈。尼克转向洁茜:洁茜,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很多事……尼克声音颤抖很多事……是我做得不好……我不应该这样对待你。

        洁茜看到尼克,眼里放出光芒,她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喃喃地说:尼克,你来了。没事,你来了就好。尼克,你真的还和我好吗?

        尼克点点头,嗯了一声,俯下身去,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还和你好。你的作业我给你拿吧!洁茜,我等着你好起来。尼克说完,便拉着远洋出来。

        他们来到医院的大厅,找个地方坐下。远洋感到口渴,去凉水笼头喝了些水,坐下。尼克脸上出现内疚的神色。

        远洋,有些事我也很对不起你。你记得吧!我们在课堂里吵架,不其实不是吵架,是争论。我总是带着有色眼睛来看你们。我的论点往往也是不正确的。希望你能原谅,原来我对多种文化的理解多么的缺乏。尼克诚恳地说。

        远洋第一次听到傲气的尼克这样和他说话,一时竟想不出好词来说话。

        远洋,让我们成为好朋友吧!尼克伸出握着拳头的手,来,我们碰碰拳。远洋知道他什么意思。他伸出拳头和他上下碰了一下。这表示他们和解了,成好朋友了。远洋,尼克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吗,我爸和你爸的一个电脑程序出错了。他们的工作都受到麻烦。我……

        远洋明白尼克指的是什么。他说:尼克,我已经看过他们的程序。我也看出他们错在什么地方。可是……

        可是什么?你说我们俩可不可以帮他们。我想……尼克说。

        好吧,尼克。你带着程序吗?远洋说。

        带着,那我们到图书馆去吧!尼克说:今天图书馆开到晚上九点。

        可是尼克,远洋严肃地对尼克说,我要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尼克不解。

        我请你不要再和妮科儿一起来伤害洁茜了。你做的到吗?远洋说。

        那还用说吗?尼克和远洋都笑了起来。尼克伸出拳头,上下敲了敲远洋的拳头,这一手语表示哥们说话算数。

 

 

 

 

第二十三章

23

 

        全国校际篮球比赛已经打了很多场了。洁茜她们的啦啦队也已经大出风头,冯太太几乎每次都看电视转播。今天是最精彩的一场比赛。因为今天是全美高中篮球决赛。每当这个时候,洁茜她们啦啦队也早早到了篮球场。尽管洁茜今天感到全身无力,时常要想呕吐,但是今天是最重要的一天,全国的电视都会转播她们啦啦队。这对洁茜是多么难得的时刻。这个时刻是啦啦对队员的梦想。而洁茜的啦啦队,洁茜将做难度最大的动作。这个意义更加非凡。

        妮科儿和她的朋友们也来的很早。她们在体操房里开始做准备动作。妮科儿看到洁茜,便阴阳怪气地说:嘿,你穿得很神气呀!是不是想给尼克看?

        洁茜每次和妮科儿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感到很别扭。由于去乡下舞厅事件,现在洁茜和尼克的关系疏远了些,妮科儿对洁茜的嫉妒一直没有完全消失。在这次分派脚色上,她没有想到自己因为个子高而不能做这个滚翻的动作。可是她也不想洁茜在她的肩膀上去赢得掌声。但是老师分配的脚色,她毫无办法。

        训练的时候,妮科儿常常会耍些小花招。洁茜都躲过了。那是沁沁教了她很多滚翻的巧门。她自己也有所防备,因此一直没有出什么差错。

        篮球场上早已沸腾了。现在是啦啦队远出场的时候了。沁沁拉了一拉洁茜的手:小心!下来时用点心计。

        洁茜说记住了,就往球场跑。她向外看,篮球场上坐满了人,连走廊都坐满了学生。洁茜突然看到尼克从场内进来。尼克慢慢走过来,妮科儿迎上去,她张开双臂,等着尼克的拥抱。这个拥抱将是多么的有意义。可是尼克并没有在妮科儿身边停下。他径直地往前走,他走到洁茜前,眼睛里充满内疚和爱怜。他张开双臂,想拥抱洁茜。可是洁茜却轻轻地让过。她将头一歪,看到沁沁向她点点头,像似在鼓励她,尼克沮憷地抽回手。向看台走去。妮科儿目光跟随着尼克,脸上现出愤恨的神色。

        篮球赛快要开始了,啦啦队员先上场表演开场。凯茜老师看到一切顺利,

十分高兴。啦啦队舞了一会,一位唱歌的同学上来,全场肃静起立。她开始用高昂的女高音唱国歌。篮球赛就这样开始了。

        远洋惦记着沁沁,不知殷壮是否将沁沁的住处打听到了没有。远洋开着他的小车去殷壮的公寓。他敲门,殷壮开门。远洋劈头就问:殷壮,你找到沁沁没有?他多么希望沁沁回来,听到沁沁的声音。他朝沁沁的房间一看,只见沁沁的房门敞开着,里面已经没有一样东西。

        沁沁到那里去了?殷壮,你打听到了没有?沁沁到那里去了?远洋问。

        殷壮耸耸肩:远洋,我打听到了。沁沁还没有走!但他们没有告诉我沁

沁到底在什么地方。

        远洋发火了:殷壮,你为什么不问个明白。你不是她的保护神吗?你这么喜欢她,怎么把她给弄丢了呢?当初我是不同意让沁沁住到你这里来。我知道你这个人的德性。是不是你欺负她了,她生气跑掉了?你快说!

        殷壮还是那种腔调: 远洋,你在我面前逞什么能呀!是你没有本事把她扔给了流氓,你还管我发火。告诉你吧!她早就跟着他走了。

        跟谁走了?你给我说清楚。沁沁去了谁那里啦?远洋气急败坏。

        你嚷嚷什么,远洋。你只会在我面前嚷嚷。你在那些流氓面前呢。傻眼了吧!我告诉你,沁沁是被那个叫猴精的偷渡客给接走的。我看到这个人就感到恶心。可是你的那个天仙配却跟着他走了,人家早就是他的人了。你还急什么?算了,你就别自作多情了。还是回家休息去吧!殷壮说着,装出将远洋推出门去的样子。

        远洋又愤怒又自责。不断用拳头敲着自己的脑袋:你这么个木头脑瓜,你为什么就这么傻!殷壮,沁沁是我害的,我要负责。

        殷壮一把抓住远洋的手:远洋,你自责有什么用。事已至此,你也该想一个周全的办法。将沁沁救出来。但是不那么容易。你想那个猴精这么多年没有闻女人味,好不容易抓到这么一个没有脑袋的黄花女,而且又是在天皇老子谁也管不到的地方,你想他能轻易放手吗?他不会给你火并一场?再说了,这里的男女关系只要你愿我意,不算犯法。你懂吗?即使连沁沁的父母在这里,她要那样,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办法。你就让他们去吧!

        远洋被殷壮这么一说,更是急火攻心:要你说,沁沁就没有救了?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这个流氓糟蹋?我们就没辙了?

        殷壮急不过他:好吧,你要真的有本事,那你就去试试。我告诉你沁沁

现在在哪儿。她现在在学校的篮球赛场。她在啦啦队里。也许这是她最后的一次啦啦队演出了。昨天我打电话给洁西,是她告诉我的。她一定会来。我知道她离开那里以后,你也许再也找不到她了。是死是活,将来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说她现在在学校的篮球场。那好,殷壮,你现在和我一起去。我要找到她。远洋迫不及待地说。

        殷壮披上一件衣服,匆匆跟着远洋出来。上我车!远洋对殷壮道。

        远洋,你才开了没多久,你能行吗?殷壮担心地说。

        少废话。赶快进去。远洋几乎是在命令。

        那好吧,你开的小心一点。我可还要性命的。殷壮嘟哝着说。

        远洋一路超速开车,幸好没有警车拦住他。他们很快来到学校的室内篮

球场。买好票,一进门,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扑面而来。比赛双方争夺抢球进入白热化阶段。远洋过了好久才适应过来。他们找个位置坐下。远洋的眼睛不断地搜索、他很快看到坐在球场边的沁沁。她和洁茜坐在一起。低声地

讲些什么。

        远洋欲起身往下闯,殷壮一把拉住他。你想做什么?

        我想叫她出来。我要和她谈谈。远洋歇斯底里。殷壮死死拉着他:

远洋,你发什么疯呀!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人家会当你是疯子,精神病人!你坚决不可以去。你耐心一点。等到比赛完了再说,好不好。

        远洋被殷壮硬的摁下了。篮球赛打得十分激烈。你看,他们一个高中的校队,准可以和我们的国家队匹敌。你看,远洋,这小子长得像姚明那么高,你看他扣篮,扣得真准呢。谁也没辙。殷壮试图将远洋引向篮球赛。

        这会远洋哪有心思看篮球赛呀。他的眼睛就盯着沁沁。她还是那样的美丽,她和洁茜讲话的时候,头发上的黄色的蝴蝶结一舞一舞的。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可是这只美丽的蝴蝶却要飞到流氓那里去了,被流氓玩弄。他心如刀割,难过得眼泪也下来了。

        一会儿,一队要暂停,啦啦对立刻就上去了。她们一字排开。跳起优美的舞蹈。沁沁忽上忽下地跳着,看上去极像一只优雅的蝴蝶在飞舞。

        沁沁,你千万别上当!沁沁,沁沁,你千万别上当。你不能跟着这个流氓。不!决不能跟这个流氓走!

        她们优美的舞蹈博得满场喝采,这喝采声震耳欲聋。凯茜老师看到表演的高潮已到,便和舞蹈队打了个手势,示意要舞蹈队造型,空翻。在队里跳得起劲的沁沁,跟洁茜喊:洁茜,小心……。

        洁茜的脚踩在妮科儿和另一个同学的肩上。观众席里爆发出暴风雨般的掌声。全场的热情到达高潮。洁茜脚尖一用力,妮科儿的肩膀一斜,洁茜从她们的肩上摔了下来。重重地落在地板上。顿时,全场尖叫起来,又陷入了一片寂静。旁边的救护人员立刻过来进行抢救。远洋和殷壮被这个突如其来

的事件惊呆了。

        救护人员将她抬到后面。远洋拉起殷壮就往急救室跑。当他们到急救室的时候,他们看到尼克也在那里。洁茜还在昏迷状态,急救人员一边在急救,一边等着救护车来。老师拉过沁沁:沁沁,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老师,怎么回事你去问妮科儿。你记得我有一次和你说过,洁茜不能和妮科儿一起表演。尤其是表演上人的滚翻。妮科儿要作个小动作太容易了。洁茜已经躲过了好几次。可是这次……沁沁直直地说。

        妮科儿……妮科……怎么能这样!老师痛心地说。想不到这事真的发生了……

        远洋看到尼克从他的身边冲了出去。他冲到站在门口低着头一声不响的妮科儿。你……你……尼克气得说不出话来。你怎么能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来。

        妮科儿慢慢地抬起头,眼里发出责备的光:都是你……都是你……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什么?你说什么?你这样捉弄人,伤害人还说是因为我。我怎么了?

我也伤害过人家。但……尼克要说的是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

        尼克当然不知道女孩子心里的秘密。要是他一切都知道,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妮科儿,你是个恶巫婆。你是个吸血鬼。我永远不会理你!尼克扔下含着眼泪的妮科儿,转身来到急救室。他被急救员挡了出来。这时,洁茜终于醒了过来。大家松了一口气。

        救护车来了。大家将洁茜抬了出去。老师要沁沁陪洁茜一起去医院。沁沁同意了。沁沁出去。这时远洋跟沁沁说话是最好的机会。他急步跟上去。

        沁沁,沁沁,我能和你说句话吗?远洋急冲冲地说。

        沁沁回过头,看到远洋。她将头转过去,继续跟着担架走。

        沁沁,沁沁,我能和你说句话吗?远洋不顾一切,拉了拉沁沁的袖子。

        洁茜睁开眼睛:远洋,她轻轻说:远洋,你先回去,我知道你怎么想。我没事。谢谢你。我会和沁沁谈的。

        急救员将远洋拉开。远洋停住了脚步。着急地看着远去的担架,无奈地凝视着沁沁远去的背影。

        尼克从后面上来,看到急救员将远洋拉开,他也就不走近去了。他走到远洋旁边:远洋,我……都是我不好。也许洁茜这件事是我引起的。我真的很抱歉。尼克开始意识到自己对洁茜的不公平。这妮科儿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她不应该这样做的。

        远洋看了他一眼。他听出尼克的话中带着诚恳,向他点点头。

        殷壮走过来。远洋,你还是先把我送到家吧。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别多

 事了。你就不听。你看见了吗?沁沁是铁了心了。她不会转弯的。她一直要

到死胡同去了。

        远洋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住嘴,你不也是沁沁的同学吗?我们都是她的同学。难道你忍心她去狼窝,被他们侮辱,玩弄和抛弃?你还是不是人?远洋举起拳头要揍殷壮。

        远洋,并不是我说了沁沁不要跟这个流氓她就不跟了。她有她的主意。她已经是大人了。我们左右得了她吗?你怎么也不听,这样的固执。不开窍!殷壮也忍耐不住了,大声地回答。

        远洋绝望了,他彻底地绝望了。他茫然地看着那救护车在警报声远去。

他无可奈何地说:没有希望了。说罢,跳上车,疯了似的,开上路。远洋将

车开的飞快,不一会就到了殷壮的公寓。殷壮下车,走到远洋的驾驶座窗。

        远洋,看起来你今天非闯祸不可。你的车哪能开的这么快。你快回家吧!要不然你爸妈都着急死了。殷壮对远洋关切地说。

        我不回家,我要到医院里去看洁茜。运气好的话,沁沁也会在那里。我还想说服她和这个流氓走开。远洋固执地说。

        远洋,我跟你一起去吧,你既然这样坚决,我也舍命陪君子了。殷壮重新上车。开吧!

        远洋想不到关键时刻,殷壮竟然能这样的够朋友。他用感谢的眼神看看

他。

        远洋,在中国时候我是太嫉妒你了。你看,沁沁这样美丽。她就是跟着你,和你好。你说那个时候不管是哪一个同学,都嫉妒。殷壮讲得特实在。这只有在朋友很投缘的时候才会说出心里话的。

        现在你难道不喜欢沁沁吗?远洋问。

        喜欢,当然喜欢。可是我有什么资本去让她喜欢我呢。让人家喜欢是要有资本的,尤其是让漂亮的女孩子喜欢。殷壮的话很有哲理。看来殷壮成熟了许多许多。

        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在向她证明你殷壮有能力来美国站住脚跟,赚大钱,有能力来保护她,使她幸福,是吗?远洋进一步分析。

        是的,可是我没有成功。女孩子的观察能力是浅表的。如果我能证明你所说的一切,我早就把沁沁掳过来。殷壮坦白地说。

       看来,远洋要和殷壮彻底的交心了。那你看着着猴精活活地将沁沁掳过去,你难道一点不难受吗?你还劝我放弃算了。我不明白你说的话,也许你是口是心非。

        一辆车迎面开过来,远洋方向盘一斜,差点撞了上去,幸亏殷壮大喊一声:远洋!小心!远洋才猛然醒来,拨回方向盘。

        殷壮接着远洋的话说:我当然难受,你看,沁沁虽然和我在一个房子里

住。如果她对我有任何来电的话,到现在也就激活了,该放出火花来了。我和沁沁的关系,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沁沁的确对我不来电。但他终究是从我们学校来的。被猴精那样的人骗,我怎么能忍心呢。可是你看沁沁…..。你知道吗?沁沁现在只想有机会赚钱。她很可能会献出一切来扭转这个局面。我觉得她太没有对美国的法律知识了。她不会听你我的。她已经入魔很深了。

        远洋听了更加担心。他发疯似的飞速地开着他的小汽车。向医院开去。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来到医院。人们将洁茜抬进病房。医生稍事检查,就让洁茜到观察室。沁沁一起陪着她。在沁沁看来,现在洁茜是她的最好的朋友了。洁茜的父母还没有来。沁沁感到自己有责任陪在洁茜的身边。此刻洁茜恢复过来。她睁开眼睛,感激地看着沁沁:沁沁,要不是你不断地告诫我,

教我怎样避免受伤,我早就住进医院了。我比你大几个月,你真的像我妹妹。

        你快别说话。好好休息,待会叔叔阿姨来了,你就回家好好休息。沁沁

关心地说。

        那你也快回家……吧!洁茜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声音略带悲凉地说:沁沁,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我们姐妹,你有什么话不能说呢?沁沁诚恳地说。

        那我说了,你就不要责备我,好吧。算是我求你的。洁茜还是有些担心,吞吞吐吐地说。

        你今天怎么了?平时你说话不是这样的,你快说吧!不过我已经知道你

想说什么了?沁沁口气十分肯定。

        我想求你不要跟猴精这夥人。他们都是偷渡客。这些人都是在美国过一天是一天。这些人连骗带哄,吹牛不用打草稿。让你上当。他们帮不了你什么,而是打你的主意。你这里只有几个朋友可以商量,可是你很少和他们商量。我怕……洁茜终于道出了她的担心。

        沁沁最怕别人说她受骗上当。洁茜这样说的时候,她碍于面子,没有反驳她。但是她还是为自己辩护:洁茜,你别当我是三岁小孩。我马上就到成人的年龄了。这些人我见的多。到底是谁利用谁现在还很难说。可是我真的……。我真的需要自立。我要自立。我在这里能依靠谁。听说在美国做买卖的赚钱成功的人很多。这些人也很有野心,我们到不如可以合作一下。沁沁信心满满地说。

        你的这种想法太危险了。沁沁。这是美国。你知道吗?他们骗你是没有什么好骗的,你的人,他们要骗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财产。洁茜十分担心地说。

        洁茜,我知道了,你也别多为我担心了。我不会出事的。我的人我自己会保护好,你放心好了。沁沁安慰她。

        沁沁……洁茜的声音里带着绝望:沁沁,我想起来都感到害怕。

        沁沁不想再谈这个主题:洁茜,明天你去做人流。你身体吃的消吗?沁沁换了一个话题,使洁茜不得不谈这个话题。

        明天?这是你和殷壮一起定下的时间吗?我不知道明天我爸妈是不是让

我走出来。洁茜担心地说。

        好吧,那我们明天再联系吧!不过,我们已经和冯老板讲好了。那家中医门诊明天不营业。那是最佳时间。沁沁说着,掏出手机,给猴精拨了个电话:你来接我吧!

        想不到猴精在手机里说:亲爱的,我就在医院楼下的停车场等你。

        沁沁心里一阵感激。这猴精居然这样关心她。她跟洁茜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病房。她想看到猴精,说实话,现在她看到猴精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了一种依靠。因为猴精他们在美国毕竟经历过无数次磨难。他是一个信得过的人。

        她来到楼下,寻找猴精的车,猴精的车停在停车场的一侧。她走过去。猴精向他招招手。她走近猴精,猴精伸出手来,想拉住她的手,她的手感到

触电似的。立即缩了回来。

        上车吧!猴精说。

        这时,远洋的车旋风一般地停在猴精的车边。你别走!你这骗子!

        沁沁和猴精一惊,眼前出现的是远洋和殷壮。沁沁惊得不知所措。连忙躲在猴精的背后。远洋看到这样更加怒火冲天。他向猴精冲了过去!

        远洋,你想干什么呀?沁沁大声叫道。

        我想干什么?我想揍死这个流氓!我想揍死他!他要将你拉到他的流氓

窝里。你已经入魔了。远洋说完,一拳打过去。

        猴精一让,远洋的拳头打空。猴精趁机回了他一拳。打得远洋鼻血直流。这时,殷壮从背后给猴精一脚,猴精被踢得一个趔趄,远洋趁机也给猴精一脚,将猴精踢翻在地。

        沁沁杀猪一般地叫起来。殷壮!远洋!你们为什么要打他,他什么时候扰你们烦你们了?你们有话好说,用不着动手打人的。沁沁吓得哭了起来。

        沁沁用身体护着猴精。远洋和殷壮他们悲痛欲绝。他们要赶过去打这个流氓。只见猴精连连后退,从口袋里掏出弹簧刀,对着他们。沁沁见状,将车门打开。

        我们走!沁沁对猴精命令道。自己跳上小汽车。

        猴精跳上小车,嘎的一声将车开走。远洋和殷壮看着这猴精将沁沁卷走,气得直骂。猴精的汽车开远了,沁沁也不知去向。

        远洋擦了擦带血的嘴。无奈地看了殷壮一眼。殷壮,谢谢你。殷壮,你说这沁沁究竟会到什么地方去?

        殷壮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你放心,远洋,沁沁也许命里注定要受

些苦。那也是她自作自受。你也什么都做了,什么都劝了。你也尽力了。你也没有什么好自责了。不过,我们来到美国,竟然会有这样的结局。沁沁真是太惨了。她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悲剧发生。

        天快黑了。天上阴沉沉的,像似要下雨。殷壮,我先把你送回去。远洋

对殷壮说。

        不,远洋,我想起一个人。也许她知道这个猴精住在哪里?殷壮说。

        你说是谁?我们马上去找她。远洋急切地说。

        是金妮,金妮和猴精在一个餐馆做工,她一定知道着猴精住在什么地方的、我们只要去问金妮就行了。殷壮说。

        远洋猛然醒悟:殷壮,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好,我们走!殷壮说完,跳上远洋的车。远洋一打方向,车向金妮的做工的餐馆开去。

        冯祖德在办公室里接到洁茜学校的电话,说洁茜在啦啦对受伤。他立即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自己开着车到医院来。正值下班时候,路上又有车祸,交通被阻塞了个把小时。等到他来到医院,沁沁等人早就离开。只剩下老师和洁茜。他大踏步地走进病房。

        洁茜,你怎么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好点了吧!父亲问。

        老师将洁茜从妮科儿肩上摔下来的事和冯祖德说了。冯祖德也显的无可奈何。他十分着急女儿的伤。这时一个护士走了过来。冯祖德迎上去:护士,我女儿伤在哪儿?她的伤要紧不要紧呀!

        护士瞥了他一眼:她的伤不要紧,可是她……护士没有往下讲,怕洁茜听到了。她拉了冯祖德一把:你是她的父亲,是吗?

        对,我是她的父亲。难道有什么严重的事吗?冯祖德觉得护士拉他出去

讲话,他心里咯噔地跳。

        没什么很大的事。你知道吗?你女儿坏孕了,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了。我们担心这次受伤之后,你们要好好照顾她。要不然这孩子就保不住。护士说。

        护士的话就像一个晴天霹雳,打得冯祖德几乎昏眩过去。什么?护士,你说什么?我女儿……这绝对不可能。我女儿连个男……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完,他怕说了遭护士笑话。这到底怎么啦?冯祖德有点精神失常。

        先生,你怎么啦?护士有点害怕。你要不要我叫人来帮你?

        不,他轻轻地说,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没事。喔,我女儿怀孕了。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先生,你要告诉你太太,你太太一定知道怎样保护孩子的。我还没有恭喜你呢!护士笑得十分诚挚。

        冯祖德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他显得很有礼貌。小姐,我想请你帮一个忙,你先别将这件怀孕的事跟我女儿说,好吗?

        护士点点头,走到洁茜的床边给她嘱咐吃药的事。你们可以出院了。她说。父亲将洁茜扶出医院。陪同的老师告辞。

        在开回家的路上,冯祖德只问了洁茜怎样受伤之类的话,显得很担心。

        洁茜突然记起沁沁:爸爸,沁沁真的跟着那个猴精跑了。他们好像是住在一起了。唉,这沁沁,真的还不知道自尊。

        别人的事你少管!父亲不耐烦地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事管好。

        洁茜被父亲没头没脑地责备了两句,觉得十分委屈,便不说话了。

        冯祖德几次要想问她关于怀孕的事。但是终于忍住了。这个问题还是让她妈去处理比较好。

        可是女儿还是要提这个沁沁:爸爸,这个沁沁真可怜。将来也不知道怎

样结局。冯祖得听着女儿挂挂念念的念叨。有时候想想这个女儿也真可怜。在美国,做家长的实在为了工作,实在太忙。连女儿的安全都顾不了。那个没有父母的在美国像是个小流浪汉那样的女孩,实在令人痛心。

        我已经和远洋的爸爸说了。沁沁的事,让我们想想办法再说。冯祖德说。

        洁茜听了,脸上浮出笑容。爸爸,你真好。

        到了家里,母亲出来,将洁茜搀扶进屋。母亲看到女儿这个样子,非常的心痛。她将女儿在房间里安顿好,出来给她做吃的。冯祖德将关凤薇拉到一边:你到我们房间了来一下,我给你说点事。

        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的。我没时间听你这些小道消息。关凤薇抱怨。

        不是小道消息。是关于你女儿的。冯祖德很严肃地说。

        你不早就告诉我了吗?这次摔交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关凤薇还是有点不耐烦。

        你女儿怀孕了。冯祖德低着声说。

        冯太太抬起头。她是没有听请呢还是听了吃了一惊:什么,你说什么?

        你的女儿……怀……孕……了。冯祖德后面一个字一字一字地说。

        冯太太睁大了眼睛。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你在瞎说!她对冯祖德说。

        我怎么能瞎说呢,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瞎说。我们的外甥都要抱出来了,你还蒙在鼓里。你还说我在瞎说。你这母亲是怎么在做的。冯祖德责备。

        冯太太提高声音:你这当父亲的怎么老瞎说!你有什么凭据?冯太太探出头去看看洁茜那个房间是否开着,要不然被她听到可不好。

        我去医院,医院的护士告诉我的。他们验了血,已经证实我女儿的确怀上孩子了。冯祖德索性和盘托出。

        冯太太听了一阵昏眩,几乎要跌倒。冯祖德一把馋住她。你怎么啦?

        我真的不相信有这事。这不是真的。你在说谎。冯太太叫起来。

        冯祖德一把悟住她的嘴:你别嚷嚷,让洁茜听到了,不好。

        这是谁作的孽。你知道这个男的是谁吗?冯太太问。

        我想就连我女儿也不会知道这个男的是谁。我想起来了。你还记得那天那个叫尼克的把她叫去看电影,结果洁茜稀里糊涂地回来?可能就是那个晚上哪一个坏蛋给搞上的。我一定会把那个混蛋查出来,让他去坐牢。

        算了吧!即使你查出来又怎么了呢?这是在美国!中学里这种事太平常。你的这个宝贝女儿平时我们管教不严,才会惹出这些事来。冯太太说。

        那我们女儿就这样白白给人家强奸啦!冯祖德无可奈何地说。

        那你说怎么办呢?冯太太没有了主意。

        我真要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冯祖德说。

        要么今天就算了,我们明天想好话和她谈谈。我就怕她不听。冯太太担忧地说。

       冯祖德心里十分难受。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他冯家。平时在这方面,他没少跟女儿谈心。可是还是发生了这件事。对于冯家来说,这简直是个耻辱。可是现在这却是一个既成事实。这种事既然已经发生了,难道还能让它不发生吗?现在怎么骂她打她都没有用了。 眼下只有两条路,要么让它生下来,要么叫女儿去打胎。

        冯祖德的确气不过这些流氓。女儿洁茜的遭遇,还有陷入火坑中的沁沁。她们都是一些涉世不深的孩子。社会上竟然有这么多的恶狼在她们身上打主意。这些人非抓不可,社会不应该对这类流氓有任何的同情。冯祖德曾为反对死刑游过行。现在看来,他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不杀那些恶狼,世界永远不会太平。他不会让这些流氓白占了女儿的便宜,毁了女儿的一生。

 

 

 

 

 

 

 

 

第二十二章

22

 

        自从那次克里斯来到饭店和猴精干了一仗,金妮在饭店里更加沉默不语了。平时她在店里干活,尽可能地不让老板挑刺。餐馆干活十分累苦琐碎。但在金妮看来,这种生活很附合她的性格。别看金妮不声不响,但是内心比谁都清楚。

        克里斯那天和猴精的打架,为了保护她,克里斯根本不把个人的安危当回事。她感到一丝人间有人关心她的温暖。来到这里以后,金妮感到十分孤独。父亲很少跟她来电话。哥哥金宝的下落不明。父亲隐约告诉她金宝因为那天为飞哥去讨钱,被警察抓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其实金妮已经孤独惯了。这个世界上,她除了父亲和哥哥,没有了任何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尤其在饭店这块尽是些像猴精那样的下三烂人们的地方。金妮去学校并没有像她的父亲说的那样好。她觉得在美国的高中,像她那样的语言水平,再怎么学也学不出什么东西。可是不知怎的学校却对金妮有吸引力。可能是克里斯这个同学。她发现她对他有了印像,而且这种印像时时会成为浮现在脑子里。如果几天没见这个克里斯,她就会想他,想和他说话。

        在餐馆里,金妮很少和猴精说话,有几次,猴精和她答讪,想讨好她,她都没接话。今天晚上,金妮在外面收拾完桌子,只听到猴精边炒菜边哼小调。小妹呀,跟着我,走到一个好地方,你抱我,我搂你……。

        田七走进来:你这猴精,外面有很多客人等着,你还哼哼小调。你这是公鸡叫春哪!干叫叫。没人会理你的。

        猴精很开心,不知趣地说:我交上的妹妹呀!她愿意跟我一辈子呢!又漂亮,有水灵,那个眼睛哪,像水晶,啊呀美死了!

        田七小声说: 该不是唱给金妮听的吧!人家金妮斜着眼都不看你一眼,你还牛!

        金妮这小妞算什么东西。小小的眼睛,厚厚的嘴唇,活像一个小妖精,

一个嫁不出去的小妖精。猴精以为金妮不在厨房,没有听见他的话。金妮却好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拿干净的调羹和叉。她默默地从猴精身边走过,田七伸了伸舌头:你看,她听见了吧!

        猴精强装胆子:让她听见了又怎么样呢?我就是要让她听见!看她那付德行。好一个黄脸婆,谁要了她谁就倒霉!

        金妮走到外面,放好刀叉,猛然地跑到厕所痛哭起来。她现在感到更加孤独。她多么希望这小小的厕所空间属于她,让她好好地大哭一场。过了一会,她照了照镜子,擦干眼泪。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坚强些,等她渐渐地平

静了许多,就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她脑子里在胡思乱想。她想到中国的同学们。她想到这里的同学们,她想到父亲和哥哥,心里惆怅。她紧皱着眉,一声不吭。猴精看上去更烦她了。 猴精是一个十足的流氓,在中国,像这样的三寸丁猴精论什么都不能随心所欲。可是这里是美国,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国度。他可以坏到骨子里去。她从没拿正眼看过他。别看这个猴精的猴相,玩起女人来却是一套一套的。

        金妮最担心的沁沁,她虽然和沁沁很少说话,但是从沁沁的谈吐中,她看得出她十分单纯,没有头脑。金妮平时是个很用心的人,她从猴精和田七的谈话中知道沁沁已经上当。这些畜生那样的男人,时时刻刻地在寻觅着猎物,一旦找到,他们就会紧咬不放。怎么也要弄到手为止。猴精那种眉飞色舞的样子告诉金妮现在沁沁的处境。沁沁是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无知的倔女子。一旦进入了猴精的圈套,很难解套,从猴精的魔掌中挣脱出来。金妮心像明镜似的,她对猴精等流氓的丑恶一清二楚。她也知道猴精下一步要做什么。

        女人对於女人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悯。金妮从自己的处境想到沁沁的处境,她觉得她们的处境很相似。但沁沁要比自己单纯。沁沁要摆脱这样的处境,不知要经过多少的磨难,就想一个精神病人要医好病一样。沁沁现在是瞎了眼。她可能很快地醒过来。但是看看这个魔鬼偷渡客,她十分恶心。她实在看不下去他们的作恶多端。她恨不能立刻就将事实真相告诉沁沁。要她小心。但她不想现在打草惊蛇。她还需要猴精告诉她她哥哥和妈妈的下落。另外,她也在用心地听着猴精准备租公寓的地点,万一以后沁沁有个三长二短,也好有个去处找。

        饭店的生意越来越忙,猴精也忙不迭地一大盆一大盆地炒菜,间隔着骂两句娘。饭店往往在最忙的时候,大家的火气也特别大。金妮端着猴精烧好的菜出来,猛的看见克里斯推门进来。今天克里斯穿戴十分整齐,那件黑色西装配上红色领带显得十分抢眼。

        金妮,我看见你了。金妮我要和你说几句话!他看到金妮,大踏步地走到收款台前。他付款,径直走到金妮身边。

        克里斯,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上次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你别再来找麻烦了。金妮小声地对他说。但是她心里不愿意克里斯离去。

        金妮,我有话问你。这是关于你朋友沁沁和殷壮的事。我们要帮帮他们

呢!你一定知道沁沁很多的事,你整天和这些坏人在一起。克里斯说出一连串的话,金妮听不懂。

        金妮对克里斯说:你说什么呢?克里斯,你是客人。那你坐在这里吃吧。别多说话了。

        克里斯坐下来,金妮叫他自己去拿饭菜。克里斯起身,走向菜台。克里斯盛了满满一碟菜,在那里吃了起来。金妮收拾完桌子,将脏碗筷放进推车上的盘里,将它们推进厨房。这时前台的小姐们早就将克里斯的到来通报进

厨房。

        猴精拿着切菜的刀,在砧板上斩了两下。这小子又来了?他又来找死不是?金妮!他是你朋友,你怎么交这样的朋友?

        你千万别说这种话了。你再这样说,老板会开了你!金妮威胁猴精。

        哼,到底谁开谁?是老板开了我还是我开了老板?咱们走着瞧!猴精沉下脸来,十分不悦地说。

        你不怕老板?金妮将车拉过:我看你没有这么大的胆。

        老板进来了:猴精,你别一天到晚没事找事做。你在外面做的那些勾当我不管。你在这里给我少闹事。不管是谁,来到我店里付了钱的就是我的客人。我们就得好好地接待。这店是我的。不是你的。你不怕得罪客人,我怕!老板呛白了他一顿。

        猴精不吭声了。金妮将碗桶扛上洗碗台,克里斯一囫囵吃了两大碗,坐在那里等金妮。金妮见克里斯快吃完了,就对他说:克里斯,你不可能救这个沁沁,她早就入魔了。没救了,你用不着费这个心了。

        克里斯大骇:真的有这么严重吗?这里真的有这么坏的人?

        金妮说:你知道吗?这些人来美国,本来就是舍命来的。他们大难不死有什么事不能干的?再说了,你们的国家就是鼓励犯罪的国家。罪犯一旦犯了事,很容易逃走。即便被抓,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现在沁沁是一条狼嘴上叼着的一块肉,难道猴精会轻易放吗?

        克里斯说:难道就没有办法在惩治这些流氓恶人了吗?

        金妮担心地说:克里斯,你别伸张正义了。你做不了英雄,人家那块肉自己愿意被人叼。你去抢下来,别人以为你想怎么样了。

        老板走过来:金妮!现在正忙着,你怎么在这里说话呢?

        金妮吓了一跳:克里斯,你走吧!你如果有心,去和远洋商量商量。也许他们能做些什么。我自己也有很多事。说完她便干事情去了。

        克里斯怔怔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坐了一会,起身离开了。

        天渐渐黑了,最忙的时间过去了。大家收拾桌子,忙了一阵,慢慢地变得松懈。这时,金妮看到癞头来到餐馆。癞头忙时从来不来餐馆的。餐馆不忙时,他就常来聊天,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骗。他走进厨房,猴精和他几乎是把兄弟。见他进来,便大声说:冯哥,这个家伙怎样了?钱到手了没有?

        这个小混蛋精得很。钱没有到手,你他妈的别给我走漏风声。癞头恶狠

狠地说。猴精像哈吧狗那样不断地点头:冯哥,哪里的话,哥们怎么会给你走漏风声呢!他妈的,这小子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一样,做了缩头乌龟。癞头气急败坏地说。眼看着到手的瓜,这回砸了就掺了。他见金妮进来,就不说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金妮。

        冯哥,金妮有礼貌地喊他。

        金妮,你爸叫人捎来口信,说你哥快要上法庭了。你爸要你打个电话去。他可能要你回去一下。癞头说。

        我哥哥怎么啦?金妮问:冯哥,你说我哥怎么啦?

        你哥私闯民宅,打家劫舍,被控杀人抢劫,快要上法庭了。癞头告诉金妮:你爸要你马上去,帮着做做翻译。

        金妮快要哭出来了,想不到这样飞来横祸会降临到她的家。她一直担心她哥哥会出事,现在果然出了。而且还这样的突发,是她伤心的是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她来美国,受这么大的苦。

        猴精看着金妮这么一付样子,假惺惺地拍拍她的肩。金妮厌恶地让到一边:金妮,你别难过,你要是对我猴哥好,你就让我将这件事解决了。

        金妮转头,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倒要听听猴精有什么本事。耍什么花招?她含着泪说,猴哥,你有什么好办法?你总是有好点子,你说怎么办?

         猴精说:金妮,你不信,这下你倒是真的要感谢我的。

        金妮见猴精有些认真,也便认真地问:猴哥,你说有什么办法?

        办法嘛……猴精刚要说出口,癞头立即打断了他的话:猴精,你别胡说八道。你断过腿,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猴精闭嘴,听到外面叫菜声,猴精又乒乒啪啪地抄起来。金妮一边洗碗一边想刚才猴精的话。她有太多的疑点,到现在母亲在哪里都不知道。哥哥究竟为了什么被抓。这猴精也许知道母亲的秘密,也许也知道哥哥为什么被抓。弄清这些,有些事就会豁然开朗。早独立的孩子早懂事。金妮猜测着这猴精混在这黑社会这些年,一定会知道里面的一些内幕。兴许猴精说的有道理。不管怎样,现在她还不想得罪他。她得想办法让他说出这些秘密。可是她不想让他占便宜。她看到他就恶心。她得想一个办法,让他乖乖地听她的话,将秘密说出来。

        金妮将另一车碗推进厨房,看见癞头和猴精谈得更高兴了。癞头问猴精:你的那个沁沁的小妞怎么样了?搞定了吗?

        嘿,这个小妞真好骗。几乎已经到手了。看来,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听说她的那个臭母狗妈贪污,弄得这小妞整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想把她弄到老黄嫖那里去。他的餐馆正需要一个干的。猴精满脸淫气地说。

        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住呢?癞头放低声音说,金妮听得清清楚楚。

        老黄嫖有一间房子空着,正好给我消受消受。猴精嘻嘻地淫笑。

        金妮在这里的餐馆听说过老黄嫖。他是一个脸上身上长满牛皮藓的老男人,专门引诱那些单身或带着儿女来美国的女人。那些女人要么在国内和丈夫不和,就跟别的男人跑出来,又被人家扔了的那种,要么是那些所谓的事业性强自认为了不起的女人,碰了壁,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回不了国也怕回国的那些女人。他的方法是:先去认识这些女人,然后表示同情,自吹百万富翁,在动之以男子汉的豪言壮语,再后施些恩惠。这些女人们都很贱,把他当成救星,就乖乖地成了他的床上用品。他玩女人真是熟练透顶。多少这样的女人被他玩够了就扔掉。沁沁到了那里,可不是被猴精一个人玩的事了,而是供他们那里的人都玩。金妮听了毛骨悚然。但是他还是装作没有听

见什么。这两人见老板进来,就不说话了。

        金妮想来想去想不出好办法来。她知道猴精和癞头这些日子一直在打她的主意,她何不来个将计就计。可是怎么个将计就计法。这时候,金妮想起了克里斯。克里斯是一个好男子。她和克里斯交往不多,但她感觉这个男孩的真情。她真的希望有这样的一个哥,在危急时能帮他。克里斯给金妮的印象是正直勇敢的人。克里斯一定会帮她。

        别看金妮年纪不大,她的经历足以能对付猴精,现在金妮想出了一个主意,她决定打电话给克里斯,请他来配合配合。她有十分的把握能叫猴精开口将她所要知道的事说出来。

        癞头已经回去。金妮走到收款台前,拿起电话给克里斯拨。正好,克里斯接电话:啊,是你,金妮!克里斯喜出望外,声音里充满热情。

        克里斯,我遇到了麻烦。我想你能我?金妮从没和克里斯讲过很多的话。

        你说吧!是不是沁沁的事,你如果知道,就和我说。你自己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来帮你!克里斯爽快地说。

        克里斯,我要你今天半夜十一点到我打工的饭店对面的CHEEZE PARADISE酒吧来。金妮说。

        克里斯吃了一惊:你?你去喝酒?那是一个酒吧!

        克里斯,你别惊讶。我有事,但我不会喝酒的。你放心。你来,我是请一个老乡喝酒。他可能会多喝。我可能会要你帮忙。金妮解释。

        克里斯还是在惊讶。这中国的女孩子究竟怎么啦!沁沁是这样跟着一个坏人瞎跑。而金妮又竟然和别人去酒吧喝酒。克里斯不语。

        克里斯,你究竟答应不答应?金妮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克里斯的声音,又

大声地问。克里斯惊醒:噢,好的,我会到的,那个时候,我也下班了,也

路过这个酒吧。我已经够大了,可以进酒吧了。

        好吧,那我们回头见。金妮说罢,搁了电话。老板走过来,吩咐金妮将桌子收拾干净,将地吸一吸。金妮点点头就去干活了。

        金妮将工作做好,走进厨房,走到猴精旁边对猴精说:猴哥,你有没有

兴趣和我一起去喝酒呀?

        喝酒?猴精感到特别奇怪,这小姑娘从来就对他不是那么一回事,今天

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好啊。好酒好色的猴精眉飞色舞。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就到对面的CHEEZE PARADISE。猴哥,我请人

家喝酒还是第一回。我们过去吧!金妮说。金妮,你不是在玩我吧!猴精还是不相信。 猴哥呀,我怎么会玩你呢。你记得吧是你把我从纽约送到这里来的。我在这里很好。我就不能谢谢你吗?金妮说得很真切。

        猴精相信了,他到厕所里换好衣服,和老板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他们到了酒吧,这家酒吧不那么噪杂。他们挑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猴哥,今天你就不要客气,你自己要喝什么就尽管点,今天我请客。金妮殷勤地说。

        猴精有点受宠若惊。就来几瓶啤酒吧。

        金妮叫服务员过来点了三瓶啤酒。她自己顺手拿了一瓶。打开,自己喝了一口。猴精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了半瓶。见了酒,本来就好吹的他便开了话匣子。

        金妮,你知道吗?飞哥要我和你哥哥去讨谁的债吗?猴精眯缝着眼。

        谁?金妮警觉地问。

        猴精色迷迷地看了看金妮,金妮感到他的眼神特使人厌恶。但是她忍住了。猴哥,你说是谁呀!你和我哥哥俩人去,你们一定能替飞哥拿还债吧!看样子,你也是条好汉。金妮奉承地说。

        猴精呷了一大口酒:你哥人生地不熟。还是我给他当掩护。可是他生性太好强,自个行动。所以,他会被抓住。他这一关很长时间了,没个准数。

        眼看猴精两瓶就下肚,他还像个没事儿的人似的。金妮又给他叫了两瓶。心想他在迷糊之中,他一定能说出她母亲的下落。猴精见金妮这样的殷勤,自以为金妮在拍他马屁。也许这个小妞也成了他的猎物。他开始飘飘然起来。

        金妮,你猴精大哥早就跟你说过,你跟着我,没错,这美国,咱闯荡了多少年。什么世面没有见过。猴精又吹牛了。金妮,一个人在这里怕不怕,往后还是你猴哥来保护你吧!猴精伸出手,企图捉住金妮的手。金妮的手像触电一样地往后抽,可是太慢了,猴精已经紧紧抓住了金妮的手。猴精的那双小小的手,就像鸡爪一样,金妮感到恶心极了。她极力控制自己。

        猴精移过一个位置,靠近金妮,金妮感到越发恶心。猴哥,这人到了美国怎么会变的。我妈也许到了美国也变了。离开了我爸。金妮因势利导,想

让猴精顺着话题将她妈妈的事将出来。

        你说得对。猴精又喝了一瓶。捏着金妮的手,淫意直攻心。唉,你妈哪,和别的女人一样,见你爸没钱和那个叫肖胖子的跑了。这肖胖也是纽约的一个有名的人物,你妈和他跑的无影无踪。这一晃差不多十多年了。你爸找过她,被那个肖胖子的人打成瘸腿。

        金妮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妈……我妈……我妈会这样吗?我妈的

心能这样毒吗?现在他们在哪儿?

        你很快会和她见面的。猴精看到金妮这个样子,心里很高兴。他心里想,这只小绵羊很快也会落到他猴精手里。

        你说什么?我们很快会见面的?怎么见面法?什么地方?金妮追根刨底。

        猴精见自己将这件是说了出来,索性和盘托出:金妮,飞哥派你哥和我去讨债的那家就是你妈同居的那个肖胖子的家。肖胖子那天晚上被你哥哥做了。是你妈妈将你哥哥告上法庭的。

        什么?金妮简直不能相信猴精的话。怎么能这样,怎么会这样?

        金妮几乎昏晕过去。天哪……怎么能这样……

        金妮,你怎么啦?猴精见金妮几乎坐不住,便上前去扶,金妮让过。

        你别碰我!金妮提高声音。你给我滚……金妮的声音带着愤怒。

        你怎么啦?金妮。猴精见金妮的神情不对,担心地说, 你不是要见到你妈妈吗?开庭的日子快要到了,那时你就能见到你妈了。在法庭上,母亲为了姘头告亲生儿子。这出戏太精彩了。猴精幸者乐祸。

        你滚!你们这伙流氓。你滚!金妮愤怒地喊。脸上浮现那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痛苦。

        来了一个警察:你们都OK?警察问。 没事,我只不过为了一件事伤心。金妮说。 这时,金妮看到克里斯过来。猴精不知所措。悻悻地走了。

        金妮,你在这里?你不应该在这里。走,我陪你回家吧!克里斯说罢,挽起金妮的手臂。金妮从兜里掏出钱付帐,然后顺从地跟着克里斯走了。

        在车上,克里斯问金妮:金妮,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金妮沉默。克里斯将金妮送到宿舍,金妮从小包里掏出一本小本子。

        克里斯,我可能见不着远洋和沁沁他们了。这本小本子里有一个地址,将来你们找不到沁沁的时候,就去这本小本子上的地址去找,也许会有点帮助的。这猴精他们是坏人。沁沁肯定是被骗了。但是我们都没有办法救她。到了最后,这个地址也许能救她。金妮叮咛着克里斯。

        金妮,你不会走吧!你不会离开吧!克里斯听着金妮的叮咛,心里觉得金妮的话很凄凉,好像她马上要离开了一样。

        我……我……克里斯,你就别问了。记住,你们找不到沁沁的时候,就去找本子上的这个地址。

        克里斯接过本子。克里斯在昏暗的灯下看到金妮两只闪光的眼睛。他张开双臂,将金妮拥抱了一下。金妮将他抱得很紧。克里斯,金妮让他弯下头。

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我喜欢你。

        克里斯第一次闻到金妮的呼吸,那样的清香。金妮,我也喜欢你。金妮

慢慢地挣脱克里斯的双臂。抬头看了看克里斯的眼睛。她一转头,走向宿舍。

克里斯在昏暗的灯下站了许久。

 

 

 

 

 

第二十一章

21

 

        远洋的确不希望殷壮受骗上当。他看到这一局面,明明这老板在骗殷壮,可是殷壮这小子偏偏还蒙在鼓里。不管你怎么说也说不动他。远洋心里十分焦急。在殷壮看来,这一切全合乎逻辑。来到美国,他向语言学校支付一笔钱,用不着著读书,有身份,就够了。语言学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殷壮认为最重要的是把生意做起来。只要生意做起来,赚了钱,美国绿卡很就不会有问题。他只听说美国和英国一样,不认亲娘只认钱。他确信一个信念只有钱便是现实。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就能买假文凭。读书决不是他殷壮的事。在这个意义上,殷壮看不起远洋,远洋充其量是活在美国的一个高傲劳动力而已。现在能有和这个冯老板合作的机会,千载难逢。这上门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他觉得远洋的反对没有证据,没有说服力。殷壮认为一定是远洋嫉妒他,要他也和他一样读点破书。因此不管远洋怎么说,他殷壮都会置之不理。

        远洋知道他和殷壮有隔阂。不仅仅为了沁沁的事,而且还是他们间的男子汉虚荣感。不管怎么说,殷壮总是自己的同学,来自同一个中国城市。在美国,殷壮除了他和沁沁,举目无亲。他要在这里生存是不容易。眼看着他就要上当,远洋决定帮助他。远洋也很执着,一旦下了决心,就要做到底。他想了两三个帮助殷壮的方案。但每个方案一出来就被他否定了。

        现在他在上数学课,昨晚远洋没有完成数学作业,今天克里斯的数学有点问题了。克里斯没有埋怨远洋。他应付过去了。在整堂数学课,远洋凝着眉头在苦思着什么。克里斯从没看到过远洋这种表现。他递给远洋一片纸条,上面写著:朋友,你今天怎么啦,不舒服了?

        远洋看了看纸条,知道最好的朋友克里斯关心他的一举一动。克里斯看出他一定有什么心事。他侧头看了看克里斯,和他点了点头。这事克里斯不一定帮得上忙。但他土生土长,兴许会有什么主意。很快下课了。远洋将克里斯拉到走廊边人少的地方,将担心殷壮投资怕他上当的事说了。

        你说十九街上那个破仓库的老板?克里斯问。

        是的,我们都去看过了。我怀疑那个人根本不是老板。骗人的。远洋肯定地说。

        克里斯说:那好办,我有几个老墨朋友在那里打黑工。有两个打工很长时间了。我把他们叫来一问就行了。还有,我邻居克里斯汀女士也在那里做会计。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听到克里斯有办法,远洋兴奋:克里斯,你真够意思,谢谢啦。

        你谢我干什么?你也十分够朋友。中国人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有些华人很坏,他们只会算计自己中国人。他们不走正道,专搞歪门邪

道。我看这个姓冯的就是这种人。

        把他揭露出来,如果他违法,就让他去坐牢。

        克里斯,你说的倒轻巧,可是做起来就难了。

        别担心,交给我去做。放学就去办这件事。你我一起去,怎么样?

        远洋说:好呀!就这么定了。

        放学了,克里斯先走。他来到了十九街的破仓库,敲门而入。一个老墨走了过来:你找谁?他问。

        我找克里斯汀会计。克里斯说。

        哦,她在里面。老墨往里指了指。

        克里斯沿着老墨指点的方向走去。一个中国人吆喝:喂,你去哪儿呢?

        去我要去的地方。我要找克里斯汀。克里斯镇定地回答。

        克里斯汀在那个房间里。那个凶兮兮的男人说。

        克里斯朝那里走去。他见到了克里斯汀。克里斯汀是个中年妇女。她是克里斯母亲的朋友。原先她没有工作,来这家仓库作出纳也是没多久的事。

        克里斯汀冷不丁看到克里斯,这小子大白天没事跑到这个脏地方来干什么?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还没有等她开口,克里斯说明来意,

打听一件事:你知道有个姓冯的人吗?他说他是这里的老板,是吗?克里斯开门见山的问。

        姓冯的?哦,你是说这个成天戴着帽子的冯先生吗?他根本不是什么老板。他是这里的夥计。老板不常来这里。这里的管理是老板的老婆。她是只母老虎。克里斯汀喋喋不休地说。怎么了?你怎么和这种人打交道?

        克里斯听出什么了,忙问:这种人怎么啦?他说他是这里的老板

        唉,你会听他瞎说。这几个人都骗。前些日子警察来这里查一桩诈骗案。这个冯先生把人家的一个餐馆给骗来了。现在这件事还没完呢!听说过两天又要上庭。这些人都很狡猾。

        那你还要在这里干活?克里斯问:你不去找别的工作?

        是的,我会很快辞工。我不想在这里干下去了。因为他们偷税漏税。

        那你为什么不告他们呢?克里斯不解地说。

        告?他们做得很狡猾,漏税多年手段很高明。他们这一夥是骗子,千万别上他们的当。克里斯汀说。

克里斯不想浪费时间了,他得到的这些信息已经够了。他劝克里斯汀别在这个地方干了以免被他们利用。克里斯说了声再见,就走了出来。克里斯走出门口,只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华人围了过来。为首的就是这个癞头和猴精。癞头双目直逼克里斯,手里抚弄著一根皮带样东西。后面几个上前将克里斯

团团围住。

        你们要想干什么?克里斯大声责问。

        干什么,难道你不清楚?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坏了我的大事,我就要

你的命!癞头用蹩脚的英语说。

        哼!谁怕谁呀!克里斯从鼻子里哼出这几个词:你们这些人渣,偷渡到这个地方来,尽干坏事,把这里的空气都污染了,来吧!打呀!

        几个人刚上前要打,只听旁边的一个小流氓喊了声警察!

        他们这些人立即鸟兽散。

        克里斯证实远洋的想法,这伙流氓要诈骗殷壮。他得赶快找远洋,把这件事和他说。这时殷壮正在他的公寓,他接到父亲的电话,说钱已经通过香港的汇丰银行汇入了他的帐号,是电汇,应该现在就在他的帐上了。有了钱,殷壮就能在美国如鱼得水。一旦他和癞头的进出口贸易公司办好,申请身份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但他明白和这个癞头合作存在一定的风险,可现在已骑虎上路,不可能中途退出了。

        他从房间里出来,见沁沁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听见殷壮开门她用滞呆的目光看了看殷壮。殷壮吓了一跳。

        沁沁,你怎么了?沁沁,发生了什么事?殷壮问。

        沁沁的眼睛移回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

        沁沁,是不是猴精欺侮你了?我和他评理去,我教训他一顿。殷壮说,沁沁,你和他离开点,别和这猴精混在一起。殷壮劝。

        不是猴精,而是……沁沁欲言又止。

        不是猴精,那是什么?是什么东西让你这样失魂落魄?殷壮不解。

        殷壮,我可能要回中国了,我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沁沁小声说。

        怎么啦,你到底怎么啦?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好不好? 殷壮不耐烦。

        我妈出事了。我也不清楚她出了什么问题,听我爸说,可能是经济上的

问题。家里不能给我寄钱了。我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沁沁流泪。

        这怎么会呢?你妈妈是个会计,她怎么会出事,不可能,你一定是听错了,沁沁。 殷壮安慰沁沁。你别杞人忧天,没事找事担心。

        真的,殷壮,这是真的。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沁沁说。

        让我打个电话问我老爸,看看他有什么信息。你妈出事,我叫我老爸出面,不就结了吗? 殷壮还是这付洒脱的样子。他在国内对所有的事都无所谓。也许因为在国内他养尊处优惯了,什么都不愁。

        沁沁,只要我能在这里开公司,能赚到钱。我们什么也都不用怕。我爸说不定会来。他会带一大笔生意过来。殷壮充满憧憬。

        沁沁对殷壮乐观又气又恨,但无可奈何。也对,这个时候跟殷壮说有什么用呢!一切还得靠自己。还说要我跟这个猴精离得远点。现在看来,还是猴精的建议对。赶紧找个打工的地方,省得到时候身无分文,来不及了。沁沁想到这里,默默地回到房间。殷壮出去,开上车,往银行驶去。

        星期六,银行十一点开门。殷壮在门口看了看手表,十点五十分。离银行开门还有十分钟,他走向旁边水果批发市场。他竟然看到远洋和克里斯在忙碌。他想避开,但已被远洋看见。远洋正要找他。远洋放下手中的活。坦白地告诉他那个姓冯的是个假冒老板。这个人吸毒行骗,是个流氓。他曾经骗了很多人。他要殷壮小心!殷壮不以为然, 他不认为冯老板是个坏人。他只是和他合作做生意,远洋只是怀疑来怀疑去。他觉得远洋一定在嫉妒他。

        远洋看出殷壮对自己的误解,说:不,殷壮,我不嫉妒,真的,我真希望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企业家。可这里没人为你把关,给你出主意,你要三思而行!远洋说。

        唉,远洋,你少说几句好不好。你看,像你这样窝囊,在这烂桃子臭西红柿的批发市场做搬运。看你这身臭汗,你能保住沁沁吗?我敢保证,不出几天,沁沁就要跟著别人跑了。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的事吧。 殷壮将了远洋一军,封封远洋的嘴。

        这时,克里斯也放下手头的活,他向前走到殷壮面前:殷壮,你知道我打听到了什么了吗?

        你?无非就是说人家是骗子之类,不诚实,不可靠,你们为我担心我心领了,可你们不懂做生意。做生意需要头脑冷静,该出手时就出手,该投资时就投资。 机遇是要去把握,而不是去等待。你一犹豫,机遇就消失了。殷壮踌躇满志。远洋绝望了。心里在大声说,殷壮呀殷壮,我说什么你才信我呢?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殷壮继续说:远洋,这是我的选择,后果我会自己担的。不过,我们谁

对谁错,谁胜谁负还没有见分晓呢! 他说话有些不耐烦:你再也别说什么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要再这样说,我可真的要生气了。你看,我还未开始,你就这样的恶言伤人。 殷壮心情一下变得很糟。

        克里斯说:殷先生,远洋对你一片真诚。为了你,我和远洋做了多少工作,根据我手头的情况调查,这个姓冯的是个骗子,他既不是仓库的老板,也不是饭店老板。他是个东敲点竹杠,西骗点钱的渣子。他在这里混不下去,就要去巴拿马了。殷先生,你真的要小心呢!

        殷壮听克里斯这姓冯的要去巴拿马,也吃了一惊,然后立即找到了解释:人家去加拿大做生意,有什么奇怪的。好了,时间到了,我去银行了。再见,远洋。我还说一句,你们的好意我领了。我做事小心一点就好了。说完他就朝银行走去。

        远洋和克里斯相对一视,目送殷壮远去的身影。唉,人这个东西有时就是这样固执。明明知道前面有陷阱,有人照样去跳。怪不得,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的骗术也能骗得成千上万善良的人。远洋已经看到了殷壮可怕的结局,可是殷壮这个当事人两眼一抹黑,还当一项事业做。他苦思冥想,试图想出办法。怎么才使执迷不悟的殷壮省悟过来?救救这个涉世不深的殷壮。

        殷壮径直来到银行查这笔款子是否到了他的帐上。他走到柜台前,拿出驾驶执照和帐号。营业员查过帐号,五十万美金已经在帐号里了。他高兴极了,问营业员什么时候可以取出来。服务员告诉他,过两天就能取。这下可好了。拿到了钱,国内的集装箱就能过来。公司就能运作,赚钱,沁沁也能

在公司里做了。她再也用不着为没钱发愁了。

        殷壮在银行开了张支票。他兴冲冲地从银行出来。外面的空气十分清新,此时太阳在西边悬著,不那样的耀眼,印第安那的黄昏,沉没在淡淡的红黄色之中。他想立即将支票给冯老板送去。他打开电话,拨号,接电话的正是癞头。

        殷壮很兴奋:冯老板,我的款子到了,两天以后能取,我现给你一张支票。我什么地方给?

        越快越好,你给了我,我就可以将款汇至中国,要他们就发集装箱的货。我们动起来了。你就等著收钱吧!癞头简直手舞足蹈起来。

        哪儿见? 殷壮问。

        仓库门口见。冯老板说。

        殷壮驾车来到仓库门口。他见癞头站在门口等著他。癞头没让殷壮下车,自己打开车的另一扇门,侧身坐进殷壮的车里。

        殷壮,祝贺你,我们的公司就要开张。第一批货就要运来。癞头说。这时冯老板的电话铃响了,他打开电话:是中国吗?是江西罐头厂吗?

        是的,老板,什么时候发集装箱呀? 殷壮清晰地从癞头的电话里听到对方的声音。癞头将音量调得很高。

        你们明天一早就给我发货。先发一只集装箱。全部货款等我们收了集装箱之后汇给你们。殷壮信服了。集装箱就要过来。他的梦想就要实现了。那时候,反过来再去投资中国,他就能做巨富的企业家了。

        癞头见一切都顺利,进一步恭维殷壮: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魄力,这么大手笔,这么有做生意的眼光?你家在中国一定是很有来头的,是吗?

        殷壮见癞头这样问,正好吹上了:我家呀,全是商人 。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有今天的眼光。癞头说。

        殷壮看看表,下午五点。他将支票交给癞头。癞头喜形于色:今天太晚了,支票拿不出来。癞头说。

        殷壮想把款子的事讲给沁沁听。因此他掉转车头,往公寓里驶去。不一会,到公寓了。他推进门,被眼前的情景所惊呆了,沁沁竟然靠在猴精的身上。沁沁见有人推门进来,赶快从猴精身上坐起来,她知道殷壮看到她了,一脸又羞又燥。殷壮心里震惊。这沁沁怎么了?怎么能躺在这个人不像人,猴不像猴的身上。但他知道人在极度艰难的情况下,遇到一个骗子假腥腥地同情安慰最能骗人。沁沁现在粮尽弹绝。最希望得到远洋和他的家的帮助,可他们却对她无动于衷。这猴精两句三句动情的话就能得到沁沁的芳心,看来,猴精十分会用手段。而沁沁却像一只刚出壳的小鸡,被他叨著忽悠。殷壮明白这时候,他不能使沁沁难堪。他说:沁沁,你吃了饭没有呀!

        沁沁见殷壮尽力打破窘境,也就自然了一些:我们还没有吃呢。嗨,来,大厨师,你能烧点给我们吃吃吗?

        猴精油滑地说:来,我来做几个好菜给你们吃吧。说罢他挽起袖子,准

备做菜。殷壮看到猴精这付嘴脸,感到恶心。他第一次对他的朋友恶心了:算了,沁,我们到外面去吃吧!我和你。他转向猴精:你饭店有的是饭,我就不邀请你了,你还是回去吃吧!

        猴精看了看沁沁,知趣地说:那好,我走了。沁沁,你的事我们明天再说吧!你放心,红包会有的。

        沁沁明白殷壮讨厌猴精,可是猴精已经成了她的朋友,对朋友,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能让她摆脱困境的,仗义的猴精,她才要有所表示,也要让殷壮,或通过殷壮,让这样知道她有了新的男朋友了。

        沁沁坚决地站起来:殷壮,他不去,我也不去了。他可以做饭给我吃的你自己去吧!

        沁沁的话太突然了,沁沁的这句话实在太突然了,殷壮站在那里睁大眼睛看着沁沁,半天也转不过神来。他不知怎么知怎么回答才好,下意识地从口中滑出一句话,那……好……吧!

        猴精脸上发出惊奇的光芒,从沁沁的这句坚决的话中,他意识到猎物已经到手。现在所要做的,只是在沁沁的熊熊燃烧的激情上加上一把火。他起身,毅然拿起菜刀和砧板,从冰箱里拿出他俩买的菜,准备起来。

        沁沁说了这话,自觉太暴露了。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两眼滴出泪珠。

现在是没有退路了。她看了猴精,一个丑八怪,但是这个丑八怪给她安慰,

使她有种依靠感。她不理殷壮,独自起身,走向房间。

        沁沁, 殷壮大声说,沁沁,我想和你谈谈。来吧,来,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沁沁没理他,殷壮一急,上前几步,拦住沁沁:沁沁,你这是为了什么嘛!沁沁不言语,一把想把殷壮推开。殷壮顺势将她的手臂控住。沁沁,沁沁,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沁沁十分凶恶地说,你滚开,我知道我怎么活,我会对自己负责。

        你怎么对自己负责?你父母不在身边,你太幼稚了。你知道你在做傻事吗? 殷壮也大声嚷起来。

        你放开我!要不我喊人了。猴精,来吧!沁沁求助猴精。

        猴精巴不得沁沁这一喊,英雄救美人,更加名正言顺,他拿著菜刀过来。殷壮看着比自己矮半截的猴精,正想冲著他的脸揍,但猴精手里拿著菜刀,凶神恶煞的样子。殷壮有些胆却。沁沁见猴精吓住了殷壮,便进屋去了。猴精看看殷壮,脸上浮出得意的样子,将两盒做好的菜给沁沁端进去。

        殷壮看到这种情景,懊悔得直敲拳头。他冲了出去,发动车,茫无目的地向街心驶去。现在他的脑子乱成一团麻。沁沁是远洋的亲梅竹马的恋人,两家大人又是同学加同志。到了美国,李远洋一家却没有钱很好地照顾沁沁,远洋本人也和沁沁敬而远之,才会使沁沁有今天。沁沁已经几乎绝望了,现在谁能给她依靠就跟谁。他想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解救沁沁的是远洋,必须由远洋和他爸出面给沁沁讲道理,让她明白她不跟著猴精这个混蛋。他想

著,就将车向远洋家驶去。

        他到远洋家门口,停好车,只见他的车旁边驶停一辆车。他认识这辆车是远洋的。果然远洋回家。殷壮从车子里出来,远洋见殷壮,吃了一惊:殷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平时多么忙呀。我知道你一定有急事才到我家来的。

        殷壮说:你说对了,远洋,这事万分火急,只指望你和你爸了。

        远洋说:殷壮,你先别用这样的语气吓我。什么事你说吧,我能办到的。

        殷壮说:你的女朋友要跑了,你的女朋友要离开我们了。你看到过这个猴精,他是个流氓,可是今天我看见…… 殷壮停住。

        你看见什么啦?快说,你看见什么了?远洋等不及了。

        大伟对儿子说:远洋,你别打断殷壮说话。

        我看见在我的屋里,沁沁坐在猴精身上。 殷壮说:真的,我看得一清二楚,我说谎遭天雷打死!大伟听了一怔,没有说一句话。

        远洋瞪大眼睛:你说那个烧饭的猴精?那个猴精?真的吗?沁沁疯了?

        千真万确,我看得千真万确。她看到我看到她,就要这猴精去为她烧饭,这猴精非常狡猾,装著很老实,很同情沁沁。沁沁就被他迷惑了。这猴精可能跟沁沁许了什么诺,沁沁看上去对他还蛮有感情的。 殷壮脸上第一次出现这样担心的神态。

        大伟听了,唉地叹了一口气:我预料之中,但是没想到会和这一类人。

这个事情还真难处理了。在这个社会,如果沁沁是自愿跟著这个人,连她父母干涉都没有用。

        殷壮这一席话可急坏了李远洋:爸,你说我们总是要想一些办法的,总不能让沁沁就这样被这个流氓束手就擒。你现在就送我去殷壮那里,我要说服她,不让她往绝路上走。

        远洋,沁沁的事你就别管了,她不由你。大伟又说了一遍。

        难道由著这个流氓?远洋极其悲愤:我就是拉也要把沁沁拉出来,我相信诚实叔也会支持我的。爸你快打个电话给诚实叔吧!

        我们不能给你诚实叔添麻烦。大伟说。

        难道你就看着沁沁由这个流氓摆布?远洋还是不甘心。

        那你去试试吧。当心这个流氓,他得手了,就不会轻易放过的。大伟说。

        殷壮第一次受到这样大的震惊。美国怎么这样的。流氓骗人,没有人能够阻止?难道他们就不会受良心、社会和周边人的谴责?沁沁,在他的心目中像天使一般的女孩,就这样和一个打手流氓走了。这难道是事实吗?难道美国社会就是这样一个连人都能骗都能抢夺的社会?他不相信沁沁会被妖魔缠身,但是,沁沁的那种愚蠢表情,使他恶心。他几乎要和沁沁说声bye-bye。

        远洋和殷壮到了公寓,他们发现沁沁已经不在公寓里了。这下可吓著了他们两个。他们走进沁沁的房间,房间是已经整理一空。门上贴著一张纸条。纸条中裹著一叠钞票,上面写著:殷壮,我搬了,这是这个月的房租,谢谢。

        远洋和殷壮面面相嘘,不知所措。

        殷壮半天才回过神来:远洋,这可怎么办呢?难道他真的像你说的是骗子?难道我们真的这么笨?猴精是骗子,但我决不相信冯老板会是骗子!

        现在,远洋不敢责备殷壮,因为他看到殷壮也到现在还不意识到自己被骗。他想安慰他,开导他:殷壮,很多事是吃一暂长一智。我很害怕你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过来,这个癞头是个骗子。你的钱都落到他的腰包里。他人一走,你什么都没有了。

        不管远洋怎么说,殷壮不相信癞头是个坏人。如果相信,殷壮的前途就完了。不过也不排除癞头是个坏人。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猴精是他亲眼看见的坏人,癞头是他的好朋友。

        殷壮问远洋:你这样肯定癞头是骗子,有什么证据?

        远洋说: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他骗你他是老板。可是他连自己公司的厕所都不知道。里面的老头说他根本不是什么老板。这癞头,难道他证明他是老板了吗?你知道我朋友克里斯问过在那里做会计邻居克里斯汀大婶。她也说他是骗子。难道还不够吗?

        殷壮说:我们不谈论癞头好不好?我还是这么一句话,如果他真是坏人。也该我殷壮命里注定不能成功。但是远洋,我告诉你,只要有一丝希望,我殷壮决不会放弃。

        远洋见殷壮这样的顽固不化,他估计也说服不来他。殷壮呀殷壮,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种,好吧,就让你到黄河去吧,见了棺材你会落泪的。远洋将视线转到门上的纸条和房租,他猛转身,抓住殷壮的领子,发疯似的喊起来:殷壮,你也不是一个好东西。你一定欺负沁沁了。你也引狼入室,将流氓引到你这里。你一定欺负沁沁,她跑了。

        殷壮深知远洋和沁沁的感情, 见远洋有点歇斯底里,十分惧怕远洋会控制不了自己,导致精神错乱,连忙安慰他:远洋,沁沁不会走远的。她一定就在附近。我知道她还要做几件事。像她那样将义气的人,她决不会扔下不做的。

        殷壮说的几件事,其中有一件是冯洁西的打胎一事。因此他才这样肯定地说。远洋欲问什么事,殷壮拒绝告诉他,怕远洋将冯洁西怀孕的事传出去。

        你怎么知道沁沁一定会来的呢?远洋急切的问。

        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据我观察,沁沁一定会离我们而去。这件事你和我都无能为力,现在只能要你爸爸他们出面。兴许他们能有办法说服沁沁。至于现在沁沁去了哪儿,我可以到猴精干活的餐厅去,也许能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远洋说:殷壮,那你去餐馆,我去找我爸。我们分头行动吧!

        殷壮应声而去。远洋坐进车里,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就像做恶梦似的。这个地方太可怕。这个讲民主自由的地方满地都是陷阱,处处都有骗子。他觉得自己被千万条绳子紧紧地束缚着,他喘不过

气来。沁沁呀,你在哪儿?

 

 

 

第二十章

20

 

        转眼到了冬天,美国中西部的初冬十分寒冷。早晨的温度零下十几度。站在公寓门口的街道边,远洋不断地往手里哈着气。路上有一层薄薄的冰霜。像他那么大的学生在门口等校车的已经不太多了。远洋在前几天已经考到了驾驶执照,他父亲出钱买的那辆二手车,被冻住了,他发动不起来,才坐校车去上学的。

        不一会,黄色的校车缓缓地开过来。远洋上车,司机有些日子没有看到远洋了,不由得惊奇地和他打招呼:你好,远洋,我们都很想念你。远洋没有心情和他答话,只是礼貌地回答:我也是。就到座位上去了。学校很快就到了,远洋下车,他没有直接进学校,他在学校的停车场看看克里斯是否来了。今天是他为主讲演,他希望克里斯能演讲成功。

        同学们从停车场涌了过来,远洋看到克里斯走在他们中,克里斯打扮整齐,买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十分合身,显得很精神。他看到远洋,大声地喊:远洋,看今天我穿的怎么样。

        克里斯走近,远洋看到克里斯那根黄色的领带,十分耀眼。你十分spiffy,克里斯,你当心太多的女孩围着你。今天。

你看到金妮了没有?克里斯问远洋。

        远洋明白克里斯的意思。他想让金妮看看他这样英俊潇洒的模样。是的,克里斯不仅仅穿着去讲演,而且穿着是给金妮看看的。据克里斯说,这是他第一回穿着这样漂亮的衣服,他说连他自己都喜欢自己了。他想金妮看到了,一定会喜欢他的。

        你这克里斯,金妮早就在教室里了。你不是不知道,金妮平时不和别人答腔。总是最早一个进教室。你还是快到教室里去找她吧!远洋催促他。

        克里斯加快了脚步,走进学校大门。在廊道上,克里斯问远洋:你说我能行吗?远洋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就知道他对自己还是没有信心。他要不断地鼓励他,不断地给他打气。克里斯已经很追求上进了。他的自尊心开始满起来。现在是他的积极的人格和消极的状态两股气流对撞的时候。这个时候也许是改变他的世界观的时候。在生活的十字路口,给他引一下路和不给他引路对将来有着巨大的影响。远洋说了一句反话:我知道你不行,你永远不会有行的日子。

        克里斯睁大眼:什么?你说什么?我是个囊种?这是你说的,远洋?你

可从来不会说这种丧气的话。

        远洋笑着说:幽默,幽默,你连幽默都听不出吗?我是将我的话说反了。

        克里斯笑了心想远洋你等着看我吧!我一定会把这演讲搞好的。

        远洋点点头:要是今天金妮也在我们班听课,演讲一定会更好。

        克里斯说:远洋,你说这金妮真的喜欢我?我很喜欢她,真的!从来还没有一个女孩能在我的脑子里停留这么久。你看,我一闭眼就看见她了。克里斯说着,闭上了眼睛,继续向前走,差点撞到售可乐机上。远洋来到了自己的壁柜前:克里斯,我们组就看你的了。我在教室里等你。演讲稿我又看了一边,那些指令没有错。别看错符号。

        克里斯嗯了一声:你怎么像个大妈?吩咐起事情来没完没了的。真烦人。还没看到过像你这样的人……话还没有说完,远洋一回头,见克里斯已经走远。他一定是看到了金妮。

        远洋抱着紧张的心情走进教室,同学们都已经在了。只有克里斯还没有来。老师开始点名。远洋斜过眼去看了看尼克,尼克也刚好回头瞧瞧远洋,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他好像在说,你们这一组肯定是要砸锅的,因为克里斯做演讲。刚点到克里斯,克里斯就在门口出现,他神态奕奕地应了一声。大家看到他穿戴得这样精神,都哦的一声惊叹起来。老师看到克里斯今天这样的认真,从桌子上捡起眼睛,放在眼前看克里斯。

        哦,克里斯,你今天看上去像绅士,哈,你是从哪儿来的?真不错。老师说:你真是好样的。克里斯。

        洁茜带头拍起手来。克里斯毅然像个大学者,腋下夹着一本新的精致的讲义夹,挺起胸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远洋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尼克,尼克却不敢正眼看他。他真没想到平时邋邋蹋蹋的克里斯,今天这样神气,这本身就是对所有演讲组的最大的挑战。

        老师开始上课,讲了演讲的规则和时间,让同学们先分小组准备。洁茜走到尼克小组前对尼克说:你有把握吗?

        尼克不满地看了看洁茜:你在奚落我?是因为克里斯穿得这样的整齐。他们只是外表华丽一点而言,现在看谁的表现优秀谁就赢。谁笑得最后,谁笑得最好。现在你这样奚落我还为时过早。

        本来好心的洁茜被尼克曲解,心里端然不快,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小组。先讲的是洁茜的小组,他们将软件从放像机射向白色的屏幕。他们的硬件是福特最新款式的车窗设计。洁茜将鼠标放在小小的按钮上,将第一扇模拟的车窗打开。同学们都为她拍手。洁茜将这扇门的程序指令解释的十分通俗易懂,老师频频点头。洁茜继续讲解了第二扇门和第三扇门。讲得十分精彩。洁茜提高了声音,眼睛看看远洋和尼克。照这样下去,她的那组出线的可能性很大。她有点得意了。当她看启第四扇门的时候,这门停在一半不动了。这时全班二十几双眼睛都盯着她。她急得鼻尖冒汗。她看了看她的组员,只见他们也用眼睛在看她,没有人给提示她所需要的解释。她只好硬着头皮解释:我们想用套假设的句型来控制时间。解释完了以后,连她自己也觉得不满意。她擦了擦鼻尖的汗,很有礼貌地向大家说了解释完了,就走下台来。还是尼克首先拍了手,大家跟着劈里啪啦地拍了拍手。

        轮到尼克这组,尼克披挂上阵,很熟练地将他们的福特小车投影到银幕。看着尼克那种非拿下比赛不可的架势,克里斯有点胆却,悄声地对着远洋说:你说我们能赢得吗?他的声音很小,很懦夫。

        临阵时刻,远洋最听不得长人家的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他听到克里斯中气不足,有些生气:克里斯,你怎么啦?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这样的鸡胆。你是个男人,拿出男人的样来。经远洋这么一说,克里斯不吭声了。他整理一下他的西装,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默默地坐下,看着尼克讲演。

        此刻的尼克就好像成竹在胸,旁若无人,滔滔不绝地讲开了。尼克的编程和洁茜小组的没有多少差别,尼克一句一句地解释,讲得头头是道。可是到了最后一扇窗门,尼克揿了按钮,窗门却不朝下开,而是向旁边开。尼克急得满头大汗。眼看着前功尽弃,他连忙绝望地对老师说: 詹姆士先生,我一定拿错了软盘。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尼克,你难道要我对你特殊照顾?我想即使我照顾你,你能要吗?就你这样的要面子的脾气,我想你是不会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的。詹姆士先生说。

        尼克无语。默默地回到他的座位上,脸上出现十分懊伤的表情。

        现在轮到克里斯了。尼克的眼神发出希望的光,他希望克里斯的演讲砸锅。今天的克里斯不比往常。今天的克里斯神采奕奕。他蹬蹬地走到讲台前,从容不迫地将自己的文件调出来。银幕上出现了大家所熟悉的福特车的车窗。克里斯清了清嗓子,首先我要感谢小组给我有这次机会来代表全组做演讲。

        克里斯,你的西装多少钱?下面的麦克突然高声地问。

        先生严厉地看了他麦克一眼,麦克立即停止闹起克里斯笑话局面的企图。

        克里斯示范了将第一扇窗户打开,将程序有条有理地呈现在同学老师前面。尼克仔细地看着克里斯的程序。怎么?他们的程序和他的完全不一样。他几乎响出声音来。难道前些日子的程序不是他的程序?他觉得远洋太可怕了。但是,尽管如此,要想在他们的程序里挑出里来的一些毛病来,还不方便吗。克里斯将第二第三扇门打开,他的程序简直没有一点毛病可挑。洁茜和同学们不断地拍手。

        他们的程序怎么会一点错都没有的呢?难道洁茜那时向远洋要过来的程序是假的吗?难道洁茜和远洋是一起策划的这次事件?很有可能是这样的,因为洁茜传过来的程序完全不是远洋他们的程序,当初远洋就知道洁茜会为尼克要程序,因此准备了两套程序,将一套永远不能运作的程序给了尼克。尼克想到这里怒气冲冲。教室变得十分的狭小,窄得他喘不过气来。斜看过去,洁茜变了形,像一个巫婆。克里斯和远洋变成了妖怪。他用手捧着他的

脸,不想在看大夥一眼。

        克里斯从没有这样潇洒自如,侃侃而谈。他的脸上充满了自信。他将鼠标放在打开第四扇门的按钮上,大家都摒息看着他,他十分有把握的激活那按钮,车门按预定的方向开了。老师带头鼓了掌。克里斯成功了,克里斯成功了。当老师宣布克里斯这组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国比赛时,大家都站起来,

向克里斯走过去道贺。克里斯笑着,脸上洋溢从没有过的骄傲。

        下课了,没有几分钟的时间里,克里斯想跟远洋说几句话,他叫住远洋。

        克里斯,好样的,继续努力吧。远洋说。

        远洋,我知道我该怎样做了。以前,我感到很孤单,很绝望,可是你们给我的帮助转变了我。我知道怎样做了。远洋,我谢谢你。克里斯诚恳地说。

        克里斯,我们的竞争还没有完。我们还要去全国,要是能拿到第一名,那不是证明我们更有能力了吗?远洋继续鼓励克里斯。

        克里斯点点头。远洋,我可能很快要去外面集训。你知道吗?我早就报名参军了。我现在在ROTC(学校的部队〕班里。全国的比赛演讲,我可能不能去了。还是你自己去吧!我看你的英语也过关了。

        参加部队的事,克里斯告诉过远洋。克里斯在学校里每天穿着军服,接受军训。在远洋看来,克里斯参加部队是意料之中的。因为克里斯家没有钱给他上大学。在美国,穷人的孩子在军队里呆上两年,然后再上大学,以后上大学的费用就由军队出了。

        你每天参加训练也很辛苦。上课了,去吧!远洋对克里斯说。他们俩各自向教室走去。

        这一节是ESL的课,洁茜也在那里,他一进门,洁茜就迎上来向远洋道贺。远洋谢谢她,这两天远洋一直没有看到沁沁,心里特挂念她。他就问洁茜:这两天怎么没有看到沁沁,你碰到过她吗?

        你还不知道吗?洁茜说,她已经不读书了。这两天和汤姆在一起。

你认识这个汤姆吗?就是那个要她学爱字的男孩。我想找她也没有找到。她说明后天给我打电话。洁茜说着,有些忧心忡忡:远洋,当然你们的事我本来就不应该过问,可是她不是你介绍过来的吗?你们怎么啦?我担心沁沁会出事的。她看起来神情有些不对呀。

        也许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沁沁现在把我特当作陌生人。如果她打电话给你,你能将她的下落告诉我吗?远洋问。

        当然,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就将沁沁的下落告诉你。远洋,你好好照顾照顾她吧,我看她也很可怜。洁茜怜悯地说。也许今天下午她会跟我打电话,会到学校来。她答应过凯茜老师来给啦啦队的同学做按摩预备。

        远洋求洁茜:如果她跟你打电话,你就立刻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在哪儿好吗?洁茜答应他。

        上课铃响了。他们停止了说话。 今天上课,远洋总是心不在焉。他老是想着沁沁,他感到沁沁可能会出事。这样一个女孩子,父母不在身边,多危险呀!他为自己无能感到羞耻。现在不仅找到了工作,而且也能开汽车。可是这些来得太晚。沁沁的心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放学,远洋来到室内篮球场门边,他朝里面看去。篮球场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她们的人都站在那边,远洋努力地看着,他看到沁沁站在老师的身边。他决定在门口等,等到她们练习完啦啦操,和沁沁好

好谈谈。

        洁茜也在队伍里。她想和沁沁讲远洋要跟她谈话的事,可是老师请大家安静下来。老师看了看夹子本,宣布啦啦舞的位置。洁茜见妮科儿在旁边和她的几个好朋友在说些什么,神情很神秘。老师要她们停止讲话。 洁茜被排在妮科儿和她的朋友中间,妮科儿个子高身体重,做肩上动作时,洁茜站到她们的肩上。老师宣布完,就叫大家练开了。

        洁茜心里有些慌,她知道妮科儿和她有矛盾,她是绝对不能和妮科儿组成一组的。她知道会出事的。她将沁沁拉倒一边:沁沁,老师这样分配不好,也许会出事的。妮科儿不喜欢我,她会摔了我。

        老师看到沁沁和洁茜站在那里说话不练,心里不悦。你们俩怎么啦?老师问。

        老师,洁茜低着头不好意思说:我不能和妮科儿在一起,我怕。     你怕了?你怕什么?妮科儿又不是巫婆,你怕她干吗?老师不理解。你身体轻,平衡能力好,有这两位胖姐接着你,你能做出十分漂亮的动作,到时你得到掌声,连感谢她们都来不及呢!我是把表演的机会给你,你还这么说她们,你……老师不说下去了。洁茜知道老师下面是责备她的话了。沁沁拉了拉洁茜的衣角:洁茜,我们不能把人看得太坏了。也许她们不是那种人。试试吧。

        洁茜畏惧地望了妮科儿一眼,妮科儿脸上有一丝别人察觉不到的恶意。洁茜心里一沉,硬着头皮练开了。

        休息的时候,沁沁走过来:洁茜,我刚才看到你的滚翻不标准,来,我帮你练练,你定要掌握要领,要不然,你从她们的肩上翻下来会伤了自己的。

        沁沁帮洁茜做了几个滚翻,纠正了洁茜的一些动作。洁茜觉得做这个动作时顺多了。沁沁告诉她,在准备往下翻的时候,即使下面肩松了,着不了力,也能就势做双手着地的滚翻。不要做空翻。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了。

        洁茜一一记住。这时,洁茜记起远洋还在门外,就对沁沁说:你和远洋怎么啦?今天在上课的时候,他想见你。等会练完了以后,你去见见他吧,别让人家老是等你呀。我看远洋对你也是一片诚意。你最近怎么啦?能讲给

我听吗?

        沁沁听到洁茜提远洋,就像吃了一块铅,脸一下沉了下来。怎么啦?洁

茜问:你和远洋到底怎么啦?

        洁茜,我不想见他。我真的不想见他。沁沁简短地说。

        练习又开始了,她们的谈话中断。洁茜想知道沁沁的近况,她想帮助她。沁沁是一个重情意得人,可是她没办法再继续谈话。

        练习的时候,妮科儿她们倒还配合,洁茜的滚翻十分成功。老师要她翻了最后一个滚翻以后,宣布今天练习结束。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走了。远洋在门口等着沁沁出来。见沁沁在那里和洁茜说话。他还是耐心地等着。

        沁沁对洁茜说:我已经要殷壮来接我。我不想和远洋说话。你去对他说,

叫他走吧!

        洁茜说:这怎么好意思呢,人家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你总得去打一声招呼。要不这样多不好呀!

        不!沁沁说:我不去!哦,对了,殷壮说,你去不去做人流。他们那里全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人去就行了。

        真的吗?这件事越快越好。我不能拖了。今天我又有些恶心。明天吧!明天怎么样?洁茜有些迫不及待。

        走吧!殷壮在外面等了好久了。沁沁催洁茜。

        远洋在外面等不及了,看到篮球场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他就走了进来。

        沁沁,你为什么躲着我?你这是为什么?我什么地方做错了?远洋这句责问本来就不应该用在这个时刻。

        沁沁没有看远洋,转身对洁茜说,我们走吧!

        远洋急了:沁沁,你这个人到底怎么了?我这样关心你,你如此对待我。是不是这个混帐东西让你入魔了。沁沁,你能醒醒吗?你需要我帮你,提醒你。你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远洋,你烦不烦人哪。我什么地方沾你惹你啦?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老是来烦我呢!沁沁十分不耐烦,大声地说着,向校门走去。洁茜觉得沁沁在远洋面前变得不可思议。远洋是个坏人。但沁沁的态度的确使她想不通。她对沁沁说:沁沁,这样吧,你得和远洋谈谈,你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我不说你们有别的意思。只是说也许远洋是真心的。你还得和他谈谈哪!

        和他谈谈有什么用?真的,没什么用,他们一家都是自私鬼!我得不到任何帮助的。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他们不帮,自有别的人来帮我。让他走吧!沁沁对远洋充满不信任感。

        沁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你现在,我知道了那天远洋家开聚会,你为什么没有去了。我和你是好朋友,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远洋帮不了你,我可能帮得了你。你和我说说好吗?洁茜感到沁沁的心里似乎有很多

痛苦,她无论如何也要帮这位朋友。

        洁茜对远洋说:远洋,既然沁沁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就先回去吧,我和她谈谈,如果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远洋看看沁沁,他的心几乎碎了。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洁茜见他这个

样子,又安慰了他几句,远洋怏怏地离开了。

        洁茜回头对沁沁说:现在远洋走了,你可以告诉我什么事了吧!你看,我把你和殷壮当成知心朋友,连怀孕的事都跟你说了。你说,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呢!

        沁沁迟疑了一下:洁茜,殷壮在外面可是等急了。我们还是赶快出去吧!他在那里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没事。洁茜说,他有事,让他先走,我打电话给我爸爸,要他来接我们

就是了。你别担心。你快说吧,你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

        沁沁见洁茜这样的诚恳,就不隐瞒了。洁茜,我妈在国内出事了!她被双轨了。我家不能给我寄钱了。没有了经济来源。我怎么生活呀?我现在是进退两难。

        什么叫双轨?你妈犯了什么错误?洁茜不懂大陆的这些新词,好奇地问。

        我妈帮着别人做假帐,现在查出来了。现在有人要她把什么都说出来。就是这样。沁沁不好意思地说。

        哦,你妈是个会计师?洁茜明白过来。

        这种错误严重吗?洁茜问。

        严重,沁沁眼里噙着泪水:她可能会坐牢。沁沁擦了擦眼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这个该死的出国。

        洁茜担心:那你的生活的确需要一些钱。人家远洋要帮你,你为什么不要和他说话呢?

        你不知道,他家只会耍嘴皮。尤其是他妈妈。这个人太小气。我不想去求这种人。我宁可饿死,也不想去求他们。

        那你也太过些了,沁沁。听说远洋的爸和你爸还是同学呢!洁茜提醒。

        正因为如此,我更不想去求他了,让他看不起。沁沁生气地说。

        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洁茜,你别为我担心,我自有办法,天无绝人之路嘛!

        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洁茜的语调充满不安。

        我想去闯闯!到了美国,你说我做什么不行?这里是自由社会,不守任何约束,我想干嘛就干嘛。怕什么。我想自己闯天下。我不相信自己闯不出一片天地。沁沁说话带着野性。

        她们来到校外,初冬的风吹来,洁茜打了一个寒噤。你和什么人去闯呢?

洁茜想再问出些什么来。可是沁沁却不想再回答。她见殷壮的车停在不远的

地方,沁沁向殷壮招招手,殷壮将车开过来。她俩上了车。殷壮跟洁茜说:洁茜,冯老板和那个中医房老板讲好,用中医房给你做手术。就在星期六。你准备一下。洁茜听了很担心。这两个人都是这样的马大哈。做事这样的不牢靠,做人流这样的大事,他们真的能保证吗?万一……她不敢想下去。

        洁茜闷闷不乐地回到家。父亲已经回家。看到女儿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女儿有什么心事。他把女儿叫到沙发边,让她坐下。

        今天怎么啦?是不是排练不顺利?父亲企图打开话匣。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大舒服。可能是感冒了。洁茜搪塞。

        父亲了解女儿,每当这个时候,女儿心中肯定有事了。只是有些事她再问女儿也不会告诉他的。你能告诉我别的事吗?有些事是你们孩子的事,可是有些事,你讲给我听,兴许大人能帮上忙。父亲慢慢地想从女儿的口中掏出什么。洁茜听了爸爸的话,觉得有些道理。便说:爸,你认识沁沁的,是吗?她现在有很大的麻烦。她的中国家出事了,她妈妈被双轨什么的。她没

有了钱。想在这里自己闯天下……

        冯祖德仔细地听着,觉得这事有点严重。她一个人去闯天下?一个女孩子家?她不是有远洋家帮忙吗?

        洁茜想父亲一定能想出办法来帮助沁沁: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这样吧,我和远洋爸打一个电话,先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看看我们有什么办法。

        洁茜听了爸爸的话觉得很有道理。感激地说:爸,你真好。谢谢爸。话还没有落音,洁茜的妈妈从楼上下来:你们在说什么呢?唉!沁沁这个小姑娘也太可怜了。可是现在这样的姑娘在北美真的有不少。国内的那些做家长的还都不知怎么想的。让孩子到这里来生活。这十六七岁的孩子懂些什么呀!弄不好,沁沁这个孩子可能会陷入狼窝呢。

        母亲的这一席话使洁茜替沁沁害怕。她忍不住对母亲央求道:妈,你能不能和爸一起为沁沁想个办法。沁沁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不能眼看着她走头无路。妈,你和爸一起想个办法好吗?要不,我们就把她接到我们家里来吧!妈妈,我求你了。洁茜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唉,你这傻孩子。像沁沁这样的要救的孩子多着呢!你说我们救得过来吗?这种事还是远离些。你也别和她来往。你还小,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能帮忙,有些事不能帮忙。帮忙了怕是会出力不讨好,弄得一身臊。洁茜,你跟沁沁以后也要疏远些。关凤薇很世故地说。

        妈,你可不能这样说话。洁茜撅起嘴,显得很不高兴。人家沁沁为朋友可以……洁茜停住,生怕说出打胎的事。她在学校里帮了我很多。我们难

道不能帮她一下吗?你也不能太势利眼。

        关凤薇被女儿这么一说,有些不悦:什么,洁茜,你说什么?你说我势

利眼?妈是要你们好!少去碰杂七杂八的事。管好自己就行了。

        冯祖德见她们娘俩争论不休,便打圆场说:好啦,别吵了,洁茜,爸去跟远洋他爸去商量一下不就好了吗?

        爸,你真好。洁茜十分感激地抱了抱爸爸。

        嘿,你这小鬼,这样重情意。好!爸爸会帮你的。

        关凤薇不满地瞥了她们一眼,到一边去做事去了。

        冯祖德觉得事关重大,就到书房给远洋家拨通电话。

        是大伟吗?冯祖德问。

        你是冯工吗?你找我有什么事呀?冯工,我真好要找你呢!看来,我和威尔逊先先生修改的程序还有问题。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解决才好。大伟以为冯工打电话是来询问工作上的事。

        我不是来谈工作的,我想约你出去谈另外一件事,不知你有没有空?冯祖德说。

        大伟呆了一下:冯工,什么事这么重要?大伟知道冯工从不邀请别人去喝酒聊天,今天怎么有这样的雅兴。你今天怎么有空?

        冯祖德说:大伟,你我在一个地方工作也有些日子了。我们还没有好好聊过。我只是想和你聊聊。我们就到卡拉汉酒吧!

        来到卡拉汉酒吧时天已黑了。美国的街道黑呼呼的,那一排商业建筑前的霓虹灯显得特别的耀眼。这卡拉酒家事这一带有名的体育酒吧。平时只要有比赛,里面就会热闹非凡。今天却静悄悄的,大概是没有比赛吧!大伟走进门,就看见冯祖德在前面的一张桌子坐着等他。大伟向冯祖德打招呼,冯祖德抬抬手示意位子已经订好。大伟坐定,胖胖的女招待过来点酒。大伟也不懂什么花酒,就点了一瓶啤酒。冯工,你常常来这里吗?大伟问,你对这酒吧很熟。是的,我没事来这里喝酒。不过我不是酒鬼。冯祖德说:哎,你

也别看我一个工程师什么的,平时的压力也很大。精神疲乏了。到这里来喝一杯酒,就放松了。大伟好奇地问:冯工,你邀请我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事?

        你认识沁沁的爸爸吗?冯祖德开门见山地问。

        认识呀!大伟不假思索。我们还是同班同学呢!

        那好,你最近和他通过电话没有?冯祖德接着问。

        有……有哇!大伟思索着说。

        那你知道沁沁现在的情况怎么能见难不救呢?冯祖德评论说。

        大伟被冯工有些脸红,自己这么多年的同学朋友,还要冯祖德提醒他。

        沁沁?沁沁她怎么啦?大伟问:难道沁沁她……

        我女儿说沁沁妈在中国犯了事,被双轨了。沁沁陷入了困境。难道你知道?冯祖德责问。大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我……我知道这件事……

        你知道这件事,那小孩是无辜的。她在这里遇到困境,你怎么能这样无

动于衷呢?冯祖德平时不太说话,这回大伟才领教冯工说起话来的直如刀切。

        冯工,沁沁的事我们的确不好办。大伟显得无可奈何:你要她回国吧,恐怕我的同学会说我见难不救。你要她在这里吧,我小姑娘很倔。硬是要和那些偷渡的流氓在一起。我们和她说离他们远些,她还以为我们在骗她。远洋也对我提到过这件事。在我看来,这个小姑娘这么倔,让她吃点苦头才会知道生活的真谛吧。生活的真谛是苦头吃出来的,而不教育出来的。这小姑娘你怎么说都不会信你。

        这么说来你们已经努力过了。冯祖德说。可是,现在人人都在为她担心。别人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惜她爸妈都不在这里,美国这个地方,孩子一旦走邪路,要和孩子讲道理实在太困难。法律是向着孩子这一边的。不过,

大伟,我们还得想个办法,将这些流氓从她的身边赶走。

        说来容易做来难。你想这些偷渡犯十几年老婆不沾边,碰到沁沁这样的花样少女,且脑袋这么简单。就像蚂蟥硬叮在她的身上,沁沁被他们骗得这样的入魔。你说我们怎么能救她?大伟几乎绝望地:别说她是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就是那些来美国的绝望女人,也会陷入这些骗子的魔爪。你难道没有在网上看到那些肮脏的事吗?

        冯祖德听了心里发怵: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救救这个小姑娘了吗?

        告诉你吧,冯工,就连她爸爸都没有办法了。她爸爸也劝过她。但是她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呀!这个小姑娘脑子进水了。你还是随她去吧。人各有志。你怎么着都没有办法。大伟绝望地说。

        大伟,你我都是家长,我们做家长的不能眼看着那些天真活泼孩子陷入魔掌。在大陆这样的没有爹娘照顾的孩子,被这样的一群色狼围着,政府机构会出面干涉,至少会惩罚这些流氓,而在美国这个自由社会,他们讲起来理直气壮,孩子还跟谁跟谁,这些王八蛋就是仗着有自由保护就为非作歹,干乌七八糟的事。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你我为人父的难道就看着一个美丽可爱的孩子落入狼窝?你忍心这样?冯祖德带着十分严肃的口气说。

        大伟太为沁沁担忧,他有太多的烦恼,他拿起啤酒瓶,咕咚咕咚一口气将瓶里的啤酒喝完,将啤酒瓶往桌上一放,发出很大的声音,很多客人都回头看。大伟不知对谁说了声对不起。好吧,豁出去了。再跟这些人斗一斗吧!大伟声音里充满担心。

        怎么,难道这些人拐骗少女还有理?我们还怕他们不成。在大伟看来,冯祖德说这话有些幼稚。

        你知道吗?当初我们在一家银行前看见有个抢银行的匪徒,我们受了多少的恐吓。我的小车胎爆过几次。眼前的这群流氓是从纽约下来的。他们什么坏事没有干过?打人强奸。你以为他们是讲理的人吗?我们是要准备付出代价的。除非沁沁自己退出来,如果他们向她施过暴,让她自己去报案,将这伙流氓绳之以法,别人如果要去插手,也许会遭报复的。冯工,这你不会不知道吧!冯祖德看着大伟,大伟简直是给他上了一课。

        有这么严重?这些人都不要命了?冯祖德说。

        这些人都是光身一人来。在海上早就过了生死关了。见钱见女人都像狼一样眼睛发红的人。你要畜生发慈悲,他们会听你的吗?大伟说到这里, 声音有些颤抖。

        好吧,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要命了,和他们对着。冯祖德意气用事。

        冯工,值得吗?你的一条命值得去换那些畜生的烂命?再说了,你拿命去,沁沁也不见得会珍惜理解,她还以为你是在坏她的前程。这帮畜生对她描述的前景可是阳光灿烂哪!大伟越说越丧气。

        那你说我们不能去帮沁沁了?冯祖德不甘心地问。

        不是不能帮她了,而是帮她的时间不到。等到她被那些畜生糟蹋够了,

把她抛弃了,她才会转向我们。你还是耐心等待吧!大伟回答。

        大伟,我们都是大人呀!我们总不能看着孩子一步一步走向狼窝而置之不理。我们都是中国人,是吗,保护孩子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如果我不怕,你怕吗?冯祖德坚毅地说。

        大伟从未听冯工说过这样带有感情色彩的话。他抬头看了看冯祖德,蓦的,冯工在他面前显得十分高大。而他自己显得十分渺小。是呀,冯工是一个呆板得像一张设计图。平时他给人的印像是慎小谨微,十分刻板。而现在的他却是那样的豪放,相似换了一个人似的。这样的人讲出这样的话是有份量,经过考虑的。他的话给大伟壮了胆:连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冯祖德喝了一口花酒。我的这条老命如果能救出这个孩子,能将这两个流氓关进监狱,也值了。

        那好吧!我和你找一个适当的时候去找这个流氓,要他离开沁沁。大伟说:你等我的电话。

        冯工站起身,从女招待那里那过帐单。

        我来吧,冯工。不好意思要你付。大伟客气地说。

        那里话,我请你出来,应该有我来付。冯祖德说。

        付完帐,他们两个出来,夜空十分清澈,星星像一颗颗明珠嵌在天幕上。东边的月亮很远很大,黄亮黄亮的。

        冯祖德叹惜了一声:唉,美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大,可是来到美国的有些偷渡客却没有改变他们邪恶的本性。真可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上车,跟大伟说了声我等你的电话,就开走了。大伟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车流中,心里禁不住升起一股肃然的敬意。这冯祖德,为了一个和他素不相干的孩子,能说这样的话,令人钦佩。他徐徐地将车倒出,慢慢地汇入车流。

 

第十九章

19

 

        自从那次半夜舞会后,冯法茜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平时在家里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她,现在却哑雀无声了。每天放学回家,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知道她在房间里做什么。

         冯祖德十分担心她的这个变化。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正在成长的发育期,这个时候是最会受影响的。夫妻俩已经注意到这个影响已经悄悄地降临到女儿身上。像往常周末一样,母亲特地为洁茜做了一盘她最爱吃的麻婆豆腐。平时,只要桌上有麻婆豆腐,洁茜就会像小孩子那样高兴得跳起来,她会一边吃,一边向妈妈评论麻婆豆腐的麻辣程度,然后,她会把话匣子打开,她会把学校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关凤薇在厨房里忙碌着,冯祖德下班也回家了。他走进厨房,见老婆在忙著切豆腐,就知道今天洁茜又发生什么事了。

        洁茜今天怎么了?冯祖德问。

        唉,冯太太用手指指楼上的房间:洁茜究竟怎么了?你做父亲的怎么不

管一管,她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你说她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冯祖德知道妻子的意思,但不想让她说出来。

        关凤薇将切好的料理放入锅中,锅里发出陈陈的辣香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她这样闷著,肯定会闷出病来的。我看她是不是会有忧郁症,有些十几岁的孩子生活中有这样那样的错折,会在精神上受挫,就会得这种病。关凤薇担忧地说。

        什么?你说洁茜得了忧郁症?冯祖德不解:她怎么会得忧郁症呢?

其实,你是装作不相信,你比谁都清楚。关凤薇挑明:你只是不敢承

认罢了。在父亲看来,这养女儿实在是太复杂的一门学问。洁茜性格一直很开朗,也很懂事。可养儿女就是那样的复杂,那次半夜舞会,就像秋冬的冷空气降临,一下把女儿冻住了。

        你该怎么办呢?冯祖德不知所措。

        依我看,我们应该帮她去精神医生那里去看看,药物治疗也是一种选项。

关凤薇说。

        看医生?药物治疗?你真的以为我们女儿有病了?没有那么严重吧!冯祖德不想将这几个医学名词用在讨论女儿情况:她只不过在生活上遇到一点小挫折而言。她多交朋友也是你的意思,你总是害怕她将来没有交际能力。其实对这么大的女孩来说,交朋友是她生活中很重要的事,中国有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朋友会使她进入一种环境,会使转变她的人格,好的坏

的都在此一举。

        你别把这罪名挂在我的头上。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闻不问呢?你还好

意思说呢?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恢复以前的生活状态。关凤薇说。

        锅里的料理在突突地作响,发出诱人的香味,关凤薇将切好的豆腐放入拌炒几下,调匀,盖上锅盖,等开了入生粉勾欠,撒上葱沫,装盆。这油沫沫红白相间的麻辣豆腐做成了。

        你叫她下来吃饭吧!关凤薇说。

        冯祖德上楼,轻轻地敲敲洁茜的房门:洁茜,吃饭了。洁茜,下楼吃饭了。你妈给你作了你最喜欢吃的麻婆豆腐。

        没有回应。

        冯祖德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

        冯祖德轻轻地推开门,只见洁茜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边。冯祖德进去:洁茜,你怎么了?他拍拍她的肩:我们吃饭去。

        洁茜抬头,父亲看到她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他。

        洁茜,我们吃饭去吧!父亲拉起女儿的手。

        我不饿,我不想吃!女儿终于冷冷地端出一句话来。

你怎么好汉吃饭呢?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去吧,不能饿著。父亲带著命令口气。

        我不饿,我不想吃!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不好!洁茜大喊。

        你!父亲不耐烦,你有什么事?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没事!一点没事!洁茜回答,眼睛回盯房顶。

        没事难道连饭都不吃了?你一定又做了什么事了!快说!父亲发火了。

        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好不好?你离开,我不想说话。洁茜说完,身子一扭向,背朝父亲。

        好吧,那你就饿著,我看你有几天可以饿!父亲像小孩似的赌气,跑下楼来。关凤薇在楼下,听到父女俩的谈话。她比丈夫更担心,她也是从女儿这一时代过来的,她明白女儿现在的行为意味著什么。

        冯祖德跑下楼,在餐桌边坐下,脸上还是一股怒容。

        看来,洁茜是有问题了。唉,你我作好思想准备吧!冯母说,算了,我

们先吃吧!让她冷静一下也好。

        从放学回家到现在,她就是这个样子吗?冯祖德问。

        是的,她什么话都没说,一头关进自己的房间。

        女儿这样,一下也转变不了女儿的倔脾气,两口子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

        洁茜自己也明白,自己这样对父亲说话,肯定会惹恼父亲的。可是她不得不这样说话,她自己也控制不住这样的烦燥的心情。

        自从那次舞会后,她心上总是感到心里堵得慌,常使她喘不过气来。有

时候,她也想振作起来可是就是不行,不知怎的,她就是不想多说话。星期天去教堂的时候,她曾经向牧师说过,牧师也没有给她一个很好的答复,只是和她说上帝会将她医治好的,叫她耐心等待,他会为她祈祷等等。倒还是她的在教堂里的小朋友们,替她查了查她的星运八字,说她的生肖在今年和她的命有冲,这是她们从网上算命先生那里查到的。因此,她的精神负担越来越重。她不知道为什么,每天会这样的心情。尤其是今天的数学课,本来对她来说很容易的习题,今天课堂上老师要她分析,她竟然卡壳了。她好像预见什么事就要发生,但不知道什么事会发生。

        她静了一阵之后,估计父母快吃完了饭,觉得这样太倔了对不起他们。毕竟天下父母心,也不能太过分了,想到这里,她起身慢慢下楼。两口子正在默默地吃饭,见女儿下来,脸上都露出笑容:来,洁茜,坐,我给你盛饭。母亲和颜悦色地说。

        洁茜,饿了吧!来吃你喜欢的麻婆豆腐,你妈烧得十分可口。父亲说。

        洁茜端起饭碗,扒了两口饭。挖了一汤匙的豆腐。她慢慢地嚼著,很显然,她没有吃出往日的津津有味。要是在平日,洁茜的话匣子早就打开,她会滔滔不绝地讲许多学校的轶事。可是今天,她却像在一只闷葫芦里,不声不响。

        洁茜,你有什么心事,能不能跟爸妈说呢?父亲问,试图打开话题。关凤薇瞥了丈夫一眼,试图阻止他在这个时候再加剧女儿烦恼。

        爸,真的没事,我今天不想说话,女儿说完,擦了擦嘴,上楼去了。洁茜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想和父母说话,很多事可以和朋友说但不能和父母说。此刻洁茜想到要说话的人是沁沁。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洁茜觉得沁沁是值得交朋友的,她不但善解人意,而且能将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她想打电话约她出来。但不知道她是否有时间,洁茜在和沁沁的谈话中也知道沁沁的生活和学习都有了困难。她佩服她能一个人勇敢地来到美国,独立地生活.她觉得她应该改变一下生活,尤其是家庭生活。她有更多的活动,这样可以把尼克和尼科儿的事抛至脑后。她不能再把他们放到脑子里了。她拨了沁沁的电话。

        楼下,关凤薇听到洁茜拨电话声,示意丈夫一起上女儿隔壁的书房去听

听女儿和朋友会说些会么。她知道这样年纪的女儿会和朋友讲最秘密的话,

而不会和父母讲,他俩蹑手蹑脚去上楼进书房。

        沁沁接电话:洁茜,今天下午放学你回家了?凯萨琳老师一直找你,她临时决定今天练习啦啦舞,你怎么啦?

        洁茜吃了一惊:对,今天下午的练习我忘了。你看我,沁沁,我怎么办,

我心里老堵得慌,老害怕会发生什么事。你知道我今天下午上课时,突然感到这个……

        沁沁听不明白:洁茜,你这个什么?

        洁茜支支吾吾,不想全都明明白白地讲出来而聪明的沁沁能猜得到,可是沁沁偏偏在这个时候听不懂洁茜的话,你发生了什么了,洁茜?洁茜不能使沁沁明白,只好再进一步挑明:我心里堵,下午的时候透不过气来,我的人也有点恶心,会不会……洁茜已经说得不能再明白了。要是沁沁再装傻,

她会哭出来了。

        沁沁终于有点明白了:洁茜,你是说你恶心了,有没有吐?沁沁有的放矢问。

        没吐,但想吐,我熬住了,沁沁,你说我怎么办?洁茜没有了主心骨。沁沁显得老练:洁茜,别焦急。既来之,则安之,慢慢想招吧!

        你说我有什么办法?洁茜越想越可怕,她猛然地感到她这大声的说话,会被父母听见,于是立即压低声音说: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十三岁的黑人怀孕女孩。我最好别和她一样。

        沁沁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可不能说些使人害怕的话:不会吧!你眼前有很多症状。洁茜,你不会去买一根试孕棒去测试一下。你去药店买一根就试出来了。

        那我怎么去呢?我不能叫父母一起去吧!洁茜说。

        那这样吧,沁沁给她出主意,我叫殷壮来接你,我和你一起去买。

        冯祖德夫妇在隔壁听不太清楚,冯祖德想到洁茜的屋,但被关凤薇拉住:你别去,会把事情搞得更糟的。

        那好吧,我对爸妈说个谎。洁茜说。

        那我们就来了。沁沁说完,洁茜听到沁沁在叫殷壮。

        洁茜出房,在厨房见了父母,对他们说:爸,妈,沁沁要我去练舞蹈,她的朋友殷壮来接我。

        父母相对看了一眼,关凤薇说:好吧,那你晚上不能太迟回来。带上手机,这样我们能联系上。

        谢谢妈。洁茜这才说了声谢。

        没多久,殷壮开著车来到洁茜家。洁茜爸爸出来,和殷壮和沁沁说了两句话,他们便把洁茜拉走了。

        他们上了车,沁沁凑著洁茜的耳边说:洁茜,待会我们进去买,让殷壮一个人呆在车上等我们,我们去厕所,知道吗?结果一下就会出来的。

        洁茜点点头:沁沁,我听你的。

        沁沁和洁茜走进WALGREEN的药店,买了怀孕测试棒,走进厕所,

按沁沁的吩咐,洁茜查了孕棒,孕棒出现了粉红点,这就表明她怀上了,怪不得她有妊娠反应了。她一直晾到脊梁骨。这时沁沁进来,看到沁沁耷拉著脑袋,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便知道洁茜所担心的事发生了。在这个时候,她知道有多么的严重,洁茜的心理压力有多重。现在洁茜最需要的只有人安慰她,而且要想办法将这件事平息。但沁沁也不知道她应该怎样平息这件事。在很大的程度上,这件事取决于洁茜的决定。

        沁沁,我不行了,这颜色表示我已经怀上了。洁茜语调带着恐惧。

        这种事在园内我的朋友圈也多著呢!沁沁说:不奇怪,不奇怪。

        你说什么?现在十几岁的小女孩这种事在你们那里也有?洁茜问。

        是的,我的同学都悄悄地到医院把里面打下来。沁沁用这种方法说出应

该怎样处理这件事,果然很有效。

        沁沁,我一点也不知道该项怎么办?也许像你说的,悄悄地去处理吧!洁茜说。

        那的确是个很好的办法,不过,我也不知道你会怎么想。而且,这里的医院我一点也不熟悉。不过,我们可以去问一下,你的英语这么好,没什么问题的。沁沁觉得洁茜会听她的建议。

        沁沁,我心里害怕,我爸妈知道了,不知该怎么办了。不过,我们如果能自己处理,不让我爸妈知道,那该有多好呀!突然,洁茜又愁眉苦脸了:教堂的牧师说,做人流等于是在杀人,我怎么能亲手杀我的孩子呢!

        这不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是你在愿意而且有准备的时候生下

来的。现在这个不是你的孩子,你既不愿意也没有准备。你告诉我,在这里有没有专门做流产的医院。沁沁说。

        沁沁没让她多想,想尽快到医院干净利落地将这件事做好了,不留任何后遗症。这里除了远洋和殷壮,洁茜是她最知心的朋友了。她多想尽一切办法的,但她非常清楚,一个女孩子碰上了这事,情绪变化会很大,有时候会做出一些不寻常的举止。速战速决是最好的战略战术。

        别告诉殷壮,我们赶快走吧,我知道这种手术没要长时间,二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就能做好的。这样一切就干净了,你用不着害怕了。沁沁说。

        洁茜变得很顺从:走吧,我们去做一下。

        你知道诊所在哪儿?沁沁问。

        我不知道,我查一下黄页就知道了。洁茜说。

        那好,那边有黄页本,我们过去一起去查查?他们来到放黄页电话本那里。洁茜顺利地查出医院的地址。转身对沁沁说:沁沁,你说殷壮能把我们送到那边吗?洁茜不好意思地问。

        他是我的朋友,我要她帮助,他是一定会帮的。沁沁说。

        洁茜很佩服地看了沁沁一眼,就向外走去。

        殷壮在外面等著,等了好久还不见沁沁和殷壮出来。便将车泊好,走进店里,这时,刚好遇到沁沁和洁茜走出来。殷壮见洁茜脸色十分难看,便对洁茜说:看你的脸色这么不好,你生什么病呀!你赶快服药吧!

        药?什么药?洁茜说。

        你不是生病了吗?你买了什么药了? 殷壮不解。

        我没买药,殷壮,我没买药,我……洁茜喃喃地说。

        殷壮,沁沁悄悄地把殷壮拉到一旁。你别询问洁茜了。她的烦事

太多了。你们男孩子什么都不懂。说话没有分寸,连一句安慰话都没有。

        殷壮觉得好奇怪:她没有,还有什么烦恼呢?倒是我自己有很多烦恼。我需要别人的安慰才对呢!

        你们男孩子有什么好烦恼的。你殷壮更大大咧咧,你会像女孩子一样吗?

        沁沁,你不理介男孩子。男人有时比女人更细腻。 殷壮还要说下去,却

被沁沁打断:好啦,别说了,我们言归正传,你愿不愿意再帮一下我们姐

们?

        我这不是在帮你们的吗?还有什么说的,女人为什么总要男人山誓海盟呢? 殷壮话中有话。

        谁叫人山誓海盟呢?要你帮忙就帮,别罗哩罗嗦了。沁沁不耐烦地打断殷壮的话。

        这时,洁茜过来:沁沁,我找到了地址,这位殷壮朋友能不能送我们去一趟呢?洁茜问,她的口气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傲气。

        他一定会帮忙的,没什么,快告诉他地址,我们走吧!沁沁满有信心地

说,好像殷壮就是她的男朋友。

        洁茜抬头看看沁沁,眼前的沁沁好像再也不是一点不懂美国的女学生。而是一个充满胆量和勇气的女人。她开始佩服沁沁这样沉着老练地处理这么大的事。看到沁沁的稳重和充满自信,她的恐惧慢慢地消失。

        走吧,殷壮沁沁对著殷壮喊。

        去哪儿呀? 殷壮睁大眼睛,你们不是买了药吗?还要去买药呀?

到底生了什么病了?

        没有人回答殷壮的问题,他们走出药房,殷壮像绅士般地给她们打开门,她们坐进小车。殷壮又问:我们去哪儿呀?

       去流产中心。在市中心西北。喏,这是地址。沁沁递过地址。

        什么,去流产中心?去那里干什么?你们谁去流产,沁沁你吗? 殷壮一连串问了这么多的问题没有期望有答案:沁沁,你怀孕了?

        你别瞎问,谁怀孕了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沁沁火辣辣的回答。

        殷壮不问了,可别恼了这两位公主。他小心地驾车来到流产中心,将车停毕,他下车,礼貌地为她们开了门。你们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他很知

趣地说。这才是殷壮呢!沁沁称赞说:殷壮,你像个男子汉了。

        殷壮被沁沁赞扬,心里十分高兴。他殷壮终于有一天为沁沁叫喜欢:你不讨厌我吗? 殷壮像小弟弟似的询问。

        我们什么时候讨厌过你?你这讨厌鬼!沁沁几乎亲妮地骂了他一句。殷

壮心里的那种男人的自豪感从心里冒出来。

        你不是在骂我讨厌鬼吗? 殷壮回答,他沉下脸来表现出一副严肃相,沁沁,我真的那么被人讨厌吗?

        沁沁看了他一眼,殷壮变了。就这么些日子,殷壮变得能帮助人,理解人了。沁沁感到殷壮成了她的朋友,殷壮成了个男人,能使女人感到安全的男人。但沁沁习惯了奚落殷壮,就是讲几句赞扬的话也带著几分辛辣。

        是呀,要不然,我怎么会喊你讨厌鬼呢?不过你是一个让人开心的喜剧演员讨厌鬼。沁沁看见洁茜一个人进去,她也跟了进去。

        流产中心不大,却十分整洁,在候诊室里放满了各种杂志。有两三个妇

女坐在那里,等著做人流。其中一位看上去最多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俩走到登记护士的桌旁:姓名?护士不带感情色彩地说。

        冯洁茜。

        今年多大?

        十七岁。

        家庭住址?

        苹果路11035号。

        你的社安号?

        376-53-6767。

        生日?

        1996年7月10号。

        护士抬头看看冯洁茜。你父母亲呢?她问。

        他们……他们不知道我有了。冯洁茜小声地说,害怕被房间里的别人听到。

        护士噢了一声,走了进去,洁茜和沁沁对视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会不会不让我做呀?洁茜担心地说。

        没这回事,你放心吧!沁沁鼓励她:这里明明是流产中心嘛。

        沁沁,我的心跳得很厉害呀!洁茜有些害怕。

        沁沁靠近她:别怕,既来之,则安之,怕也没有什么用。

        洁茜听到沁沁这样说话,便镇定了下来。

        一会儿,护士走了出来。向洁茜招招手。洁茜进入。沁沁欲进入,被护士挡住。

        你是谁?她问。

        沁沁看看洁茜,洁茜知道她要她回答: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护士说:怎么会是女朋友?男朋友呢?是谁让你怀上孕的?

        这……洁茜支吾,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男朋友是谁?护士奇怪。她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这难道是一

起强奸案?你没有看清是谁欺侮你了吗?

        洁茜不语,她不知如何回答。沁沁想帮她说话,但不知能说什么。

        护士对沁沁说:好吧,你也进来吧!

        洁茜和沁沁随护士进入病房。护士对洁茜作了日常轨检查。然后,正正规规地做了一次怀孕测试,测试结果,是属怀孕。

        你的确怀孕了。护士说。

        我们已经也做了测试,护士小姐,你能帮著做人流吗?洁茜告诉护士。

        在这里,我们可以把这个孩子流产,但是看来还没有到时候。护士说。

        还没有到时候?你是什么意思?我们中……沁沁不假思索地问,但被护士打断:你知道我们这个州的法律吗?一个孕妇怀孕到了十二个星期时,才能打胎。还有,你必须找到一个精神科医生为你咨询,她会想办法挽留这个孩子。如果经过咨询你还坚持将这孩子做人流,到那个时候我们才能做。现

在这样的情况,你才走了第一步。你们要不要我为你们推荐一下,这位精神

病医生?

        不……洁茜听了,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这个州还有这样的法律?

她喃喃地说:事情会这样的复杂?她急得哭起来。

        沁沁对护士说:小姐,我们不需要咨询了。为什么要咨询呢?这

做人流做了就是了。

        护士不理睬她的话:唉,你们怎么这么无知,难道你们以为我能

修改法律,即使我能修改法律,也要经过州议会同意。好了,你们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她们俩怎么也没想到流产中心做流产,还需要这么些规矩。怎么办呢?

她们俩央央地走出流产中心。外面的天空暗暗的,像是要下雨。

        她们谁也不说话,心情沉重地上了殷壮的车。殷壮在外面等了半天等来了两张苦脸,便问:你们两位小姐怎么啦?

        她们俩没吭气,还是苦著脸。殷壮更急了。你们究竟怎么啦。我

大小也是个老爷们,有什么事尽管说来,天坍不下来。倒是你们的苦脸,像天要坍了似的。跟我说,是不是他们不让你们做流产?殷壮口无遮拦地说。

        你这个坏蛋,怎么这样说话,你是个小孩,这姐们的事你少插嘴,你还太小,不懂男女事。沁沁故意气他。

        殷壮果然跳起来:什么,你说什么?要是我早生五十年,我这个年纪早就当爸爸了。现在是因为文明了,才晚婚晚育。你们两个太小看我殷壮了。你们俩的事还是告诉哥吧,先许哥可以帮你们扰忧解难呢!

        嘿,殷壮,你人小口气倒不小。好,有你这句话,姐就把事告诉你。她

怀孕了,怀的是黑孕。你知道什么叫黑孕?就是孕哥不知其人的那种,可是医院里不让,你说咋办?

        刚才开大口说大话的殷壮听了在吃一惊:真的吗?沁沁,你骗我吧。 殷壮希望沁沁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沁沁正色道:殷壮,我怎么会骗你,你不是吹嘘你能解决,你有天大的本事吗?现在怎么样,熊了,蹲倒小便了?你吹牛也不打草稿。沁沁激将法。

        殷壮更着急,一边开动车,一边说:我怎么吹牛了,我说的是真的,我在中国的时候,听人说过,中药也可以打胎,可是我不知道是哪种药。不过我可以打听打听。

        洁茜和沁沁听了,眼睛一亮,对呀,找一下这里的中医大夫,兴许他们有办法打胎。洁茜和沁沁对视一眼,沁沁说:殷壮,你就去帮我们打听打听。

        好啊,沁沁,这件事不是很简单吗?我们为什么不去找一下远洋的爸爸,问问他这样的中医到什么地方去找。殷壮说。

        这……你说找李叔叔?我看不行。他是个胆小鬼。他只能坏事

的。沁沁冷冷地说。

         殷壮说:那我们要远洋打听打听?他的英语说的好了。也许他能帮上

忙。

        沁沁说:殷壮,你就别出这种馊主意了好不好。他们这家我不相信。你如果不肯帮,那就算了。洁茜的事我也是没有义务要帮她的。只是出于朋友的友谊罢了。

        殷壮赶快争辩:我不是这个意思,多个朋友多 条路。多个人多个主意。我是好意,你别把我的好意当成推托。

        沁沁说:那就看你的表现了。我们走吧!

        看来今天是一无所获了,洁茜感到仿佛身上长了一只毒瘤,她无法将这只毒瘤去除掉,她的心十分难受。现在她感到干干净净,平平安安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她恨自己为什么这样的无知。她也恨尼克和汤姆,为什么会把她邀请到这种下三烂的地方。

        洁茜的家到了。洁茜舍不得离开沁沁。沁沁安慰她:洁茜,别焦急,一切都会好的,这件事是小事一桩。

        你知道,我爸妈最忌讳的就是我有这种事。你不知道,我爸妈在这方面比中国还中国。平时讲话时,我总是听到他们对这种事不能容忍,你知道,他们来自台湾的正统家庭,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是大逆不道的。要是他们知道我有这种事,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惩罚我呢!洁茜十分担心地说。

        没事,我们一定在他们察觉之前就搞定。洁茜,你放心吧。沁沁安慰她。

        洁茜下车,沁沁目送洁茜走回家去。此刻她能体会到洁茜的心情,这种自悔夹著羞辱和恐惧的心情会使她度日如年的。当洁茜进了房子,沁沁才和殷壮说:咱们走吧!

        殷壮问:上哪儿? 殷壮转动著方向盘。

        你该还能上哪儿呀?我们回宿舍吧!沁沁说。

        我说呀,我们去找这两位朋友怎么样?冯老板和猴精。这癞头肯定知道打胎的事,他在美国这么久了,一定认识很多中医,我听人说这个城市有几个中医,总有人懂打胎的事。一旦有一个人懂堕胎的医术,你的朋友就有救了。你说是吗? 殷壮讨好般的提议。

        你说得对,殷壮。沁沁很感激地看了殷壮一眼,想不到这小子真

的开窍了,成熟了。还真是体贴人,关心人,乐于帮人。

        殷壮将方向盘转了个大弯,掉转车头,向市中心开去。这癞头的仓库和饭店都在市区中。但癞头从不告诉殷壮他什么时候在这些地方。殷壮掏出手机,拨号,癞头应电话。殷壮和癞头简单地通了电话,癞头要他过去。这癞头,要我过去肯定又要催我往他的帐户里打钱的事。我合伙也正是的,生意还没有做,先催钱。 殷壮说。

        沁沁说:殷壮,你要做事业,哪儿有没有风险的道理。不过做事小心一点,也是需要的。

        殷壮驾著车来到癞头的仓库。癞头在门口等著他们,

        癞头劈头就问:殷壮,你小子怎么还没有把钱打到帐户里来。中国发货

时间很近了,人家要定金和首付。我们讲好的事你可不要变卦呀!

        殷壮说:我父亲还没有打钱汇来。我已经催他了。

        癞头急忿忿地说:最好你去催。你说这钱不到位,怎么能做生意呢?

        殷壮说:好了,好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钱没有到位。你不能再耐心一点吗?你先帮我一个忙好吗?

        帮你什么?癞头说。我有一个朋友要打胎……沁沁听着殷壮和癞头说洁茜要打胎之事。癞头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他以前就是个赤脚医生,打胎是他的专科。殷壮喜出望外,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的会不费功夫。

        那你用什么办法堕胎? 殷壮问。

        刮宫,很简单,只十分钟就能完成。癞头说,我做过太多这样的手术了。

        真的吗? 殷壮还是不太相信癞头的话。因为到目前为止,癞头的很多话没有兑过现。但是对于殷壮目前的处境,他只能相信他,依靠他,利用他,你有设备吗?

        有,我有所有的刮宫工具。我甚至还有麻药,你放心,你那个朋友,我保证让她满意。癞头说。

        还有一件事,你说你能做手术,去哪儿做呢?你有诊所吗? 殷壮不放心,刨根究底地问。

        我自己没有,可是我会借三十八街的那个中医诊所的手术房。做完了我要一千美金,你问这位小姐同意不同意?

        殷壮点点头:沁沁,我们不要到他们那里去了。去,我带你去吃顿饭吧!

他从旁边的小道拐进去,来到一家小餐馆。

        洁茜心情沉重地回家,感到胃一阵一阵地往上抬,便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休息了片刻,她感到好了一些,便拿起电话,给沁沁拨了个号。

        沁沁,我是洁茜,你在哪儿?洁茜问。

        我和殷壮在饭店吃饭。洁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殷壮已经找到了一个人,他能做流产。沁沁将他们的发现告诉她。

        是哪家医院的?沁沁放低声音,生怕被父母听见。

        不是医院的,而是一个人,这个人以前是医生,现在是商人。但他愿意帮忙。

        沁沁说:他准备一下,然后选个日了,把你的事解决了。

        真的吗?洁茜不相信。

        真的,你现在可以稳稳地睡一觉了。千万别让你爸妈知道。沁沁说。

        唉,我要有你的自由就好了。我在这里度日如年。洁茜说。

        现在就别说丧气话了。现在先把这件事做好,以后再从长计议。沁沁说:但是,如果你要瞒你的爸妈的话,最好尽快做了,要不然,你老是吐,总会被他们看出来的。

        洁茜放下电话,心情稍稍地平静了一点。明天啦啦队要正式上场了。今

晚必须要休息好。累了一天,她倒头便睡了。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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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远洋劝殷壮好好读书,他要殷壮不要把心思花在什么做生意上。这里的人也不像想像中那样可靠守信。尤其是和那些偷渡来的厨子老板打工仔们。他们没有什么可以输的。 远洋一有机会就会和殷壮说这些道理。他劝了他很多遍。可是殷壮只是笑笑表示接受。

         放学后远洋在楼道里遇见沁沁。沁沁对远洋已经不是昔日的热情了。她看远洋,两眼也没有往日感情的火花,只是很平常地和远洋打个招呼。她几乎不愿意再和远洋说话。远洋向前走了几步,想拉住沁沁,沁沁却挣脱远洋的手:远洋,你别碰我!沁沁小声地说。

        远洋感到意外:沁沁,你怎么啦?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沁沁冷淡地说:你别来烦我了好不好?让我走!我现在不想讲话。我真的不想和你说话。

        远洋感到委屈。远洋万万没有想到的沁沁态度冷冰冰的。远洋想着沁沁为什么会对他这样。自己有没有做错了什么。还没来得及细想,沁沁早就出了校门。远洋跟出去,到了校门口,只见沁沁上了一辆车。远洋急速上前,看到开车的是他在殷壮公寓里见过的那个叫猴精的家伙。他到了车子跟前,猴精蹭地开动车离开了。

        远洋站在校门口,脑子一片空白,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这是怎么回事?远洋想。不行,这个家伙不是好东西。他担心。沁沁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呢?

        远洋回头看到校车已经徐徐开动了。他就是怎么跑也追不上校车了。他

沮丧极了。他不想把刚才的事告诉他父亲,免得大人事多。他想打电话给殷壮,要他来接他,这样他可以去殷壮的住所。他想去弄弄明白沁沁究竟是怎么回事。

        电话接通了。是殷壮接的电话,说他现在很忙,正在谈一笔生意。远洋说他误了车,没办法回家。殷壮在电话那头笑笑, 说:好吧,我这就来接你。

        远洋听得出殷壮小声中带有一丝嘲弄和轻视的口气。远洋觉得很自鄙。

来到美国虽然和殷壮的时间差不多,人家殷壮,没读一天书,非常牛气,又是车子,又是房子,又是手机的。他还很快交了一大帮朋友。而自己呢?除了家里还是家里。上学时候要父亲接送,虽然他已经到了开车的年龄,学校里他可以报名参加考试,但是他父亲就是不安排日子,他也没钱买车。远洋现在感到寒酸两个子的含义。克里斯是对的,应该早些自立,应该去打工而不是待在家里什么事都由父母来参与。而且他应该立刻去将驾照考出来,刻

不容缓。

        沁沁的变化也使她十分焦虑。他在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沁沁离他而去?而和这些不三不四的偷渡客们搭上了。确切一点说,她自己也黏了上去的。远洋的头脑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刚才对沁沁的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莫非就是为了一些钱?对,一定是为了钱。有了这个答案,他心里更着急。是因为沁沁家里出了大事,沁沁的生活受到巨大的影响。沁沁呀沁沁,你可千万不要上当。美国是一个什么地方?是每个人实现野心的地方。有知识来这里寻求更多的发展。没有知识的来这里寻找发财之道。而那些身上没有东西可输的偷渡客,逮到一个女人是一个。远洋的心七上八下。

        远洋坐在车道边的石沿上,远远看见殷壮的车开过来。殷壮将车停在远洋的身边。这是一辆崭新的BMW。在市面上卖起码在三万五美金以上。殷壮见他坐在车道沿上发呆,便喊了他一声,远洋,你在发什么呆呀!

        远洋惊醒:啊,你这家伙,才来呀!

        殷壮笑笑:远洋,你现在成了中央首长了。有人转车为你接送

        远洋没有微笑:唉,你也别调侃我了,殷壮。你又买了一辆新车?

        殷壮眯起眼睛,看看远洋,没有回答。

        殷壮,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远洋,你就别问了。我是把我的那辆丰田车押进去了。这辆车好,

用不着老修理了。

        远洋没有心思听他解释。

        说吧,回家还是到我那里去玩玩?殷壮问。

        远洋故意问:沁沁在吗?

        殷壮神秘一笑:沁沁应该会在吧!不过,她现在和我一样,很忙。

        远洋心头一恸:她忙?她有什么好忙的?她的功课又没有要求。

        殷壮说:远洋呀远洋。你真没还这么书生气呀!脑袋再不开化,沁沁就

会跑到月球上去了。你还蒙在鼓里呢!

        远洋说:怎么讲?我的脑袋应该怎么开化呢?你殷壮开导开导咱吧!我的脑袋还塞着棉花呢!

        殷壮感慨地说:唉,远洋,你为什么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呀!你怎么这么笨?依我看,你的脑袋应该是从你的书里钻出来的。别再做书虫了。快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看?山川,河流,天空,街道,人。难道这些都是

跟从前不一样了吗?远洋不解地说。

        殷壮说,远洋,看来你是不可救药了。你的思维还停留在二十世记中叶。太陈旧了。看来对你以后还要有针对性的教育。

        他们说着说着,车子来到殷壮的公寓。远洋看见刚才在接沁沁的这辆车

还停在那里,莫非那个接沁沁家伙还在殷壮的公寓里。远洋随着殷壮进去,

到了门口,殷壮突然停住了脚步,神秘地对远洋说,远洋,你这个书生来了

也好,我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我就要发财了。我就要成功了。我和那个姓

冯的就要做一笔进出口大生意。你以后就等着看我成功吧!

        真的吗?远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做神秘生意?能说来听听吗

?大家分享分享你的成功!

        可以呀!殷壮很自豪地说:我准备投资作食品罐头进口美国的生意。和我合作的那位冯老板很有钱。他是福州人,很早偷渡到美国,他家的生意作的很大。在纽约有很多餐馆和车衣厂,听他自己说,有上千万美元的资金。他在这里有一家很大的批发公司。

        远洋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想过殷壮有这么大的生意可做。他开始佩服起殷壮。到底是他有魄力,是做生意的样子。以前他也许错怪了他。

        远洋,我在这里发了财,你也来搭一股,怎么样?殷壮很慷慨地说。

        我……,我恐怕没有这么大的魄力吧!还是你自己先做吧。没有恶意,我问你一下,你这么大的生意要 投资多少呢?远洋小心翼翼地问。

        一个集装箱投资约十万美金。殷壮气粗地说。这十万美金在远洋听来好像是个天文数字,但从殷壮口里出来,好像是他存款的零头。

        这么多钱呀!你要小心哦!这个地方的骗子很多,你当心血本无归。远洋忧心重重。

        你这张乌鸦嘴,被你一说,我的运都倒了。你不会挑好听一些的话说。殷壮知道远洋也是好心。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远洋你懂吗?做生意需要的是冒险。冒险。舍得了孩子套得着狼,你懂吗?远洋。你看,世界上的大款都是一样,都有孤注一掷的时候。

        可是你殷壮还没有生孩子呢,连婚都没结。你哪儿来的孩子呢?要是你真的有了孩子,也千万别用孩子去套狼。这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事。远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唉,远洋,跟你这个书生也说不清,道不明。你以后会明白的。殷壮不想和远洋在解释了。

        远洋跟着殷壮走进屋子。远洋想看一看这个猴精是不是还跟沁沁在一起。他看见沁沁的门虚掩着。在客厅里,他没有看到这个猴精,猴精也不可能在殷壮的房间里。远洋更加疑心。这猴精一定在沁沁的房间里。他心里泛起了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叫猴精的家伙是不是在沁沁的房间里?远洋问殷壮。

        殷壮这才想起猴精这家伙说要去接沁沁。人家有些事要谈,你还是别去

打扰他们吧!殷壮淡淡地说。他对沁沁和猴精的勾搭显得满不在乎的样子。

        什么人家?就这么几天的时间,我们都成了沁沁的人家?而这个猴精却

成了沁沁的自己?你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了?远洋有点躁急。

        远洋,这是在美国,况且沁沁是独身。她有交朋友的权利不是?我们在

中国的时候,都讲究追求,这里不同了。唉。我也说不好。反正她有她的自由。殷壮显然也在沁沁交朋友的问题上和沁沁有过不是很愉快的谈话。

        殷壮,我们都是老同学了。我观察了一下,这个猴精不是个好东西。贼

头贼脑的。难道我们不应该提醒沁沁几句吗?远洋显得有点激动。远洋,我碰过壁。好心办事在很多时候并不被认为是在办好事。你干涉得过多,她就越反感,到时候,小心物极必反。弄得蛋打鸡飞。殷壮很哲理地分析,他企图说服远洋别去管沁沁的闲事。

        远洋说:你可以不管,可是我不可以不管。姜叔叔托付过我。

        他不由得推进门去。他的手刚触到门把手,沁沁从里面把门半开出来。沁沁从里面出来,顺手把门虚掩上。

        沁沁看上去不很和善:远洋,你推门干什么?你要进门先要敲一下门,你怎么连这点礼貌都不懂?

        我很抱歉。里面这位……远洋还以为沁沁的房间只有他才能自由进出。

        远洋,关你什么事。是我的朋友。你别吃饱饭撑的。去,管好你自己的事。别东张西望的。沁沁现在一点不像沁沁了。

        沁沁,你怎么啦?你今天怎么会这样,像吃了火药似的。远洋觉得沁沁今天有点异样。是这个人把你从学校里接来的,是吗?

        远洋,是又怎么样?你有什么意见。这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沁沁的话说的很僵硬。她是存心不让远洋说话,远洋说一句,她就塞他一句。

        让我进去,我想和他谈谈。远洋坚持。

        远洋,我交朋友和你有什么关系?从今往后你别来我房间。沁沁下逐客令。也别跟我说话。

        远洋急了:沁沁,你怎么这样,你这么变的这个样子?你为什么让这个小流氓到你的房间。你疯了?

        我没疯,是你疯了。我是我,你是你。远洋,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以

后我们不来往了。我看不起你。你是个胆小鬼。

        沁沁,你怎么啦,是不是那个猴精跟你鼓捣什么了。你们是不是……

        远洋,你别伤害我的人格,也别伤害他的人格!他是我的朋友。你不是。好了吗?你就别烦了,好不好。沁沁已经不顾一切了。

        远洋十分伤心。这时,殷壮过来:远洋,他们的事你就别管了。

        他们?他们?他们什么时候成了朋友?远洋伤心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远洋,俗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你何必这样呢?殷壮说。

        殷壮,这样说来你是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好上的?远洋问。

        这时,里边的这个猴精走出来:你这小子在说谁?我和沁沁交个朋友管

你什么事,你要死啦?你在嚷嚷我叫你脑袋开花!

        沁沁赶紧从里面出来。她一把抱住冲过来的猴精:猴精,你别和他吵!他疯了。你进去!沁沁对远洋说:这里没有你的事,你还是赶快离开吧!说完关了门在也不出来了。

        殷壮过来:远洋,我看你今天还是陪我去看看我的仓库吧。这个冯老板等下过来。他带我去餐馆他的仓库。殷壮看了看表,快四点了:这个人看上

去是个厚道人,他一定不会骗我的。

        远洋还是不过气来。殷壮推了他一下:你别这样认真好不好?他们没有事的。沁沁只不过要猴精帮她一下而已。

        真的吗?远洋似乎不信。

        我骗你干什么。人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利用来利用去的。就这么回事。你认真了,什么事都办不了。唉,远洋呀远洋,我说你什么好呢?你长了这么大,都怪你父亲不让你一个人出去闯闯天下。你就信我的吧,沁沁不会有什么事的。经殷壮这么一解释,远洋的小心眼竟然好了一大半。但愿就像你说的那样。远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殷壮说:我烧点茶给你喝,好吗?

        我不喝茶,殷壮。远洋说。

        那喝可乐吧!殷壮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扔给他一罐。

        他们坐下开始谈着他们以前的事。

       正像殷壮所说,沁沁正在房间里和猴精说话。沁沁为什么会和猴精这么讲得来,这还是事出偶然。那时冯洁茜的妈妈请沁沁到金妮打工的中国饭店去吃饭,冯洁茜的妈妈认识这个饭店的很多人,包括猴精。那天中午饭店没有什么生意,他们边吃边和猴精他们聊。沁沁问猴精是不是她能找到一个工作。按常理,沁沁的这个身份是不能打工的。可是猴精却对她说像她这样的情况,打黑工的人多着呢!猴精将电话号码给了沁沁,从此以后,他们电话来电话去的。

        此刻沁沁和他正在房间里说话。

        沁沁语带亲切地说:猴精大哥,你说那个打工的地方真的有两千美金一

个月可以赚吗?那可太好了,那两千美金合一万六千多人民币,那有多好呀!

        猴精见沁沁脸上这样的急切,就认定这是一条好钓的鱼。那是呀!你跟这我猴精。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你这样做上几年,然后我们还可以合作开一家餐馆。等餐馆赚钱了。我们可以开杂货店,还可以做投资生意。你知道投资股票吗?就是用钱去买股票,让钱生钱,钱滚钱。那时,你和我啥也不用发愁了。要什么有什么。

        沁沁听了更加来劲了:真的吗?那我在美国可以买大房子了。

        不是大房子,是别墅,你知道别墅是什么吗?就是房前有大湖,房后有

森林的那种大房子。改日我陪你去看看那些篮球明星住的房子,那才叫享受呢。猴精越说越玄,沁沁越听越来劲。

        我可以把我的爸爸,妈妈接来,接到美国,在我的别墅里享清福。沁沁眯缝着眼,这些话好像是从她的梦中说出的。

        猴精看着沁沁的这付样子,更加开心。他向前靠了靠,凑近沁沁。他的嘴脸完全暴露在沁沁的眼前。沁沁看到猴精三角眼,鼻子上细下大,两只鼻孔朝天开。那只不对称的嘴。她感到很恶心,不自觉地让了让。猴精,你适合演电影。

        真的吗?我还是个电影演员?猴精觉得他的话奏效了,沁沁开始恭维。

你适合演反派脚色。沁沁直直地说。

        那你是说我很丑。是不?猴精知趣,自我嘲笑说。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他越是自我嘲笑,越博得女人的好感。果然不出他所料,沁沁的眼神婉和了许多。她没有再继续挖苦猴精,倒是有点同情地说:你生得很有特色。很有特色。

        猴精高兴了。他一生没有人理解他的长相富有特色。这句话出自这位对他很有好感的漂亮姑娘之口,使他受宠若惊,他有点忘乎所以,飘飘然起来。

        说真的,沁沁姑娘,我在美国经历过大风大浪,你跟这我不会吃亏的。我猴精其他本事没有,炒菜打架可有一套。往后那个人如果欺负你,你尽管跟我说,我会打得他在地上爬。猴精大说大话。

        沁沁听了心里很高兴。来到美国,回想起来,她这样的一个女孩子,经历了不少不尽人心的事。这个远洋只知道读书,书呆子一个。他爸爸大伟,她是多么想得到他的照顾,可是这么多日子,连一句问寒问暖的话都没有。他们都是靠不住的人。尤其是连续两个月,家里也没有寄钱给她。她给家里打电话,也不知道怎的,爸爸妈妈老不跟她说什么话。她的经济情况对她的父母也说比出口。她有预感,不知道家里出了更大的事了。到了美国这几个月,她成熟了好多。她想她该为父母亲分担一些经济的压力。她需要做工。而大伟和远洋他们却对这事只字不提。再过几个月,她感到她的生活成问题。又没人商量。在她感到很孤独的时候,这猴精倒成了她的知心人。现在在远洋和猴精之间,她决定选择猴精,她很有把握是猴精围着她转,而且甘心情

愿地为她做事情。她想如果她小心,一切的梦想都能实现。

        猴精,你说我什么时候去打工呀?你以后每天能来接我送我吗?沁沁试探猴精,看看他能不能帮忙。

        那还用说吗?当然,那当然。猴精殷勤地说。一切包在我身上。

        猴精见沁沁这样求着他,开心得不得了。他心里暗想,这个姑娘还是很简单她只是一个人,爸妈远在中国,这两个小子也不怎么帮她。她和他们好像也走的不热。一个小子一心想做可笑的生意。一个小子一心只读圣贤说。如果他进入,真好占了她感情空间。他将慢慢地将她捉到手。不管怎么样,也可以解决一下这么多年对女人的渴求。但是要赢得女人,单靠嘴吧说说不行,最好抓一个机会,来一个英雄救美人。这样,这个女人就会死心塌地地随你摆布了。他猴精深深地懂得对女人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想等到火候,

导演一出英雄救美,就成了。

        猴精估摸他的老板就会来见殷壮,现在是他离开的时候了。他看了沁沁一眼,她是多么的好看,浓浓的头发很均匀地洒落在肩上,红红的脸上那对大大的眼睛发出晶亮热情的光。他能感受她的身体发出的强烈的磁场,引起他的身体从头到脚一阵冲动。他立刻把握住了涌上来的冲动。他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动手动脚。他起身:我该走了。我会和老板说好,你就能赚钱了。你

就能自立了。

        谢谢你!沁沁轻轻地说了一句,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

        猴精不情愿地抬抬脚,我真不愿意离开。好吧,我们再见吧!

        沁沁为他打开门。猴精看到外面坐着傻冒殷壮和书呆子远洋。两个人见猴精出来,都停止了说话。远洋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猴精用蔑视的眼光看着远洋。沁沁没有一丝察觉。

        猴精走出门,这是他看见他的老板进来。他们互相会意地点了个头。殷壮见这个老板来,赶紧迎出去。

        冯老板,你来啦?殷壮殷勤地说。

        冯老板嗯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他对殷壮说,殷先生,我什么都准备好了。我们就等着赚钱吧!

        殷壮说,冯老板,我们是不是到你的仓库去看一下?这是你安排的时间。

        冯老板直了直腰:好吧,你联系的怎么样?

        中国那头我已经联系好了。只要你这里落实了,那边就可以发货。殷壮颇专业地说。

        这些货是不是按我们这里的价格?冯老板又问了一句。

        这你放心。这个城市的外贸进出口是属于我爸爸管的。到时候,你会享受各方面的优惠政策的。殷壮信心满满。

        那好吧,我们就走吧!冯老板看了看远洋。他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原来在中国是在一个班的同学。殷壮转向远洋;远洋,你有没有

空?如果没事,你就和我一起去一趟,看看眼界,怎么样?

        远洋刚才见猴精离开,想走进沁沁的房间。可是沁沁却将房门关了,不让远洋进去。远洋没有办法,听到殷壮邀请,他还没回过神来。殷壮明白他在想什么:唉,远洋,你就别费心计了。你如果很帮她找到工作,她保证会跟着你的要不然,你就再也别去烦她了。让她自己去吧!

        远洋对殷壮说:不,殷壮,你不知道这个猴精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贼头狗脑的,我怕沁沁吃亏啊!

        好啦,殷壮说:你回家还是和你爸爸好好商量商量吧。沁沁的事我跟沁沁谈谈,我再打电话给你,怎么样?殷壮一心只想去看仓库。现暂时答应远洋。远洋觉得他再坚持也没有用。沁沁是咬死了不会和他说话的。他想要殷壮送回去,看殷壮这个样子,肯定他要先去看仓库。于是他知道无可奈何地

说,好吧,殷壮,我作一次陪吧。

        这位冯老板在前面开着车带路,远洋和殷壮的车在后面跟着。他们很快来到一座破旧的工场。里面一排排停着很多大货车。很有点气派。冯老板从车上下来,走到殷壮的车前。在露天,远洋看清了这人的脸。他长得比较憨厚。大大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头上永远戴着一顶旧帽子。

        冯老板走近殷壮,你看,这就是我的车队。我的车队全美国跑。

        殷壮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们这样从中国来,在美国白手起家能挣起这么

大的一份企业不容易呀。殷壮说话像他爸爸。

        是呀!你看,这次我们很幸运能遇到像你这么一个有魄力的又这么年轻的企业家。你的父亲在国内又这样的厉害。我们真是如虎添翼呢!走,咱们到储藏室去看看!我们有美国一流的冷冻设备。我们还有顶尖的装卸设备。我们的发货客户遍布全美三十二个州。年收入上亿。冯老板笑着介绍。

        殷壮彻底地心服了。这么大的门面,这么大的生意。如果说冯老板这个人值得怀疑的话,那么这个仓库足以说明问题了吧!

        真的是干得不错。我今天得给我老爸打个电话。让他把必要的事很快搞定。殷壮赞扬他。

        是啊,你应该抓紧办这件事。另外,我准备和你一起成立一个公司。我准备和你一起开个帐户。你的赶紧把投资的钱准备好。你不准备资金投资,只是去做国内那边的事也可以。不过你就会失去做事业的机会。这些是由你选择的。这个冯老板故意给殷壮留下一个选择的余地。

        谁说我不想资金投资?你到时候别独吞了好处,啊!这投资的事我也已经定了。铁板钉钉,谁也不能排除我。殷壮果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这就是说殷壮投资,心服口服。

        他们的谈话,远洋听的清清楚楚,殷壮在他的眼里,现在决不是以前的那个小溜子殷壮了。他的举止,他的谈吐,他的魄力太像一个当代的企业家。来美国就这么些日子,就把他熏陶成这样的成熟。真是了不起透了。他看看

自己的形像。要回到家还等着人家送。他感到自己来美国好像残废了一样。

        冯老板继续领着殷壮往仓库深处跑。远洋想上厕所。问冯老板厕所在哪儿。冯老板指指仓库靠办公室的一侧,厕所在那里。

        远洋跑过去,在边上找厕所。他怎么也没有找到厕所。远洋在纳闷,这

厕所是应该在办公室旁边,不可能在很远的地方。他在想自己怎么这样的笨。但再仔细一想,对,这里的仓库都是中国人,可能他们没有标上厕所的字样。只有仓库里面的人知道的。于是他就试着推推门,希望有人告诉他厕所在哪儿。这一排房子里,只有一扇门虚掩着,里面有一个老头。老头见他推开他的门,非常生气。

        你是什么地方来的?到这里来干什么?老头恶狠狠地问。

        远洋吓了一跳。这地方怎么冷冷清清的突然跑出这么一个老头来:我们是和冯老板一起来他的仓库参观的。是他叫我到这个角落来找厕所的。远洋想搬出他们冯老板的大名,这个老头的态度会转变了。想不到这老头脸色更

加难看。他不卖他老板的帐,远洋想。

        什么狗老板。我们这里没有什么狗老板猫老板。这里的厕所早就拆了。喏,厕所在那个角落。没有写字,男女公用。你别乱跑。

        远洋没有说什么转身便去找厕所。他实在熬不住了。在方便的时候,他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突然,他觉得这事情有蹊跷。这老头怎么不知道他老板呢?这老板有为什么不知道这厕所已经拆掉了,迁到另一个角落去了呢?他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冯老板根本不是这里的老板,而是借这里的仓库让殷壮看他的假企业。他想这狗老板一定在设计陷害殷壮。他的心突然一沉。莫非……他想起有人告诉过他,在美国有些中国人中的败类什么坏事都能干得出来。而且专挑中国人干坏事的流氓。他们在国门内行骗还不够,他们把坏事干到美国来了!远洋心扑扑地跳。这些狗东西!幸亏被我发现,殷壮可能还有救。要不,他全完了。

        远洋洗好手,走出厕所。他看到殷壮和这位冯老板正走出大门。远洋想当着殷壮的面跟冯老板说这仓库不是他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冯老板已经坐进他的车里。冯老板跟殷壮挥了挥手:再见,明天见。他一踏油门就走了。

        远洋望着他的车,嘴里轻轻地骂:你这狗东西。骗子!

        殷壮走近远洋:你在骂谁呢?你正是入了魔了。一个人自己也会骂自己。邪了门了!

        我是在骂你这位所谓的合伙人。他在骗你。他是个骗子。殷壮,你别被他骗了。远洋着急地说。

        你说什么?冯老板是骗子?我会被他骗?你当我的脑子进水呀!这十好几万美金,你以为是纸头呀!远洋,你记得吗?你老说一些不吉利的话,你正是走到那里说道那里。我知道你可能在嫉妒我。我来美国什么都不是,开始作这么大的生意。可是远洋,人与人不一样。我没有你幸福,你老爸在美国,安安心心地读书。而我呢?出国念什么狗屁语言学校,都是些捞钱学校。我不念这个。咱是在革命中学习,在实践中学真理。你将来到哈佛或贝克来读书。我呢,除了做点生意,还有什么呢?你就别难为我了,远洋。殷壮实

实在在的不能相信远洋的话。

        远洋还想说什么,殷壮堵住他的嘴:远洋,还是我把你送回家去吧!要研究还是到自己家里去研究研究吧!

        远洋还能说什么呢?现在远洋明白他说得再多,殷壮也不会相信,不仅如此,而且殷壮会认为远洋是在嫉妒殷壮而出言伤人。

        殷壮,我们走吧!远洋丧气地说。

        远洋回到家里已经是吃饭的时候了。自从奶奶来了以后,家里的饭可口多了。父亲也已经到家了。最近一段时间,远洋好像很少见到母亲。母亲老是去打工。不去打工在家的时候,母亲总是和父亲有小摩擦。有时候两人竟然面红耳赤。按照母亲的说法,她还是打工晚点回家好。这样少和丈夫接触

少摩擦。和往常一样,饭桌上只有三个人。

        今天放学后所发生的情况太突然,沁沁的态度实在使他受不了。那个冯老板的暴露也实在使远洋为殷壮担心。他的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老是想着什么不幸的事情会发生。他觉得这个时候请教他父亲可能比什么都有用。

        奶奶为远洋盛好了饭。远洋夹了一筷菜,往嘴里送。人到了有心事的时

候,吃饭就不是那么的香。远洋吃的慢吞吞的,一点也不像饿的样子。奶奶看出远洋有心事,就对他说:远洋,你今天怎么了?看你饭也吃不下。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快说给奶奶听听!

        奶奶,跟你说了也没用。算了。远洋说完,便埋头吃饭。吃完,就一个人进房间。

        奶奶向大伟使了一个颜色。大伟会意,起身去敲儿子的门。门虚掩着,大伟推开门,在儿子的书桌边坐下。远洋显得很颓废,无精打采。他抬头,看了看父亲,像见到陌生人。大伟知道远洋对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可依靠度和信任度没有了很多的信心。按常理说,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父亲的形像是最重要的。父亲的范例是最能被模仿的。但是自从孩子到了美国,大伟又给了孩子多少的依靠?他自己一直在忙转学科,作作业,寻找工作。找到了工作之后,工作的压力使大伟喘不过气来,每天一回到家,就倒头便睡一觉。他给孩子的时间非常少。而且,大伟觉得孩子越来越不理解人了。不过,远洋今天的表现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远洋,学校里出了什么事了?你说,看我能不能帮住你。父亲总是直接了当。这样的谈话方式是最糟的一种。

        没什么,远洋爱理不理地说:说给你听有什么用!有些事你有不是不知道。远洋看上去好像很无可奈何。

        你没说怎么知道我没有用呢?你说!父亲命令道。

        我要立刻去考驾照,现在对我太重要了。我这年级的同学几乎都开车了。

而我还坐校车。你能不能明天就陪我去考呀?远洋说。

        可以,我来安排。但学校里你一定有事。你还没有告诉我呢!大伟说。

        我不说,你有什么用。来美国这么多年,才混成这个样子。你帮不了我,帮不了别人。远洋刺激父亲,他分明对父亲的前途担忧。

        远洋的奶奶在门口听着,她听到父子俩开始谈话,眉宇紧皱着的眉宇松开了些。在国内的时候,远洋这孩子平时学校有事很少跟家里谈,他能自己去办的事会尽量自己去办好。如果他有很担心的事,那一定是大事,是需要父亲解决的事。但是你如果要他和你说,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他听到他儿子和孙子的谈话方式,孙子一定不会跟他说什么的。这么多年了,她最了解她的孙子。

        她推进门去:洋洋,你的这件T-恤衫奶奶给你洗好了。你明天上体育课穿 。这还是名牌T-恤衫呢。奶奶顺便拿了这件T-恤。

        远洋明天上体育课,他刚才正要问奶奶这件T恤。现在奶奶自己拿来。

心里感动。奶奶,谢谢你。又是你把它洗好的,对吗?谢谢。

        啊呀,孙子,你爸长了这么大了,从来没有像你这样礼貌过。你到美国学得更有礼貌了。奶奶夸他,洋洋,奶奶看你做事更成熟,考虑问题更周到了。这些赞扬的话本来和这件T-恤毫无关系,可是他奶奶说的恰到好处。

        唉,奶奶,你就别夸我了。我心里很烦。远洋开始倒出话题。

        奶奶没有直接去问你为什么心烦,说:洋洋,人人都有心烦的事。你奶奶整天关在这小屋没人说话心里烦透了。有你说话,我心里就不烦了。你啊,

有事和你爸爸商量商量。

        奶奶出去,远洋沉默了一会,终于问父亲:爸,我有话问你,你说朋友遇到了困难,你是不是要帮助他?

        是呀,我是一定会帮助他的。你问这个干什么?大伟说。

        那你说当时沁沁没地方住,你为什么不帮助她呢?你不是和她的爸爸姜叔叔又是朋友,又是同学吗?远洋问。

        她怎么啦?现在她怎么样了?她现在住在住家妈妈家不是很好的吗?大伟不解。

        我现在是在问你,你当时为什么不帮助她,让她住到我们家来。远洋追问,他到现在还不明白当时父母为什么不帮一个好朋友的女儿。

        你想几个月前我还没有工作,我们房子这么小,而且还打算你奶奶来。你说我们怎么能帮她?再说了,我以前也说过,姜叔叔既然有能力将沁沁送出来,想必他一定为她的女儿安排好了。你说是吗?那时侯不是我不肯,而是没有这个必要。父亲试图说服儿子。

        现在她有麻烦了。我看她现在是因为经济困难,搬到殷壮那里去住了。远洋没有再追究以前的事了,他父亲的解释也在理。他把沁沁的事告诉父亲。

        难道和殷壮同居了吗?真是不可思议。大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同居倒不知道,更糟糕的是她和那个猴精搭上了。那个猴精看上去像个流氓。不知怎的,她就是入了魔。远洋接着将今天下午在殷壮宿舍的一幕讲了一遍。

        大伟沉思了片刻,说:也许我这个老同学真的在中国出了大问题。怎么把女儿扔在美国就不管了。洋洋,我会打电话给你姜叔叔,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远洋听到父亲挑起了担子,心里稍稍平息了一点。他接着将殷壮和这个叫冯老板作生意的事也和他爸爸描述了一遍。大伟听了十分感慨:现在的年轻人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他们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这里美国是什么地方?也许他是拿着他家的钱在这里作游戏。小伙子还没有吃过苦头,让他尝尝也好。

        爸爸,这游戏不是一万二万美金的事,这是十万二十万的投资。远洋强调这一笔巨大的数目。

        那他也是自作自受。受骗上当的又不是他一个。多了他一个不多,少了他一个也不会少。你就做个明白人,别去管人家的闲事。大伟说。

        这个冯老板明明白白是假的,我敢打赌他是胡弄殷壮的假老板,殷壮只

是执迷不悟。这两个人怎么啦?一个和流氓做了朋友。一个和假老板要做一番事业。真是斜了门了。远洋跟不上趟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们要这样,你有什么办法。有人说,美国是个大染缸。他们白胚子进去了,就很容易就上当。父亲很有经验地说。

        难道我们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去帮助他们俩了吗?远洋问。

        对于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对于那些觉得美国遍地是黄金的人,对于

那些绝对是白痴的冒险家,先让他们碰得个头破血流,是历史的规律。人啊,

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做事。父亲趁机教育远洋。

        远洋没有心思去听父亲的说教:爸,你快给姜叔叔打电话,看看沁沁家发生了什么事?远洋催他爸爸。

        你们别打了,还是我告诉你们吧!奶奶说。

        父子俩惊奇地走出房间,看到老太太站在门边在偷听他们的谈话。远洋急忙问:奶奶,他们家出什么事了?

        奶奶看儿子一眼:唉,本来我是不想把这件事跟你们说的。现在你们既然这样关心沁沁,我就说了吧!

        奶奶,你别罗罗嗦嗦了好不好,快说呀!远洋急不可耐。

        好吧,我快要出来的时候,听说你姜叔叔家出事了。沁沁妈妈是个会计,听说她利用会计职务之便,在做帐上作了手脚。被审计出来了。听说早被双轨。你们就别去凑热闹了。奶奶谈谈地说。

        奶奶,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远洋埋怨道。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比起沁沁妈妈,更大的贪污多的是,她的那点小

儿科算不了什么。听说她后面有条大鱼才是真贪。不知道现在怎样。奶奶说。

        真的吗?奶奶,你是听谁说的?远洋问。

        听谁说的?我是看报的。我也听你姜叔叔说的。那天我在市场买菜。他碰到我对我说的。他要我不要对别人说。更不要让沁沁知道。

        远洋沉思了片刻,说:怪不得沁沁家里没有给沁沁寄钱。她要来我们这里住。爸,我们不能帮她,她便和殷壮去拼房子。原来如此。

        大伟也若有所悟。对,就是那个叫猴精的答应她为她找工作,她才下狠心和她好上的。人在穷困潦倒的时候,为了生存,就会失去理智。那个时候的人最容易受骗上当。应该她谈过一次。

        大伟说:看来,你姜叔叔的这个忙我是一定得帮了。

        爸,远洋感激地说,谢谢你。

        儿子,你先别谢我,我还没有帮住她。能不能帮的上忙,还得看她自己。有些女孩子的思想十分僵,不会随便听别人的。就是她们著名弱点。父亲说。

        不管怎么样,死马当作活马医。

 

 

 

 

 

 

第十七章

17

 

        远洋答应父亲的事总算没有落空。母亲也同意奶奶来美国。一方面儿子要想见到奶奶心切,另一方面,远洋和这个家的确需要一个人照看。

        其实大伟早就背着姚虹将母亲的来美手续办了。当远洋告诉父亲母亲已经同意奶奶来美时,他就很快把机票也订了。他没想告诉远洋和姚虹,想给他们来个惊喜。

        今天,远洋很早就上学去了。姚虹也出去到餐厅有事。大伟一大早就起来整理房间。上午去一家旧货店里买了一张单人床,将床铺好。他看看时间。飞机两点到。他开着车去机场接母亲。飞机正点到达,一切都很顺利。大伟将母亲接到车里。

        大伟,你媳妇呢?远洋呢?他们都没有来吗?老奶奶问。

        妈, 餐馆杜老板找姚虹有事。远洋去读书了。我今天不用去。我来接你了。走吧!大伟没有让母亲再问下去。

        大伟,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姚虹不愉快了?你要老实对我说。我听说到了美国,媳妇和儿子离婚的很多。你别骗我,这人啊,总往高处走,妈知道你这几年在美国生活不容易。你一切都得想得开些。老奶奶似乎看出来儿子的危机。

        妈,现在还不知道。你说得对,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在中国,是人还讲点面子,在美国,一切都赤裸裸的讲金钱。什么是高处,钱是高处。什么感情,什么友谊,在金钱面前统统剥光了。现在我还不知道姚虹的打算。也许过不久她自己会和我挑明的。你不会太介意吧。大伟将事情说得很明白,

让老太太有个思想准备。

        大伟,你以为一切向钱看只是在美国吗?现在中国也一样,都美国化了。很多婚姻再也制造不出幸福。而是钱,制造家庭幸福的是钱。很多人可以为钱做一切。我告诉你,沁沁的妈妈和殷壮爸爸为了钱出事了。姚虹的变化,你要冷静些。顺其自然。人有命。母亲反而安慰起儿子来。

        既然你有思想准备,妈,如果姚虹摆脸色,你就别介意了。大伟将不愉快的事先说在前头。

        不会,我也不打算在这里住长。我只是想孙子了。才来的。老奶奶说。

        大伟放下心来。刚才母亲说的沁沁和殷壮家出事了。他心里有疑问:妈,他们这两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他问。

        贪污,做假帐!老奶奶说:唉说来话长,回家有时间再细说吧!

        大伟暗想,怪不得沁沁这些时间都闷闷不乐。原来家里出事了。

        车子很快到家了。尽管大伟事先打扫了一番,老奶奶还是不满意,亲自

动手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自从远洋受到处分后,他总是提不起心情来。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人。在学校,他受尼克的气。在家里,父母的关系日益恶化。还有他时刻为沁沁担心着。他开始感到生活的压力使他喘不过气来。很多时候他很想奶奶。有她在,远洋的很多困难奶奶会给他出主意。可是他听很多人说的,老人到了美国不可能耐得住寂寞,十有八九住几个月就回去了。远洋知道奶奶不会在美国待久的。但他还是盼望着奶奶早点来。 如果奶奶回中国,他就跟着回去,这里活得太沉重,尤其是心理负担太重。中国不受约束,自由自在。不过他也在想如果父母不让他回去怎么办。他估计父母不让他回中国的可能性很大。他想他应该学克里斯,赶快自力,减轻父母负担,像克里斯那样什么都独立。

        让克里斯去问打工的事到现在还没有着落。远洋心里很着急。偏偏这两天在学校见不到克里斯的人影。估计克里斯又出什么问题了。

        远洋毫不奇怪不奇怪克里斯进警察局 。在学校,经常进警察局的学生不止克里斯一个。克里斯并不是一个坏学生。虽然他不遵守纪律,上课调皮捣蛋,心不在焉,但克里斯是个很聪明的学生。他的落后是因为没有人引导他,辅导他,也是因为他生在有问题的单亲家庭。

        远洋一下课,就开着他的旧车回家。远洋推开门,见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桌上放着他心爱吃的发糕,知道奶奶来了。

        奶奶!远洋看到奶奶从自己房间出来,大声喊。

        啊呀,我的宝贝孙子。来给奶奶看看。哎呀,又长高了。奶奶高兴极了。

        奶奶,你来怎么这么突然,让我知道,我好去机场接你。远洋抱怨。

        奶奶不让你知道就是不让你旷课。来坐。吃发糕。奶奶将远洋最爱吃的发糕送到远洋的手里。

        大伟看到这祖孙有说不完的话,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

        晚上,姚虹回来,也没有给老人难堪,大伟也就放下心来。

        一个星期以后,克里斯来上课了。与以前不一样,这次克里斯似乎很少讲话了。下课铃响了,同学们都跑到走廊的壁柜边。他在那里碰到克里斯。

        克里斯,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远洋招呼。

        啊,远洋,好久不见。走。克里斯说。

        克里斯,这几天你去哪儿啦?怎么一个星期不来上学?远洋问。

        远洋的问题问得有点唐突,这是人家的私人的事,你是不能问的。可是克里斯没有生气。他说:远洋,有些事很麻烦。不过这些事不能和你说。说了你会吓一跳。克里斯说。

        什么事这么严重?你说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帮得上忙。远洋很讲义气。也许因为他和克里斯太哥们,他才这样敢问。

        噢,都是我交了些烂朋友,他们在干坏事,却把我也拖进去了。好惨!克里斯叹惜道。远洋似乎觉得克里斯是在谈他的那次抢银行的事了。但他又不敢点明。于是便说:是不是有人冤枉你什么啦?你没做过,或不愿意做的

事,谁也不能强迫你去做。你没做的事,人家怎么把你牵连也没用!远洋试

图把那次抢银行的话题引出来。

        克里斯说:唉,和你说了也没用,远洋,你帮不上忙。

        如果我能帮的上忙呢?远洋说:你能不能说给我听呢?

        克里斯本不愿意将自己的背运的事说出来,可是听远洋这么一说,便对远洋说:远洋,我说给你听,你千万不能给我传出去。这是性命筱关的大事

        远洋发誓:如果传出去,我汽车压死。

        那好吧,我讲给你听。你记得我们市区几个月前一起抢劫银行的事件吗?克里斯问。

        哦,你说的是抢劫银行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刚来美国。好像在电视上听到过。我还害怕了一阵子呢!远洋没有吐露任何事。

        克里斯回忆起当时的事。那时一个暴风雨天。克里斯的朋友马修突然到克里斯家找他。看到克里斯在公寓,马修进去,在沙发上一坐:克里斯,我们一起去干一件大事吧!

        干一件大事?是不是要我去贩毒饼干(毒品)呀?这是他们经常做的事,克里斯以为他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不对,这饼干算什么呀?我们要发财了。走吧!马修拉着他就走。

        不行,我不去,你们总不会做好事的。我不去。克里斯拒绝。

        你以为你是好人呢?克里斯。马修刺激他:你还记得为什么被你爸爸赶出家门吗?你卖毒品,你是犯了大罪的人。你那时被关了多久?

        马修,我不去,你要发财你自己去发好啦。克里斯再次说。

        那好,我会把你偷车卖的事说出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马修威胁道。

        你!你要我们同归于尽?我不怕,反正虱多不痒,我豁出去了。克里斯

不屈服。

        马修见威胁没有用,便用婉和的语气说:唉,克里斯,我们又不去干什

么坏事,我们只想去凑个热闹。你真是一个胆小鬼。瞧你这样子,你永远是

个窝囊废。

        你告诉我,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去?然后我再告诉你我究竟去还是不去,好吗?克里斯这回没有完全回绝。

        我也不很清楚,是我的朋友,一个你不认识的朋友,要我叫上你一起去

的马修见克里斯有点松动,觉得有点希望。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克里斯问。

        他叫约翰。马修简单地回答。

        那这样吧,我去见见你的朋友,问问什么事。如果做什么犯罪的事,那我不去。你们要我去做事,你们一定要告诉我的。克里斯答应见见这位朋友。

        马修开的那辆商务车正是银行门前停着的那辆车。他俩走出克里斯的公寓时,天色阴暗,雨下得很大。他俩上了车。

        约翰人呢?他的人在哪儿呢?克里斯叫道。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他现在不在车上。马修说。

        马修开动车,向郊区开去。他们来到拉法耶公园。这个公园不大,但十分僻静。马修将车子停在停车处。克里斯对马修说:你又搞什么鬼?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干什么?

        马修狞笑这说:克里斯,你知道我欠了人家很多的钱。今天想豁出去了。我想去……马修拿出一支枪,扔给克里斯:上膛的,当心。

        克里斯接过枪,瞄准马修。马修说:克里斯,这枪是上膛的,你可别对准我。克里斯收起枪:你说你拿这个玩意儿干什么?我们又不去抢银行。

        对,今天我叫你来就要你和我一起去抢银行。马修眼里露出杀机。

        你说什么?抢银行?真的?克里斯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马修以为克里斯为他的计划激动:是的,我们将干大事。我们会变成富翁了。

        马修,你疯了。你知道你会坐永久牢房吗?克里斯紧张得呼吸急促,手也在发抖。

        马修看出来了:你这个胆小鬼。你看这个时候,风雨雷电,谁会在这个时候去银行取钱。你看,这个是新盖的银行。我也不会轻易地下决心去抢的。马修拿出银行的草图:我们不要抢多,就抢柜台的钱就够了。抢它几百几十万的就够了。从银行里逃出来很方便。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头套和手套。我们冲进去,抢了就出来,速战速决,知道吗?

        克里斯说:不,马修,你自己干吧!我不干。我不会去干的。这是犯法。

        马修凶相毕露:克里斯,今天你不干也得干。你已经上了船,你就下不了船了。你不干,我就只好杀了你。你知道吗?我会杀你的。

        克里斯并不示弱:你敢杀我?看谁杀了谁?你开车门。我下去。我不想干。这是我的事。你不能强迫我。你如果强迫,我就去告你!你将车门打开!说到这里,克里斯向前扑过来,试图打开车门。马修按住了他的手,用力将克里斯推开。克里斯见马修强迫他,大怒,抓住马修的头发往车窗撞。马修拿出窒息喷射瓶,往克里斯脸上喷。克里斯头靠着椅子昏了过去。马修打开车窗,将克里斯绑上。等克里斯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马修扔到拉法公园。

 远洋听完克里斯的故事,对克里斯说:现在证实我在车上看见的那个人是你。

         你……你是怎么看见我的?莫非你的车就是警察说的停在我们车子

旁边的那辆吗?克里斯跳起来:后来根据警察说,马修抢银行的时候,因为当时暴风骤雨,银行里没有人去取钱,但在抢银行的时候,有一辆车停在马修的车边,但没多久就开走了。车上的人也没有进银行,难道这辆就是你们的车吗?我一直在找这辆车。如果我能找到,我就能证明我清白。因为可能这辆车里的人看见我没有去抢银行!克里斯十分兴奋:那么对我的指控就可以解除了。

        克里斯,这辆车是我父亲的车。当时我就是坐在车的左侧。我爸将车停在你的旁边,我的车窗正好对这你。我看见你。你当时是被绑着,我印像最深的是你脸上有块疤。我看见你就永远认得出你。其实,我在学校里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你来了。一直想和你谈这件事,但又害怕搞错了人,没敢对你说。那天我们没有进银行是因为我父亲在银行门口突然发现他口袋里有钱。要不然,我们早就成了马修的枪下之鬼了。

        哦,远洋,太好了,我总算有了证人了。真的,我太高兴了。再过两月,法庭开庭。你能为我去作证吗?克里斯高兴地问。

        能,我能。我会为你去作证的。远洋说。

        听到远洋就是那个他和警察们一直在找的人,真是蹋破草鞋无觅处,来得全不费功夫,他高兴极了。他没有参加过银行抢劫,他是被绑在车上,远洋敢为这件是作证。他就不会有事了。他向远洋不断说谢谢。

        他很快吃完三明治 。上课铃响了。接下去的这节课是电脑编程课。这是一门十分难读的课。克里斯所以读这门课,是因为远洋鼓励他读的,远洋告诉他现代社会电脑将是一门技能,不管到什么地方,电脑知识是必不可少的。一个高中学生能了解电脑脑内的运动过程。这是一门绝对有趣的课。这些语言逻辑对克里斯来说几乎成了天书。克里斯不想读这门课了。他已经参加ROTC,打算毕业后去参军。拿枪作战,根本用不着这么深奥的课程。老师也同意他另选一门课程。远洋觉得克里斯放弃这门课很遗憾。他极力地向克里斯说明电脑的作用。就是你以后去参军,有了电脑知识,也会有不同的工作。难道他愿意只拿着一杆枪去阿富汗寻找平拉登吗?他为什么不选择高科技的军事工作呢?比如参加空军,操纵电脑。这门课有远洋在,克里斯就会有好成绩。克里斯觉得远洋的鼓励不是没有道理。克里斯平时虽然吵闹,但是玩起游戏来一点也不含糊。他能从网上找到很多免费的电脑游戏节目。很多同学都称他为专家。克里斯被说服了,就是因为远洋的这些话,他才坚持读这门课的。他和远洋一起来到电脑教室。

        尼克早就在电脑室了。电脑课实际上是一门智力课。尼克知道远洋在这方面比他强。有了克里斯在这个班,尼克放心多了。远洋一方面要帮克里斯,一方面又要完成自己的作业,因此他的成绩肯定会受影响的。克里斯来这个班凑热闹,这草包不会好好读书的,不是吵,就是闹。看来这门课又有闹剧可以看了。

        现在远洋对于尼克已经很了解。典型的高架索白人,不但长得高大英俊,

而且十分聪明,算得上是高智商的美国孩子。他的家庭也属于上等家庭。去过他家的人都说他家的花园洋房十分大。他的社会优越感还培养了他的一份典型的美国孩子的傲气。这种傲气在移民的孩子身上表现为无形的歧视。每次看了解的眼神告诉远洋,他看不起远洋。而远洋每次的好成绩也使尼克对远洋的成见更加加深。这门高智商的课,远洋时刻防范这尼克会做什么坏事。尼克的歧见反过来却也化为远洋在学习上的动力。他牢记父亲的话,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求生存。如果远洋和美国孩子一样的平庸,他们就会看不起他,甚至会排挤他。但如果远洋在各方面都比人家优秀,那么,他们就会另眼相看。他就会受到他们的尊重,至少在成绩上技术上的尊重。这种尊重在移民孩子的精神生活中带来尊严。所以远洋拼命学习,争取好成绩。远洋并不喜欢这种争夺第一名的战役,这使他很累。但是争了第一却能给他带来尊重,他便会冲锋陷阵。这门电脑课是很需要脑力,他当然和尼克交很大的劲。

        一度的州高中电脑编程比赛就要开始了。今天老师将学生分了组。明天选出参赛的几个组。今天同学比赛的题目是用爪哇语为福特汽车公司的一款新型的车编一个自动开启车窗的程序。在五个小组中,远洋为首的一组和尼克为中心的一组最有希望出现。这次淘汰赛的时间为一节课。同学们开始热烈讨论,写出每一句逻辑句式。远洋要克里斯和另外一个同学先设计出一张草图,远洋和同学一起根据草图将程序写出来。在短短的九十分钟里,远洋小组已经完成了编程任务。

        尼克的那组也已经完成了任务。他们进行调试,看看设计的车门能不能按指令自动开启。可是他们的程序有问题,当他们将鼠标按在按钮上,车门只会开,却关不起来。剩下得时间不多了。尼克急得满头大汉。这个时候,能帮住他的人只有李远洋。他的程序里车门自动关闭只差了一个句子。他没面子要远洋去帮忙。他突然灵机一动,将自己的程序打印出来。离下课只有二十分钟时间。他走到冯洁茜的小组,悄悄地对洁茜说:洁茜,我要你帮个忙。你跟老师说一下你上厕所。我在门外等你。说完他就走到门口。

        冯洁茜根本没想到这节课尼克会跟她打招呼。他已经很久没有理睬她了。可怜的冯洁茜不知道尼克为什么突然会对她热情。冯洁茜向老师请了一下假,走到门外。尼克不好意思地跟冯洁茜说:洁茜,前些日子和妮科儿的事,我向你道歉,我并不是有意使你难堪。是妮科儿她,唉……不说了。

        冯洁茜并没有拉下脸来,她还是热情地对他说:尼克,你真的还在乎我?真的吗?你还喜欢我吗?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

        当然了。否则我也不会要你出来和你说声道歉了。当然,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尼克道出了请她出来的真正的目的。

        尼克,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别吞吞吐吐的不像个男子汉。洁茜和蔼地说。

对了,洁茜,我知道你们这组也遇到了困难是不是?尼克问。

        是的,我们组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设计出这样的程序。冯洁茜说,如果要我一个人设计,我可能需要几个月。

        这是我的设计,上面开启的部分我已经设计出来了。只有关闭的部分,诺,就是这一段句子里面,其中有一行出了问题,我怎么也想不出这句话的逻辑。我告诉你,我现在将这些程序给你们组。看来,只有一个人能想出这个句子的逻辑程序。我看他们组已经完成了。你能要远洋将这个句子写出来吗?你可以从EMAIL传给我。这样做神不知鬼不觉。他们也不会怀疑我和你串通一气,也不会说我抄袭他们的程序。你能帮这个忙吗?尼克一口气说完。

        这何乐而不为呢?既解决了我们组的问题,又帮了你。可能只要远洋一句话点拨一下就行了。好,我电邮给你。洁茜感谢地看着尼克,谢谢你,到

现在还想着我。

        尼克内疚地看着洁茜。他知道他喜欢洁茜。但是洁茜是一个中国姑娘,旁边的同学议论太多。他尼克吃不消,尤其妮科儿。她的醋劲最大。他不能和洁茜走得太近。可是现在却要她为他做这件他自己认为是弱智和很不光彩的事。

        尼克见洁茜走进教室。他在门外又呆了一会,进入教室。他打开电邮,看到洁茜新发的电子邮件。他的眼睛一亮。啊,上帝呀,我要的那句话终于在他的面前了。那一句话的力量有多大,他自己也估摸不出来。他再看那句话时,那个逻辑是那样的简单。可是他明白,在作电脑程序的时候,不管程序句式如何简单,如果被卡住,那就会要命。这是很多做电脑的人共有的体会。不过今天的这句话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也说明我尼克聪明,有脑子,能想办法。

        尼克赶紧将小组的程序填上,只见那四扇窗一开一关的活动自如。他高兴极了。这下,参加本州程序比赛没有问题了。

        快下课的时候,老师问多少组完成设计。有三个组完成了这个设计。老师很惊奇。哈,你们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你们这个班真是太厉害了。老师说:你们这三个组完全有能力参加州高中大学生程序比赛。明天,你们三个组做下演讲,一定要像参加大会比赛演讲那样。别忘了你们要穿正式的服装。

        老师这样说,大家都特高兴。克里斯更是高兴得跳起来。他从小到大,

从来没有参加过比赛,更不用说穿着西装带上领带上台讲演。远洋也在为他高兴。克里斯的确是个好人。如果他生在一个中国家庭,他肯定是个好学生。他并不是先天不聪明,也不懒惰。而是他缺少家庭的关怀。对于一个从小没有母爱的孩子来说,父亲的那种刚性的感情能给他多少的爱抚。况且他父亲就像大多数离了婚的单亲家庭一样是个不太负责任的父亲。儿子还没有十八岁成年,就把他赶出门。克里斯有今天的成绩,当然是他一生中少有的骄傲。他要把这一讲演搞得十分出色。他对远洋说:啊,太好了。我们组赢了。走!我们去贸城买衣服。

        远洋说:克里斯,你难道没有正规一点的衣服吗?西装,领带?

        克里斯说:有,远洋,我有。明天的演讲很特殊,我要去买一套好看的

西装。远洋,走吧,和我一起去!

        远洋执蚴不过克里斯:好吧,走吧!远洋有一点还是不明白:克里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我的问题太隐私,你就别回答。

        克里斯说:说吧,远洋,我会回答的。

        李远洋说:克里斯,你觉得明天的讲演对你重要吗?如果重要,这是为什么呢?

        克里斯竭力压制着不断冒出来的兴奋情绪:远洋,你知道,从我记事的那个时候起,从来没有过这成就。这次是我的生命中的第一次,里程碑式的。我想对得起自己,所以我要做得好。

        从克里斯坦白敞开的语言中,远洋察觉出克里斯从未有过的激动。他看

出了一个美国的男同学多么的渴望成功,渴望自己成为被人看得起的有用的人。他决心将机会让给克里斯:那明天的演讲由你来主持。不过,克里斯,在演讲的时候,你还是要注意风度和谈吐。

        克里斯听了连连点头:远洋,那太好了。走!

        他俩来到贸市大楼。贸市很大,里面有八十多家店铺。店铺门口装饰得富丽堂皇。远洋和克里斯平时绝对不到这里来,因为这里的衣服都是名牌的,很贵。他们来到一家男人服饰店。一个营业员迎上来,给克里斯介绍他们的产品,让克里斯试穿了几套西装,配上领带。有一套西装远洋很喜欢。他一问价格,六百多美金。克里斯觉得价格合理,也没有讨价还价,就去付款,买了下来。

        他们离开贸市大楼的时候,远洋问克里斯:这么一套衣服要六百多美金,你不心疼钱?克里斯说:钱是我赚的,赚钱的机会多的是,可是这种演讲的机会是不太有的。也许就这么一次。这套衣服穿在我身上很合身。有什么不对吗?没,没什么不对。远洋虽然十分惊奇克里斯买东西出手这么大方。

        克里斯问远洋:你明天穿什么呀?我知道你也许有好西装吧!你爸妈对

你真的太好了。你一点也用不着操心。

        远洋没有评论,他有他的难处。他的家也处在崩溃的边缘。他怎么能告

诉克里斯呢?他不像克里斯那样的潇洒,一切都能自主决定。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大人的评论和牵制。他觉得中国人的家庭对子女的约束太大,期望太高。可是中国人的家庭也有很大的危机。只是中国人的文化和美国人的不同。中国人是家丑不可外扬,家庭矛盾在小孩面前遮遮盖盖。而美国人则不同,他们好像掩盖得很少。离婚得很快,很干脆。其实远洋早就看出他父母的矛盾。他的父母就是死撑着不离婚。像远洋这样的家庭,尤其说父母双全,倒不如说只有单亲家庭。这个家庭名存实亡。远洋很不喜欢这个家。可是在克里斯的眼里,远洋有这么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中国人的家是做给别人看的。

        克里斯把远洋送回家,自己便开走打工去了。

        回到家里,远洋的爸爸已经在家里了。他已经将晚饭作好了。他只见他的父亲作在一个角落里,显得十分沮丧。奶奶也好像刚发过脾气似的。每当这个时候,远洋知道他不能再和父亲说话,因为父亲那个时候的脾气十分急躁,可能会对他大声说话。奶奶脾气好,他最好跟奶奶去说话。他走近奶奶。奶奶,怎么了?你一个人太孤独了吧!远洋开门见山,他往桌子上瞧,奶奶,你做了什么好菜?他顺手在碗中捞了一块红烧鸡块。

        快去洗手,别这样用手捞菜吃。脏不脏。你要生病呀?奶奶轻声说。

        没事,奶奶。我们同学都是这样用手捞着吃哪!他们吃汉堡包,难道用筷子吃吗?他们一个个长的高头大马的,壮实的很。远洋争辩说:奶奶,据说人体需要一些坏的细菌,促进新陈代谢。远洋胡乱地说,反正奶奶什么都听不懂。

        好了好了,你赶紧去洗手吧。我们该吃饭了。大伟,你也去洗一下手。

我们就不等了。奶奶催促着他们。

        大伟懒洋洋地站起来,到厨房的水槽里洗了洗手。

        爸,妈呢?我怎么老不见妈。她还在那里打工吗?你找到工作了,

她该不需要打工了吧!远洋说。

        爸爸的脸色很难看,说:远洋,吃饭,别问这问那的。

        远洋听了爸爸的话中有话,偏偏继续问:爸爸,妈妈到底怎么啦?现在你有工作了,我们家有些收入了,她也该歇歇了。远洋重复刚才的话。

        大伟显得十分不耐烦:管她呢!她要上哪儿就上哪儿!

        奶奶听到儿子这样说话,怕影响孙子,让孙子知道正在发生的情况不好,便对他说:大伟,你瞎嚷嚷什么?你不要面子我还有呢,你说话留点分寸。

        远洋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脸色很难看。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便开始探究起来:爸,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的脸色这么难看。奶奶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妈打工忙,一时半活回不了家,我们先吃吧!

        父亲在餐桌边坐下,开始吃饭。远洋见奶奶也扒了两口饭,他们俩都心事重重。其实这么些日子,母亲老是不在家。父亲和母亲经常吵架。远洋已经察觉出他父母的关系不和了。尤其是母亲那次对他发火。远洋没说什么。他匆匆地扒了几口饭,便来到自己的房间里。买西装的事他也不愿意提。在家里的这中情况下,他也不能提。他想无论如何先找到他的母亲再说。他抓起电话,拨号。餐馆小姐接的电话。他问,我妈妈 姚虹在吗?

        今天是她休息,她应该在家里吧!对方小姐说。

        可是她在家里根本没有人,所以我问你要人。远洋说。

        你连你妈都管不住,去问问你爸爸吧!小姐带着嘲弄口气地说。

        远洋肺都气炸了。他妈妈究竟去了哪儿了呢?莫非……他不敢想下去。他走到外间,见爸爸在电脑前发呆。

        爸,我刚在打电话给妈妈打工的餐馆,没人。小姐说她今天休息。你说她会到哪儿去呢?远洋问。

        远洋,你不知道,她在另外一个城市找到了一个工作。这两天她去面试去了。你就别去找你妈妈了。听见了没有?父亲说。

        真的吗?远洋不相信地问,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你知道她去哪个城市了吗?

        加州的一个城市,什么城市来着?父亲摸了摸自己的头,作想不起城市的名字状。行了,等两天她总会打电话来的。远洋松了一口气:爸,明天学校里我就要做个演讲。老师要求我们穿西装带领带。我想我没有西装领带吧!今天克里斯去男子服饰店买了一套六百美金的西装。他用自己打工的钱买的。远洋十分羡慕地说。

        要六百多美金?四千多人民币一套西装。一个正常工人两个月的工资。奶奶惊叹。现在买不起,远洋,我倒有个主意,我们可以到旧货点去买。那里是非常便宜的。你穿一次就扔掉好了。父亲说:现在趁旧货店还开门,我们走!他们说走就走。祖孙三个人来到旧货店。美国真是一个十分节俭的国家。人们也非常的懂得节约。家有穿不了的衣服,用不了的家具,都往旧货店送。而这些旧货店标低价出售这些东西。这样,既能解决一些工作,又能物尽其用。在西装陈列架上,远洋找到了一套很合身的西装。标价只有十几美金。父亲付了钱,他们就出来了。回家的路上,父亲说去银行取钱,他们开车来到银行,停在取款机前。远洋突然想起今天答应克里斯为他出庭作证的事。他想和父亲说,但是转眼一想,父亲对去法庭一事太害怕。现在不是和他说的时候。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父亲打开电脑,开始工作。远洋翻开书打算把作业作完,在看一看明天的演讲。虽然他答应明天由克里斯去演讲,但他想把他们组的程序改的在漂亮些。他作完作业和他父亲说:爸,我是不是能用一下你的电脑。这是父亲也有点累了。打着哈哈将位置让给儿子。远洋将硬盘塞进电脑,父亲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远洋的程序。这是你写的吗?父亲问。

        是的,爸爸,远洋回答:我们组里的人都是饭桶。他们是写不出这样的

程序的。这些机会都是我写的。爸,本来我想用C++来做这个程序,可是

老师只限我们用爪哇语。我觉得太局限了。

        父亲脸上浮现一丝惊奇:你学了C++吗?他问。

        爸,我自己在学校里自学的。我们有个电脑编程俱乐部,我还是付主席

呢。远洋见父亲和自己谈电脑,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芒。

        大伟知道自己儿子数学成绩很好。他从不担心孩子的学习,但唯独儿子的英语写作有问题。他的母亲虽是生物系毕业的,但她的英语不错,本来可以将他的英语搞上去,可是现在连个人影都不见。

        爸,你是搞电脑专业的。可是你是半路出家,写程序有困难吗?儿子问。

        当然困难。你要知道我是学物理的,原先以为学物理的改成学电脑相通的,但是现在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我现在是力不从心了。父亲说。

        爸,不瞒你说,我偷看过你编的程序。我想你为你们电厂编的程序有问题。这自控开关的程序中有很多错误。按你这样的思路,你是完不成任务的。远洋看到爸爸变得憔悴的脸,突然脱口而出他看过的父亲的承担的项目。

        大伟吃了一惊:你……你是怎么进入我的电脑的?

        爸,这还不简单,我单独设立了一个密码。我甚至可……远洋打住,他不想将全部的秘密说出。他不想太多地伤他父亲的自尊心。

        奶奶看着她的儿子和孙子这样融洽地谈话,便放心睡觉去了。

        怎么,你看过我全部的程序了?父亲问。

        爸爸,我建议你去看看编程指南的网页,里面有很多关于自控的程序,你能在那里得到很多启发的。远洋很快地将网址写给父亲。他估计这网址能足够帮他父亲完成他的任务。

 

 

 

 

 

 

第十六章

16

 

        自从那次克里斯提出第三种解法,证明尼克无知之后,尼克和数学老师都对克里斯和远洋改变看法。但尼克决不相信克里斯懂得这么多。明摆着克里斯抄远洋的作业,而远洋让克里斯抄作业是为了拉拢他和自己斗。以前,克里斯需要尼克辅导数学,克里斯是听尼克的。可现在这个该死的中国人一来,尼克最能使克里斯屈服的一招,现在已经失去了作用。现在的克里斯和他对着干了。尼克想到这里十分气愤,可是却毫无办法。他想治治克里斯,但不知从何下手。

        这些日子尼克始终闷闷不乐。在课内课外,见到同学连声招呼也懒得打。

那天课间,从课堂里走出来。他见妮科儿和她的朋友们从对面蹭蹭地走过来。见尼克试图回避妮科儿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妮科儿对尼克真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尼克的外貌长的英俊,一米八个头,大眼高鼻梁,一头金色的卷发,极具意大利后裔的男子相貌。尼克是个才子,成绩十分优秀,将来在毕业舞会上能和尼克在一起跳舞,成为一对,该是多神气。可是感情这东西不是一厢情愿能促成的。尼克并不讨厌妮科儿。妮科儿长得天生丽质,白皙的皮肤透明得像块玉。除了她美丽的脸庞外,长着一头极漂亮的卷发。从外表上看,她和尼克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但他俩在一起的时候,总不来电。他不喜欢妮科儿的性格,独立,独断,咄咄逼人。他明白,只要稍对妮科儿有所表示,给她一点男性的温柔,就会成为妮科儿的奴隶。妮科儿对少数民族的学生有很浓的看法,不是说妮科儿有种族歧视,而是躲避。有时她用炫耀自己的方法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当人们投过羡慕的目光时,她却厌恶他们。她的眼神总是有一种特殊的说不出感觉。可是毕竟妮科儿是一个美人。他每次碰见她,总免不了多看她几眼。

        尼克本来打算一个人去数学课教室。他瞥见妮科儿迎面向他打招呼:你好,尼克。你一个人闷闷不乐怎么啦?又和那个中国姑娘闹翻了?在尼克和冯洁茜的交往中,妮科儿不断地吃醋,对冯洁茜耿耿于怀,总要触触尼克的痛处。尼克对她不奈,报以不理不睬。他准备从她的身边走过。妮科儿是个聪明人,神秘地对尼克说:我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这样,你是个窝囊废。就这么点事,就把你屎成这个熊样了。你的牛劲去哪儿啦?妮科儿用激将法。

        尼克听了,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妮科儿接着说:尼克,我知道你心中想些什么。

        我想些什么你也知道?尼克果然停下脚步问。

        你是在想远洋和克里斯的事,对吗?他们窝囊了你是不是?嘿,不就是

个李远洋吗?一个英语讲不了两句的中国佬?这克里斯也是,跟在他的屁股

后面像条虫似的。

        尼克两眼盯着妮科儿,原来以为她为了冯洁茜的事在吃醋呢。今天她倒懂他的心思: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想他们的事?尼克的态度转变,语气婉和了一些。

        嗨,你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呢?我还为你想好了招,来,我告诉你怎么办。妮科儿知道尼克会有兴趣的。

        不出妮科儿所料。尼克还真凑近她。这时,妮科儿见冯洁茜从走廊的那一头走来。现在是气一下冯洁茜的最好的时刻。她将身体贴近尼克说:尼克,你先抱我一下,我给你出个好主意,保证你满意。

        尼克心里有些感动。他在心理上伤害过妮科儿,可妮科儿一点儿也不记仇,还主动为他想办法。他心头一热,紧紧拥抱妮科儿。冯洁茜从尼克的背后越走越近,就快到了他的后面了。妮科儿抬起头,将她的嘴唇送到尼克的嘴唇边。尼克就势接住。俩个人来个法式接吻。冯洁茜见尼克和妮科儿这样接吻,深深地感到侮辱,猛回头,蹬蹬地跑开了。妮科儿见冯洁茜转头跑掉,达到目的了,便放开尼克。

        快去,上课的预备铃响过了。到了教室我再跟你说怎样治他们。妮科儿今天满意了。她觉得只要她耍点小聪明,男孩子很容易听话的。尼克今天是这样的温顺听话,那么的配合。现在她已经给冯洁茜一个信息,别再勾引尼克了。

        尼克对她说:走吧,我们上课去!尼克从来没看到妮科儿的步履这样欢快。尼克突然心里隐隐感到妮科儿又耍什么花招。

        他俩走到教室,大家都已经坐好了。妮科儿在尼克身边的椅子坐下。数学老师威德先生是个很刻板的老师。脸上从没有笑容。就像克里斯那样的再调皮的学生也怕他三分。课堂很安静。妮科儿不敢和尼克说话。开始上课,威德先生收家庭作业。尼克和妮科儿的目光朝向克里斯,克里斯一定会被威德先生奚落。出乎他们的意料,克里斯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本子,自信地递给威德先生。先生接过他的本子,很仔细地查看他的作业。看来,威德先生不认为克里斯有完成这些作业的能力。果然,他抬起头,怀疑地看着克里斯。他对他招招手,示意他上讲台。克里斯慢慢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不情愿地向威德先生走去。尼克和妮科儿相对一视。尼克心里暗喜。这下你克里斯怎么收场。尼克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妮科儿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

讲台上发生的一切,等待着尴尬的局面的出现。

        克里斯向威德先生走去,在他的面前站下。老师慢慢地抬起头:奇迹,真是奇迹。这都是你做的吗?老师不相信地询问。

        克里斯的目光不敢碰到老师的眼神。他怯生生地说:是的,威德先生,

是我做的。我自己完成的。你不相信?他的声音只有老师可以听到。

        你能做,很好,我怎么能不相信你吗?可是你能解释一下题目吗?威德先生和蔼地说,但声音里掺着不相信的语调。

        这时,克里斯的内心更加佩服远洋。他早就预测老师会考他。他没想到

老师会当着全体同学面考他。幸亏远洋已经为他做好了准备。他开始一道一道地解释起来。老师当然没时间听他解释完,说:解释最后一道题吧!

        克里斯刚才才听远洋解释过这道题,因此很顺利地解释出来了。尼克看到威德先生舒展眉头,绷紧的脸松弛下来,心里咯噔地一下就泄了气。妮科儿看到尼克脸上的变化,知道尼克看到刚才威德先生和克里斯的情形心里十分不舒服。于是她触了触尼克,凑近尼克说:你别泄气,今天上课我跟你说……妮科儿将作弄克里斯的办法给尼克说了一遍,尼克点头称是。

        尼克拿出自己的笔记本,走上讲台:威德先生,这是我的作业本。威先

生接过本子,不断地点头。尼克,你是个好学生,作业一定做得很好。

        尼克凑上去:威德先生,我有个建议。

        说吧,你有什么建议?好的建议我会采纳的。威德先生鼓励说。

        尼克悄悄地说:威德先生, 我们今天课堂作业能不能做些文字题?我看这一章后面的题目都是文字题,能不能这节课就让我们在课堂上解答这些文字题。

        尼克,你真是个天才,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备的课?我正准备让你们解答这一章的文字题呢。你们理解文字题有困难吗?威德先生问。

        尼克信心满满:威德先生,我没有什么困难。有人有困难。你还得盯紧些。怕是有人会作弊。威德老师内心也知道尼克指的是谁。该上课了,他不再和尼克说话。妮科儿没有交作业,威德先生不问了,问也是白问。她不做作业有什么办法呢?即使她交了作业,这作业也不是她自己完成的。

        终于,妮科儿的策划快成为现实了。威德先生果然布置了作业,而且限时要交。这下,克里斯慌了。他当然不知道这时妮科儿的主意。不管怎么样,他得硬着头皮做。可他看到题目傻了眼。这些题目他不可能做出来。他再远洋那里得道的一点点信心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偷偷地看了远洋一眼。李远洋也清楚威德先生的意图。文字题对李远洋来说理解有困难。他不可能当时就把这些题全做完。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帮助克里斯。威德先生这一招十分狠毒。不管怎样,题目还是要做的。他绝望地看了克里斯一眼,只见克里斯嘴咬着笔,想着办法。远洋将目光转到题目上,他开始吃力地解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尼克很快地将题目做好。他起身,趁威德先生没注意,将答案纸递给妮科儿,自己向威德先生走去交作业。

        尼克走近克里斯,见克里斯的纸上还是一片空白,便对他眨眨眼,好像在说:你傻了眼了吧,全露了馅了!克里斯,你的靠山倒了。他转头,面带傲笑地看看妮科儿,你这麦可白夫人,是个会出点子的妖精。看,一下子就把他们给镇住了。

        突然,校园大楼内的火警练习的铃响。这真是天助克里斯。警铃一响,全校师生要疏散到校外。克里斯长长舒了口气。站起来,回头看看李远洋,只见李远洋动也不动坐在那里专心地在纸上写着。克里斯走过去,拍了拍李

远洋的肩膀。李远洋抬起头,见同学们差不多都离开教室了,便站起来,手

里还不停地写着,直到威德先生喊他的名字。

        在不见天日的学校里关了三四个小时,一旦来到外面,学生们就像出了笼子的鸭子,伸臂曲腿的。天空碧蓝碧蓝,罩在头上。三月天有点凉意。空气是那么的晶莹透明,带着一丝淡淡的泥草气息。短短的几分钟,同学们都在那里闲谈嘻笑。李远洋走过去,碰了碰克里斯的肩膀:这里是做好的前几道题,对错不知道,文字题,我远洋也有困难。

        妮科儿给尼克出的好主意。要给克里斯难堪,必须要击中远洋力的软肋。文字题正好是远洋的软肋,因为英语水平差,理解文字题有困难。而且这题目一定要在课堂做,这样就剥夺了他们倆商量的时间。 如果远洋有足够的时间,他定能把题目解出来。刚才她看到克里斯拿到题目时的熊样,正是妮科儿想看到的。可是现在火警练习解救了克里斯。但只要克里斯不和李远洋接触,他肯定会露馅的。

        火警练习很快过去,同学们回到教室,又开始抓头挠腮地做题。尼克向威德先生告密克里斯的纸条。威德先生点头,他快速地走近克里斯的位置,一把抓过远洋给克里斯的纸条。

        这是什么?威德先生问,他很快抖开纸条。克里斯顺手想去抢过来。威德先生眼快,将纸条收了回去。

        这是题解。威德先生说:你这题解是从哪里来的?谁给的?威德先生说话很响,引得满教室的同学都向克里斯投过目光。大家心里明白,克里斯的数学底子太差,不可能解题这么快。

        这是远洋给你的纸条吧!威德先生猜。

        是的,威德先生,这纸条是我的。远洋大胆地回答。

        知道克里斯抄你的作业的后果吗?威德先生声音大起来。

        我……李远洋语塞:不知道。

        哼,你不知道?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威德先生恼了:有错都不敢承认。

你还要顶嘴。好吧,我看要给你在家清醒清醒,好吗?

        远洋没有听清楚后面的几句话,克里斯和尼克他们听的非常清楚。尼克一旁对妮科儿一笑,目的几乎达到了。克里斯知道老师意思是李远洋受到校外停学三天的处分。这是最严重的处分。如果威德先生真的要给李远洋这样的处分的话,管纪律的学监将要找李远洋谈,还要由家长参加。这件事会影响远洋上大学,因为违反纪律会被放到档案里面。克里斯不想自己的朋友为了他而受到惩罚。他站起来,挥了挥拳头:威德先生,这件事不怪李远洋,是我向他要的。克里斯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我要和你家长联系。我现和李远洋谈。威德先生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S-1 表,填上,交给远洋。远洋从未受过处分。他从未出过这样的洋相。教室里的同学们都投过奇怪的目光。

        远洋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威德先生,李远洋不敢大声:我应该去哪

儿?远洋接过S-1表。

        你去禁闭室。威德先生回答。

        尼克在一边说:威德先生,李远洋不认识禁闭室在哪儿。我知道,我陪他去吧,怎么样?

        克里斯明白尼克看笑话。他还想为李远洋争辩:威德先生,这事真的不

能怪李远洋。你放过李远洋吧!

        尼克怕威德先生反悔,高声对克里斯说:克里斯,你住嘴!李远洋的事才不是你的事!他转向李远洋:去吧,李远洋,我带你去!

        克里斯愤怒地撒起野来:尼克,你再点火,当心我揍你!克里斯过来,直逼尼克。妮科儿见克里斯要打架,从椅子上跳起来:威德先生,你赶快打电话给警察,快,克里斯要打人了。

        威德先生似乎被她的叫声惊醒,拿起电话。克里斯见状,知道这事不管怎样总是要挨整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飞起一拳,正中尼克的眼眶。尼克的眼眶顿时高起两个青包。这时警察也赶到,他们拿出手拷,拷住克里斯。

        本来是小事一桩,经克里斯这么一打,变成大事。甚至惊动了警察。克里斯被手拷拷走了。李远洋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事,他完全不知所措,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天花板,一句话不说。直到威德先生提醒他去禁闭室。

        按惯例,学生受纪律处分的时候,老师必须通知家长,而且提醒要关心他们的孩子。像李远洋这样的犯纪律,本来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可现在因为克里斯斗殴而变得棘手。威德先生只好像学校汇报,还要和家长见面。

        平时,李远洋根本不想在学校里惹这么大的麻烦。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中国人。现在中国人这个概念在这个由各种人种组成的学校里并不是个问题。他不想惹麻烦是因为他的家,他的爸爸,妈妈的期望。在美国,做一切都要小心,不要出头露面。大人们不断地告诫过李远洋。新的移民和以前的移民不同。以前的移民有根基,有基础,有背景。而他的父母连身份都还在申请。他们像很多新移民的家长一样,多么希望孩子能考上哈佛之类的好学校来光耀家庭。他们多么希望孩子能在美国出人头地。只要李远洋能在高中拿第一,他就能拿到奖学金。现在,李远洋却使他们失望。从心理上说,李远洋实在不喜欢父母对他期望过高,也不喜欢他们把他管得那么严,使他成

了笼中鸟。他虽然飞到了美国,却飞进了美国的鸟笼。

        处理意见出来了。李远洋被罚星期五下午放学后关学一小时。克里斯的

惩罚是校外禁学三天,克里斯三天不能来学校读书。负责纪律的副校长已经把处理的意见跟家长通了气。李远洋担心回家后如何向他父母请交代。这时候他羡慕起克里斯。谁也不会来管他。他天不怕,地不怕。

        下节课是社会学课,老师让李远洋去上课。那节课就是李远洋和尼克比算盘和计算器的课。课堂学生们还是那么活跃。老师不时地要学生回答问题,完成项目。老师还没有讲完中国这一单元。半节课以后,老师开始讲解中国最后一个皇帝。老师说中国人很傻,选了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来当皇帝。而

那些看上去充满智慧的老头们却跪在他的脚下。他要大家想像一下这四岁的

皇帝坐在龙椅的感受。这一提议,引起同学们热烈的讨论。

        尼克说:中国人会选一个四岁的小孩当皇帝,这四岁的小孩一定是神童,

低下跪着的老头们一定都是白痴。怪不得中国那么落后,那么的愚昧。

        李远洋一听来气了。这尼克说话怎么这样的刻薄。没等到尼克说完,老师反驳说:尼克,你的话不对,但也不全错。封建皇朝选择君主是继承制,就像现在朝鲜一样,子承父业。但你说的也不全错,要四岁的孩童来干皇帝工作,他怎么能胜任呢?这个民族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真是太愚蠢了。悲哀的是现在的中国人对傻皇帝还津津乐道。老师这样解释着。

        听了老师这样的解释,李远洋心里总是有个疙瘩,可是他现在不想和老师争辩。他怕尼克再从中捣鬼。李远洋心里想着克里斯现在又有麻烦。学校不让他来上课,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李远洋耷拉着脑袋,心情沉重 。

        看到李远洋伤魂落魄的样子,妮科儿觉得自己的手段很高明。尼克接受了她的计谋。成功地实施了她的主意。她想利用这次机会,将尼克再拉过来。冯洁茜是她的最大的情敌,下一步她要把冯洁茜从尼克的身边赶走。怎样使尼克不再去理冯洁茜,妮科儿此刻心里有了底。她脸上露出了笑容。

        学校将克里斯抄作业,打人的事通知克里斯的父亲。不出妮科儿所料,克里斯的父亲十分恼火。他坐在办公室里,仔细听着学监叙述他儿子的行为。

        你知道你儿子又干了些什么吗?学监说。

        他又干了蠢事?又跟别人吵架了吧!霍金斯先生说。

        不仅吵架,跟别人打起来了。他打了尼克一拳,把人家的眼镜也打破了,眼睛都打肿了。唉, 这个克里斯,为什么会这样?他刚好了一阵子。学监很惋惜地说。

        老师,我已经拿他没有办法了。这么大的孩子。我总不能把他给杀了。

你说是吧!他闯的祸还少吗?霍金斯先生说。

        你快别说这个杀字,要不你会有麻烦的。学监警告说。

        那你说我有什么办法?他不听我的话,我只能打他。你看现在他长得这

么高了。我打不动他。霍金斯先生无能为力地说。

        唉,你们这些做家长的就没有个好办法了吗?你应该劝劝他,耐心地教育他,让他懂道理。你打他,这是家庭暴力行为,不但没用,而且到时候,你自己也会违法。学监警告他。

        其实学校也只能做到这些了。他们把克里斯列为特殊教育的学生,对他的行为,学校有专门老师进行观察,记录,并讨论。对他采取一些措施。学校对他做了大量的工作。法律规定孩子大了,也应该自己对自己负责。可是克里斯还没有大到法定的自己负责的年龄。他还差几个月。再过几个月,霍金斯就可以随他去了。他也用不着管他的儿子了。不过学校认为霍金斯先生应该培养儿子很多兴趣爱好。如果克里斯有事做,他就不会去闯祸。

        那你说怎么办?霍金斯先生说。

        学监说:一个叫李远洋的学生和你儿子比较接近。他也乐意帮助你的儿

子。今天的事起因于数学课,李远洋让克里斯抄他的作业引起的。你可以和他的家长联系,我们希望你儿子有这样朋友。我可以给你他家的电话号。学监找出李远洋家的电话号,抄下来递给他。

        好吧,我去找找他们。这小子抄别人的作业,真是丢人现眼了。霍金斯说着,看到克里斯从外面进来,一脸怒气,你……

        克里斯见到父亲:你来干什么?

        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又犯错误了,是不是?我不想来,是你老师要我来的。你回家好好跟我说说,你干了些什么?霍金斯说。

        回家?霍金斯先生,你还盼望着我回家吗?我回过多少次家?你和那个女人……你还是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不会听你的。你管你的事,你别管我!克里斯气恼地说。

        霍金斯先生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克里斯对老师说:我们走了,我们以后再联系吧!

        学监同情地目送父子俩出去,叹了口气:唉,现在这些孩子。

        几乎是同时,大伟也接到了凯瑟琳打来的电话,说远洋在学校里给人家抄作业引起克里斯和尼克斗殴。大伟被告知儿子受到处分。这些消息对一般美国人家庭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可是对大伟来说,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大伟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自己来到美国几年,受煎熬,受窝囊气,苦读书就是为了给孩子有一个好机会。他的辛苦值不值,直接体现在儿子能不能上好大学,能不能拿到奖学金上。在中国,即使孩子上不了大学,靠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同学师生,三姑六亲的总能找到饭碗。可在美国,大伟无亲无故,孤军作战,在贫困线上挣扎。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的好成绩。这样辛苦才有慰籍。他做梦也在想儿子成材,出人头地。而今眼看着儿子走下坡路,不好好读书,吵着要去打工,和克里斯这样的人做朋友惹祸。他真很担心。

        李远洋的心情整天十分压抑,他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知道父母得知这件事后,肯定会责备他。他想起父亲的训条:两眼不看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每当他考试考第一,全家十分快乐。他的学习好坏,他的成绩优差成了全家快乐和不快乐的晴雨表。他在学校里只能做好,不能做坏。他想摆脱这些无形的苛求,活的轻松一点。但是谈何容易。今天的事,父亲肯定饶不了他。他心烦意乱,想抽根烟。

        他刚出学校。天刮起了大风,才下午三点半,天空被乌云遮住了大半,黑沉沉的就要下暴雨。几只小鸟扑吱扑吱地飞回窝去。迎面来了沁沁。今天她身上的灰色的衣服看上去和天上的乌云一样沉甸甸的。他已经几天没有看到她。现在他俩曾经有过的感情仿佛成了遥远的过去。他和她快成陌生同学了。远洋看看沁沁,她比以前老气了许多。在美国的独立生活改变了她的外表。她的眼睛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雅气,也没有了从前的明亮。她的脸不知怎么的有点虚肿,脸上似乎被人抓过几条痕。她看上去老了几岁。李远洋心里

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这样的女孩,一个清澈得像湖水般的女孩来到美国才几

个月,就变成这个样子。

        沁沁闪烁着疲惫的大眼睛:李远洋,我找你有事。

        有什么事,我的校车快离开了。我快迟到了。 你也赶快上车吧!免得没有人来接你!李远洋担心地说。

        沁沁说:你别急,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好吗?

        你快说。要不然你就打电话给我。我如果误了这趟车,只好打电话给我爸爸,让他来接我了。你是知道的,我不愿意烦我的爸。李远洋不耐烦地说。

        没关系,我请人把你送回去就是了。沁沁口气不小。李远洋听了吃了一惊,你……你叫人把我送回去?谁?。

        沁沁微微一笑:远洋,何必这样严肃呢?以为我嫁了人似的。我还没有落到这个地步呢。你爸妈不帮我, 天无绝人之路。天下好人多着呢!终归有人会帮助我的。你放心,让我帮帮你吧!

        你……沁沁讲了上面的一席话使李远洋更加吃惊你……谁帮你?谁帮我?

        远洋,放松,请放松,别紧张。你看,你的车子已经开走了。你不要我帮也得让我帮,你说是不是?沁沁调侃地说。

        那你说,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看我有没有可能帮你!远洋问。

        沁沁顿了一顿,抬头看了看远洋,欲言又止。远洋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又不耐烦起来。你不会有出什么新花招吧!我和你说过,冯洁茜家你别去住。冯洁茜这样的朋友靠不住。你不听我的话,以后会吃亏的。你懂吗?远洋像大人一样地告诫沁沁,你要谁把我送回家?远洋回到正题上来了。

        沁沁见他不耐烦,便生起气来:算了算了,我把你当成知心朋友,你却

这样不耐烦。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什么也不说了。沁沁一撅小嘴,怒气

地转身欲走。远洋一把抓住她。

        沁沁,你又要耍小孩子脾气了。这是什么地方?你看,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呢,你说了老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你这不事急死人了嘛。远洋解释。

        沁沁见他急了,便正色道:我想和殷壮合住一个房子。房租便宜些。

        什么?远洋一听,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在他的前面爆炸:你说什么! 和远洋同住一个屋子?远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的这样说了吗?

        是的,沁沁直直地回答他,没有半点含糊:在住家妈妈那里住十分的寂

寞,而且费用高。我想和远洋拼房子住,他答应我只付三分之一房租。反正

他那里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远洋越听越不对劲。你这种想法是从那里来的?

        沁沁不加掩饰地说:远洋,是我想的,我已经同殷壮说了。他同意,不

过我说我烧我的饭,他吃他的菜,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等到我上大学了,我们就分开。

        远洋语气变的僵硬:什么分开,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你别误解,远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做他的房客。他把他的一

个房间租给我。这样大家省点钱。那有什么不可以啊!远洋,我现在做事本

来用不着和你商量,看在我们过去是老朋友的份上,还有看在我爸和你爸是过去的同学加朋友的情份上,我和你说说的。沁沁的语气也变硬。远洋从没有听到过从沁沁嘴里说出来的这样硬梆梆的话。

        那你既然已经决定,还要跟我说什么呢?远洋问。

        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嘛!其实我也是没有办法呀!我不像你,你爸给了你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而我,我爸说他还在付中介公司的那笔费用呢。你知道,住家费和生活费太贵了。我爸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给我汇款。我差不多就剩下吃饭的钱。要不是殷壮借点钱给我,我真的要饿死了。沁沁说着,差点儿没掉眼泪。

        远洋听了十份内疚。不就是为了些钱嘛!沁沁,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你为什么不和我爸说呢?和我们说了,我们肯定会帮助你的。远洋想着,心痛得要命。

        你怎么不说话呀?远洋。沁沁眼里闪着泪花。你爸帮我的只是要我离开这里,回中国去。你想我能这样做吗?你爸和我谈过,我早就回绝他了。

        沁沁,你知道我的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吗?我的心在流血。没了钱,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也不告诉我爸。远洋说。

        沁沁用袖子擦去眼泪,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告诉你爸有什么用?你爸自己还没有找到工作呢。我告诉你更是没用的。你不在这个学校里读书吗?你哪有一分钱?我后悔当初不该来美国。我后悔我现在的状况。但是我决定靠

自己生存下去!

        远洋无语。沁沁的一席话搅得他的心生痛。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沉重阴森的天空。沁沁继续说:你也别多想了。洋,我没有半点责怪你的意思。我现在知道了到美国原来是来撒钱来的。我没有资格来美国。来美国的人应该是你和殷壮。你有你的父母,殷壮有一个付市长的爸爸。而我,只是自我感觉良好。不知天高地厚地做着梦来到美国。我知道这里不属于我。当初,我年轻,好高骛远。以为能闯出一个天。我看到了我的幼稚。

        远洋再也不能静默,沁沁,你答应我。你还是住在住家妈妈那里。钱我去赚。你别担心。远洋像个男子汉地说。

        你也别这样豪言壮语了。远洋,这是不可能的。你还是乖乖地做你爸的

好孩子,做学校的好学生去吧!考上哈佛大学,考上MIT,为咱祖国争光!

沁沁反而轻松:我做了决定,是因为我成了美国的穷人。我总不能等死吧!

        远洋想哭出来,他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心里想着怎样才能解救沁沁的事。他下决心和他的父亲商量。他要去打工,他要去赚钱。只有赚钱,才能有说话的份。否则,什么也别说。但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去打工,他的成绩就会下降。成绩降下来,就不能去好大学,就会……。沁沁明白和远洋说什么也是白搭。远洋没有什么用。他只是一个学生,尽管她爱他。但是

他离有能力照顾她还离得很远。和远洋说这些只是为了尊重他,因为他们毕

竟有过友谊和爱情。

       突然,远洋听到沁沁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沁沁慌忙地掏出手机,想把手机关了。她看到这是殷壮打过来的。沁沁本来不想让远洋知道自己有手机的事,现在她想瞒也瞒不住了。她不得不接这个电话:殷壮,是我,你过来吗?

        只听殷壮说:沁沁,我马上过来。

        沁沁关了手机,将它塞到口袋里,脸上露出很难看的笑容。

        沁沁,你说你经济困难,你还有钱买手机?远洋不解。

       本来如果远洋聪明一点的话,他不应该发问。可是远洋的确是个老实人。他问了。沁沁被问得很尴尬。她脸红红地回答:我是借朋友的。

        借谁的?远洋更加好奇,想问个水落石出。

        我不告诉你,远洋,你不该问的就别多问了好吗?沁沁不高兴了。

        怎么我就不能问呢?你不是说没有钱了吗?这个手机要多少钱?我怎么会越听越糊涂了。远洋还没有领会。

               沁沁不想告诉远洋手机的事。就是不告诉他。可远洋还是傻呼呼的追根究底:沁沁,你可别上殷壮这小子的当。手机是不是他给的?你告诉我是不是。

        远洋,我再说一遍。能告诉你的事,你不问我也能告诉你,不想告诉你

的事,你再问一百遍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沁沁气忿忿地说。

        远洋不做声了。他了解沁沁,她的脾气太牛了。

        一会儿,沁沁看到远处有一辆白色的丰田车开过来。沁沁对远洋说:你看,就是人家殷壮有钱。他的车也买了。房子也租了,就是不缺钱花。走,我们坐他的车,到他那里先去看看。我搬房子的时候,你还是要来帮忙的。

        远洋不情愿地拖着双腿,走到路边。沁沁催促他:洋洋,你就磨磨蹭蹭了好吗?人家是好心来接我们的呀!

        人家?我们?沁沁,你说我们的事还是我们的吗?我害怕你会成了人家的了。远洋关切地问。

        沁沁变得现实,变得有点不耐烦了。洋洋,到了美国,生活是现实,现实是生活。这些嘴上的感情,嘴上的道德,嘴上的伦理有什么用。他们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生活是严酷的。你用不着再在我面前作正人君子了。你能帮我吗?你能解决我的生存问题吗?沁沁责问。

        远洋一听,呆若木鸡。这一切,他全没有想过。

 

 

 

 

 

第十五章

15

 

 

        金妮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大家几乎把她给忘记了。上课铃响了。同学们急匆匆地向自己的教室走去。人群中,克里斯拉住李远洋。

        远洋,你知道吗?金妮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上课。你知道她去哪儿吗?

        远洋好奇地看了看他,怎么?你想她了?

        你别开玩笑了。你看,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来上课。我是怕她脱课太多,跟不上课程。克里斯知道远洋有所察觉,赶紧解释。

        这时,走廊几乎空了,同学都到教室了。

        克里斯,我们放学时再说!远洋生怕上课迟到,被老师责备,克里斯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放学的时候,同学们都劈里啪啦地往自己的壁柜放东西,然后朝外面的校车匆匆跑去,克里斯抓住远洋:远洋,你不能去问问金妮住在哪儿?我们去看看她?我真的发现这女孩不对劲。克里斯说。

        她什么地方不对劲?克里斯,是你不对劲吧!你几天没有见到她,你就想她了吧!远洋开玩笑地说,要是金妮像你一样想你就好啦,也许她每天来学校了!

        克里斯急了:远洋,你别胡思乱想,当心我揍你! 我担心她一定有什么困难了。你们中国人不是常讲助人为乐吗?我也想助人为乐。难道我错了吗?远洋脸上现出会意的微笑,好像在说,克里斯,我知道你心里想的。这时有个同学跑过来,撞了远洋一个咧趄。克里斯走过去,抓住那同学的衣领:你跟这个人道歉,要不然我揍扁你!

        那黑人学生乖乖地向李远洋说了声抱歉,一溜烟地跑了。

        远洋笑着说,克里斯,你也用不着这样讨好我。得,我做一回雷锋爷爷吧!我来帮帮你。既然你对金妮一往深情,这也实在难得。但我的确不知道她住在哪儿!我就在不知道。

        你说什么?什么是雷锋爷爷呀?克里斯对中文十分敏感,不解地问。

        雷锋爷爷是我爸爸这辈的人学习的榜样。他是个军人。他专为人们做好事而不要回报。按你们的国家对于人的定义,他一定是个大傻瓜。远洋解释说。

        我们这里也有好人。譬如有钱人为穷人捐款。不过你说得对,那些捐款

的人们有时他们的名字也要在各种场合被提到,也不是匿名的。克里斯结束争辩,重新回到话题,我知道中国的学生很多是从中餐馆来的,那我们就一个餐馆一个餐馆找吧!总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克里斯提议说。

        嘿,那不是大海捞针吗?远洋的英语好起来,能用英语说中国的成语了。

        这不是大海捞针,我想餐馆里找人。克里斯纠正远洋。

        哎,你这傻瓜,我说找金妮的难度等于大海里捞一根小针。你怎么这么

 

笨,连成语都听不懂。

        那怎么办呢?我们找不到她,难道就让她这样旷课吗?这会毁了她前途的。克里斯着急地说。

        你对金妮的旷课竟然上纲上线。而你自己常常旷课,难道就不影响你的前途了吗?远洋故意调侃他。

        老兄,你别说了,我和她不一样。她需要读书,上大学。而我将来去当大头兵。上前线打仗不要太高的学问。我没关系。她有关系。再说了,有你,我的数学不成问题。你说是吗?快,远洋,你想想办法找到她。克里斯说。

        外面的校车即将开了:克里斯,那你开车送我到家。我不出油费,行吗?

        克里斯不加思索:好说,好说,快想办法吧!你一定有办法。

        远洋灵机一动,克里斯,我们不要像警察那样挨家挨户地去查。我们去指导老师那里去查一下她的资料就知道了。不过我们得小心,因为个人资料属于隐私,不知道指导老师会不会给。

        克里斯不得不由衷地称佩远洋:你到底是科学家的脑袋。真灵。我们快去吧!说罢,两人拔腿就去指导老师的办公室。

        凯茜老师正要离开办公室回家,看见两个学生气喘吁吁跑进来,吓了一跳:亲爱的,你们两个像刚跑完百米。这么急有事吗?

        克里斯抢着开口,凯茜小姐,事情是这样的,金妮同学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上课了。我们助人为乐,想去看看她,你知道她的地址吗?或者她的电话号也行。只要我们能联系上她,请她来上学。你能帮我们吗?

        凯茜老师从眼镜后直视克里斯:克里斯,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样关心人了?

好样的,克里斯!远洋也附和道:凯茜小姐,你能打开你的电脑,给我们金

妮的地址或电话吗?

        甜心,你说什么呀?你要知道金妮的地址和电话号?甜心,你知道这是她的个人的资料?我们学校是不能给任何人的,除非她本人授权给我们说可以将号码给别人。甜心,我不能给你们。这是学校的纪律。我不能违反纪律呀!凯茜老师耐心地解释说。

        克里斯和远洋知道凯茜老师已经关了电脑。现在是下班的时间,她是不肯再花时间打开电脑的,只是她也不会这样说。他俩相对一视。克里斯脸上有点不悦。还是远洋反应快:谢谢,凯茜老师。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他们从办公室出来,到了门口,克里斯轻轻地哼了一声:牛粪!不给就不给,还说什么是学校的制度。

        克里斯,你别骂人,被他们知道了,你又会赚一个星期五放学后的禁闭。算了,我自有办法。远洋眼睛闪着智慧的光辉。

        你有什么办法?你快说,你快说!克里斯急促地问。 我们可以溜到电脑房去。我以自己去电脑里查看呀!远洋说。

        你怎么去看?这些资料库只有教师才能进得去!我们没有密码,怎么能

进得去?克里斯疑惑地问。

        克里斯,那就不是你的事了。有一次上电脑课,我任意打了一个密码进去,你猜怎么着,我竟然进入程序。我还记得这个密码呢!不过我担心两件事。我怕我们不能这样做!远洋狡诘地眨眨眼睛。

        哪两件事?你快说!看看我能帮的上忙!远洋等着克里斯说这句话。

        你真的要我说吗?克里斯。远洋还想吊吊他的胃口。

        真的,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你能拿到她的电话号和她的地址。克里斯有点迫不及待。远洋却还是慢条斯理:首先,我也不知道学校的哪一个电脑房还开着。第二,你知道,我没有学校同意进入学校的档案是严重违反学校的纪律的。我能相信你吗?万一你把我供出来,我可是要被开除的。远洋若有介事地警告。

        听了远洋的话,克里斯急了:远洋,你还不相信我吗?有事我担着。我已经被开除过好几回了,再开除一回也只不过增加一个数。你以为我会供出你来?打死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的。谁叫我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呢!

        远洋听了他的话:哟,他还以为江湖义气只有中国有,原来美国也有。那好,如果我开不了电脑房的门,你帮我打开,那就这样定了。远洋说着,向前走去。

        他们俩来到意见电脑房。克里斯轻松地将门打开。远洋进入,开机,入密码。一切都很顺利。克里斯看到远洋这样熟练地进入数据库,惊的目瞪口呆。

        怪不得电脑游戏全从东方来。你们的脑袋就是不一样!克里斯惊叹。远洋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赶紧将屏幕隐去。他打开MICROSOFT的演讲作业。克里斯,你去对付来的人。远洋悄悄地说。克里斯点点头:我知道。进来的是副校长霍克先生:大家都放学了,你俩还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学校的纪律?

        又是纪律,克里斯自言自语,随即提高了嗓音:校长先生您好,我们有一个作业要补交。雷诺先生去了厕所。他和我们在一起。他在监督我们。克里斯说了个谎。校长信了,点了点头,一步一摆地走了。

        远洋赶紧重新打开数据库,他很快找到金妮的资料。打开。资料页的很多项目都空着。姓名:金妮, 出生年月:1999年5月5日,家庭地址:1058 PIKELINE 路。还有一些远洋没有时间看下去。只是一片空白。

        克里斯,这里没有她的电话号。只有一个地址。远洋说。

        在哪儿?她住在哪儿?克里斯很兴奋。

        你记一下,克里斯,她住 1058 PIKELINE 路。远洋说:这不是我爸曾打

工的中餐馆吗?

        走,远洋,我们到那里去看看!看看金妮在不在!说罢,猛拉了远洋一把,将远洋拖起。远洋,我们走吧!快点!

        远洋说:慢着,我把电脑关了,免得被别人发现我们是非法进入学校的

数据库。

        克里斯顺手按了一下电源按钮:关了,我关了,我们快走吧!

        远洋见他按了电源开关,便起身和他跑出教师,砰地关上门。

        他们跳上克里斯的破车,一阵风似的来到餐馆门口。他们将车停好。远洋对克里斯说:我不去,我认识我个餐馆的人。他们都很凶。我要是惹恼了他们,他们会和我过不去的。

        克里斯蔑视地说:怕什么,有我呢!他们又不是魔鬼,你不要怕!

        远洋说:还是你自己去吧!如果金妮在,你叫她明天来上学不就得了吗?这很简单。

        克里斯说:唉,我就怕这些人不讲英语。我和他们说不清道不明。

        远洋说:没事,他们都挺能说英语的。如果你真的和他们说不清道不明,你再来找我也不迟。

        克里斯去了,他的步伐很刚健。远洋凝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一个美国孩子,一个和中国人毫无关系的美国孩子,一个被同龄人公认的坏孩子,能这样的义气,这样执着地去帮一个弱女孩,这难道是爱的力量?人人都说美国孩子自私,在他的眼里,克里斯除外。克里斯不是一个坏学生。尽管他亲眼看到克里斯和那些抢银行的匪徒在一起,他坚信克里斯不是一个坏人。他对自己刚才的话后悔。他后悔他不应该怕,应该和他在一起。他不能丢弃一个真正的朋友,让他一个人单枪匹马。

        克里斯一个人蹭蹭地走进饭店。这家饭店的装潢的确不错。厅堂里富丽堂皇,只见一个穿戴中国式的女人出来:先生,你几位?她彬彬有礼地说。

        我是来打听一个人的,我不是来吃饭的。我以后再来吃吧!克里斯说。

        你打听谁?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她在这里吗?服务员听说他不到饭店吃饭的,声音有点异样,你没事吧,我们这里附近警察很多。

        克里斯一听就来火:你是在威胁我吗?警察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这里又

不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好捣乱的。我问你,你这里有没有叫金妮的同学?

        什么,叫金妮?没……没有……你这个人怎么了?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你找错地方了。你快走吧!否则我要叫老板了。女服务员看来有点招架不住了。

        老板?好哇!我就要找你家的老板。你赶快把他去叫出来。克里斯并不示弱。蛮横地说。

        女服务员执呦不过,沉下脸来:别在这里捣乱,我叫警察了。

        克里斯可不卖她的帐。他被激怒,使出野性:你敢,你当心我把你的店

砸个希巴烂。你说,你这里到底有没有一个叫金妮的?我好心问你问题,你倒是出口伤人。狗屎!

        服务员也不示弱:我不是跟你说过,就是没有这个人,怎么样?你听懂了没有?

        这时,克里斯的眼睛朝厅内一扫,金妮正从餐厅的一角收拾完桌子出来,

见克里斯,她赶紧躲到厨房里面去。克里斯见她走进厨房,就拔腿往里冲过

来。

        那服务员追赶过来:你回来。 你不能进厨房!她歇斯底里地叫着,疯也似的追过来。

        克里斯一脚将们踢开,他被惊呆了,厨桌上放着五六只松鼠,死的。有两三只已经剥了皮,血淋淋的。有个瘦猴般的厨子拿着刀窜出来。他一把把金妮拉到里面。另外两个厨子见克里斯进来,慌忙将死松鼠往酱油桶里装。

瘦猴横在门前。你这小子找死呀!瘦猴吼道,活像黑社会的打手,样子十分凶狠。克里斯可不卖他的帐,他走过去,没有理会瘦猴手中的刀。瘦猴抡起刀装作要想砍的样子。他想吓唬克里斯一下,想不到克里斯毫无惧色,抓住他的手腕,哐啷一声,瘦猴的刀落在地上。克里斯顺手打了他一拳,把瘦猴打到后门边。瘦猴发怒,操起一把尖刀又扑上来,眼见着就要出人命,金妮疯了似的冲过来。她拦住瘦猴,大喊:猴精,他是我的同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猴精,你住手!你放下尖刀!

        别看金妮还小,可猴精的这个把戏她可是看得出来。他多次想讨好金妮。可是金妮对他有一种本能的反感。这个人是人中败类。为了保护自己,她从来没有对着猴精骂过。但是猴精每一次对她奉承,她都感到恶心。

        你们住手,他是我的同学,他是我的朋友。她指着那个恶声恶气的服务员:大姐,他是我的朋友,你用不着这样说他!

         哼,恐怕不是朋友吧!你小小年纪就这样,怪不得你母亲和野男人跑。

你在这里要拐多少男人呀!你是个小妖精!恶服务员说。

        金妮气得手发抖,她几乎要扑上去撕烂她的嘴。可是她忍住了。

        她上前,声调那么的平静:克里斯,你用不着到这个地方来!你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来呢?这里的人都……本来她想说都没教养,她怕引起更大的麻烦,就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克里斯也顾不得这么许多,走过去拽住金妮:金妮,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怎么这么多天不去上学,你知道同学们都多想你?你怎么啦?

        金妮被克里斯的这些话给懵了。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从她的脸上,克里斯捕捉到了一丝恐惧的表情。克里斯觉得金妮在这里有点危险。处于他对那些冒着邪气的厨子们的直觉,他们这些人不是好人。这猴精被金妮的大胆的阻喝呆了一下。他突然省悟过来,觉得被一个黄头猫占了上风,在金妮面前显得十分窝囊。他又拿起刀,直逼克里斯。他脸上的凶气使克里斯后退了几步。他倒抽了几口气,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不怕,我再险再恶的场面都

经历过了。对付这么个黄皮肤的厨子不在话下。

        他壮壮胆,对猴精说:凭你的这两下,跟爷爷闹,你还嫩了点。

        金妮见猴精还不肯罢休,便说:猴精,我可不想你为了我动刀动枪的。

你要和人打架,你去打,别跟我来这一套。我是不会稀罕你的。你给我滚回

去!要不,我今天就打电话给我哥,叫他来收拾你!

        猴精一听,老实了许多。这么多天了,金妮从没有对他的殷勤有过任何

的反应。听金妮提她的哥哥金宝,他有点发毛。现在猴精才记起田七说过的,偷鸡不着要反丢一把米。

        克里斯对金妮说:金妮,我们到外面去说。远洋也在外面我们去吧!我是来要你去读书的,我不是到你的饭店来捣乱的。

        我知道,金妮说:我知道你的好意,克里斯,我谢谢你。可是你知道我恐怕不能再继续读书了。

        为什么?克里斯睁大眼睛,看着金妮的眼睛:你为什么不能跟我们一起上学了?金妮,你应该上学。你应该跟我们在一起!

        金妮使劲地摇了摇头:克里斯,你快走吧,待会警察来了。你别到这里来了。我有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快走吧!他们会说你来这里捣乱的。她甩开克里斯,把他推到门外。

        这时,警察从门外进来。大个子的警察对服务员说:就是这个孩子在捣乱吗?服务员说:是的,是他在我们这里捣乱。我要他走,他就是不走。他还跑到厨房去撒野。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孩子从哪儿来。警察先生,还是你们把他给带走吧!这里的治安有点问题。

         警察走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克里斯.霍金斯。

        你家住哪儿?

        ……

        警察问完话,对克里斯说:你回家去吧,你没有损坏他们任何东西,我们给你一次口头警告。以后如果再发现你到这里来捣乱,我们就会抓你的。你走吧!

        克里斯欲争辩,这时金妮从厨房里跑出来:警察先生,他到这里来是为了找我。 我已经几天没有去上学了。他是好心。你们不能冤枉了他……。

        没等她说完,几个恶服务员上来将金妮拖走。先生,她才来店不久,她不认识这个人。你们没有冤枉他。他的确到这里来捣乱的。上次也来过。

        克里斯欲过去推开那些恶服务员,却被高个子警察一把揪住:你别动,一动我们就敲你的头。

        先生,我的确是来叫我们的同学金妮去读书上学的。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上学了。你不信可以去问我同学远洋,他就在外面。他知道这里的人很凶,没敢进来。他们这样做不对,他们不能让她打工,不读书。她还是一个学生。她不读书有前途吗?克里斯大声地说着。

        见鬼,你这小子,她不去上学是你的事吗?她有家长会管她的。你难道是她的家长?是她长得漂亮你来骚扰她的是吗?你这母狗的儿子。你滚!我给了你一个口头警告,算是便宜了你。你要进去坐两三天吗?警察不耐烦。

        狗屎,先生,他们都是狗屎。你们知道他们在杀什么吗?他们在杀松鼠!

杀了吃!他们是一夥坏东西!狗屎!你们去看!他们把七八个松鼠给杀了放

在桶里。去看看呀!多残忍!克里斯忍无可忍,大叫。

        有个警察好奇,进厨房。死松鼠早就拿掉了。警察四处瞧瞧,从地上捡起一撮松鼠毛。你说的就是这个吗,小子?

        是的,这是一撮松鼠毛,他们是杀了几个松鼠,也算是一项罪吧!克里斯报复地说。厨房里的几个厨子呲牙咧嘴。

        儿子,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们会向健康卫生局举报,让他们来处理。以后你可千万别再到这里来找岔。懂吗?至于这个小女孩,学校会找她的家长。用不着你操心,懂吗?显然,警察对克里斯的语气缓和多了。警察转身向这个恶女人:咳,还真有你们的,还吃松鼠。你们中国人还真他妈的狗屎!说完他们就离开了。

        克里斯走到车里,将刚才的事向叙述了一遍。远洋拍拍自己的脑袋:天哪,克里斯,你闯下大祸了。你想这下金妮有好果子吃吗?你是出了口气,可她在那里遭殃了。他们会责怪她,因为你是她的同学,你为她而去。你做事也太笨了。怎么能这样呢?我们还不快想个办法救救金妮。

        克里斯被远洋说的丈两和尚摸不着头脑。远洋,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把事情做坏呢?我好心去叫金妮来上学!你说我怎么会闯祸?什么道理呀!

        远洋说:唉,你这个木头脑瓜,本来他们逼金妮做工是非法的。我断定金妮根本没有申请学校的打工证,没有打工证让她打工是非法的。据我判断,金妮的根本没有到打工的年龄。现在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别人知道这家餐馆用非法孩子打工,至少警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是不能对你怎么样,他们不会把怨气出在金妮身上?听我爸说,这家餐馆有很多小孩在我们学校里读书。金妮是其中之一。你知道这些孩子是从哪儿来的吗?

        我怎么知道?克里斯说:我要知道他们干什么?

        他们都是来自全美各地。那些孩子都是非法入境者的孩子。这家店的老板钻了美国法律一个空子,不管什么样孩子,只要有个当地的住址,就可以到当地的学校接受义务教育。这老板一旦将一个孩子引到他那儿,就可以收一笔费用。而这孩子一边上学,一边为这个老板打工。你说这是一举几得的事。华人聪明不聪明?美国人也太笨了。远洋不无嘲笑地说。

        唉,可惜他们聪明到歪门邪道上去了。克里斯叹了一口气。

       远洋说:克里斯,我再给你上一堂中国文化课吧!你知道中国人为什么有户籍制度吗?就是因为不让人骗身份,利用户籍来干坏勾当。我说吧,美国人太老实。从来没有人利用你们的法律来赚钱吧!

        克里斯说:可是这又怎么会害了金妮呢?她应该和她的老板讲明白,她

需要去读书呀!她不能再在这个破餐馆干了。我这一闹反而会对她有好处呀!

        远洋笑着说,啊哟,克里斯, 你这个人简直傻透了。你怎么会不开窍呢?你想你这一惊动,本来金妮的日子就不好过,她何尝不想去读书?是那老板要她干活。你没听她说吗?她读书不要紧,只要英语学好就可以。你知道吗,

她的理想不是做工程师做药剂师做高级会计师或律师什么的。她的目标是能

用英语交流,将来到餐馆能接待食客。说不定她将来赚钱比你我还多

呢!

        克里斯弄不明白远洋的话,这怎么可能呢?不读书能赚大钱?

        远洋继续向他解释,克里斯这么一闹,金妮的老板不得不让金妮明天就去上学。这样老板就不能从她身上赚钱了。老板不恨你才怪了。他若不能在金妮身上榨取什么了,会把她打发走的。当然,金妮是不会反抗的。她很明白她的处境。这就是为什么她旷课这么多天一点也不担心。她的目标不在读书,而是生存。也许某一天金妮觉醒了,坚持要上学,那就更惨了。她得回到她来的地方。

        有那么严重?克里斯开始为金妮的将来担心了。

        那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李远洋用了中国的一句歇后语。

        什么叫骑驴看唱本呀?克里斯问:你又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这是中国的成语,意思是说我们等着看吧!远洋解释,他时常要卖弄一下中国话。好啦,你该把我送回家了吧!你也该去打工了,明天早上早点来,我把数学题和你说说。克里斯应了一声,呼呼地将车开得飞快。

         远洋回到家里,见父母还不在家,就开始做作业。他先将数学作业做好。就像从前一样,一式两份,一份给好朋友克里斯的。然后他做英语和其他科目的作业。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磨合,他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学习生活。他觉得美国的教育注重实用两个字。所有的课程都是按学生的兴趣爱好设计的。这和国内的教育的差距实在太大。国内教育太像学生吃食堂饭,大家都从同一个锅中盛菜,从同一个锅中盛饭。美国的教育就像学生去饭店吃饭,按胃口订菜。他开始适应了美国教育 ,而且越学越有劲。

        父亲从学校开车回家。在美国,父母和儿女一起在读书的例子太多了。

父亲快要毕业了,他的学习要轻松多。大伟刚在学校里做完作业。进屋,在

破沙发上坐下。看上去很疲惫。

        远洋想起奶奶要他孝敬父母的话来。他到凉水缸给父亲倒了一杯凉水:你要冰吗,爸爸?他将凉水杯递给父亲,问他。

        看到儿子这样孝顺,大伟感到高兴:好吧,给爸爸来点冰。谢谢,儿子。父亲咕噜咕噜地喝完凉水,说:儿子,这样拍马屁,一定有什么事要有求于我了。说吧!

        爸,你怎么知道我有事就你。其实我没有什么事求你。只是要问你一个问题。远洋听到父亲这样评价他的孝顺,心里很委屈。

        说吧!你是孝顺,这我知道。你是我的儿子。父亲说。

        我问你,你认识不认识金中华餐馆的老板?远洋问。

        我在那里打过工,那个老板十分阴险可恶。他手下的这帮厨子,我听说都是清一色的偷渡客,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克里斯想去叫一个名叫金妮的同学来读书,她已经一个

星期都没来上学。克里斯差点在饭店了和他们干起来。你说这金妮和他们是

什么关系?远洋索性将事情问个清楚。

        儿子呀,他们的事说不清。你也就别问了。他们的事千万别去插一脚。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些亡命之徒。你叫你的同学也不要去惹他们。尤其一个叫猴精的家伙,这个人凶得很,坏得脚底流脓。 大伟不愿意多提。远洋也就不往下问了。但是他心里感到特别扭,预感金妮会发生什么事。

        大伟倒是很关心姜沁沁 问他这两天碰到沁沁没有?

        远洋想了想:对,我碰到过她。不知怎么的,她没和我多说什么。爸,是不是沁沁爸和你不好了!远洋直说。

        李伟沉思片刻,面有愧色地说:也许爸爸这件事做的不对,不够朋友。我的确没有好好照顾沁沁。过些日子我去看看她。

        爸,她倒还好,现在她被啦啦队录取,也交上了一些朋友。真的,我想去另找一份工。这样我也好照顾沁沁。

        大伟立即沉下脸来。 远洋了解父亲的脾气。现在他知道要做什么,自己尽管去做,不要问,也不要商量,因为父母的答案不问也知道了。也不想和父亲争辩,争辩了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与远洋的猜测相反,金妮从校车上下来。上学了。克里斯

的这一招也真有效。远洋迎上去想和她说话。金妮却头也不抬一下避开远洋直接上她的壁柜。远洋很纳闷,金妮平时虽然不很说话,见到远洋还是会打招呼。今天的态度是否和昨天的事有关。不管怎样,他得赶快找到克里斯,因为他还要为他解释数学题。他在走廊里见到克里斯,将昨天下午做好的作业交给他。

        别的题你都能理解,我不和你说了。唯独最后一道题,我给你解释一下。

我们没有很多时间,来到这边来。远洋说着,将克里斯拖到一边。

        在几分钟的时间里,远洋很快给克里斯解释完了这道题。

        远洋拍拍克里斯的肩膀:这下你放心了吧!你的数学能跟上去的。

        远洋突然想去刚才看到金妮。他跟克里斯说,哎,真有你的。你昨天下午没有白去。今天金妮来上学了。

        克里斯听了,像小孩似的喊起来:真的?你别骗我,她在哪儿?克里斯的两眼闪着从来没有过的幸福的光芒。李远洋也为他高兴。

        真的,你可能待会能见到她。远洋伸出手,他们击了击掌。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刚开始讲课,就有一个值日的老师助理手里拿着纸条给克里斯和远洋,要他们俩立刻到办公室去。他们俩面面向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俩来到了校长办公室。副校长板着脸,一言不发。他转身:你们俩坐下!我亲眼看到昨天放学后你们俩还在电脑房。你们说雷诺先生给你们布置作业,你们要补交作业。克里斯你说雷诺先生和你们在一起,对吗?

        克里斯和远洋一下明白是昨天电脑房的事。可是昨天电脑房可没留下什

么可疑的痕迹呀。说雷诺先生和他们在一起,显然是一个谎话。要是没有别

的事,这样的谎话一般不会被追究。现在他们私自进入学校数据库的事一定

被校长发现了。他们俩被校长的问题问得心慌意乱的,谁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呀?校长显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再狡辩也没有用。他有点不耐烦,提高了嗓门。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要如实回答。昨天你们俩在电脑房干什么了?

        远洋是个不善撒谎的人,听副校长这样问,便认为校长已经知道一切。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先生,我们在……克里斯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在电脑房里的确在做作业,远洋帮我查资料。

        副校长从鼻子里哼出声音:哼,你这克里斯,看来你这人说谎用不着打草稿。我们已经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我告诉你吧,你们进入学生档案库去了,是不是?这个问题太严重了。谁给你们密码得?怎么进去的?你们中是谁干的?副校长声音有些嘶哑。

        远洋立刻意识到克里斯这小子没有把电源关死。机器仍然开着,而数据库也打开着。这数据库的确是学校的最重要的机密。谁也不能进入。如果被黑客侵入,就意味着学生的分数可能被随意改动。那样的后果不堪设想。虽说克里斯平时是马大哈。他也立刻明白副校长知道什么了。他说:霍克先生,是我干的。远洋帮我在查资料,而我胡乱地在打密码,我竟能打开密码,霍克先生,这猜密码虽然只有几万分之一猜对的机率,但毕竟也有猜对的可能。你看人家买乐透,也有人中奖不是?我没有什么目的。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目的?只是玩玩而已。不关远洋的事。

        远洋心头一热,这小子这么讲义气,有事挺身而出。这才像个男子汉。不知怎的,他对克里斯的敬意油然而生。

        就你嘴贫,你这小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霍克先生责备道。

        克里斯知道这是霍克先生原谅他的话,便说:真的,我在电脑上玩。后来没事就瞎琢磨密码。就是好玩嘛!

        我们本来去警局报案的,现在既然你说明了你是在胡乱打密码,我们就不报案了。但对你是一定要处罚的。处罚是开除五天,不准到学校来上学!我说克里斯,你是否以后少闯点祸,顺顺利利地毕业。你老是这样,究竟以后要作什么样的人?霍克先生不无同情地说。

        霍克先生的处理还是轻的,克里斯没吱声。他拍了拍远洋的肩膀:走吧,朋友。我们没有事了。

        远洋此刻见到克里斯这付玩世不恭的样子,心里难受得要命,几乎流下了眼泪。克里斯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受处罚都在所不惜。他是个人物。

        他们俩从办公室出来。克里斯看到远洋难受的样子,便安慰他:啊哟,你别像个女人样好不好。这处分没什么好害怕的。还不是家常便饭。

        远洋没有吱声,心里感到不是滋味。

 

 

 

第十四章

14

 

        中国人不管来自大陆或台湾总有一个共同的攀比心理,谁都要想往中产阶层爬。一旦有条件都会去中产聚集的郊区住。越是富裕的区,警察越多越安全。冯洁茜的家庭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中国人家庭。

        虽然来自台湾,冯洁茜没有台湾人的粗相,倒像江浙一带皮肤白皙的女孩,两只大眼睛透明得像水晶。她的五官均匀地分布在白里透红的脸上,非常好看。和很多中国人家庭一样,她从小就是她爸妈的掌上明珠。冯洁茜的在家娇生乖养。父母对她百依百顺。 母亲冯关凤薇是个很讲面子爱出风头的女人。父亲冯祖德却沉默寡言。冯洁茜十六岁生日快到 了,一家人在讨论怎样给洁茜过生日的事。

        冯关凤薇喜欢热闹,提议洁茜去邀请同学来过夜,人多气旺热热闹闹庆祝生日。冯祖德觉得太复杂!洁茜打算宾馆租两个房间,邀请她的朋友们去宾馆集体玩过夜。庆祝一下生日。冯祖德听了点头同意。这个办法好,至少省了很多事。关凤薇却觉得太奢侈。 洁茜明白只要父亲同意这个计划,事情办妥了一半。她走过去亲了父亲一下:谢谢你,爸爸。

        既然定下来,他们开始商量邀请人的事。洁茜列了一大张纸的名单。有女孩有男孩。冯祖德仔细看了名单,说:闺女,就别邀请男孩子了吧!父亲很担心男女的事。闺女大了,像她妈,生性十分活跃,爱出风头,爱在男孩子面前卖弄。美国这地方一不小心就会出什么事。 关凤薇却很开放。她认为女孩子该早点有找男朋友,这样就能积累和男孩子打交道的经验。美国社会是一非常隔离社会,个人的社交区小。眼下的活动是很好的社交。她赞成女

儿早些交男朋友。免得以后随着年龄的增大,在这方面不成熟,找不到对像。

        你多请些男同学来。母亲说,那个叫尼克的同学能不能来?我看这孩子挺聪明的。

        洁茜听了很高兴。妈妈只见过尼克一面。那是在家长会上,他们说过几句话。 尼克一头金发,长得高头大马很英俊。洁茜的确喜欢尼克。洁茜长得窈窕少女。女儿和这样的男孩就是郎才女貌。洁茜说:好吧,我试着把他也

邀请过来。

        说着,电话铃响了,是妮科儿要安娜打来的电话,邀请她晚上去看电影。

洁茜提着电话问关凤薇:妈,安娜和同学一起请我去看电影,我能不能?

        你还有作业要做,你不能去!父亲说。

        爸,妮科儿好不容易和同学一起要我去看电影,我也没有多少作业。我回来也可以做呀!洁茜极力想去。

        不行,你今天晚上不能去。父亲还是坚持不让女儿出去。

        啊哟,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老爸,你还这样把女儿关在家里,你能关她

一辈子?女儿大了。应该让她有自己的活动空间。多去接触一些人。多好呀!关凤薇总是帮着女儿,极力替女儿说话。她转身对洁茜说:洁茜,妈允许你和同学一起去看电影。

        洁茜满意地笑了:谢谢妈妈。她走进她自己的盥洗室去梳妆打扮去了。

        不一会,洁茜听到门外有汽车喇叭声。她转身向门外跑去。冯祖德叫住她。等等,冯祖德说:我想看看和你的这些朋友是怎么样的。你等在家里,让他们进来吧。

        关凤薇在一旁点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我也想看看你的朋友。洁茜停住脚步,脸贴着门边向外看。只一会,就听到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两个男孩。他们都长的很高大。其中一个是尼克,的确长的很英俊。关凤薇暗暗高兴。

        喂,你们叫什么名字?母亲问。

        尼克,我叫尼克。长的高大的小子说。

        我叫麦可。另一个腼腆地说。

        妮科儿呢?洁茜问。妮科儿没有随他们一起来,洁茜觉得有点奇特。因为是妮科儿邀请她的,邀请人怎么不出现。

        请坐,请坐,洁茜妈很客气地说。你们在我家坐一下,时间还早。

        哎,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没有时间坐了。对不起。洁茜,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吧!尼克催着。

        我准备好啦,我怎么没有看到妮科儿?她打电话给我的,她怎么不去看电影。洁茜追问。

        她已经自己去了。她自己有车,她比我们都要好。麦可说:那好吧,我们走吧!说着他们走出家门。

        洁茜来到门外,像一只出笼的小鸟,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她深深地吸

了一口户外的空气。她很喜欢尼克。平时妮科儿总是挡她的道b不能和尼克接近。今天妮科儿倒大方,叫人来约她,主动送尼克来接他。也许妮科儿认输了,她不是我的对手。洁茜甜磁磁地想着。她暗暗为自己骄傲。平时傲气的尼克也竟陪她去看电影了。

        她向尼克靠了靠,尼克势搂住她。尼克搂得她那么紧。她第一次感到一个男孩紧紧将她搂住,感到异常的兴奋,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她也下意识地将尼克搂紧,抬头,尼克的嘴唇贴住她的。

        这时,麦可过来:喂,你们不走了?电影已经放了一半了!听到她的话,

洁茜感到窘迫。她放开他。尼克,我们走吧。

        他们跳上一辆敞篷车。麦可风挚电闪地驾车向前驰去。洁茜从没体验过速度,一下把她的心提起来。耳边的风呼呼地将她的头发吹起。她在车上紧紧地抓住扶手,感到自己仿佛坐在高空滑车上。尼克和麦可显得特刺激。他们在大声地喊。尼克索性站起来。麦可递给他一瓶啤酒。尼克咬开瓶盖,大口地吸着啤酒。平时文质彬彬的尼克现在变的疯狂。这是冯洁茜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他们的车子在黑暗中开向郊外。天越开越黑,路越开越窄。速度使冯洁茜越来越害怕。风呼呼地吹来。冯洁茜开始发冷。全身不断地在发抖。前方一片漆黑,只有两边的树影像巨大的怪兽向她扑来。她的手几乎抓不住扶手了。尼……克……我……们不是……到……电影院……去吗?她颤抖着声音大声喊。

        是啊,尼克大声地说,我们去的地方比电影院还要刺激一百倍。你不是喜欢刺激吗?让我们来刺激一下吧!他将啤酒瓶向风中扔去。远远落在路上。   

        你叫麦可把车开的慢些好吗?洁茜大声地喊。

        车速慢了下来。路两边的房舍看得很清了。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小镇。洁茜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小镇。现在跟尼克和这个不太认识的麦可来到这里,尽管她明白他们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子,从没有一个人在这么晚和陌生的朋友到这个地方来。小车慢慢地转到小街上的一个箱形的矮矮的建筑物。他们下。

        尼克显得很兴奋。他跳下车,走到冯洁茜身边,一把搂过她:走,咱们进去。

        门打开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声浪扑面而来。简直把冯洁茜的耳膜都震破了。这是什么地方呀?她大声地问。

        这是舞厅,尼克将声音提得很高。

        啊,你怎么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呀?尼克。冯洁茜惊奇地问。

        刺激,你不是喜欢刺激吗?这里是真正刺激的地方。尼克说完,就和她一起走入人群狂舞起来。冯洁茜也被这里的气氛感染,跟着狂舞起来。尼克扔给她一罐酒,尼克完全变了一个人了。在这个场合下,她不再是温文尔雅,装模作样,道貌岸然了。她像一头脱了缰的马,变得很野。冯洁茜像疯了似的。她忘记了自我,不断地狂舞,不断地忘嘴里灌酒。她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她觉得超越了自己。在这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她超越得很彻底。她感到音乐声越来越模糊,她感到她仿佛被什么人抱着。她没有力量推开那个人。任凭他扭摸亲吻。她在梦中惊觉有人在脱她的衣服。她极力将那个人推开,可是那个人的手像铁爪似的,掐得她忍受不了的生痛。她绝望地感到有样东西进入她的身体。一阵疼痛涌上心来。她极力反抗着,使劲企图将压在她上面的那个人推开。但那人不断地在她的身上蠕动着身体。渐渐地,她没有了感觉,任凭那人触摸蠕动。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冯洁茜的家还灯火通明。冯祖德和他的太太都没有睡觉。他们坐在楼下沙发上等女儿回来。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是走着。挨到了十一点。女儿还没有回来。他们倆开始急了起来。关凤薇一打女儿的手机,发现手机在女儿的房间里。女儿将手机拉在家里了。两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都是你,你说你给女儿找什么男朋友!为什么这样做?你看,上哪儿去找哪儿女儿?冯祖德责备道。

        现在你就会责备。你有什么好招?什么男人,一到有事个个都变成缩头

乌龟,看把你熊成这个样子。关凤薇反驳说。

        她肯定不是去看电影的,要不她早就回家了。冯祖德分析说。

        你先打电话给附近的电影院,看看还有没有这么晚的电影,也许会有一两场连续的电影。说不准他们还在看电影。有可能没有放场。关凤薇说。

        不会的,不过我先打一下吧!冯祖德说着拿起电话本,拨号。回答是有电影还在放。冯关凤薇略略放下心来:唉,别老是杞人忧天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等会就会回来的。

        冯祖德还是不放心:你看清两个到我家来约我女儿的小青年吗?

        没有,我连他们的模样都没有看见。他们不是女儿的同学吗。一个叫尼克,就是女儿常说的那个尼克,还有一个名字忘了。关凤薇说。

        我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认识他们的,所以我也没问就让他们走了。太粗心大意了。冯祖德自责道。

        再等一会吧!不会有事的。冯太太打开大屏幕电视机。他们无心看电视,只是眼睛盯着画面。十一点半了,门外还是没有动静。夫妻俩这下真的着急起来了。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冯祖德声音带着惊恐,我们还是报警吧!

        报警?我看还没有这么严重吧!这下可好,要惊动全市了。我们要变成头条新闻了。不行,不能报警。冯太太说。

        那你看怎么办?冯祖德说:要不还是问问洁茜的同学吧。他们兴许知道邀请洁茜的这两个朋友住在哪儿。我记得远洋一定会知道洁茜和那个最好的同学尼克的住处。你说呢?冯祖德真的急了。他看了看墙上的钟,正好十二点。天哪,这么晚了给人家打电话。那这么行呀!他迟疑了一下。唉,这是特殊情况,还管得了这么许多?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拎起电话:喂,是远洋的家吗?我想找远洋。

        对方传来询问声,是的,你是……

        噢,我这样,我是远洋同学冯洁茜的爸爸。我家洁茜晚上被同学邀请去

看电影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有一个叫尼克的。不知远洋是否知道洁茜要好尼克的电话。这样我可以打电话去问。冯祖德解释说。

        噢,是这样,你等等,我去喊远洋。冯祖德听到对方在大声喊远洋。

        李远洋走过来:你是……

        远洋,我是冯洁茜的爸爸,我家洁茜看电影没回家,不知谁请她看电影,你能告诉我吗?谁是她要好的同学?

        李远洋迟疑了一下。他好像不是很在心谁跟谁好的事。也许……是尼克请她去的吧。我知道冯洁茜很喜欢尼克。可是尼克不是很喜欢她呀。李远洋毫无保留,冯洁茜在学校有很多朋友。最有可能的就是尼克。

        你有尼克的电话号码吗?冯祖德问。

        我有一本学校的电话通讯录,里面有他家的电话号。李远洋找到电话通

讯录。把号码给冯祖德。

        这时,冯太太突然听到外面有停车声。

        你听,外面有车停着。冯太太说。

        冯祖德仔细一听,果然有一辆车停在门口。他走过大厅,去门边张望。只见外面有辆敞篷车。自己的女儿正从车上跌跌撞撞地走下来。冯祖德开门,向外冲去。只见这辆车一转头,嘎的一声,飞也似的开走了。冯祖德见女儿差点跌倒,赶紧上去扶她,也顾不上看这辆车一眼。

        冯太太跟了出来: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他们的人呢,他们的车呢?

        你快别罗嗦了!先把你女儿扶进去再说。冯祖德不耐烦地说。

        他们将走路东倒西歪的女儿扶进客厅,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女儿脸色苍白,两眼死灰色,母亲心里难受极了。她走近女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啊呀,你这冤家,你喝酒去了?你身上这样强烈的酒味。你和谁去喝酒了?你到底到哪儿去了?你不是说去看电影了吗?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关凤薇一连串问了这么多问题。她实在着急,希望女儿一下能回答。

        冯祖德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知道女儿不会很快回答太太的问题。这事还真的不能急。但他预感到女儿出事了。

        女儿慢慢地睁开木然的眼睛,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终于没有说出话来。关凤薇欲还要唠叨,冯祖德阻止了她:算了算了,别问她了,让她安静一下。你要她洗一个澡,叫她睡了。她现在什么也不会说的,人到了家就算是不幸中万幸。你还指望什么呢?

        不,我偏要叫她说,是谁这样缺德引诱我女儿?再说了,女儿也应该做

一下规矩了。现在不做规矩,以后还成了得吗?关凤薇转头:你到底跟谁一起去的?你干了些什么?喝酒?什么地方喝的?关凤薇气急败坏。女儿索性紧闭眼睛,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冯祖德看到女儿的身体还在微微痉挛。啊呀,你就别吵她了,好不好。她现在是不会开口的。他说着,轻轻地拍拍女儿的肩:听爸的话,去洗一个澡,清清脑子,先去睡,有事明天再告诉妈妈啊……

        不能!冯太太斩钉截铁地说:万一今晚出事,今晚报警还来得及。明天就晚了。很显然,冯祖德和他的太太都知道什么意思。

        好吧,洁茜,你快跟妈妈说,你去哪儿啦?冯祖德问。

        洁茜脸色苍白,一点也没有缓和过来。她紧闭这双眼不吱声。她的表情

就好像还在恶梦里。

        关凤薇对冯祖德说:你走吧,你去睡吧,我来问她。冯祖德见此情景,如果女儿真的有那种极坏的经历,他在,她们母女俩说话也不方便,便起身离开上楼去。

        楼下静悄悄的,冯太太起身去厨房烧了一些热开水,倒了一杯,走近洁

茜: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事不能瞒我。我们辛苦把你养大多么不

容易。你难道就连你妈都不相信?她说完,喂了女儿几口茶。

        女儿突然翻身,扑在妈妈身上。妈……女儿抽搐起来。

        有事跟妈说,可别瞒着妈啊。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舍得你万一出点错呢……

        洁茜妈说到这里,洁茜就哇的一声扑在她妈的身上痛哭起来。她妈停止了说话,让女儿尽情地流泪。妈知道女儿一定出事了。但她只能忍住不说。

        洁茜抽抽嗒嗒地说:妈,没事,没事……。我和尼克以及另一个男的去看电影,他们带我到了一个舞厅,我看大家都在喝啤酒。我也喝了。

        没有别的事?。

        没有别的事。我喝了酒,头晕了。后来……

        母亲打断她的话: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就迷迷糊糊了。他们把我送了回来。洁茜回忆说。

        除了尼克,那个男同学是谁?母亲问。

        他不是我的同学。我不认识他。我在路上听尼克在叫他汤姆。洁茜说。

        母亲听了女儿的话,松了一口气,觉得年轻人聚会,真的不会有什么事,也就放下心来。洁茜,好啦,你去洗个澡,早些休息吧!也不早了,快去吧!

        洁茜应了一声,就上楼去自己的盥洗室。

        洁茜虽然逃过父母责备,但总觉得今天晚上的事像一块铅沉重地压在心头上,几乎喘不过气来。冲凉的时候,她完全清醒过来。她隐约感到下腹酸痛,一阵一阵的,很不好受。眼前不断出现这个陌生男人压在她身上的情景。她使劲用肥皂擦全身,试图将这个男人身上的那股难闻的气味擦去。她洗了很久,终于用毛巾毯将全身擦干。她站在大玻璃镜前,往常,她十分欣赏自己少女的柔软曲线的身体。可是今天她感到自己十分丑陋。她简直变成一个丑八怪。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像姜沁沁那样聪明,预知即将发生的事而临阵逃脱,躲过灾难。她也痛恨自己相信一个不应该相信的人,去爱一个根本不值得爱的人。她恨妮科儿那会儿也不在,要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令人难以启齿的事了。她用毛巾毯裹起自己的身子,一头倒在床上。她不想那么多了,把所有的可怕的杂念都排除掉。她竭力想祛空她的脑子。她怎么也睡不着。她翻来复去睡不着。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上脑海,如果我真怀……怎么办?她心惊肉跳地问自己。这个恶念使她更加睡不着。她紧闭眼睛,努力回忆当事的情景。那个男人压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上留下过什么……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来结束处女之身。她想累了,模糊起来。

        第二天早晨闹钟响了。关凤薇怕女儿睡过,起来敲女儿的门。洁茜,起来了,上学去了。今天可能晚了,还是我送你去吧!母亲语调婉转,尽量不带责备口气。洁茜懒懒地应了一声。洁茜还想睡,但是她今天无论如何要去问尼克。那个压在她身上的人究竟是谁。她起来,刷牙时,抬头看到自己的脸虚肿肿的,难看得像南瓜。刷完牙,她进入冲凉池,她闭了闭眼,开大淋浴喷头,水哗哗地响着,洁茜一头扎进水里。温柔的水线像几百只婴孩的小手抚摸着她的身体,她感到好些。

        母亲已经给她准备了早点,中国的早点,包子花卷还有豆浆什么的。她

也没有心思吃,只是胡乱地啃了一只包子,喝了一杯牛奶,就坐进妈妈的车去学校了。

        天气有些发凉,车外的风像虎吼狮鸣。洁茜心里颤抖着。他们很快来到学校。母亲怕女儿为昨天晚上的有什么想法,再三叮咛:洁茜,今天上学不要心不在焉。昨晚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就别去想它了。今天你也别去找尼克,免得你们吵架。耐心一些啊!快去吧,上课铃就要响了。

        洁茜下车,朝学校大门走去。她看到沁沁和远洋从校车那头走来。洁茜不喜欢远洋。这个人聪明,但是太傲太土。这姜沁沁怎么会跟这种人好。她想着。这时沁沁看到洁茜。早晨好,洁茜!沁沁热情地打招呼。洁茜抬头,看到远洋的眼神怪怪地看着她。莫非他知道昨晚上的事?也许是姜沁沁告诉他的。他是不是会小看我呀!洁茜心存狐疑。

        洁茜,沁沁走进她,碰碰她的肩膀:你怎么啦,你有心事呀?

        不,不,不,洁茜吞吞吐吐地说:我有什么心事。

        见洁茜吞吞吐吐的样子,沁沁也就不多问了。她想让洁茜高兴起来:洁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被选中啦啦队了。昨晚是妮科儿告诉我的。我们分手后,妮科儿要我到她家里去玩,我去了。沁沁告诉她。

        啊,原来……洁茜本来想说原来是这样,她打住了。她还想从沁沁身上掏出一些线索来。

        这时,远洋重重地瞪了沁沁一眼,我们走吧,沁沁。

        李远洋,我和朋友说几句话,你先走。沁沁说。

        远洋觉得沁沁太笨,盯了她一眼,自己朝教室走去。

        洁茜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沁沁,你说昨晚你去妮科儿家啦?是她邀请你的吗?洁茜问。

        是的,本来说好去看电影,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妮科儿不去了。我在

她家参加派对直到十一点。她说你也去派对了,你一定玩得很高兴吧!沁沁不知内情,照直说了。

        洁茜心里犯了嘀咕:昨天晚上的事是不是妮科儿一手策划的,要我落成这个样子。可能是她设的一个圈套。

        本来已经平静的她,越想越气。但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

        她继续问沁沁:那你们俩怎么会突然不跟尼克一起去派对了呢?昨晚我

们的聚会真的有趣极了。你没有看到这些人都是多么的疯狂,多么刺激呀!哎呀,你和妮科儿真傻。嗳,尼克没有再找过你们?

        他来过,和汤姆的一起来的。看样子妮科儿并不喜欢尼克,他俩吵了一架,尼克和他的朋友就走了。我也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只听懂一句,就是妮科儿在骂……沁沁打住,她知道照直说会伤害洁茜的。

        她在骂什么?洁茜紧咬不放。

        她骂……沁沁迟疑,她不想伤害她。

        洁茜听到沁沁话中有话,便说:沁沁,你还是不是我的朋友,要是还是

我朋友的话,你就告诉我她究竟在骂谁?骂什么?

        洁茜,她骂的话很难听,还是别让我说吧!沁沁为难。

        沁沁,你还是我朋友的话,你告诉我!洁茜坚持。

        沁沁被洁茜这么一说,只得说:那你可要为我保密啊!你答应!

        洁茜说:我答应,我决不会和任何一个人说。

        她骂你是母狗。沁沁告诉她: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那么妮科儿知道昨晚小镇的聚会是一个怎么样的聚会?洁茜感到被玩弄。

        沁沁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跟尼克说她不去了,还说有好戏看。尼克对她很气愤,他们吵了一架,后来妮科儿的妈妈出来,尼克才离开。你知道吗,妮科儿也被录取到啦啦队了。沁沁告诉她。

        洁茜现在开始感到妮科儿对她这样是因为尼克。不错,当时尼克和妮科儿很好。他们俩也很般配。妮科儿告诉她,在毕业的舞会上,她和尼克肯定是最好的一对。是自己慢慢看上了尼克,和尼克好了,这样尼克才慢慢地冷处理妮科儿。妮科儿才忌恨的。一定是这样。现在既然事已至此,自己也开始恨尼克,是尼克将她带到这该死的小镇。她更气的应该是妮科儿,也许一切都是她的阴谋,让自己受苦。现在冤家路窄,自己被选上啦啦队,妮科儿也被选上啦啦队了。洁茜觉得和这样的人一起练,将来会出问题的。

        上课的预备铃响了。沁沁说:洁茜我去上课去了。正在这时,妮科儿和

她的两位朋友走来。妮科儿在洁茜面前昂首挺胸地走过去,连瞧也不瞧洁茜一眼。倒是妮科儿身旁的两个朋友,斜眼看看她。洁茜简直忍受不了他们的眼神。她狠狠地回盯了她们一眼,就去教室了。

        洁茜的心跳得很厉害,因为这节课她和尼克一起上,是AP英语课。 AP

课是美国高中的和大学接轨的课。这课是为那些有潜力的高中生而设的。凡是考过AP课的同学,能拿到大学学分。 尼克和洁茜的英语成绩都不错,她们都有资格上这门课。

        洁茜走进教室,高个子尼克早就到教室了。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似乎在想些什么。洁茜的位子就在他的旁边,洁茜一声不响地坐下。这时尼克低下头,尽量不去看她。他知道此刻的她有多少愤怒。

        上课开始,英语老师罗塞琳女士先收家庭作业。洁茜见尼克也拿不出作业,便向老师说:老师昨晚我没有时间做作业。

        老师吃了一惊:你们俩?你们俩没完成作业?老师不相信。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他们,他们俩从来还不拖作业。尼克是个好学生,洁茜更是个好学生。虽然平时她的话多了些,大家对她的印像还是很好的。

        老师,我们能不能明天补交?尼克红着脸问。

        洁茜也说:我们能吗?

        你们俩从来也没有不交作业,你们怎么啦?昨晚上你们到哪儿去啦?你们找对像也不能把课给耽误了。老师大声说。

        尼克嗫嚅地说:没,昨晚我们没有去哪儿。只是……只是忘了英语作业。

        老师没说什么,她开始上课。

        今天的尼克完全是一反常态,上课时他的思想怎么也不能集中。老师问了他一个问题,他竟然答非所问。同学们都笑出声来。唯独冯洁茜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冯洁茜很快地写了张字条,趁老师在写白板,给了尼克。尼克连看都不看就把纸条放在一旁。另一个同学转身将纸条拿了过去。洁茜急了站起来,抢回纸条。

        听到声音,老师回头:洁茜小姐,你们在干什么?你是不是今天太寂寞了?你今天很异样。

        洁茜十分窘迫:老师……没……没什么。

        还没什么?老师责备:作业不交,上课递小纸条,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这吃错药往往是老师批评人最使人难受的一句话。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吸毒了。

        洁茜不做声了,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洁茜站起来,将尼克拉出教室。尼克自知理亏,乖乖地跟她走。

        你告诉我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出的主意?冯洁茜查问。

        没……没人出的主意。只……只想玩玩而已。尼克结结巴巴地回答。

        真的吗?冯洁茜继续问:如果你不说,我去报警了。你认识那个人吗?尼克当然知道冯洁茜所指的那个人是谁。不……我不认识。我也不知道到了那里会发生这些事。我也以为好玩才邀请你去的。尼克说。

        你不认识?冯洁茜说,那我报警去了,我还留有证据呢!

        尼克当然知道证据是什么。但他重复着刚才的话:洁茜,我真的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也被我爸爸惩罚了。昨天天我喝多了。什么也不知道了。你要去报警,你就去吧,这是你个人的决定。反正我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冯洁茜见问不出什么,也就不追问了。她不怪尼克。尼克对她好才邀请她的。肯定是那个人嫉妒他们了,才出这样的馊主意的。尼克也一定是被骗的。这个骗子一定是妮科儿。于是她说,尼克,我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你还爱我吗?

        尼克不解地抬头,你说什么呢?我们还做好朋友!

        洁茜凑上去,企图让尼克拥抱她一下,尼克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洁茜注视着他在走廊的人群中消失,心里怅然。她受不了目前的处境,她想发狂。

        今天不知怎么了,妮科儿和她的朋友老是在洁茜的面前晃。洁茜见她们三人又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她们都穿得十分时髦。短T恤的腰间露出雪白的肚子。肩背上那些纹身花纹十分武气。就连鼻子和肚脐上都挂着穿刺的金属饰环。她们走来,吸引了众人的羡慕的目光。她觉得自己相比之下显得很寒惨。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子:为什么她不能打扮的洋气一点呢?这气势定要压倒妮科儿这帮人。别忘了,她一定得和沁沁讲这件事,约她一起去纹身,去穿刺。妮科儿今天格外得意。妮科儿,咱们走着瞧吧!我不会输给你的!

她心里自说。

        中午食堂的饭菜一点都不好。冯洁茜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她还得吃点什

么。她胡乱地抓了几样,炸薯条,鱼汉堡和一盒小牛奶,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有些她完全是意想不到,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对,也不知道找谁去商量。她慢吞吞地嚼着面包。看见远洋和克里斯进来。他们几乎在向每一个人问什么。这两个人真是吃饱了撑的。他们在干什么呢?这个克里斯,一定又在搞什么新花招了。唉,难道这个人被老师处罚得还不够吗?冯洁茜想着,看到他们走过来。

        远洋见冯洁茜,你好,你好些了吗?昨天晚上把我给吓死了。你去哪儿了?女孩子一个人半夜三更的不好乱跑。乱跑了容易闯祸。远洋像个半成人似的说。

        冯洁茜没好气地说:管你自己,像只没头苍蝇似的。成天和这个坐牢胚在一起。远洋偷看了克里斯一眼,生怕他听懂中国话。我不和你贫嘴!远洋说,这两天你有没有看到过金妮?她失踪已经有好几天了。

        金妮?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是一个偷渡客的女儿。这我知道。唉,

这美国呀,法律也太松了些。这些偷渡客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这不,连自

己的女儿都不要了。这些人拐骗打砸抢赌嫖样样来。这个小姑娘也不读书,只是来过过高中,没有什么可找的。冯洁茜毫不关心。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怎么没有一点阶级同情心?远洋说。

        冯洁茜不知道什么叫阶级同情心:阶级同情心?什么意思?

        远洋自知说了她听不懂的话:没有什么意思,我是说你有没有同情心。

        我怎么会没有同情心?只是要看谁需要同情,谁不需要同情,像金妮这样的人的确不要同情的。他们连法律都不遵守,美国的社会有乱的一面,就是被他们这种人搞乱的。冯洁茜大声说。

        你胡说些什么?你闭嘴。美国社会最讲人权,金妮是个人,她就像你我一样有生存权。她在这里的地位应该和你我一样。李远洋忍不住喊起来。

        克里斯也走过来:远洋,金妮不在。你得想办法找到她 。他转向冯洁茜:你最近看到过金妮没有?

        没有,我们没有看见过金妮。克里斯,金妮不来上学要你这么急干什么?克里斯,难道……。冯洁茜说。

        洁茜,你这乌鸦嘴别乱说。人家克里斯是好心。不像你这么自私。只管

自己,不管别人。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我自私?冯洁茜喊了起来。本来心情不好,现在更差了。

        克里斯拉拉李远洋:走,我们别和她娘们纠缠。去我们去教务处问问。

        冯洁茜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想着这克里斯和李远洋对人倒有些情

意。要是尼克有他们这么好就好了。

        高中学生的课外活动多种多样。通常,各种俱乐部的活动是大学入学的

一个重要的参考。各门课有各门课的俱乐部,例如有数学俱乐部,西班牙语俱乐部,表演俱乐部,电脑机器人俱乐部等等。冯洁茜被啦啦队俱乐部录取,她一下课就去室内运动场。啦啦队的领队是由指导老师凯茜担任。她到拉拉队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那里了。她一眼就看见妮科儿也在那里。她看到妮科儿就想起昨晚的事。心里顿时又笼罩上一层阴影,真是冤家路窄。

       老师点了名之后,他们就开始讨论。妮科儿走过来,故作热情:洁茜,听说面试时你的舞跳得很好。你那两条细腿能踢得这么高。我和你在一个小组怎么样?

        冯洁茜心里十分反感,但她找不到发火的理由,只得说,好呀!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你别到时候搞阴谋就行了。

        你说什么?我怎么搞阴谋?不会吧! 你面前怎么能搞阴谋呢?尼克怎么受得了我搞你的阴谋呢?你以后需要人照顾的。我们都会心疼你的。她说完眨眨眼睛,像是还有什么秘密没有说出来。

        冯洁茜蓦地想起昨晚的事,联系妮科儿现在说的话,她听出妮科儿话中

有话,妮科儿一定知道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刚想回她几句,只听老师拍手

招呼大家主意。

        今天的练习项目是搁腿。大家都在体操房里将腿搁起来。冯洁茜的腿十

分僵硬。这时,沁沁走过来:来,洁茜,我给你先揉揉腿,这样,你的韧带就不会拉伤。说罢开始为洁茜揉腿。

        凯茜老师向大夥喊,将腿搁上去,用劲!她转身看到沁沁为洁茜揉腿,感到奇怪:你叫沁沁,对吗?

        是的,请原谅,我为洁茜揉腿。沁沁边说,边揉着洁茜的小腿肚。

        没……没关系。我正要问你呢,你做的是按摩对吗?好像和中国的按摩有关吧!凯茜说。

        是的,老师。只要关节的几个穴位放松了,搁腿就不容易伤了韧带。练腿就很安全。这是我在中国练舞蹈时候学的。沁沁解释说。

        哦,原来是这样。现在你就来教教我们的同学们,好吗?凯茜老师说。

        那行。沁沁爽快地答应了。

        老师将同学们集合起来:大家听着,我们的中国同学为我们示范中国的保护动作。大家都要跟着认真学。记住了?

               姜沁沁为大家示范按摩几个腿上的穴位。冯洁茜瞥了妮科儿和她的

朋友们一眼,只见她们都不以为然,懒洋洋地装模作样地揉了几下,脸上露出不肖的神色。洁茜十分愤恨。再看沁沁,她的动作那么的娴熟专业,心里不禁赞叹,沁沁还有这么一套本事。

        做完穴按摩,大家都感到腿柔和多了。沁沁这一招的确有效,太神奇了。老师表扬沁沁,冯洁茜顺水推舟:老师,能不能把沁沁也发展到我们的啦啦

队来?

        老师听了,瞪大眼睛: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差点忘了大事。她转身对沁

沁说,甜心,你真愿意参加我们的俱乐部吗?

        沁沁没想到老师这样突如其来地邀请她:当然想参加,谢谢老师。

        这个邀请激怒妮科儿。她们不愿意看到冯洁茜有朋友在啦啦队。

        老师来回走动,要同学们加高压腿,没有好好做过揉腿的妮科儿和她的朋友们做了十分钟,她们的腿已经痛得不行了,一拐一瘸垂头丧气地在洁茜和沁沁前面走过。

              

 

 

 

 

第十三章

13

 

        美国的很多公寓都设有社区活动室。大伟住的社区的活动室就小湖边,前面是一个游泳池, 后面有个网球场。旁边还有篮球场,户外烧烤炉,和长条桌凳。社区家庭聚会都在这里。

        钟霏霏和姚虹的老板娘也应邀来出席。钟霏霏打扮入时,一来就和姚虹一起忙碌起来。老板娘带来了一付麻将,她们几个女人说好聚会后在姚虹家打麻将。胖胖矮矮的老板娘往烧烤炉边看了看:姚虹,怎么没有牛排呀!你怎么不早说,要我家的那个进一些,得气派多了。

        姚虹听了心里不高兴。那不是嫌我家穷呗。唉,不麻烦了。不就图一个快乐。大家聚在一起说说话。不是吗?

        杜老板拎着一只桶从停车场过来:姚虹,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杜老板显殷勤,大声嚷嚷。

        什么呀?哎呀,老板呀,你太客气了。你难道给我带来牛排吗?姚虹大声说给杜老板娘听。

        是啊,是啊。姚小姐,你猜得真准呢!我想我一定是雪里送炭了。杜老板献媚地说。

        你!老板娘气得满脸通红。她太舍不得这一桶牛肉了。而且,本来想奚落一下姚虹,现在反给姚虹落个笑话,但又不好在众人面前发作。她狠狠地瞪了老头一眼,悻悻退到一边去了。

        杜老板又说又笑地围着姚虹转。我来给你烤牛排吧。杜老板自告奋勇。

        谢谢你,杜老板。姚虹由衷地感谢老板。

        大伟将姚虹拉到一边:你要杜老板拿牛排来的吗?大伟语调里充满疑惑。我们没有邀请过杜老板吧!

        你……看来你的确是个窝囊男人。连好歹都分不清。人家送东西给咱们

家呀!你怎么能这样怀疑别人呢!姚虹放低声音。

        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大伟大着胆子说。

        你……他不怀什么好意,你这个破家?你这个大男人连跟这种人比都矮

三分。姚虹嘴很刻薄,想着法贬低大伟。

        丈夫睁大眼睛看着老婆,像不认识她似的。是的,这么多年来,大伟还没有出息;是的, 她姚虹为自己好干着急。刻薄话也可以解释为做妻子恨铁不成钢。但也不能老这样说话伤丈夫的自尊心。大伟刚想发作,钟霏霏走了过来:姚虹,这麻将桌放在哪儿呢?

        姚虹应了一声,走过去帮着放麻将桌。

        钟霏霏看到大伟神态:姚虹,怎么啦,跟他生气呀?

        没什么,这个人就是有点烦。还有一点小心眼。姚虹还想说什么解恨,

钟霏霏连忙把话题叉开:我怎么还没有看到你到我们教堂来?姐妹们都等着你呢。你说上帝对我们多好。这么好的环境,这么多的朋友。都是上帝的恩赐。我们都感谢上帝。

        钟霏霏是一个太虔诚的基督徒。姚虹一开始被她说动信了上帝。吃饭和睡觉前总是要做些祷告。为了大伟的工作,姚虹没少祷告。可是这个方法就是不灵验。大伟没有这个运气。所以她对上帝失去了信心。现在钟霏霏开口闭口上帝上帝的,她觉得这些话幼稚。

        什么上帝不上帝的。这个世界真的有上帝吗?那都是骗人的把戏。 也奇怪,竟然有这么多人会信这个东西。他们一定是吃饱饭撑的。可她还是对钟霏霏笑笑,她不愿意让她看出她对这个宗教的不理解。

        那你有空星期六来吧!最好把儿子也带来。真的,我们有很好的学生活动。你儿子一定会喜欢。

        好吧,我问问儿子再说。姚虹婉转地说。她转向老板娘:那你和霏霏随便用餐!我去招待一下客人。

        为了不使人感到不舒服,大伟和姚虹特意没有像美国人家聚会的那样,每人带吃的东西来。俄亥俄州的哥伦巴斯市工作的两个大学同学冉喜武和方力文来了。他们倆来美国比大伟还要早。一到美国就瞄准了美国高科技。他们毕业得早,顺利地找到工作,并在搞这一行小有名气。老同学相见,十分亲热。姚虹在中国见过他们俩,打过招呼,和远洋一起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大伟将冉喜武和方力文叫到外面,他们在湖边的椅子上坐下,谈着当年在学校念书的一些轶事。互相问同学的情况。

        唉,真的,除了文革,我们这些人什么都赶上了。现在还赶上了个洋插队。在这里真不是滋味。冉喜武眼睛盯着湖水,叹惜地说。

        喜武说得对,我们都赶末班车,什么都要尝尝,什么都是最后去尝,太辛苦了。方力文附合说。

        你们两位老弟呀!大伟说:你们在美国还算是个小康了吧!房子车子,儿女都上大学!还叹苦经。那我怎么办?我简直傻得要自杀。你说是不是?

        别别别。喜武听了认真起来:小康在美国并不难。一般像我们这样的知

识分子,能找到工作话就会有小康。美国小康比中国来得更容易些,因为美国可以借债提前消费。你老兄也用不着发愁,过不了几个月,你就找个工作,

买房买车都是小事一桩。冉喜武安慰他。

        你可别宽我的心!大伟想慢慢地移到就业的话题中去:看来要找个像你们这样的活干,比登天还难!现在几乎失去信心。

        唉,这件事凭的全是机会,没机会,想像工作非常困难,但是,外面的

确有很多工作呀!在美国找工作的途径要比任何一个国家都多。现在时兴网上工。你在网上送没送过个人简历?冉喜武说。

        大伟说,送是送了,可是没人理睬。上次我也是这样,毕业找工作,说

我的专业过时了。你知道,读一个硕士有那么容易的吗?读计算机专业我经

过再三考虑。看来,连末班车都挤不上。

        大伟,不要太自悲了。哪有一毕业就能找到工作的?不太爱说话的方力文安慰他:我们也不是找了大半年才找到的。

        真想不到美国社会变化实在太快,要跟上节奏需要有前瞻性。我吃亏就吃在没有预测到甚至是两年以后的将来。你看我读的硕士就是这样。

        不过你也别说,这找工作很多时候靠运气,有时踏破铁鞋无觅处,来得却一点不费功夫。方力文说。

        有好多人都陆陆续续地来了。姚虹和远洋及他的一些朋友将餐桌全准备好了。烧铐炉上发出阵阵的烤鸡烤牛排的香味。大伟招呼同学过去。

        大伟看到洁茜在餐桌前忙这忙那,他走过去:洁茜,你爸爸妈妈来了没有?他们在哪里?

        洁茜今天打扮得十分漂亮,上身色彩鲜艳的花衬衫,下面是一条红黄格子的裙子。脸上红扑扑的。她抬起头,忽闪着两只神采奕奕的大眼睛。他们不来我怎么能来呢?她反问,我难道能插翅飞过来。她笑了,甜甜的。

        他们在哪里呢?大伟问。

        他们在那里呢。洁茜用手指着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的一男一女。男的穿着西装,带着领带,女的也穿着大方。这两个人看上去都很精神。

        大伟走过去,作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远洋的爸爸,我们初次见面。你们女儿真懂事。

        洁茜父亲很有礼貌地点点头:远洋的爸爸,我们很高兴你能邀请我们。幸会幸会。他和大伟握了握手,指着身边的洁茜的母亲:她是我太太。我女儿成天回家夸远洋,说他读书好,进步快。要我们有这么个儿早就开心了。

        是呀!洁茜母亲附和:洁茜老是在家说你们远洋怎么聪明。只是……洁茜母亲说到这里,发现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使颜色, 便打住。

        大伟有点尴尬,连忙说话打破这个场面:远洋这孩子有很多不足之处。

也不一定能拿到奖学金上好大学。你们如果注意到我的儿子有什么地方不对

就别把我当成外人,说就了。

        听我家丫头说,你家儿子和一个叫克里斯的学生来往,听说这个学生平时不那么刻苦学习,家里情况也不是那么好。洁茜母亲突然看到克里斯从他的破车里出来。又闭嘴。

        大伟点点头:您说得对。像我儿子年龄段的孩子,交朋友太重要了。一不小心就会夹在这些坏人堆里。我家远洋交的那个朋友叫克里斯。我们也邀请了克里斯。他的父亲也会来的。大伟觉得不告诉他们,免得等下他们来了

大家都不高兴。

        洁茜母亲听大伟这么一说,便不言语了。他们到了长长的桌子,上面放满了丰盛的菜。洁茜的父亲冯祖德往自己的盘子里放了些菜:这些菜做得真好看,味道又香,你真有福气。说着,将一块烤鱼塞到嘴里:大伟,有件事

我可是自作主张了。

        什么事?大伟问。

        我听洁茜说你在找工作?你马上要从普渡大学拿到计算机硕士学位?我给你邀请了个人。他是我们电力公司自控室主任。我听说他们那里正在找一个电脑技师,等会他来的时候,我把他介绍给你。我没有和你事先说,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们在我们着急的时候帮了我们。让我们也帮帮你。

        大伟眼睛一亮:老冯,这个人叫什么?

        他是洁茜的同学尼克的父亲魏尔逊先生,也是我的同事。我在电力公司干了近十年。我和他很熟。待会见了他,你们谈谈,如果有他引见,你的这个工作就不会有很大的问题。冯祖德吩咐着:不过,这只是给你一块敲门砖,具体的谈话还得靠你自己。

        说话间,停车场来了一辆崭新的BMW车。上面下来两个人,冯祖德转头一眼就认出他们来。一个是主任,另一个是他的儿子尼克。

        噢,这我知道。我也邀请他们家里。大伟说。

        啊,你也邀请了。那好,你们也认识?冯祖德问。

        不,不认识,只是听远洋说的。有你冯工出面邀请,那面子就更大了。如果有空缺工作,还望冯工多帮我说几句。大伟说得很客气。

        那当然,那当然。冯祖德满口答应。

        大伟心里十分高兴。这冯祖德真是个难得的好人。这台湾来到人中竟然有这样的好人。冯祖德一下改变了大伟对台湾人的看法。

        大伟叫远洋,他的同学还是要他来接待一下比较好。大伟往四周看了看,

他看到远洋在和洁茜他们说话。大伟大声地喊着远洋和洁茜的名字,让他们都听到。远洋朝父亲的视线向停车场望去,他看到尼克向他们走来。他脸上皱起眉,暗想,他怎么会认识我们。大伟见儿子迟疑,大声提醒他。

        远洋等的不是尼克,而是沁沁和殷壮,他们两个偏偏没有出现,而尼克,这个他有些厌恶的人却来聚餐会。远洋不情愿地转身。还没等远洋走过去,洁茜早就跑了过去。女孩子对自己想像中的白马王子的热情是奔放的。在学校里,由于妮科儿的嫉妒,尼克常常有意回避洁茜,洁茜感到十分痛苦。尼克越是回避洁茜,洁茜越是想和尼克说话,洁茜的机会越是少,她越是渴望着见到他。她真想不到尼克还能参加远洋家的聚会,高兴极了。她大声喊着尼克,她边喊,边靠近他。

        洁茜,你怎么也来到这里?我爸没有说是你家的聚会。是他的一个朋友家的?尼克脸上显的不惑。

        远洋家的派对。是他邀请你来的。洁茜说着,拉了拉尼克的手。

        尼克,不管谁请我们,让你来是想让你体验一下中国的文化,交几个中国朋友。我要你好好学中文。尼克的父亲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人用标准的好听的男低音说话。

        尼克听父亲这么一说,就跟父亲争辩:为什么说谎呢?你说你到一个你

公司的一个中国工程师那里去聚餐。怎么把我带到这个破地方来了。

        尼克,注意你的语气!能这样跟你父亲说话吗?魏尔逊先生责备。

        爸,你说谎,我不喜欢他们。你为什么要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尼克说话难听。

        远洋听到他们父子的谈话,懂了一大半。他刚想和尼克说些什么,却被洁茜拉了过去。

        人家是客人。不管怎样,你总要像客气。别和他们吵架。洁茜懂事地说。

        尼克父亲看到这个僵局,有些尴尬,他转向远洋:洁茜,远洋,你们是同学,对吗?来,尼克,用不着我介绍吧!

        远洋竭力控制自己,用平静的口气对尼克说:来吧,尼克,我家有很多好吃的中国菜。洁茜上前一步,拉了尼克一把:走吧,尼克。我陪你看看中国菜。尼克转身,看到克里斯从不远的停车场走来。克里斯也同时看到尼克。克里斯叫起来:哈,新奇事!我碰到谁了?一个jerk! 你怎么到这里来凑热闹?克里斯一向对尼克很不客气。不知怎么,尼克畏惧克里斯的霸气,平时,克里斯让尼克做数学作业题,尼克会做。尼克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畏惧这克里斯。听到克里斯的声音,看到克里斯的人,尼克转头要想走。洁茜拉住他。尼克,你怎么这样小孩气。大家都是同学,干吗这样?你大方点。她拉着尼克往放满菜肴的桌子走去。

        你怎么才来?远洋问克里斯。

        你知道吗,向我老板请假,他不让我走。我好不容易才要我的哥们顶班。你们家的派对开得真好,看到这么多好吃的,我真饿了。远洋,我先盛点东西吃行吗?克里斯说。

        克里斯走过去,盛了几根春卷,一些炒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远洋,尼克这个人你要小心他。他的心眼小。很容易嫉妒人,也十分种族。

        远洋点点头:克里斯,打工有这么复杂的吗?连请假都不能请。

        你以为是玩呀!打工也是严肃的工作,你不能吊儿浪当的。要是你没请假就跑出来,没一天你就非被解雇不可。克里斯说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尼克的父亲威尔逊先生看到尼克和洁茜一起去餐台,便走到冯祖德前:怎么样, 我没有食言吧!我倒是忘了问你,我写的指令你们操作起来怎样?

        你写的指令在车间里执行的情况还好。但是好像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改正。

尤其是时间控制,好像还不完全精确。哎,我们不要谈工作好不好?我里不

是谈工作的地方。冯祖德开玩笑地说。走,我们去那些好吃的。

        冯祖德带着威尔逊先生来到餐桌边。啊,多丰盛的中国菜!我真有口福。他盛好菜,和老冯一起坐到大伟的桌子边。

        你们好!威尔逊向他们打招呼。 大伟站起来向大家介绍:这两位是我同

学,这位是威尔逊先生,是冯先生带来的朋友。

        你们都是同行,听大伟说,你们都搞计算机,我这位朋友也是搞计算机的,有话好谈。我搞的是双E,和你们不同,但有联系。冯祖德很有绅士风

度。

        各位,你们知道现在计算机在中国和印度发展相当快。我知道你们中国人一个个都聪明过人。尤其来计算机方面,你们有十分杰出的天才。我今天是带着问题来请教你们的。说着,很快在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他将这纸条递为大伟,大伟一看:噢,这是电力分配自控程序。你也是搞程序的?

        是呀!将来我们很可能是同行。威尔逊先生说。这个程序有点错误,我也不知道错在哪儿。你们这几位高手,能为我看看吗?

        冉喜武接过程序,方力文歪过头去看。也许是不是你应该放一条检错的指令。没有这道指令,如果有错,程序回不到原点,你就重启不了。威尔逊先生,我们也是随便说说,仅供参考。

       威尔逊说:我也考虑过放一条检错指令,可是如果回到原点,还会出现类似的错误,导致死程序。

        那你用虚拟的指令,就可以引导程序接活……大伟不由得插嘴,威尔逊赞同地点了点头。

        方力文说:如果威尔逊先生要我们协助,你的公司可以请我们过去帮着你把这活完成。说罢,方力文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威尔逊。

        威尔逊接过名片,很有礼貌地说:谢谢,这个我作不了主。

        在威尔逊和他们俩谈的时候,冯祖德将大伟喊出去。冯祖德轻轻地对大

伟说:大伟,威尔逊很欣赏你们。大伟高兴极了。这下他的工作终于有了一点着落。如果这样,他就扬眉吐气了。

        威尔逊吃完,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站起来。冯先生,今天收获不小,我交了几个计算机朋友。我想告辞了。他转向大伟他们:谢谢你的邀请,中餐很好吃。李先生,我们以后再见。

        威尔逊眼睛扫视了一下周围,寻找儿子尼克。见尼克还跟洁茜在一起,

他微笑了一下。这里虽然是个偏僻小城,华人的声誉还是很高的。 越来越多的企业和中国做生意,不断有中国人来这里定居,大家对中国人有了一定的了解。中国人一般都经济殷实,生活俭朴,量入为出。儿子能跟冯家这样的

闺女在一起,将来一定会好的。只是他担心儿子没有诚心。不管怎样,和冯

家和远洋这样的家来往,只会对儿子有好处。

        尼克,你爸爸要离开了。今天就再见了。冯洁茜说。

        尼克看了看洁茜:我要他别带我来,他偏要我来。我不想和远洋、克里

斯来往。好吧,再见吧!

        洁茜上前,轻轻地拥抱尼克:再见,尼克。明天见。晚上打电话给你吗?

        尼克没有回答。他不想接冯洁茜的电话。他看不惯太主动的女孩。

        尼克,我们走了,你能不能跟远洋的父母说声谢谢呢?威尔逊说。

        尼克看上去很不自在。他毫无表情地看了远洋和克里斯一眼。然后木然地向大伟和姚虹说了声谢谢就扭头走了。

       克里斯在他的背后说了一句:什么德行。他父亲不替他害臊我替他脸红。

        冉喜武和方力文也告辞走了。临行前,喜武对大伟说:你瞧,来的全不

费功夫。大伟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说:老兄,我在这一行还是个没有经验的三脚猫。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到时候真的有了工作,很多东西我还得靠跟你们电话联系。你们遥控指挥我吧!

        冉喜武和方力文说了行,就驾车离开了。克里斯也回去了。

        姚虹和几个帮忙的很快将房子打扫干净,就和那些女人们开局打麻将。大伟因为工作有了希望,也没有反对。他突然想起沁沁和殷壮。 本来讲好是他去接他们过来的。今天他们俩没有来。他一忙就忘了他们,心里很内疚,看到远洋过来,就对他说:沁沁和殷壮没有来!

        远洋说:这件事我早就想到了。他们说好你去接他们的。现在怎么办?我和你还是在去一趟吧!向他们道歉一下。顺便也去看他们。

        大伟同意了:你给他们两都带点吃的,我们走吧。!

        远洋为沁沁和殷壮分别装了几盒菜。他们父子俩跳上车,往沁沁和殷壮的住家妈妈家去。

               路上,大伟将请奶奶来美国的事和远洋说了,还要远洋向母亲施压。远洋答应父亲向母亲说去。

 

 

 

 

 

第十二章

12

 

        奶奶要来美国是大伟的主意。姚虹一个劲地反对。现在他很快就要毕业找工作了。等他找到工作以后,姚虹就要上学。这个家将会很忙。母亲一个人在中国也比较孤单,如果能来,她老人家还能照顾一下孙子,一举两得。大伟早想找个时间跟姚虹商量。可他察觉到妻子最近对这个家不是很关心。她情愿待在餐馆多待些时间。在家里,她不时发脾气。姚虹肯定不会喜欢婆婆来。现在提这件事少不了就会有一场争吵。让远洋出面,想奶奶了,姚虹也许会考虑婆婆的事。

       但是目前他还得为找工作而忙碌。他提出来要办一个聚会的事,姚虹终于赞同。他们俩为这件事忙碌,被邀请人的名单也开了出来。大伟打算把他在俄亥俄州的哥伦巴斯市工作的两个大学同学也请来。他们从这个大学的计算机系毕业找到很好的工作。工资十万八万的。把他们请来一定有很多信息。名单种还有大伟的同班同学。大伟也邀请了为他修过车的邻居霍金斯先生。

        霍金斯有个儿子和远洋一起上学。远洋也一起把他叫来。姚虹说。

        那行,不过我听说这父子俩不住在一起。大伟说: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父子不是仇人。大伟说完,仔细看着名单。

姚虹问:你看还有什么人遗漏吗?

大伟说:华人社区做公益十分积极的钟霏霏的丈夫也是做电脑工作的。你不邀请她的丈夫来吗?他们兴许很有信息。还有你教会,看看哪个人和电脑有关。

姚虹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便拎起电话拨号:喂,钟霏霏吗?嗳,我是姚虹,你见过我……哈,是耶。邀请你星期六晚上来我们社区参加我们的聚会……耶,很多人来。噢……谢谢。你认识我们的社区?

打完这个电话,姚虹还打了几个电话教堂一起做祷告的朋友。该邀请的人都邀请了。夫妻俩盘算着还缺些什么,就出去买东西了。

        远洋放学回家,看爸爸妈妈都不在,就坐在爸爸的电脑前。他来到美国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在中国时,他常去打电脑游戏。今天爸不在,电脑空着,手痒痒的。他想玩一下电脑爸爸不至于会对他怎么样。他打开电脑。他爸爸的电脑是上了密码的。这解密码对于他来说小事一桩。他用了几个代码,一下就进入了电脑。他很失望,这个电脑没有电子游戏,只有小小的TETRIX。上网才能打捞一些电子游戏。父亲的电脑没有上网的软件。远洋很奇怪,难道父亲不上网?他觉得好笑。他看到电脑屏幕上有个小标志,是有名的AOL公司的。远洋打开,那是一个要求登记的软件。他想只要登记了便可以上网。为什么现在不登记呢?他开始登记。他将所有的信息都填上了,有一项要求

他填入信用卡。他没有信用卡。他就在父亲的公文包里找出一张信用卡,他

将信用卡号码填进去。就这么简单,网就通了。在中国的时候有几个网站,他打进一个,奇怪电脑显示不出来。他试了好几个方法,没有办法将软件打捞下来。 最后,来了一大滩乱码。电脑被病毒入侵。他吓得一身大汗。这下完蛋了。他想。他赶快将电脑关了。

        不多久,父母亲回来了。他们从超市里买了很多东西,又是拎又是掖上楼来。

        妈,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他担心但极力装出没事的样子。

        快去帮你爸,你这么大的人。怎么一点也不懂事。没有看到我手里拿着多少东西?还不快去拎东西。姚虹责备。

        远洋走出门外,接过爸手上的食品袋。

        大伟气喘吁吁地向远洋说:帮你妈妈把请帖写好,别的事情我来吧。远洋应了一声,心想,这请人来玩还有这么多的事。但他没有吱声。姚虹将一迭请帖递给儿子。远洋把地址和姓名写在请帖上。他看到好几个名字都很熟悉。有个名叫威尔逊的,尼克姓威尔逊。这不是尼克的家吗?

        妈,这威尔逊家是不是我同学尼克的家?他问。

        不会吧!妈妈漫不经心地回答:威尔逊先生是电厂搞计算机软件的负责人。他家就住在我们附近。房子很豪华。哎,说不定就是他的家。

        尼克在学校里很欺负人。不能邀请这样的人家来。远洋赌气。

        母亲一惊:怎么啦?你在学校里跟别人吵架了?

        没有。远洋自知失言,淡淡地搪塞过去。

        大伟脸红一阵白一阵。你倒是说说你在学校怎么啦?你和威尔逊先生家发生了什么事?即使不是威尔逊先生家,别人家也一样,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没有。远洋不想多说。

        远洋,你说学校发生了什么事,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们,好吗?姚虹逼问。 远洋索性不吭声。他不想把沁沁的事告诉母亲,他已经知道了母亲对沁沁的态度。姚虹急了,走到大伟旁边。大伟发现电脑出了毛病,正在火头上: 你别烦了好不好?我的电脑怎么会是这样?我怎么办?我明天还要

交作业。

        你还电脑电脑的。你的电脑能当饭吃!你快读了三年书了,还读不出来。你看人家王晨,一年多就读出来了。人家多聪明,做作业有伴可抄。就是你

这木头脑筋--死僵。

        你有完没完。闭嘴!大伟吼起来。每次老婆唠叨,就会像刀捅向他的心。到了美国除了受洋罪,还要受老婆的罪。隔行如隔山,改行改行,那些头脑活络的人一下一下的改个行多容易。而自己,专业换了两个,工作还是没有着落,老婆天天数落。他心里越想越气。这请人就别请了,好了吧!这书我也不读了。我回中国去,这下你满意了吧!大伟一拍桌子。

        姚虹受到这样的委屈,禁不住眼泪往下流。你这大伟,当初是你自己要

出来的!你还逼着我借了这么多的债。你是个窝囊废!人家都一个个发了财,你呢?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一个铜板都没有捡着。一个大男人还哭丧着脸,好意思说?我是为你好,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你……姚虹哽咽。

        远洋实在听不下去了,开门,跑了出去。

        大伟赶紧追出去喊: 哎,洋洋,洋洋。

        远洋出去,他跑得飞快。他不想让他追上。他们来到公寓后的一片树林里的小溪旁。从林中的高坡流下来的水发出淅淅声几只小鸟在树枝上叽叽吱吱地叫个不停,欢快地跳来跳去。一片片悦目的景色太多了。广阔的大地上,蓝蓝的天空,可爱得使人淘醉。远洋却感到美国是一块绿色的拼图,他在拼图的一角。可爱的大地不属于他。他感到很窒息。只有来到这块地方,听到静静的鸟语,淅淅的流水,他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些。

        远洋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努力不去想什么,可是人的大脑实在太奇妙了。它像一只记忆的万花筒,不断浮现出过去和现在。来美国是一个错误而不是一种骄傲。记忆里的家是多么完美家。现在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家简直不像一个家。沁沁的事更不用说了。父母是没有能力帮她的。看到父母的样子,沁沁的态度。沁沁变的越来越陌生、遥远。和以前的沁沁,那美丽的倩影已经判若两人。父母就是有能力,他们也不太肯帮沁沁。这太不可思议了。这样下去,沁沁可能会出事的,沁沁可能从他的身边飞走。他仿佛感到一个可怕的事可能会很快发生。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想不通。

        远洋一直在小溪边呆到天快黑。他知道父母会着急。 在大陆,他远洋任何时间出去,奶奶都不会担心。在街上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也会有些拐卖和失踪发生。但在那里没有孤独和游离感。就这么些天,日子很长很难熬。父母每天为生计而奔波,生活充满紧张和危机感。这和在大陆那种宁静和安谧形成对比。他的脚显得那么的沉重。但他不得不抬脚往回走。他走进家门,气氛还是那样的凝重。母亲还在那里切菜做饭。父亲还在拿着鼠标在电脑前工作。父亲一脸怒气未消。他看的父亲知道他拿信用卡上网的事。父亲一言不发。

        儿子就是花点钱去上网也在情理之中的。孩子大了,需要学习。看你小气肚肠的样子,将来干得了大事赚得了大钱吗?母亲还在唠叨。

        干不成大事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干去!你整天唠叨赚大钱,你有多少大钱捞了过来?弄了老半天还在杜秃子手下打工。父亲反驳。

        你看人家杜秃子,没有念过一天书。照样钱比你赚得多。你别嘴硬。姚虹用话刺丈夫。

        大伟没有注意远洋的进入,还是回击:你不是充满美国梦吗?什么叫美国梦?就是你有权去发财,而且发财有保障,不让别人来拿你的财,这才是正真的美国梦。你有大志,你先去发财,我看着你!父亲的话不无带有讽刺。

        你……我会发给你看……姚虹在炒菜的手停了下来。摔了铲子,菜溅了

一地。我有一天会赚钱给你看!她一回头,看到儿子,猛地噎住话。

        远洋上去。爸,妈,你们又在吵什么?每天吵吵,烦死人了。

        远洋转头向母亲:妈,我明天打工去。

        你?母亲似乎一下忘了刚才的吵架,声音中带这惊奇和担心:你

上哪儿去打工?你还小,你不应该去打工。赚钱是大人的事,你用不着操心。

        就像每个中国妈妈对孩子说的话,远洋一听就感到烦:你说的跟爸一样。我不再是个小孩了。我已经是大人了。我可以学开车,懂吗? 你们为什么老把我当作小孩。明年我就要搬出去住!我要在学校里学开车,你能先借我一些钱吗?学车要三百多美金。我会还你的,我和同学讲好了。明天放学以后,我就去菜市场去打工。

        大伟似乎忘了刚才和妻子吵架。听了这话,他从电脑椅子上站起来:洋洋,你不可以去做工! 我不同意!学车,我来教你,你用不着在学校里学,我教你就可以了。我来美国的时候,我一个人就……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会反对。你们的脑筋太旧。你们把我关在中国好了。大家都骑自行车,悠哉悠哉慢节奏。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弄到美国来。我已经长大了。你们再说我也不听。

        你这小子,你以为你的翅膀硬了。我打死你。大伟本来就因为找不到工作心里憋了一肚子火,现在儿子开始挖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臭小子,看我不打你,他撂起扫把就打。

        爸,你打我,你不害怕我打911 报警吗?远洋威胁父亲。

        你敢!你打了我也不怕。这是中国人的家,不属于他们美国人管!大伟无知地喊。

        姚虹冲过来,挡住丈夫。大伟一把把她推开。你闪开,我就不信打不了他!说完,冲了过来。

        姚虹还是用力拖住大伟。大伟,你不能打孩子。儿子这么说,你应该感到惭愧才是。他为你分忧,他去打工,他是个好儿子。他这么懂事,你要去打他,你这是为什么?你自己找不到工作难道还怪别人?

        经姚虹这么一说,大伟软了下来。他一屁股瘫在椅子上。

        姚虹转头向远洋,洋洋,好吧,妈答应你,但你要把作业完成了再去打工。 你去不了好大学,我们的希望都落空了。

        远洋没吭声走进屋子里。他往床上一躺,平静了许多。他想起了中国的

同学们。在那里,尽管生活不那么舒适,尽管人的素质不那么高,可是那种

温馨,那种亲近是这里无法比拟的。要是电话费不贵的话,他真想打回电话去,告诉他们千万不要来美国。来了美国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是一种极端孤独的生活。这个社会是人围钱转的社会。 人的友情亲情都变得遥远。在金钱面前友谊显得十分淡漠。眼下沁沁需要帮助,需要关心,帮助和关心在金钱面前消失了。沁沁陷入了绝望。这种情况在美国司空见惯。大部分学生没有双亲的关爱。所谓的社会关爱也仅仅在学校里,可是学校是一个履行公事的地方。师生之间的关系就是顾客和商场的关系。老师们完事就走人,学生

们上完课就上车。远洋以前还真的以为美国没有童工,美国常批评别国用童

工。其实,美国用童工的数量和其他国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关于打工的事, 他不敢肯定克里斯说的工作是否可靠。如果没有这个工作的话,远洋的自立的愿望不能实现,他就不能帮助沁沁。他对么想帮沁沁,替父母消除他感到羞耻的行为。

        远洋急着要去申请,他想和克里斯联系,想问他需要哪些手续。

他抓起电话拨了克里斯的号。电话是留言声。他放下,又拨了一次,仍是留言。他觉得他留言也好,于是说:克里斯,我和父母说好去菜市场打工,我不知道怎么申请,你是否今晚给我打个电话,好吗?明天的数学我已经做好了。我想我可以给你解释一下。说完,只听母亲在喊,洋洋,我们吃饭了。

        远洋走到吃饭间,父母在那里已经坐下。学校里的饭不好吃吧!母亲关切地说。

        还好,我本来就喜欢吃西餐。远洋轻声地说,美国人做饭就是科学。什么都是现成的,只要一热一包装就好了。

        也是,就是我们中国人吃饭弄的这么复杂,母亲唠唠叨叨。

        你喜欢吃虾。你妈给你做了一盘油爆虾。大伟说。

        远洋想的东西太多,无心吃饭 。父母平静下来,气也顺了许多。

        爸,真的我想去打工,我明天就去申请。

        洋,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打工,为什么要搬出去住?大伟不解地问。

        爸爸,你知道吗?沁沁现在处在很困难的时刻。就我们家现在的经济水平,我想你们是帮不了她。远洋越讲越激动,我想去打工,我想帮沁沁。这样你们也没有什么负担了。

        听了他的话,父亲的脸白一阵红一阵。他看了看老婆,说:洋洋,不是爸爸不想帮她,你爸爸也劝过你姜叔叔,要他别把沁沁送过来。这不,问题都出来了。这难道是我的错?再说了,我即使有心帮他,我们家也没有财力。

我总不能要她住到我们家来吧!

        沁沁现在可能是走投无路了。她会出危险的。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这都是老姜自己不好,没有能力,怎么能

将一个女孩子放到美国。现在他把这副烂摊子扔给我们,叫我们怎么办呢?姚虹抱怨。

        妈,你也别担心。你儿子大了。我去打工来支持沁沁。沁沁不能回去,

回去了会毁了她的一生的。远洋说。

        姚虹听了生气: 你闭嘴!她在这里会毁了她的一生。 你还是管好你的学习,沁沁这件事你就别管理!

        大伟见母子俩争成这个样子,说:好吧,你们都别说了,明天我去说服

沁沁。看看她是不是愿意回去。学车的事,我来教你,这三百美金能省下来

的。说罢,将远洋推进他的房间。           

        姚虹不情愿地收拾桌子。电话铃响了。姚虹捡起电话。是餐馆杜老板打

来的。姚虹嗯了几声,放下电话对大伟说:杜老板要我去加班。今天收银的

病了。

        大伟心里很不悦。今天不是你休息吗?你总得花点时间和孩子在一起说说话呀。你去告诉杜老板,今天没有空。要他叫别人代班吧!

        不!我要去,家里待着也不舒服。去了还可以赚钱。你不舒服了还是吃醋了?姚虹一定要去。

        大伟觉得这杜老板和老婆的关系有些特别。一星期七天让姚红泡在餐馆里。今天他不让姚虹去餐馆,看看姚虹会有什么反应。

        今天我们的确有事,远洋刚才说有些生物作业要辅导。你就别去了。大伟仔细观察老婆的情绪。他见老婆坐立不安。大伟要姚虹打电话给杜老板,姚虹不肯,嘴里说着,到时候杜老板解雇我,你去受吧!

        大伟听出老婆半抱怨半威胁的话。他不理睬她。今天他想做一回男子汉。

        姚虹走进远洋的房间,开始为儿子辅导作业。其实远洋也没有很多的作业要姚虹辅导。很快,远洋就把作业完成了。

        姚虹意识到丈夫今天的异样行为。要是在平时大伟巴不得姚虹加班。她实在猜不透丈夫的心思。得,不去就不去。姚虹洗刷,扭开电视。他俩无话,都用心思在猜想着对方。

        第二天,风和日丽,出游的好天气。 这么好的天去一个农场骑马最合适。大伟瞒着姚虹,开车出去,把沁沁,殷壮,克里斯,汤姆等接来。大家感到十分新奇。沁沁暂时忘记了忧心和烦恼。尤其那个又幽默又英俊的汤姆也来,她好像恢复往日的活泼。她打扮得很西部牛仔。浑身上下都是牛仔衣裤,头戴一顶牛仔毡帽,在她的头上显得特异常美丽。汤姆也一身牛仔打扮,那一根粗粗的牛皮带配上发亮的大铜扣,帅气,把远洋,克里斯和殷壮都比得灰灰的。

        人都到齐了,大伟说了声坐稳,就开车。他这辆老爷车从没有坐过这么多人,今天被压的吱吱响。天特别蓝,太阳光线照射下来,一屡一屡的好像人们用手捏的面条。 车子在65号高速公路开了一个小时左右,拐进了一座小城镇。小城镇看上来去真的像西部牛仔片中的场景, 铺着红砖的窄窄街道,两边都是木结构的房子,这些房子装饰着美国人特有的小玩艺。木板照牌上写着各种店铺的名字。美国人太喜欢古董了。当地有这么多的古董店。 满街都是。他们骑马心切,没有一个想下来逛逛这些小店。车子驶出小镇,一会儿就来到一片树林,旁边有一座大木屋。大伟在木屋前停好车。到了,他说:我们下车吧。

        沁沁下车,汤姆早下车在车门口挽她下来。远洋想过去帮她,殷壮一把把他拉住,朝他眨眨眼:远洋,看! 那匹枣红马,太高大。你敢骑吗?

        我?远洋朝殷壮指的方向看去,那匹枣红马高高地昂着头,在场子里踢着健壮的蹄子。殷壮,你小子敢骑我也敢骑!

        我不敢! 我从来没骑过马,不过我想试试。殷壮见他已经将远洋的注意

力从沁沁和汤姆移开,招呼远洋去木屋里看看。远洋回头,见沁沁和汤姆又说又笑,脚步很沉重。他们走进大木屋,木屋里挂满各种各样的马具马鞍。克里斯不声不响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克里斯,你骑过马吗? 远洋问。

        骑马?吃一块蛋糕那么容易。你骑着它,它就跑了。你不会害怕骑马吧。你不会我教你。   

        过了一会,大伟招呼他们到外面的马圈边。五匹马已经备好鞍随时可以出发。马场的训马师是个秃了顶中年人。孩子们,这些马都很温柔,听说你们第一次骑马,还是要小心。我会领着你们。你们先在马道上热热身,然后再上路。谁先骑?

        汤姆在沁沁面前想显示一番,此刻是最好的时机。我先来。让我先骑吧!

        训马师上前想帮他上红马。

        我自己来。 汤姆翻身上马。汤姆骑了一圈,回到他们那里。他高高地坐在马背上,俯看大家,像是在炫耀。汤姆对着沁沁说:沁,来,和我一起骑马吧,我来保护你。沁沁看了看远洋,摇了摇头:你自己还刚学会走,就要带我跑,你不怕把我摔死,我还怕被你摔死呢! 

        远洋听沁沁这样拒绝汤姆,心里稍稍平静了许多:来!大家都骑上吧!

        训马师在马上对大家说:你们听好了。先在场上走一圈,拉好缰绳,然后跟我去山道,千万别走散,这旁边的山脚有很多危险的沼泽地,马和人陷进去会有危险。不过这么多年来从没发生这样的事。

        训马师这句话使大伟放心。他不想骑马,年轻人喜欢。他回到大木屋里和人说话去了。远洋一行随训马师沿着马道向前走,远洋走在最后,他生怕会发生什么事,自己可以照应。坐在高高的马背上远洋仿佛感到自己真的变成牛仔了。他向前看,看到汤姆的马停在一棵树下,汤姆折下一根大树枝。

        汤姆,你干什么?别折树枝,你会出事的。     

        克里斯,你这胆小鬼。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汤姆扬扬手里的大树枝,往马后背打了一下,这匹红马开始跑起来,前面是一马凭川绿色的山坡,汤姆的身体一耸一耸的,好看极了。沁沁在后面激动得大喊:你真棒! 汤姆,你真棒!   

        汤姆转了一圈回来。来,沁沁,我们一起跑!  他不由分说举起树枝。

        住手,汤姆,危险!  克里斯喊道。但是已经太晚了。汤姆的树枝落在沁

沁那匹马的屁股上。沁沁的马开始跑了,沁沁在马背上尖叫。汤姆向自己的马打了一下,红马跟着沁沁的马狂奔起来。

        走在前面的训马师看到这个情景,骂了一句:他妈的! 就策马追赶。可是汤姆和沁沁的马狂奔。沁,抱住马颈,拉住缰绳! 汤姆叫道。

沁沁像一根僵木死死抓住缰绳。远洋他们的马也随着跑了起来。远远地,远洋看到沁沁的马在山脚下。

        快,沁沁会掉进沼泽地,我们快去呀。

        说来也奇怪,不会骑马的他们,在飞奔的马背上,都稳稳地坐着,朝沁

沁和汤姆奔去。

         被训马师说中了,沁沁第一个来到沼泽地。她的马在沼泽地边上跑了一段路,突然,马失前蹄,一下将沁沁摔出好几米远的沼泽地。汤姆一勒缰绳,马停住了脚步。沁沁的身体在慢慢地陷下去。

        汤姆,汤姆,救救我,救救我! 

        我怎么救你呀,这里没有东西就你! 沁沁……你在这里……我去叫人。

        汤姆,你下来救我呀,我陷下去了……。 这时,远洋他们到了。在马上,远洋看到沁沁在沼泽地里陷进去,越陷越深,他从奔跑的马背上跳下来,向沼泽地滚了好几丈远。他奔向沼泽地。

         远洋,你来救我呀!  沁沁带着哭腔。远洋一下扑进沼泽地,游泳般地划向沁沁。沁沁,我来了,你别怕,我来了!  远洋划到沁沁身边,用力将沁沁的手抓住,试图将沁沁拖出来,沁沁被抓住了,可是远洋却不断的沉下去。

        接着!  训马师将马套绳扔了过去,远洋一只手接住绳子,一只手紧紧拉着沁沁,迅速地将绳子绕了沁沁的手臂几圈。殷壮,克里斯,汤姆和训马师用力拉,将远洋和沁沁拉上来。

        好险哪!  殷壮叹道,软软地坐在一颗树下。

         汤姆,你怎么好这样,你不就在谋杀沁沁吗?你这太逞能了。克里斯责备地说。

        我怎么会知道有这样的结果呢? 汤姆说:沁沁,你还OK吗?

        沁沁白了他一眼。我早就死了,汤姆!

        远洋见大家有有惊无险,说:别告诉我爸,否则,他老人家会吓出心脏病来的。 他转头向训马师:我们能到什么地方洗洗吗,可不能到前面的木屋

里,我爸在。

        训马师点点头:孩子们,你们只好跟我步行了。山坡那边有接待中心,那里有洗浴的地方,也有卖纪念T-恤衫库。

        殷壮猛地想起:我们的马呢?我们丢了马,那该赔多少钱呢!

        训马师笑笑,马早就自己跑到马厩去了。它们比人还精呢!

 

 

 

 

 

 

 

 

 

 

第十一章

11

 

        打从来到美国,姚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没有想到美国的生活是这个样子。昔日的一个堂堂大学教师,现在为了五斗米不得不去端盘子打工。每当那些无文化而会炒几个菜的文盲们看不起读书人的时候,她的心里总是愤然不平。到了大伟毕业时,姚虹的忍耐力已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这种痛苦在家发泄的时候,常常变成对丈夫的叱责。

        在美国,一切都是商品。你身上必须具备商品的所有的价值。当初大伟一开始就认定IT这个高科技行业。他改行读电脑专业。因为这个专业人力资源市场的需求量很大。大伟毕竟就要奔五十的人了,要读从来不曾想过的专业,隔行如隔山,谈何容易。姚虹很不明白是他老了还是他脑子进水。他们有个朋友, 难道人家就不是隔行如隔山?大伟对自己没有信心。既然到美国了,就要活出个人样来。姚虹老是拿别人来做样子。原先中文系硕士毕业的唐金,现在学了统计,发了大财。还有不少的同学在美国也活得很潇洒。大伟最忌讳的就是老婆絮絮叨叨的唠叨。在美国这么多年的磨炼,大伟开窍了,人也变得像块牛皮糖——越拉越韧。可是大伟的性格再改变也不是姚虹所要的, 美国是个太现实的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建立在金钱之上。丈夫和妻子也不例外。大伟面临着他要推销自己了。必须要有市场,要有市场,他必须要有人脉。这是规律。很多人说在中国做生意靠的是人际关系。在美国没有人际关系照样吃不开。人际关系是世界的一条金科玉律。没有一个地方不需要这种关系。大伟认为应该先认识一些人做起。

        好不容易姚虹休息,在饭桌上,大伟把自己的打算和姚虹说:马上毕业了,我想搞个派对。请些朋友来我家作客,顺便打听一下工作的情况。抹了一下嘴说。

        作客?到我们家?老婆姚虹瞪大眼睛,像不认识自己的丈夫似的。你到哪儿去开呀?家里就这么一屁股地方?姚虹的口气不无疑惑。

        这里的公寓有个公共厅。可以在那里搞聚会。

        搞什么聚会?得要多少钱呢?找工作就去找工作,搞什么聚会,劳民伤

财得。姚虹说。

        你说我不多交些朋友,多搞点信息不好吗?更何况我学电脑是半路出嫁。我这心中半桶水咣啷咣啷的。多交几个朋友,将来遇到难题还可以请教请教他们。

        姚虹抑制不住她的脾气:大伟,你是笨蛋吗?你要几个硕士才能养家糊口啊。你怎么这么笨呢!人家毕业就工作了,你智商特低是吗?

        大伟听不下去:我不想辩论,人家聪明,你老公笨。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我哭都来不及呢!我凭什么找个老公比别人差?我真后悔当初嫁

给你。我真有点瞎了眼!老婆抱怨的更厉害了。

         大伟开始有些忍受不了了:你瞎唠叨什么?有本事自己去闯。老在家里嚷嚷,这不是窝囊废吗?

        在很多情况下,大伟对老婆采取回避战术。每次他们两个人争论,总是

以老婆有理而搞终。今天大伟预感老婆可能要发作,就赶紧穿上鞋子走出家。

        门外,刚下过雨,空气十分透明晶莹。大伟深深地吸了口气,放眼看,一条笔直的水泥路平平坦坦,两边大树把路裹住,就像一个巨大的葡萄架。他抬头看看蓝的可爱的天。天上飘着几朵白云。看了一会,他的眼睛回到林荫道,见一辆黄色的校车朝这边驶来。车驶近,停住,驾驶窗边展开停车红牌。后面的汽车嘎然停下。他见儿子和几个住在一个公寓的学生们下车。大伟看到儿子和一个高大的美国孩子说再见。远洋走近,看见爸做在门前的木阶上,有些奇怪。

        老爸,你怎么坐在这里?远洋问。他还真的没有看到过父亲这样清闲过。

        没什么,休息一下。刚才下车的这个男孩叫什么名字?

        克里斯,爸,他叫克里斯。儿子重复这个名字。

        大伟问:他是你的朋友?

        同学,他和我几门课同班。儿子说:爸,这个人很好。他在学校里帮我很多。有个叫尼克的很不讲理,常取笑人,这个克里斯却常常为我讲话。他很哥们。

        真的?那可好。他住这儿?大伟问。

        他住他爸这儿,他说他爸是个建筑工人。

        大伟哦了一声。美国的孩子真可怜,十有八九的孩子有爹没娘,有娘没爹。远洋听爸富有同情的语气,便说,我说了你可别怪我多事。克里斯这个人挺正直的,他不像和罪犯混在一起的样子。远洋没头没脑地说。

        大伟听了:远洋,你说什么?说话要谨慎,别信口开河的说人家有犯罪嫌疑。

        真的!爸爸,我认出他了。他就是我那天在车上看到的被绑架的那个男

孩子。

        大伟听了,吃了一惊。什么……他……半饷,他说: 远洋,这件事你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他就是。他的额头上的那条疤痕不会是别人,就是他!爸,你说怎么办?远洋急切的询问父亲。

        怎么办?你就别多管闲事。美国不是中国。多管闲事是人命关天的事。你别和他来往了。我们是外来的移民。很多时候,我们摸不清美国人的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离他们远一点,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大伟还是那句老话。

        那你到美国来作什么?儿子责问。

        大伟语塞。说句大老实话,儿子的问题是他百思不解的问题。是呀!到

美国来干什么?自己年纪一大把了,在国内,已过了而立之年, 应该事业有

成了。可是到了美国,一切都要从头来。从精神层面上说没问题。但岁数不饶人,毕竟四十好几的人了,就是熬夜也熬不了几夜。到美国来,你说呢?为了虚荣?为了自由?为了拼搏?全不是!不知道,也许只是为了虚荣吧!我想的很少,不知道。大伟说。

        我的解释是,入乡随俗。爸,也许我们能到美国来的过程是你能引以为豪的吧。你的同学能作到的,你也作到了。但这只是一种探究的东西。我们毕竟来到美国。我们毕竟打算很长时间地呆下去。 你不进入他们的文化,那只是与住在火星上没有什么两样。远洋说。

        你进入他们的生活又怎么样?他们的社会是一个极不安全的社会。他们的宪法规定公民持枪自由,为那么多的抢劫犯和杀人犯提供武器的保障。所以说你别介入。这是得不偿失的。大伟说。

        好吧,爸。我听你的。你了解的比我多。不管怎么说,我也该听你的,因为你是我的爸爸。远洋说。

        大伟听了,开心地笑了。

        你们俩在外面干什么?远洋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别傻乎乎地在这里呆着。饭已烧好了。我该走了。你不送我呀!

        大伟起身:唉,好吧!我们走!

        父子倆进屋。姚虹递给丈夫两张纸:这是我给你理出来的一张邀请名单。名单里有很多人是教堂里的人。你看,你反对我入教,现在可有用来吧。姚虹显出先见之明的神态,这张单子中的东西我们都要买的。买这些东西之前,你先去看看我们银行里还有多少钱。定期透支要被罚很多钱的。姚虹罗罗嗦嗦地说了一大堆话。

        大伟略看了看清单,每到这个时候,他的气消了一大半。老婆毕竟还是老婆,剪刀嘴巴豆腐心。想回来了。大伟微笑着结果名单,看了看,将名单递给远洋:洋洋,你看看,你还有哪个同学要邀请吗?

        邀请什么?远洋不解地问。我们家发生什么事吗?

        我们家想开个派对。是你爸的意思。如果你有同学来参加,就请几个来吧!姚虹说。

        知道了,我的确有几个同学想来。刚才这个和我一起下车的同学克里斯

我就想把他要请过来。

        那你就去请吧!姚虹说完,转身对大伟:我去打工了,你送我去吧!洋

洋,饭菜都在锅里。你自己吃!

        大伟很乐意地开车将姚虹送去打工。远洋无精打采地来到家里。尽管公寓房不大,远洋还是感到空荡荡的。他忍受不了这样的寂寞。即使父母都在,他也感到孤单。他胡乱地扒了几口饭。他的作业都在自修课中做好了,没有什么作业可做。 他就一个人出去散步。看看外面篮球架下是否有人在打篮球。小溪边上是否有人在钓鱼玩。

        初冬的日子黑得特别快。天空灰蒙蒙的。他顺着道走去,看到前面有几

个人在那里聊天。他便壮着胆子走过去。他走近人群,天很黑,他们没有注意他。等他接近时猛地有个人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就抽出枪来对准他。远洋看着这黑糊糊的枪口,吓的目瞪口呆,半饷说不出话来。

        谁?你是谁?一个高大的白人低声吼。

        我……远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来散步的。这家伙紧拉着远洋的衣领,举起胳臂打了远洋一个咧趄。远洋想离开,另一个人堵住了他的路。

        住手!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走!

        那个人听了,不情愿地松开手,闪到一边。

        别找麻烦!那个人凑近。远洋一看,又是克里斯。

        克里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远洋喊。

        哦是你,远洋。克里斯对周围的人说:我们散吧!克里斯转身对远洋:这么晚了,我怎么在这儿又见到你?远洋很吃力地听着他,听懂了几个字。我出来散步。克里斯应了一声。

        远洋说:克里斯,我家举行一次派对,我能不能邀请你来。

        克里斯点点头。远洋看不清,只觉得克里斯有点异样。

        我可能很快不和我爸住在一起了。克里斯说的很慢。我过几天就不住在这里了。

        那也没关系。我要我爸爸来接你。我家有车。你会住在哪儿呢?远洋好奇地问。你有自己 的房子?

               不,没有。我可能住公寓。我会和别人拼一套公寓。你住这儿,对吗?克里斯说。

         当然是,远洋答,我们都一块下车的,你忘了?

         不,没忘。克里斯指指近旁的公寓,我爸爸就住在这里。

         这不是布莱恩.霍金斯的家吗?远洋叫起来。

        真行,你甚至还知道我爸爸的名字。你一定见过他了?不过今天我不想带你去见他。他的女朋友在家里。你看连我也不进去。克里斯说。

        怎么啦?这是为什么?你别问为什么。我的老爸在这一带还算是好的。

有时候还给点零花钱。你有爸爸妈妈的,是吧。中国人家爸爸妈妈都齐的?

克里斯觉得问的太多了,赶紧打住。

        远洋好奇。此刻说不清他心里有多复杂。他到美国来是因为美国好,美国是人间天堂才来的。 他的脑海里浮现着一条美国彩虹。可是这条彩虹却变成了一个肥皂泡,缤纷却又那样脆弱,不经风就碎灭了。这眼前的克里斯和他的很多美国朋友一样,到了十六七岁就要独立生活了。像他们这样的年纪,离开父母的生活是多么的难以想像。克里斯的生活对远洋来说简直像一个迷宫,充满了幻想和引力的一个迷宫。从克里斯身上他联想起自己。人就像鸟一样。小鸟不会飞的时候,总渴望着一天能自由飞翔。但现在的他,试想一下一旦离开父母,能生存多久。当他渴望这自由,但有害怕得到自由的时候,想了解这种自由生活的心情是多么的迫切。于是他问:克里斯,你一个人能行吗?

        克里斯这个典型的独立的美国孩子对于中国文化中那一份无微不至的父母爱,流露出由衷的嫉妒,他回答:远洋,你说呢?凑合呗。你知道这是不容易的,是吗?我打工赚钱,付房租,买什物。我要管理自己的生活。

        你一个星期打工多少小时?远洋问。

        多少小时,这说不定。没有考试的时候,我甚至打四十个小时。周末最多,如果碰到考试,只能打上十几二十小时了。克里斯和平地说,似乎这打工理应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你这样打工不是太苦了?怪不得你上课的时候那么瞌睡,那么累。远洋十分同情地说。这一切不是对你不太公平吗?

        克里斯却不以为然,不公平?哪来的不公平?你指望你父母给你什么都准备好?那你是一个loser (输家) 。 大人已养到我的法定年龄。他们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他们已尽到了法律义务了。我怎能老去加重他们的负担呢?

        克里斯,有个问题不知该问不该问?远洋忍不住问。

        你说,什么问题?克里斯说。

        那你母亲呢?她在哪儿呢?远洋着实好奇。

        提到他妈妈,克里斯的眼睛突然现出茫然的神色。不知道,不知道她在哪儿。我只记得爸爸给我说过她在加州,他们是在加州结的婚。也许在我三岁那年,妈妈和别的男人一起吸毒,被抓了进去。妈妈说以后他当兵去了,没有了她的音讯。后来我记得我爸说他去加州的一所监狱看过她。后来就不知道了。

        但愿她现在出狱了。远洋越听越为克里斯难受。克里斯,你的生活太苦

了。克里斯还是淡淡一笑。苦,什么叫苦,这就是人生呗。等我当上兵,也许生活会好些。哎,该死的老莱恩,这女人怎么还不下来。我等了太长时间。

        越听到克里斯的身世,远洋越同情他。和别的美国孩子不同,远洋感受到克里斯身上有一种不能用语言来形容的豪气,那种在破碎的环境下过早懂事而在生活的急流中淘冶滚打的无畏。远洋心里慈生了一种钦佩感和为他感到不安全感。他几次要想出口问他的银行抢劫案,几次都忍住了。他不想捅

破这件事。既然克里斯还在上学,就证明他没有什么麻烦事。那就让他去吧。

        克里斯跳进他的破车,从车窗探出头来。顺便问你一下:远洋,你家的派对什么时候?

        星期六晚上六点开始,在游泳池边上的娱乐房。克里斯说了一声好,嘎地一声,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夜幕中。

        夜就像一块巨大的黑帐,罩住远洋的身体,似乎向他挤压过来。美国孩

子离他想像中的美国孩子的生活相差太远。和克里斯相比,他觉得自己简直成了成天要大人照顾的残废人,窝囊废,一个实足的loser。还有,自从沁沁

来到这里,他也没有很好地照顾过她。他独自慢慢地走回家。一进门,父亲

早就回来。

        你一个人去哪儿逛了?父亲带着责怪和爱护的口气说。

        怎么,你担心什么?爸,我大了。我自己会照顾自己。远洋说,语调里有一点反叛和不耐烦。父亲还是听得出来。

        什么,你以为你的翅膀硬。这里黑灯瞎火的不是?美国很危险。夜里外面不要去。父亲带这命令口气说。

        爸爸,你这是关心我呢还是把我当作三岁小孩看待?我今年十七了。该有自己的主见了。远洋口气硬了一些。 爸。我要去打工。我要学车。我必须走出去。他说得斩钉截铁。

        大伟很惊奇。一天之内儿子变得闹独立了。是哪儿学来的?他有点纳闷。

        你怎么了今天?大伟声音带点异常。

        没什么,爸。我只是想学开车。没有车寸步难行。不能走出去那怎么行!

        本来我就有这个打算。你该学开车了。但是我改变了主意。以后再说吧。父亲独断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以后再说?我想去打工,我要开车!远洋喊。

        你别嚷嚷,我们要你先把书读好,然后在考虑打工的事。像你这样年纪的人,在中国大家都在读书。你是中国人。你应该把书读好。我们好不容易才到了美国。你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时间呢?父亲说。

         爸,学开车也是为了你省时间。你看,我要是下午有课外活动,你来接我,多不方便呢,碰到你去听课,你可要请假。再说了,我要有多余的时间,我能开车,我就能去打工。你说我还能挣些钱来补贴家。难道不好吗?大伟被远洋一席话说的无语。

        看来这样的争论有点效果。大伟说:你这小鬼,我被你说服了,看来,我落后了。去,你妈今天很晚回来,我去教你学车。我教你几天,就去考驾照。你说得对,驾照越早出来越好。

        远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爸爸,走!

        父子俩在不远的大学停车场学车。原来开车就这么简单!学了两个小时,远洋已经能自如地驾驶车了。

        你这小子,可别大意。车学会容易学好难。你还得好好下功夫呢!父亲

告诫他。

        大伟似乎记起一件事:远洋,你要和沁沁殷壮一起去骑马?

        骑马?好哇,那一定很刺激吧。 远洋极力赞成。是应该做点这样的事了,远洋想,我们家已经很疏远沁沁和殷壮。尤其母亲的那种态度,接待朋友的孩子就像会染上传染病似的。太势利太不见人情。要是父亲能为们做些事,那他的面子也能过得去一些。

        那我们就这个星期天去吧! 我先和同学贝克打个电话,他姑姑的农场能不能让我们去。我想不会有很大的问题,农民很喜欢客人去的。

        远洋又开了几圈车,看看天色已晚,说:爸爸。我们该去接妈妈了吧!

        大伟看了看手表:到时间了,我去接你妈吧!

        不,爸,今天我没有作业,我和你一起去!远洋说。

        也好,我们走吧!父亲说。

        爸,让我开去好不好?远洋跃跃欲试。

        你是想把我们家毁了。如果你闯祸,可不是闹着玩的。父亲说:

你要独立开车,要做的事多着呢!

        说着,他们就开到了饭店。饭店已经打佯,老板和打工的正在吃饭。他们见父子俩进去,便给他们让个坐。大伟没有坐下。他对妻子说:你吃完,我们赶快走吧,儿子明天还要上学呢!

        姚虹擦了擦嘴,对老板说:杜哥,我先走了。这声音听上去,大伟感到不舒服。他只是默默地走了出来。远洋明显地感到母亲变了,变得陌生。他和母亲产生了一种距离感。

        美国高中生上学时间实在太早。早上六点半,就要去外面等校车。中西部,六点半的天还是漆黑黑的。刺骨的寒风从天上吹下来。直往远洋的领子里钻。他不禁打了个寒噤。等了好一会,校车终于来了。

        到了学校,他随着人流来到他的壁柜。放好书包,拿出第一节要上的课。这时,冯洁茜站在他面前:早上好,远洋。

        远洋和很有礼貌地回答:你好,冯洁茜,你找我有事吗?

        今天来了个新同学,刚才在办公室,你能不能去当一下学校大使,给她指引一下路。就像我为你领路一样。在美国的高中,这样做几乎是一个规矩。新来的同学总是由文化相近的学生带来带去。这样要带一个星期,等到新同

学熟悉了学校环境。

        远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哇,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金妮。我只听说她从纽约来。听口音她好像刚从中国大陆过来。

不太会说英语。好啦,这是她今天的课程表。你就领着他转吧!冯洁茜说完,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不知怎的,远洋很讨厌这个冯洁茜。为什么有这样一种感觉,他也说不清。大凡人与人之间的感觉从开始几次交往谈吐中已经建立。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美国人找工作的面试是一道非常重要的关口。

        离上课的时间还有几分钟。李远洋快步来到学生服务处。迎面看到沁沁

和一个叫汤姆的男孩子向他走来。远洋心里陡地一惊。他昨天已经从克里斯

那里听到关于汤姆和沁沁在陶瓷艺术课上的事。今天看到他们俩在一起,心

里感到不是滋味。沁沁向他打招呼:洋,你早!

        远洋看看她,谈谈地应了一声:你好,沁沁。他说完,斜斜眼看了汤姆一眼:沁沁,这人是谁呀?

        沁沁看出远洋的嫉妒,她很想看到远洋嫉妒的样子,这样能引起远洋对自己的重视。他是我新交的朋友,他的名字叫汤姆。

        远洋嗯了一声:呆会见。远洋对沁沁说:我今天要做引路大使。

        一个老师来见远洋,便喊,远洋,你好。甜心。今天你来做引路大使。

远洋和沁沁点点头。便走进办公室。老师将金妮介绍给远洋。即便远洋没有完全听懂老师的话,他耐心地等着她把话讲完。便转身对金妮,你的中文名字不叫金妮吧!

        金妮是一个十份内向的女孩,远洋看清了她的脸。她的眼睛不大,也不太有神。笔挺的鼻子,配这一张红润的嘴唇。她的脸红红的,显得十分腼腆。她的眼神接触到远洋,触电似地闪开了。

        我……我的中文名字叫金妮。我也不知道谁给我取的像英语名字。她说完便不做声了。

        远洋说了声你跟我来吧,便带着 金妮来到英语作为第二外语教室。

        你的壁柜在哪里?远洋问。

     我不知道,这是壁柜号。远洋一看号码是3094。应该和他的不远。他们来到3049 壁柜。远洋问她,你的壁柜的密码呢?我告诉你 怎样开壁柜。金妮拿出老师给她的密码,远洋为她做了示范。远洋看着密码,在数码锁上转了几圈还是打不开。

      美国这么先进,这锁怎么这么笨。金妮抱怨地说。

      克里斯走过来。远洋你好。你们俩在……

      克里斯,我们打不开锁,你能帮忙吗?远洋问。

      克里斯二话没说,接过密码就试了一下。砰的一声柜门被克里斯打开了。

      太感谢你了,远洋说。

         这没什么。克里斯淡淡地说。他抬头看见站在远洋后面的金妮感激地看

着他。这种眼神特别真挚。

        我叫克里斯,你这同学是新来的吧 克里斯伸出手去。

        金妮听到克里斯和她说话,脸刷的一下红了,不知所措。 她看看远洋。远洋知道金妮的窘境,便和克里斯说:你英语说得慢点,快了,她听不懂。其实哪怕克里斯说得再慢她也听不懂。

       克里斯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要是我不懂汉语,在中国学校里读书,想像得出有多难!你们……

        快上课了。克里斯,数学课见。远洋说。  

        再见。克里斯匆匆走了。

        英语作为第二外语课,远洋、沁沁和金妮在一起的。远洋将金妮带到一

个教室。金妮看到满墙上都贴着花花绿绿的纸,纸上写满了字。老师的办公桌就在教室的一角,桌子上堆满了文具书籍和电脑部件。课桌围成一个圆圈,大家面对面的地坐着。金妮心里一阵发慌。她就最不喜欢这样的坐法。要是在中国,她会坐在一个角落里,谁也不会注意他。这下可好,这样的座位,人人都会注意她。

       老师早就在教室的一角等候她了。一见到她和远洋的出现,显得十分热

情的样子。甜心,你是新来的吧!金妮抬头,茫然地抬起带有一点惊恐的眼

神寻求远洋的帮助。

        麦可太太,她是刚来的新同学,她叫金妮。远洋跟麦可太太介绍。

        哦,她不会说英语?让她自己说英语。老太太语带责备还是十分和蔼地说。甜心,我说得慢些,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美国老太太诚挚地盯着金妮的眼睛。金妮恨不的躲到地洞里去。

        啊,好的,你真的能说英语。你说是吗?她没有让她回答,便对远洋说:甜心,那张椅子是她的坐位。她转过身来:甜心,你就坐到那里去。

        远洋在沁沁旁边的位置坐下。他这才定下心来问沁沁:刚才这个汤姆,你是怎么认识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呀?沁沁感到有些突然。没怎么认识。在这个学校里,有几千个人,你不认识几个,不就怪了吗?

        远洋对沁沁的回答很不满意:沁,我不是……

        沁沁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远洋,你是吃醋了吧!我认识个把人,看你吃醋的样子。沁沁哧噗一下笑出声来。

         沁,我爸说这星期天要带我们去骑马。 远洋对着沁沁的耳边说。

        真的吗?那你妈怎么说? 沁沁不相信地问。

         她?她根本不知道。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远洋扫兴。

        老师的眼睛朝她看,沁沁赶紧闭起嘴。

        等到大家都坐定,上课铃响了。金妮低着头,坐在那里,眼睛也不敢

看一看教室的大夥。这个学区的学生很杂。据说白人和黑人的比例是一比一。

近年来墨西哥人越来越多。很多墨西哥人也是偷渡过来的。这个英语班的绝大多数学生全是墨西哥人。中国人只有远洋、沁沁和金妮。还有两个越南人和朝鲜人和一个日本人。他们都长得和中国人差不多。一般来说,学生进入这个环境很快就能适应。这个英语老师很有信心把这些孩子教好。她觉得这些孩子不像美国孩子。他们学习动机很明确。家长也绝对支持老师的教学。麦可老师自己有很丰富的教学经验。

        上课了,学校的闭路电视开始播出。金妮看到同学们都站起来,她也

跟着站起来。她偷看了一下同学,他们都把右手放在胸口上嘴里念念有词。后来她才知道他们在说效忠誓言。说完,他们很快坐下来。麦可太太走到金妮旁边,触触她,示意要她到外面去。她将一本测试本交给另一个老师。另一个老师把金妮领走。远洋知道金妮去分级测试去了。美国的测试看上去很简单,但是实际上有陷阱。远洋不担心金妮考试,因为考试无关紧要,老师主要想看看她懂多少英语。班里的英语水平差异很大。像冯洁茜这样的同学说英语说得很好。也有一些老墨的孩子只能数一二三四的。几个越南人说英语也挺好的。

        尽管在学校读书已很多天了,远洋对美国学校上课的方式的好奇性还没有消失。上课开始了,麦可太太先说一段话。远洋和沁沁没听完全懂她在说什么。尽管她讲的很慢。这是怎么回事?这里的英语不是英语,是美语。他

们怎么听也只能听得个大概。

        这里的英语怎么和国内的不一样?他跟冯洁茜说。冯洁茜没有理他。老师继续讲课,一会儿给同学们放了一段录像。这段录像是从一个迪斯尼的童话片中取来的。老师放了两三遍。同学们用心听。然后老师要同学们将听懂的哪怕两三个字都写到白板上。她的话刚落音,大家便一蜂窝似地上前将听到的一二个字写在白板上。中国孩子向来不是很外向的。远洋坐在那里看别的同学去写,自己却没动。老师注意到远洋,便叫他上去写。远洋看了看冯洁茜和沁沁,冯洁茜知道的这么多,却不上去写。他有点纳闷。

        怎么?她为什么不去写?远洋问沁沁。

        沁沁没有回答。眼睛还是看着老师。

        远洋上去,写下几个字。老师不断地称赞和鼓励大夥。接下来是老师要同学们将听出来的字讲出来。同学们又时一阵喧哗。大家都学得很热闹。冯洁茜仍然坐在一边不做声。

        接着老师又给大家播放了一段录像。这下大家听得更起劲了。他们的目标是将这段话听懂,会说,会写。

        冯洁茜的英语已经讲得很流利了。她听这些迪斯尼电影根本没有什么问题。她是故意装聋作哑呢,还是在大家面前却场呢?在别人都上去写的时候,

远洋注意到她一次也没上去写过。这不是她的性格。她是爱喧哗爱表现的人。

        金妮考完后进入教室。老师收了她的考卷示意她坐到她的位置上。

        很多墨西哥同学都上去写了。麦可太太在金妮身边坐下来。金妮吓得像一只被人捉住的小鸡。别紧张,麦可太太和蔼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叫金妮。她终于听懂了这句话,回答正确。麦可太太高兴极了。蜜儿,你会一点英语啊。太棒了。

        金妮低着头,也不敢看大夥一眼。

        你的发音有问题,需要补一补。她转向冯洁茜。

        冯洁茜听了,脸上浮出了笑容,只有远洋能看出来。应该个别辅导的不是冯洁茜,而是别的同学,尤其是金妮。

        下课铃响了。下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课是远洋最喜欢的一节课。虽然远洋理解英语要问题,但是老师在白板上作的演示,他却没有一点问题。还有,在数学课上他能见到克里斯。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远洋觉得克里斯不是一个坏人。但他也不敢确信克里斯是个好人。因为在外面碰到克里斯时,他总

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尤其是那次银行事件。

        沁沁和远洋的课不一样,远洋和沁沁一起出了教室。

        沁沁,殷壮有没有和你联系。他好吗?远洋问沁沁。

        沁沁对远洋说:你问我干什么?殷壮跟我毫无关系。不错,人家殷壮在读书方面是比不上你远洋,可现在在我的眼里,殷壮才是一个男子汉。他敢做敢为。我想你用不着去关心他吧!

        远洋听了这话不舒服:沁沁,你变了,你最近怎么啦?

        我还能怎么呢?远洋,我看,你没有能力还是少操心吧!沁沁口气冷淡:

把你自己的事管好就是了。

        远洋不悦:沁沁……            

        汤姆从走廊的那头走过来。看到沁沁,他大声嚷嚷:亲爱的,你在这里呢!我找你好苦呀!咱们走吧!说着,一把挽过沁沁。沁沁随汤姆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再见,远洋。

        远洋傻傻地站在廊道中,良久,心里不是滋味。

        远洋领着金妮到了数学教室。克里斯和别的同学都没有到,教室里空空的。金妮胆却地看了看远洋,我坐在哪儿?远洋 看到金妮那种惊恐的眼神,顿时心里产生了一种怜悯感。他不清楚是不是一般男孩看到女孩那种失去安全感而产生的那种惊恐的眼神都回有这么一种悲壮的男子汉去保护女孩的义务感。

        老师来了以后,他会指定你一个位置的。不过,我的座位边上有个空位,也许老师就要你坐到我的旁边。你先坐在这儿吧。远洋说。

        金妮将自己的书籍放在桌子上,沿着椅沿小心翼翼地坐下。一会儿,

同学们都来了。这是一门代数课。这门课很重要。听说威德先生十分严厉。大家都很怕他,因此上课时间一到,迟到的同学很少,都很有次序地在自己位子上坐下。上课铃响过后,只有克里斯的座位还空着。

        他一定有迟到了。他想。

        老师点了名以后开始收家庭作业。远洋见大家都在交作业,他去翻小书包。他拿出作业交了上去。老师收齐作业就开始上课。这时克里斯偷偷进来,悄悄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的动作十分轻,生怕被别人发现。威德老师在白板上写字的手停了下来:克里斯,怎么回事?你难道没有听见上课铃?克里斯不答。

        尼克幸者乐祸地拿眼看看克里斯。大家都回头。远洋看到克里斯脸上现出无所谓的样子。我在厕所……克里斯争辩。

        厕所?你做什么?你……没有说服力的借口。克里斯没有争辩,他知道和老师争辩你就是有一百个道理,理也不在你那边,况且这迟到是自己的错。他不做声,心想一切都会过去的。可是老师却偏偏缠着他不放。

        克里斯,你的家庭作业呢?我知道可能是被你家的猫啃吃了。

        克里斯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是的,杰克逊先生。不是被猫,而是我的

约翰狗给撕了。我昨天……克里斯嚅嗫着……

        尼克轻轻地说,老师,我敢作证,他家的狗就喜欢吃他的作业本。

        克里斯转过头,白了他一眼:哼,要你管个屁闲事。

        哼。老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克里斯显得很烦躁,你住嘴!尼克,我做了你,你如果再放屁的话。他把手放到后面,对尼克伸出中指。

        那好吧!让狗吃了就吃了。我暂且拿你这回借口。不管怎样,你失去了

分数。你会不及格,你会去暑假补习班的!老师显得毫无办法,可是脸上还

是一脸的严肃相。不过我还得和你家长联系。你这样做实在太不像话了。

        联系就联系,威德先生。你现在要不要电话?我没有爸妈!我是自己的家长!这样的回答对老师来说太普通了。在这里没有父或母,或者单亲家庭太多了。几乎是百分之六七十。

        平时不管闲事的威德忍不住问,该死的,那你的父母呢?他们去哪儿了?

        我妈在监狱里。我老爸死了。克里斯气恼地说。

        死了?不会吧!你爸爸才几岁呀?你胡说。威德说。

        他死了,他对我来说已经死了。克里斯说着,忍不住掉下眼泪。他从海湾战争回来后就死了。

        老师叹惜了一声,脸上的严肃被沮丧的表情覆盖。这些孩子太可怜了。他终于让步了。克里斯,他叹了口气。好吧,我接受你的借口。不过,你还是要将作业做完。直到你交上为止。

        克里斯虽然面露难色,他知道威德老师是全校最严格的僵石头。他能够作出这样的让步已经很不简单了。他说:谢谢你,威德先生。我会尽力的。

        尼克向克里斯投过蔑视的一眼。克里斯趁老师回过头去,朝尼克狠狠地盯了一眼。尼克嘴角挂着一丝嘲笑,轻松地扭过头去。

        远洋见此情景,在后坐轻轻地拉了克里斯一把。克里斯坐了下来,再也

没说什么话。威德先生继续上课。

        不知怎的,上数学课,特别是这个老师十分生动地演绎数学公式,远洋

感到没有了语言障碍。数学题不难。难的是老师要他们想办法在实际生活中找到应用的事物。远洋在国内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教学。但是一旦能找到应用的事物,对于公式的理解会十分的透彻。虽然他有扎实的数学功底,但理解和应用还是那么薄弱。

        他瞧了瞧坐在他前面的克里斯。只见他无精打采地托着头。很显然, 老师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克里斯也太可怜了。从小就几乎失去父母亲,一个人在为生活挣扎着。每个星期打二,三十小时的工。他的理解能力不强。他怎么能读好书呢?中国的孩子在家都是那么宝贝。都是父母宠着惯着。根本不用经历风风雨雨,只要埋头读书就行了。在人格独立方面,他太佩服克里斯了。他在未成年开始,就能为自己的独立而奋斗。他是个坚强的孩子。和他相比,远洋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笼中鸟。克里斯的生活要换了他。他简直不敢想像他还能活。他决定帮克里斯。别的忙他帮不上,在数学方面无论如何能帮他的。

        威德老师把演示题讲完。接下来分组讨论及格问题。同学们被要求讨论用几种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本来每次克里斯都和尼克在一起的。自从尼克和远洋比计算器和算盘以后,尼克和克里斯变得像冤家对头。远洋明白克里斯的处境。

        来,克里斯,我和你们一组吧!他说。克里斯抬头,有些狐疑地看看远

洋,不很情愿地点点头:好吧!我们试试。

        分好组,威德先生走到教室外面去检查金妮的摸底测试。不久,金妮进来。老师要她坐在一个角落里。金妮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看大夥一眼。远洋觉得很奇怪。想过去问她一声。但大家都讨论的很热烈,他想等下再问她。远洋看了看题目。他很快找到了三种方法来验证这道题目。他连比带划地教克里斯弄懂这道题的这些解法,这样他可以做他们这组的发言人。克里斯在其他两个同学的帮助下,很快就懂了这道题。

        开始分组发言的时候,尼克的这个组由尼克亲自担任讲解,尼克胸有成竹,侃侃而谈。将两种方法写在白板上。他讲毕,老师带头鼓掌。同学们也跟着为他的讲演鼓掌。老师询问别的组,大家都说没有新的解法。有的组连两个解法都没有。威德先生竟然没有问远洋这个组。他看了看表,离上课还有还有半个小时,说:同学们,我们没有能讨论出第三种解法,其实也没有很大的必要去探究。我们还是继续上课吧。

        正在这时候,克里斯突然站起来。威德先生,谁说我们悟不出第三种解法。这第三种解在我们组里。你怎么不问问我们组呢?就这样过去了呢?克里斯举着手。

        威德先生,这题没有第三种解法,别信他的。他怎么能知道!别让他浪费了我们上课时间。继续上课吧!尼克对老师说。

        远洋听了这话,他有点明白尼克在奚落克里斯。这家伙正是狗眼看人低,远洋想。

        不,尼克,威德老师说:这题是有三种解法。不过第三种解法不常用,能想到的人所以不多。克里斯,我倒要看看你的第三种解法。

        克里斯很高兴。他拿着他们这一组的演算纸上了讲台。将一纸演算都写在白板上。演算的结果和前两组的完全相同。克里斯一写完,同学们的掌声四起。只有尼克和冯洁茜一脸失败感。他们最后也抬起手,慢慢地拍了两下。

        克里斯第一次获得这样的掌声,听到老师这样的表演。他觉得世界美好起来。他斜头对远洋说:远洋,真有你的。

        下课了,克里斯坚持要和远洋一起送金妮。你叫什么名字?

        金妮不答。她没有听懂。

        你叫什么名字?克里斯重复道。

        金妮有些不好意思,终于开了口:叫金妮。

        噢,金妮,金妮,好听的名字。远洋,中国人还起美国名字吗?

        金妮不作声。她脸色苍白,近乎病态。克里斯还想问金妮什么,金妮默然。也许金妮已经听不懂克里斯在说些什么了。

        前面来了两个长得很高大的同学。克里斯见了他们,便和远洋说:对不起,再见。远洋抬头,看到其中一个长得很凶的样子,心里有一种暗暗的恐惧感。克里斯是个好人。他不应该和这些人在一起。

        远洋想起了那天雨天车上的情景。克里斯那张痛苦的脸又浮现在他的眼

前。远洋刚欲转身,一个长得很凶的人走上一步,一把拽过远洋,把他拉到

厕所边。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远洋迟疑了一下:我必须说给你听吗?

        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听说那天下雨天,你看到克里斯了。是吗?那个人低声严厉地说。

        远洋一怔:你在说什么,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远洋没有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好吧,我让你明白些。就在抢银行的那天,你看到克里斯了?

        远洋这才明白过来,他在说克里斯抢银行的事。他纳闷,这件事除了他

父亲和他,谁也没有告诉过,这些家伙怎么会知道的。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帮人认出他父亲的车。他记得父亲换了牌照,可是忽略了将车头的挂件取下。在美国的大街上,车上这样的中国结挂件多么的明显。

        告诉你,如果你胡说八道,没有好果子吃。那个人威胁道。

        远洋没敢看他,只是低着头。那个人转身走了。良久,远洋回头,看到这两个人挟这克里斯走远了。

        这两个挟持克里斯的人的确是抢银行的同夥,他们把克里斯挟持到厕所

边,高个子问:那天有人看见你和他在银行,这个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我听警察说的,警察正在找这个人。听说只有找到这个人和这辆车,案子才能解决。克里斯说,我也很想找到这个人哪。他能证明我青白。

        你他妈的还想青白,小个子恶狠狠地说,你还是早些向法庭承认了吧,这事是你干的,要不……

        你们他妈威胁我,你们以为我怕了吗?出庭前,我想我会找到这辆车的,你们别他妈的高兴太早了。克里斯发狠地说,你们说这小子是不是不但把我给供出来,还一定会将罪行推给我。

        你既然知道了,还问什么,哥们,你还是早点承认吧,免得别人遭殃。你若还是这样,别怪我们不客气。你知道吗?你还没有成年,你犯事没事,你老爸一保你就出来。可是我们可不行,非得十年八年的。如果你真的把这件事扛了,你会有很多好处的,怎么样?

        你们给我记住,我一定在上庭前将这辆车找到。但是你们如果不讲信用,

也别怪我克里斯不讲情面。

        这两个人见说服不了克里斯,匆匆地离开了学校。克里斯当然没有这么傻,虽然他不会在侦探警察前说任何事,但他决不会承认他是抢银行的主犯,因为事实上他不是主犯。克里斯知道这伙人决不会善罢甘休。这两天他可是要小心一些。他不想连累远洋,因此下决心和远洋离得远些,这样这些人就不会找远洋麻烦。

        自从克里斯被这两个挟持了以后,克里斯在学校里很少说话了。

甚至在走廊里碰到远洋,不是装作没有看见,就是和别人说话,不理远洋。

远洋几次想和他打招呼,克里斯都是这样。远洋心里纳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明白克里斯一定是有什么事了,而且和他有关。他猜测很可能是那次抢

银行的事。关于那件事,远洋不可能去问克里斯,怕引起克里斯误会。可是不问心里又憋得慌。

        回家的路上,远洋校车开过八十二街他看到在KEYSTONE街角星期五饭店在招人,克里斯也在那里打工。他想找克里斯了解一下怎样去申请。克里斯对他不阴不阳,爱理不理,远洋心里难受。不管怎么样,远洋一定得打听如何能去打工,他坚信只要自己能独立,或者能半独立,他生活的自由度会大些,也许能照顾沁沁更多。想着想着,他想起一个人,她一定会告诉他打工所需要的一切。

        下课铃响了,远洋将书往腋下一夹,从教室跑出来。他在走廊里会碰到冯洁茜。远洋虽然不喜欢她,远洋看不惯她对尼克那么贱。当他有问题的时候,还是想到她。冯洁茜帮助人很诚恳。

        果然不出远洋所料,冯洁茜出现在尼克的面前。远洋看见冯洁茜的身体

向尼克靠了靠,抬头期待着尼克给她一个吻。尼克好像没有看到她,转身。远洋看到妮科儿过来,尼克向前和妮科儿打招呼。

        冯洁茜很不高兴地撅了撅嘴。远洋上前一步:冯洁茜,你好,长久不见。

        冯洁茜看到是远洋,姗姗答腔:远洋,怎么在学校里见不到你了?一个人躲起来了?远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课间时间太少了。他赶紧问:洁茜,你告诉我,我去打工都需要学校什么证明?

        洁茜一下明白了远洋和她打招呼的用意,说:这证明嘛,我知道。你有没有驾驶执照?洁茜反问。

        没……我还没有……远洋语气尴尬,已经十一年级了,还没有驾照,说出去被人笑话。

        远洋,你赶快去考个驾照,要不然什么事都干不成。你爸妈也真是,连这个都没有给你考虑到。他们培养你什么?培养你一个中国的小皇帝吗?你能在这里干什么?洁茜趁机奚落了远洋一回。

        远洋觉得洁茜的奚落真痛快。他开始怀疑父母故意不让他学车考驾照。他们试图将他锁在学校和家里,参加什么考试,然后光祖耀宗,上世界名校读书,实现他们的所谓未竟目标。远洋顾不上细想,上课铃快要响了,他赶快问她:我听别人说,驾照对申请打工没有很大的关系。你说,还都需要些

什么?

        洁茜说:没有什么,只要你去办公室,他们会查你的成绩。你的成绩是没有问题的,你拿张打工证不会有问题。远洋听了十分高兴。准备晚上回家和父亲好好谈谈。

        自修课的时候,远洋请老师写了一张纸条,来到学校的学生办公室,见到凯茜老师。

        你?要去打工?凯茜老师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对,老师,请你开一张证明给我吗?你看上去很惊奇,为什么?远洋问

凯茜。

        没什么。凯茜说:我知道中国孩子很少有人去打工的,父母都要孩子在家做功课,准备入学考试和大学考试,你爸妈同意吗?凯茜不太相信这是远洋家的意思。

        我和爸妈说过了,远洋说:这是我自己的打算。我想我应该了解社会,这样我会成熟得更快。

        听着远洋的解释,凯茜频频点头,她觉得这个孩子成熟了。他很快会进入这中西部美国牛仔文化。事实上,那些将孩子关起门来死读书的家长根本不了解美国教育制度。在美国大学不是考上去的,而是学生的成绩和社会实践积累的成果。光成绩好不能进好大学。想不到这个学生考虑问题这么全面。凯茜很快地为远洋开好打工证。

        从办公室出来,下课铃响了。廊道变得十分拥挤。远洋向自己的壁柜走

去。沁沁从廊道那头过来。远洋看到她的脸色憔悴,心里一阵难受。就像往常一样,沁沁对远洋已经不那么热情。远洋明白为什么沁沁这样对待他。他想等他打工以后,有能力照顾她,那时沁沁一定会理解他,态度也会转过来。

        远洋装作没事,对着迎面而来的沁沁和她打招呼:沁沁,好吗?我打了你几次电话,住家妈妈老说说你不在,两天去哪儿了?

        沁沁冷眼看远洋:我要向你汇报吗?说着,沁沁要走。

        远洋急忙拦住她:沁沁, 这几天你怎么啦?你为什么对我这样?

        我对你怎么样了?你要我对你怎么样?沁沁说:你问问你自己,还像不像一个男人。沁沁的口气像吵架。

        远洋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脾气:沁沁,不是我说你,打从你来到美国后,你变了,变得这么不理解人,变得这么刚愎自用,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你能不能好好想想你的未来,让我好好地帮你。

        哼!沁沁从鼻子里哼出声音:你能帮我什么?我现在明白了当初殷壮为什么骂你没出息,胆小鬼。看人家殷壮,学了车,买了车,从住家妈妈那里搬了出来。你看看你。你成天躲在你家的臭角落里,还跟我指手划脚。

        沁沁绝对误会他了。他不急于和她解释,这种解释现在不会有任何作用。

        你说什么?殷壮从住家妈妈那里搬出来了?他住在哪里?远洋担心地问。

        你用不着为他担心。他过得很好。你为自己担心吧!沁沁说完,欲想离开。远洋一把拉住她 。

        沁沁,你真的告诉我,殷壮究竟去哪里住了?远洋追根刨底。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我想告诉你的,早就告诉你了。我没有告诉你,你再问,我会告诉你吗?你还是好好地去做你的名牌大学梦吧!沁沁头也没回,蹬蹬地走远。

        看着沁沁的背影,远洋难受极了。想不到他喜欢的沁沁对他如此冷淡。严酷的生活使沁沁完全变了一个人,冰凉冰凉的。沁沁一个姑娘家一旦有什么事,怎么能分辨是非,坏人可能会趁机而入,毁了沁沁。沁沁变成另一个人,究竟为什么变,是经济上的困难还是生活的无助,他不清楚。 近日殷壮和她走得很近。也许殷壮这小子打沁沁的主意,他想找殷壮谈谈,谈谈他对沁沁的态度,同时也想了解一下殷壮的近况。他走到自己的壁柜前,将书本塞进壁柜,关好,快步去赶校车。

        校车送他到公寓,远洋没有立即回家,他走到公寓的洗衣房,旁边有个公用电话。他塞了一个夸特,拨了殷壮的号码。

        殷壮接电话:谁?

        是我,远洋。远洋带着气说:你最近怎么样?

        我还想问你过得怎么样呢?你呀,你可别让窝边的金凤凰给飞了。殷壮

讲话还是那么的随便。

        殷壮,你是在讽刺我呢还是在提醒我。最近你跟沁沁怎么啦?你是不是

在打她的主意,挑拨我和她的关系。远洋说话可不那么客气。

        殷壮也听出远洋挑衅般的语气,还是诙谐地说:远洋,你说这沁沁用得着我打她的主意吗?她别打我的主意就好了。你放心,你大哥我现在忙生意还忙不过来,还去打她的主意。我倒是要劝你,如果你再这样窝囊下去,金凤凰是很快会飞掉的。

        远洋听了十分担心:殷壮,你说沁沁怎么了?这两天她看到我不冷不热的。我怕她会上坏人的当。

        老实告诉你吧,我听说沁沁近来经济有了些问题,她家已经很久没有给她寄钱。我借给她一点,她说她不要。这两天她什么都没有说,我以为她一定得到你的帮助。人在为难之中最能看出真情。你现在如果能帮她,那是最好联络感情的时候。

        远洋以为自己最了解沁沁,现在却变成沁沁的局外人。怎么也没想到殷壮对沁沁是如此了解,她很不能立刻见到沁沁,问她需要什么。

远洋误解了殷壮,他说了声对不起,也忘了问殷壮搬出住家妈妈的事,便将电话搁了。回家路上,他反复想,要帮沁沁,首先要自立,要去做工,要像克里斯那样,脱离家庭对他的束缚。他回家,耐心地等着父亲回来。

        沁沁这两天心情不好。她已经好久没有接到家里电话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家里不来电话。想打个电话去,但电话卡用完了,娜塔莎这两天也没有带她去中国城。下校车,沁沁急急在信箱里看了看,突然看到有封来自中国的那种红蓝斜线边的国际信封的信。 她心里一沉,想家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父母是不会写信给她。担忧和害怕一下子灌进了她的全身。她僵住,手抖抖索索地打开信封,沁沁站在信箱边,迫不及待地读起信来。信是母亲写的,只有一页纸:沁沁,我的女儿。妈妈很想你,你已经好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你爸爸工作忙,没有给你打很多电话。我也是一样。请你能谅解。沁沁,最近家里出了些事,不过全是些小事,我可能要出差一段时间。家里的钱很困难了。我和你爸商量,你还是回来吧。你爸会和你李叔打电话安排这件事的……沁沁一口气读完这封信。直觉告诉她,家里一定出了大事,要不,他们为什么会用这样的通讯手段,而不用电话呢?家里一定是发生了大事。父母不愿意直接在电话里告诉她。既然父亲和李叔通了电话,李叔一定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人就是这样,在困境中会作出奋发的决定,会为生存变得勇敢,尤其一个在美国无依无靠的女孩子。此刻的沁沁,除了担心,她决定先将家里发生的事弄个水落石出,然后在决定她该怎么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找到李叔,她要给远洋打电话。沁沁对远洋已经失去了信心。以前,远洋在沁沁的眼里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成绩好,想法多,上进好胜,待人和气,对她特好。可自从沁沁来到美国,现实却使她大吃一惊,尤其是姚阿姨那种冰凉的态度沁沁感到心寒。远洋成了胆小鬼一个。他已经不是过去的远洋了。沁沁想到这里绝望了。她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她捡起书包,将门打开。娜塔莎已经回来了。说句实话,沁沁已经很害怕看到娜塔莎,因为她已经好久没有付娜塔莎费用。

        娜塔莎见沁沁的脸色不太好,就问:沁沁,你病了?你的脸色有多难看!

        没……没有……我没有病……沁沁吱唔。

        那是不是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娜塔莎问。

        也没有。一切都好的。沁沁想很快离开娜塔莎,怕她提起钱的事。

        娜塔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沁沁,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我知道你已经好多天没有接到你爸妈给你寄钱了。是不是?

        沁沁也没有回答,拿起电话,打开后门,来到后院的连湖木平台上。下午,小湖非常美,湖面上飞过来很多鸭子,落在湖面上,细长的杨柳枝垂在水面上,微风一吹,柳枝尖勾起微微的水纹。周围十分静寂。沁沁拨通远洋的电话。

        远洋看到沁沁的电话他知道出了什么事。可是父亲不让他告诉沁沁。弄得他十分为难。

        沁沁,是我,远洋。远洋在电话里说。

        远洋,我想见你,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沁沁请求。

        远洋沉思了片刻,说:那好吧,沁沁,过一会我过来接你,你说你在哪儿见我?

        远洋,你来吧,就在我们这个社区,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那好吧!不过沁沁,你家里的确出了点小事,你千万别为了一点小事担心!远洋先开始安慰起沁沁来。

远洋很快来到沁沁的住家。沁沁住家的社区是一个不错的社区,社区内有一个很像样的公园。远洋将自行车停在沁沁的住家门口,上前按门铃,沁沁开门,走出来。他们来到门口,他们沿着草坪的小路走着。

远洋知道沁沁要问他什么。沁沁问: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我接

到我妈妈的一封信,我很担心,以为我爸妈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寄钱给我了,远洋,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远洋看了看: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是的,沁沁说:远洋,你告诉我,我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我爸妈不告诉我,可能会告诉你爸。

远洋沉思了片刻,说:沁沁,有些事你爸瞒你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你也到了能有独立生活的年龄。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爸爸把这件难事扔给我。

        沁沁急了:你快说,天塌下来我也得去顶,你别瞒这我。

好吧,沁沁,我说给你听,不过,你答应我一件事。远洋说。

        什么事?沁沁警觉。

        远洋顿了顿:你听了不要太难过,也不能太担心。我答应过我爸爸不将此事告诉你。我现在违背我对他的诺言。我觉得这种事瞒着你不好。

        沁沁说:远洋,你尽管放心。我经受得了。

        远洋说:沁沁,你妈在财务上出了问题,现在被双轨起来。你家里的钱也被冻结。这就是为什么你家好久没有给你寄钱。你现在需要多少钱,我先给你些。

沁沁听了,犹如晴天霹雳。她傻呼呼地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沁沁,远洋轻轻地唤着她,你说过你不太难过。我已经找到了工作。我会去赚钱给你的。真的,我不骗你。请你相信我。

你去赚钱,远洋,算了吧!我看你爸妈会让你去打工吗?为了我?沁沁的眼睛有点湿润,她眺望着远处,在自言自语地说,远洋,不到美国我还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一个人,到了美国我总算了解你了。你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爸妈要你上哈佛大学。你还是去读书吧!我自己的事决不连累你。说罢,她欲回到住家。远洋一把拉住了她。

沁沁,你说你怎么办?我不帮你谁帮你?难道殷壮能帮你?我告诉你,殷壮的处境并不好。你还以为他能帮你吗?他还蒙在鼓里呢!远洋说露了嘴。

        你说什么?殷壮爸也有问题了?难道他也有问题了?你给我说清楚!难道真的他爸也出事了?沁沁更害怕。

我现在还不知道他爸是否出事。殷壮现在还不知道,我们也不能乱说。你也别跟他说这件事。远洋谨慎地说。

沁沁挣脱了远洋的手,回到住家妈妈的房子里。远洋看着她的身影,心里万分的痛苦。一切都变的这样的可怕。友谊和感情在现实中变得十分苍白和空洞。他的心还怀着一丝希望。他希望沁沁的一切不是真的,是为了激发他而这样的,他希望在他独立以后,她能接受他的帮助和他对她的爱。

远洋等了许久,骑上车,回家去。

 

 

 

 

第十章

10

 

        大凡在美国读书的中国人最重要的是入主流, 入主流说穿了就是在穿戴方面,读书方面,谈吐方面,还有行为方面等等跟美国的孩子一样。入不了流,中国孩子就会感到孤独,无助和绝望。对于冯洁茜来说,入主流就是使自己成为美国学生的一员。她也有一张黄皮肤的脸,要想和美国孩子打成一片也不是那么容易。她母亲冯关凤薇经常告诫她要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出席各种俱乐部等;还要吸引男同学。她鼓励女儿能在高中找男朋友。当然不是那种超越男女朋友关系的那种。她的理论是,如果女儿能在高中对男孩有所了解的话,那么以后在恋爱时也能扩大社交面,会更加老练。是的,女孩子失败的婚姻太多。甚至到了大学,有些女孩还没有和男孩子接触的经验,甚至会草率找个骗子结婚离婚;或找个不关心不体贴的男人性格不合分道扬镳。还有女孩子怕这怕那干脆把年龄等大了找不了人自个儿孤芳自赏。

        冯洁茜身材苗条,性格开朗。她长着一张美丽的脸蛋。很多男孩自然围着她转。找个男朋友不成问题。眼下,她最想的不是找男朋友,而是进入学校最引人注目的篮球啦啦队。她的学校最引以为傲的是篮球队。篮球崇拜是美国文化的一个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那些黑人学生们平时在课堂里像条虫,到了赛场个个变成了龙,受到喝彩和追星。啦啦队因此也成了女孩子们成为明星的摇篮。冯关凤薇对女儿参加啦啦队的想法很赞成,不断鼓励女儿去参加面试。

        课间,洁茜在走廊里看到沁沁手捧着书从那头走来。洁茜看到她,赶紧拉住她。沁沁来到这个学校,远洋就把洁茜介绍给她,在学校里,沁沁很羡慕洁茜这样出众,希望自己也能这样。但她知道自己条件和语言能力。不过人到了一个环境,就会努力地去适应。在适应过程中,也学会作出一些过激的行为,那都可以理解。今天她看见洁茜感到很亲近。

        嗳,洁茜,我问你件事,学校啦啦队举行面试。听妮科儿说的。啦啦队

是什么?你说我能去吗?沁沁问。

        要想在学校里引人注目的女孩都想去啦啦队。沁沁的消息怎么这样灵通。

才几天,就开始入流了。 洁茜没说话,几个同学从她们身边擦过,扭头看沁沁。洁茜仔细打量沁沁。她的确和自己不一样。她长得漂亮,晶亮的头发呈深褐色,秀发下洁白的脸庞,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发出珍珠般的光。她的身材使她嫉妒匀称。她是天生的啦啦队员。如果去报名参加,她甚至用不着面试动作,老师定会把她给录取。洁茜这样想着,觉得有点酸意。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啊,沁沁,你的消息可真灵。

        是妮科儿告诉我的。你说呀,我能不能参加?沁沁急切地问,显得初生

牛犊不怕虎的味。

        我……想能吧!洁茜拖长声音,不……过…… 你才来这么些日子,我不知道人家是否要看你学习成绩。洁茜知道要进入啦啦队是要有成绩框限。我正要去试试,这样吧,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试试。

        这啦啦队是不是就为篮球队员助威呀? 在中国的时候我也听说过美国中学的啦啦队,但我不知道她们究竟是做什么的。

        你说得对。啦啦队就是为学校的篮球队助威的。不是普通的助威。助威时,是一种表演,很高的舞蹈艺术的表演,吸引观众。虽然拉拉队员的舞蹈动作不那么的复杂,但还是有些难度,具有很高的观赏性。每年还有比赛呢。你去试试吧?冯洁茜鼓励她。

        我……我不知道。我很想试试。我得去问问远洋, 还有我住家妈妈,不知道她会怎么说。沁沁迟疑地回答。

        我们一起去试试吧!不过,我不会跳舞,从来没有学过跳舞。如果老师要我来一段舞蹈动作,那我怎么办?洁茜担心。

        沁沁想了一下,很诚恳地说: 洁茜,我来教你跳一段舞吧!我在中国的时候,学过很多舞蹈。我爸还请了专业老师教过我!我教你一段保证行。

        洁茜听了很高兴: 真的吗?那你今天下午放学后就教我怎么样?

        今天?沁沁迟疑,今天不知道行不行,洁茜。我一放学就得赶上校车回住家。我的住家妈妈对我管得严。她从不许我外出,就连李叔他们要我去,都要事先打招呼的。

        那没关系,你有住家妈妈的电话号吗?我给她打个电话,她是一定会同意。今天叫我老爸来接我。你就别回去了,住我家吧。我家还凑合。明天我们一起上学,怎么样?洁茜麻利地为沁沁作了安排。

        这……这不好吧!住家妈妈很厉害喔!她不是一个能被轻易说服的人。搞不好我会被赶出来的。我可和你不同。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家。你爸妈为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我真的羡慕你。我来美国多辛苦。沁沁说完几乎落下眼泪。

        洁茜想知道更多,但现在不是时候。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你应该坚强些。好吧,沁沁,没有时间了。以后再谈吧!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跟我说。今晚的事说定了。说完,她去门外的电话箱拨电话。沁沁怔怔地站在一边没有做声。她感到凄凉。这些天,她算是尝到流浪孩子的滋味。虽说这里有李叔叔,还有远洋,他们安慰她,鼓励她总带有余地。她觉得她是多余的一个人,不属于这里,她也不应该来到美国。强烈的孤独感使她几乎窒息。在孤独中,她想起殷壮。这家伙好几天没有来学校了。他像只老鼠钻呀钻的成天充满活力。他交上不少朋友。见了他,有种亲近感。可是一旦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殷壮身上冒着一股邪气,一种不安分的邪气。也许这种邪气才使他有活力。她想着殷壮注定会离开这里,而且时间不会很长。这个小城市不是他能施展的地方。他的地方应该是纽约、旧金山或芝加哥。而自己在这里

仿佛是一艘风雨中的小船,不知什么时候会有灾难。

        铃响了,这是C时间吃中饭的铃声。远洋在C 时间吃中饭。她估计远洋很快会来。果然,远洋在走廊那头和一些同学走了过来。沁沁赶紧迎上去。

        远洋,远洋,沁沁喊。

        远洋停下脚步,扭过头,啊,沁沁,你吃完饭了吗?快回教室,别迟到了。远洋极和气地说。

        远洋,我吃完饭了,我有事要问你。沁沁眼里射出火花。洁茜要参加啦啦队的面试。今晚她要我去教她舞蹈动作,也许住在她家里,你说我这样做不要紧吧!

        远洋对冯洁茜一向没有好感,她的妖艳使他恶心,远洋也看不上她的朋友。听到冯洁茜邀请沁沁去她家,远洋像大人一样地说:沁沁,交友要小心。冯洁茜朋友交得很复杂。不是不要你和她交朋友,而是不要和她交往甚密。她会把你带坏的。

        沁沁听了他的话很生气:远洋,想不到你会说这样话,冯洁茜是个好人。有时候比你好。人家做事合情合理。而你做事带偏见,小心眼。沁沁本不想责备他,但说着说着就上火了。

        远洋听了心中不悦:得了得了,有些事你自己拿定主意吧。你也用不着和我说。你和我说了也是白费口舌。你不会听我的。我吃饭去了,回头见。

        洁茜满腔热情地回来。她说:行了,住家妈妈人很好。她同意你在我家住一天。我已经叫我妈妈来接了。顺便问一句,你报名参加啦啦队吗?

        沁沁略略沮丧地回答,没……没有。我刚到美国,不了解很多东西。我想先熟悉一下,以后再参加各种活动。

        冯洁茜同意:这倒也是。沁沁,今天下午我们在校门口见。洁茜走了,沁沁也该去上课了?作为交流生,沁沁和殷壮并不和其他学生一样读学分。他们的成绩不入册。老师也没严格要求。她的学习负担并不重。沁沁选择的一些课难度较大。虽然她的成绩不作要求,但根据指导老师凯茜的说法,她尽量要求将这些课算学分,这样对她以后上大学有好处。因此每节课她都要任课老师像正式学生那样对待她,让她的分数入册。

        下一节课是陶瓷艺术课。陶瓷课主要是动手课。这门课指导老师根据沁

沁的英语水平安排的。这门课很有趣。对于这些模具器械已经驾轻就熟了。

她急急匆匆地来到教室,见大家都已经就座,便悄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在美国上课比中国上课随便多了。学生们都以各种姿态坐在哪儿,有的

翘着腿,有的伸着腿,有的仰靠着椅子。学生们说话也很随意。他们很能说话。这点比中国学生好。中国的学生总是显得很拘谨,没有性格。美国学生的上课也符合沁沁的性格。她觉得远洋有些落伍,人在美国这么些日子,还这么保守。什么把精力花到读书上去呀,争取考个好大学呀,等等,婆婆妈

妈的。交朋友会交出问题来?这是什么逻辑,沁沁就是不信。

        还有一分钟,同学们都等着老师。有一个学生靠近沁沁坐下来。沁沁抬

头看了他一眼。在男生中,他极普通,高高的鼻子,金色的头发,大而有力的眼睛。与众不同的是,这男孩耳朵吊一排耳环。鼻子上带着鼻环,头颈和手腕上套着扎满锋利铁钉的环,显的十分前卫。他的这身打扮一下就吸引了沁沁的视线。她不由得斜头看了他一眼。这小伙子会意地笑了。

        你好, 这男孩向她点点头,示意要坐她旁边的位子。看到这样大胆的男孩,沁沁又好奇又不自在。她猜想这个男孩一定像殷壮那样淘气!正想着,这男孩大胆地向她伸出手来,想握住沁沁的手。沁沁也伸过手去,让他握了握指头。我叫汤姆。你好。男孩像她的熟人,一点不陌生。

        你好,我叫沁沁。她说。这时,坐在沁沁后面的尼克向汤姆说:汤姆,你这个人胆子可真大。又在打什么主意了?中国女子个个都是这样的娇好,你这个大笨蛋想吃天鹅肉?

        汤姆向尼克笑笑。我们不吃鹅肉,对吗?交个朋友,你没有什么了不起。正说着,老师进来了。同学们,今天我们做一个项目。请同学们做一件中国的工艺品……碗,并在碗中留下你的祝愿。现在,我们班有几位中国同学了。我想问问他们关于碗的起源。

        沁沁听到老师要问她关于碗的历史。她想这碗不就是吃饭的皿器吗?有什么历史不历史的。她低着头,生怕老师叫到她。但她心里想着老师一定会要她回答的。 但如果老师真的叫到她,她就只能说不知道。这个时候就是要编些什么都来不及了。

        果然不出所料,老师叫了她的名字。这美国人也真是奇怪,总以为中国人都知道有关中国的事。沁沁心里有点害怕,她镇定了一下,站起来对老师说,老师,我真的不知道这碗的起源。我只知道从我记事那一刻起,我妈妈就用碗给我盛饭。

        尼克想开一下沁沁的玩笑,你妈怎么给你喂饭的,用筷子还是用调羹?本来就紧张的沁沁,被她这么一问,就更加紧张了。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大夥都忍住不笑。尼克就是这样爱作弄人。汤姆故作正经,为沁沁打圆场:尼克,你再这么说,我会拧掉你的脖子的。你还是闭嘴吧!

        看到沁沁这样窘的样子,老师就自己解释了,中国人最早用碗在新石器时代。当时的碗是泥质陶制的碗,口大底小,为圆形。据考古发现和史料记载,最早的瓷碗是原始的青瓷制品, 始于商周至春秋战国时期。以后随著制瓷工艺改善,碗的型状、纹饰、质量也越来越精巧,碗的种类也越来越多。沁沁想不到老师还是一个中国碗的收藏者。他给大家看了饭碗汤碗菜碗茶碗等。沁沁始料未及。最使她惊奇的是老师拿出一只白底青花的饭碗。据他说是中国明代的产品,一只价值连城的古董。老师要求大家做出纹饰漂亮精巧细腻的碗来。

        老师解释完,同学们开始分组在机器边忙碌起来。揉泥……汤姆被分配

到沁沁这一组,汤姆高兴极了。他将大团的泥从老师的桌子上拿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沁沁的手边:来,我们动手吧!你从中国来,做碗你最拿手。我来

捏泥,你来设计怎么样?

        沁沁看他这么献殷勤,也放松了戒心。这有什么难的。汤姆,我从前在中国也做过,不过我没做过碗,我做过花瓶。

        哈,做完碗,我们可以做个花瓶。汤姆满有信心地说。

        那老师只说我们做碗,我们作花瓶行吗?沁沁故意问,试试汤姆的能耐。看看汤姆是否能让老师答应他们做花瓶。

        汤姆举起手,没等老师喊他,他就大声嚷嚷,老师,我们做碗是否可以做个花瓶呢?

        老师听了,连连鼓励说,行行,汤姆,你总是很有创造力, 想像力,好极了。老师惊奇汤姆的主动,因为汤姆一向是个很懒惰的学生,从来不会主动提出要多做些东西的。为了问清汤姆是否在开玩笑,老师说:可是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花瓶呀!

        没关系,我们这里有一双巧手呢!汤姆指着沁沁说。尼克和妮科儿相对一笑,别的同学也会意地笑了。老师从同学们的笑声中悟出汤姆为什么有动力,也微微地一笑,但立刻严肃地说,请安静,汤姆既然这么有干劲,当然可贺可喜,大家有什么可笑的。

        老师这么一说,同学们就静了下来,开始七手八脚地干起来。沁沁很快捏出一只漂亮的碗。她用彩泥写上她和汤姆的名字。汤姆越加喜欢。

        汤姆好奇地问沁沁:我的中国名字怎么写?他说着,从别的同学手里抢过一根笔和纸。给我,我有用!汤姆不讲道理,强横地说。

        你?同学说,你别抢,你这个强盗!

        你!大粪!汤姆瞪眼,那个小个子同学吓得往后仰。好吧好吧,你拿去吧!他说。汤姆一把接过纸笔,笑嘻嘻地对沁沁说,沁,请你写我的名字吧。他向她敬了过礼,温柔得像绵羊。不知怎的,沁沁开始喜欢他的对同学的那种强横的力度,这似乎是一种安全的保证。她很高兴看到这样的同学在她面前献殷勤。汤姆长得高头大马,四方的脸棱角分明,挺拔的鼻梁挂在两道浓眉下,他生得简直就像古希腊美男子叫什么来着。她努力思索这这个雕塑男子的名字。但想不起来。她对他的好感是从汤姆的挺拔的鼻梁开始的。看看中国孩子,一个一个塌塌的鼻子,小小的眼睛,站没精神,坐没姿态,多没

劲。怪不得中国的姑娘爱看美国的大片。原来他们看的是美国的帅小伙。

        汤姆见沁沁不动,似乎觉得很窘迫。怎么,你不同意吗?不同意就算了。难道我的名字不能用中文写出来?那就算了。汤姆丧气地说。一边用手用力地将搓成花瓶的泥给捏扁了。

        不,不是的。沁沁说:我是想你的名字怎样才能译成好听又好看又有意义的中文。

        汤姆又奇怪起来:中国的名字又好听,又好看又有意思?真的吗?我们

这里的名字只是名字,没有什么大的意义,爸妈也不管你的名字好听不好听。来你给我起一个吧,请,请!汤姆急急地说,同学们都抬起了头。他们似乎

说,汤姆,你今天怎么啦,也不吵,也不闹的,就是缠住这个小姑娘了?

        沁沁问:你姓什么?

        我叫托马斯.汉斯。姓汉斯。汤姆声音软和。

        一般来说,你的名字托马斯在中国被译成汤姆。这是根据发音来翻译。你你姓译成汉斯看我能不能将你的姓译成有好听,又好记又有意思。沁沁想了想,没能想出一个好名字。她说:这很难,恐怕一下子想不出来,请原谅。

        汤姆说:沁,想不出来不要紧。但你告诉我,这汉字的LOVE 怎么写?你给我写在我的手臂上好吗?说着,他挽起胳臂,露出健壮的手臂。诺,写在这儿吧!

        沁沁有点不好意思。她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一个男同学手臂上写字。但她经不住汤姆的再三催求。沁沁,你把这爱字写得大些,就写在这儿。

        沁沁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将一个爱字些在汤姆的手臂上。老师和同学们都惊讶地看着她。写完了,汤姆按沁沁的指示,很快地将花瓶也转了出来。

        尼克走过来,轻轻地对汤姆说:汤姆,你不会在女同学面前耍花招吧!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小妞了?

        汤姆对尼克抿嘴一笑:也许吧!

        花瓶也做完了,这是一个漂亮的花瓶,沁沁很快地在花瓶上刻了几朵漂亮的花。她突然问汤姆:你说你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我最喜欢的是……你指的是玩的还是吃的?汤姆问。

         不管哪一样?沁沁说。

        我喜欢吃糖,各种各样的糖。汤姆回答。

        有了,沁沁叫起来,你的名字就叫含糖吧。汉斯的音念快了就像含,汤姆两字念快了就像糖。这意思就是你的嘴里每天都含着糖。

        太好了,太有意思了。沁沁,你把这两个字写在我的手臂上,写得大写。就写在爱的上边。汤姆嚷嚷起来。

        沁沁万没想到汤姆会来这一手。他这一嚷引来全班同学的视线。这使她左右为难十分窘迫。写了吧,这该死的汤姆会将我爱沁沁的纹身字样永远地留在他的手臂上,多么难堪。不写吧,汤姆这样的大喊大叫不但使人受不了,而且自己已经答应他了,现在不做觉得过不去。她想,有什么了不起的,这美国不是一个自由社会吗?做什么都应该是自由的。写了又会怎样?她凭着一个小姑娘的直觉,意识到汤姆对她有好感。她不愿意说汤姆对她有爱。这爱情没有来得这么快。她和远洋这么多年,可以说是亲梅竹马,也不能谈得上是爱情。和汤姆就这么一节课,哪谈得上什么爱情。在美国,也许生活就是这样的游戏。

        来,沁沁大声说,也顾不上同学们的视线:我给你写上。

        沁沁小心地将含糖写在爱的上面。汤姆的阴谋得逞了。

        这时老师讲话了:同学们,快下课了。你们的作品也作好了。我很高兴

地宣布,沁沁和汤姆这一组的碗作得最好,最能体现中国古代的风韵。

一次受到这样的欢呼。他拉起沁沁,一只手高举着碗,激动地挥舞。

        下课铃响了,汤姆举着手臂,跑出教室,在走廊里大声喊着沁沁的名字,给别的同学看沁沁在他手臂上的字。沁沁第一次领略了美国孩子对于朦胧的爱是那么的如痴如狂。这是中国男孩完全做不到的。她的心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骄傲和幸福。就是远洋也不可能对她有这样的狂热。

        这种感受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按约定,沁沁来到校门口指定的地方等洁茜。一会儿,洁茜来了。沁沁还是担心住家妈妈会不会责备她。

        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告诉她了。把我的电话也给她了。如果她真的担心你会出事,她会打电话给我的。冯洁茜说。

        我真的有点担心。住家妈妈规定不准我们外出。沁沁还是不放心。

        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这是在美国。不要说你住家妈妈,就是你的亲妈都管不了你。这里你充分享受自由。洁茜说。

        这时,有个黑人女学生过来。洁茜,你好。她很有礼貌地想洁茜打招呼:你好,洁茜向她点了点头。

        洁茜转过头来,向沁沁眨眨眼,沁沁,你看出什么了吗?看这个女孩子。

        没有啊,她很正常呀!沁沁说。

        你仔细看看她的肚子,她的肚子隆起这么大一块,你没看见?洁茜说。

        这很正常呀这美国女孩就是胖,胖的就是肚子。沁沁说。

        不,才不是胖呢!你的眼力可真差。是她怀孕了。她就要生孩子了。洁茜平静地说。

        什么?这不可能。她才读高几呀!怀孕?生孩子?她就要生孩子了?这

简直不可思议。沁沁不相信。

        唉,你真是孤陋寡闻之人。跟你说过。这是在美国。你看多自由。 她才十五岁呢!她可以算得上大龄怀孕。还有十四岁,十三岁怀孕的呢!洁茜开导着沁沁。

        那……那他们的爸妈都不会骂他们吗?学校对这种事也不管的吗?万一真的生下来了怎么办?沁沁少见多怪。

        所以我要对你说这是在美国。他们的爸妈不可能去责备他们。生下来,

这是没有父亲的单亲孩子。外公外婆喜欢还来不及呢。学校管她们?学校当

然管她们。学校为她们的孩办了托儿所。这要是发生在中国大陆,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吧!洁茜说。

        是的,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我老爸老妈非得揍死我不可。沁沁说。

        那时自然的,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我老爸老妈也一样。他们都是传统的中国人嘛。洁茜附和说。

        她们正说着话,看见洁茜的父亲冯祖德开车过来。冯祖德看上去是个典

型的中国人。他很讲究仪表。头梳得光光的,穿戴十分整齐,一看就知道他

是个严肃的人。

        你爸爸是干什么的?一定是个工程师吧!沁沁猜测。

        他是电机工程师。我们走吧!洁茜说。

        她们上车,冯祖德直开自己的家。

        冯洁茜的家座落在印城市郊不远的一个漂亮的花园新村。沿着大路,来到这个小区,小区的大门装饰有几盏别致的路灯。晚上灯的反光的倒射将红红绿绿鲜花照得分外好看。这里的房子都很大。别墅之间的间隔很宽,足有半个篮球场那大。房子都是那种美国特有清一色两层楼房,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房子。

        沁沁走进冯洁茜的家,房子又大又干净。 各个房间装饰得十分谐调漂亮。墙上悦目的油画和中国传统的山水画足以说明主人的艺术涵养。洁茜将沁沁介绍给母亲。冯关凤薇泡出茶。

        来,这是西湖龙井茶,想必你一定很喜欢。你尝尝这些水果 。冯太太客气地把茶放在沁沁的前面。沁沁到美国有些日子了,还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家的温馨,连忙说谢谢。冯太太仔细观察沁沁,看到细皮嫩肉,眉清目秀,眼睛里充满稚气的姑娘。她怎么也想不通这家的大人怎么能将这样水灵灵的姑娘一个人扔在美国。难道他们就不担心这姑娘受伤害吗?

        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美国的呀,今年多大了?冯太太问。

        伯母,我来美国,没几个月。我今年十七了。沁沁回答。

        哟,十七了,你爸妈放心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吗?冯太太继续问,一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沁沁。

        伯母,我是自己要出来的。家里还为我想了不少办法!沁沁直说,现在看来,我有些后悔,美国不像我以前想的那么好。

        你现在感觉美国怎么样呢?冯太太接着问。

        美国……美国……唉,我还说不上来。我发现……沁沁语塞。

        你发现什么?冯太太绕有兴趣地问。

        我发现我……我……很孤独。沁沁想出词来。

        你有没有亲戚?有没有朋友?冯太太继续问。

        有,我爸爸的一个朋友在这里,还有他的儿子。我们原来是高中同学。可是我看他们自己的情况也不是那么好。他们不能帮我什么。沁沁失望地说。

        唉,在美国没有基础的确不好混。冯太太说。

        冯洁茜从房间里出来,妈,你别老问东问西的好不好。你在查人户口呀!

        啊呀,不是的,不是的,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冯太太说,你们坐,你们谈。冯太太知趣地退到厨房去了。

        哎,你今天就住在这里吧,去,去看看我的房间。洁茜拉起沁沁的手,直奔她的房间。沁沁走进洁茜的房间。洁茜的房间充满了温馨的女孩气息。墙上贴满了各种名人的图片。

        你看,我有一张沙发,把它拉开就是床。你看,明天是星期六。我们今

天可以玩得晚些。冯洁茜说。

        你练了舞蹈以后可能会累的。我担心我的住家妈妈,不知她会怎么想的。

沁沁担心地说,你知道我们的出国项目的惯例是很严格的。我住家妈妈随时会汇报我的情况。

        你真是个傻瓜。你真的以为搞这些项目的人会这么认真?我料定他们也不会认真的你尽管放心好了。像你这样的心态,以后怎么还敢做事?勇敢些,别被这样那样的规定束缚。你既然到了美国,可以租个房子自己住,这样你真的会自由。洁茜企图说服她,为她的独立而打气。

        这恐怕不行吧!他们可能会把我送回去。沁沁越加担心。

        不会的,他们把你送回去,我爸妈来为你担保。别怕他们。洁茜给沁沁吃了颗定心丸。

        好了,别说了。我们还是做些基本动作吧。这些动作肯定对你的面试啦啦队有帮助。沁沁开始说正题。

        你说在哪儿练呢?洁茜问。

        就在你家客厅。你家的客厅的地板十分有弹性,就像我们国内的练舞厅,跳起来一定很舒服。沁沁说。

        她俩来到客厅,沁沁说她要拉一拉腿,教了洁茜怎样拉腿。她俩边拉腿边说笑。冯太太从厨房往客厅张望。她很久没有看到女儿这么高兴。她已经准备好饭菜,但不去打扰她们。她想走出去看看这位从中国大陆来的天仙般女孩子优美的舞姿。可是她又怕沁沁害羞,只是从里面向外张望,没敢从里面出来。还是沁沁十分大方:伯母,就到这里来坐,没关系,我们练,你顺便给我们提个意见。

        听到沁沁这样懂事地邀请,冯太太更喜欢她了:噢,我正看着呢!

        练功后,沁沁对冯太太说:伯母,我跳一段舞给你看看,你有什么样的音乐呢?冯太太走到桌边,从CD架上取下很多碟片:这些都是我们在美国集的。沁沁瞥见一盘新疆舞曲,打开你的头盖来:就这个,伯母。我来给你跳一段新疆舞。

        音乐起,沁沁跳起了欢快的新疆舞。婀娜多姿,轻盈优美的舞姿跳得冯洁茜直嫉妒。跳完一曲,冯太太和洁茜拍手。沁沁说: 对不起献丑了。我们练吧!

        沁沁教洁茜几个基本动作。洁茜毕竟是机灵的姑娘,学得很快。不多久,

就掌握了这些基本动作和技巧。

        冯太太的炒菜手艺真不错。她搞了几个江南风味的菜,一盘一盘摆到桌上,色彩诱人。他们边吃边聊。沁沁很长时间没有享受家庭温暖。在这个小城市,父亲唯一的朋友李远洋家也没有这样招待过她。她的最好朋友远洋现在也疏远她。沁沁想到这里眼睛湿润。冯太太看出她的伤感。她一边给沁沁夹菜,一边安慰她:沁沁,以后你有时间常来。从你的修养来看,你家一定是知识分子人家。你有什么事,只要我们能帮上忙的。

        尽管今天有这么丰盛的菜,沁沁反而胃口不好。因为她现在陷入经济危机。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接到家里的汇款。她带来的钱快花完了。每次往家里打电话,爸爸总是不提寄钱的事。难道爸爸忘了女儿在美国需要钱的吗?这种危机她多么难以启齿。她担心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呢?

        冯太太看出沁沁有心事。她说:沁沁,你有心事。你看上去是在为一件重要的事在担心。有什么事要帮忙,你尽管说出来。好吗?

        沁沁不想说出她没有钱的事。她绝对不愿意说。她默默地夹了几口菜。用餐巾纸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了笑容:伯母,你烧的菜真好吃。

        沁沁,菜好吃你就多吃一点。冯太太给沁沁夹了些菜。

        沁沁吃完饭,洁西想留沁沁在她家住一夜,沁沁婉言谢绝了。洁西和父亲就将沁沁送了回去。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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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对于沁沁的确是个可爱得国家。印州还保留着十分纯的牛仔文化。她最喜欢家家户户门前的花草。门前的草坪上,各种各样的花百卉吐艳,大大小小的树遮住了不高的房子,就像把房子包裹在绿色的树林之中。她不时地看到小鸟和松鼠互相追逐喜戏。从住家妈妈的家向外看,任何一个方向都是一幅风景油画。她特喜爱从后门望去,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影照着碧蓝得天空,平静的湖面将白色的云团吸入湖底。就这么两天时间,沁沁一有空就站在屋后大大的码头阳台,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鱼,一会儿和小鸟说话。

        沁沁站在屋后码头平台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这两天住家妈妈在和学校联系入学之事。她耐心地等着。她以为远洋一定会打电话给她,约她到他们家里去玩。可是两天过去了,她还没有接到远洋的电话。她心里既孤独又有些恐惧,怨恨远洋不讲友情。在中国她家和远洋家的关系挺不错。远洋一个人在中国的时候,她爸妈也没少照顾他。从下飞机见到李叔叔开始,她感到他们有些不对劲。那种说不出理由的不对劲。站在湖边,她的心很惆怅。

        住家妈妈已经联系好了学校。她推门进来,见沁沁不在房间里,知道沁沁又到湖边看风景去了。她推开家的后门,走出到码头阳台,见沁沁站在阳台上若有所思。这姑娘怎么这样内向,她想着,走近沁沁。

        沁沁,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后天就可以去学校上学了,和殷壮一起去。娜塔莎这样告诉她,沁沁,这两天在我家还习惯吗?来现在我们来一起做饭吧。沁沁终于耐不住了:娜塔莎……我想和远洋家打个电话……因为我爸托了他爸一些事。唉,本来说好的……娜塔莎斜眼看了她一下,十分缓慢地说:沁沁,是不是我和拉蒂娜……不让你们……一下飞机就到他们家里去……你还在生气呀?娜塔莎没有直接回答沁沁的话。沁沁忙否认:不!……不是这样的……我理解。沁沁的语调充满诚恳,恐怕得罪住家妈妈。

        那好……你知道……我们都和那个公司是有合同的……我们如果不按合

同做, 就要负法律责任的。我真的希望你理解。

        沁沁知道娜塔莎想留住她,因为在她家里住,娜塔莎就有一笔收入。但

是沁沁只计划在她家住一个月,然后让李叔叔找到一个便宜的公寓,这样就会省很多的钱。而且,沁沁一旦进入美国的一所高中读书,就和这家公司脱离关系,除了先前一笔费用,以后就只需要生活费就够了。至于现在,沁沁刚到这里,还没有摸清情况,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提出来的。

        你如果要和沁沁说话,……那你就打电话吧,……他的电话号……我想

你是有的……对不对?娜塔莎这才回答沁沁开始问的问题。谢谢你,娜塔莎。

沁沁说。

        你别现在和你的那个同学……打电话,他现在……不会在家的,他在学

校读书呢!娜塔莎告诉沁沁:你如果……感到寂寞的话。……你就和你同来的……殷壮打个电话吧!娜塔莎给她出主意,减轻她的孤独。

        沁沁点点头:谢谢,娜塔莎,你真好……我打完电话……来和你一起做午饭。娜塔莎从冰箱里拿出做三明治的面包,素菜和火鸡肉:对了,甜心,你喜欢吃花生酱黄油果酱三明治呢……还是素菜火鸡三明治?沁沁心想我什么都不喜欢吃,但是嘴里说着:我要吃蔬菜火鸡三明治。住家妈妈欣然从冰箱里拿出火鸡肉和生菜。你还是和我一起做吧,你在中国不做美国饭吧!娜塔莎问。

        不做,我们从来也不做美国饭。我们只是吃麦当劳或肯塔鸡之类得美国风味快餐店,我才知道美国人怎样做饭的。沁沁实话实说。

        你学着,以后你在美国时间长了,可能对你有好处。娜塔莎说。沁沁没有说什么,心里想以后自己去住了,再也不做这么难吃的美国饭了。她和娜塔莎一起干了起来。有了娜塔莎和她说说话,她的寂寞好了一点。她一边和娜塔莎讲话,一边注意娜塔莎的用词。她发现就这么两天,她能懂了不少英语。娜塔莎也很理解她,每次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说得很慢,生怕沁沁听不懂。和娜塔莎熟了,话也渐渐地多了。从她们的谈话中,沁沁了解到娜塔莎离过三次婚。她现在单身,每次离婚,她都得到很大的一笔财产,她这之所以报名参加做住家妈妈,是因为她想找点事做,顺便有点收入。

        吃了饭后,沁沁想打电话,娜塔莎对沁沁说:你的朋友远洋还在学校里。你可以先和你的朋友殷壮打个电话。他一定在家。沁沁和娜塔莎说:那我就去打电话了。说罢,就把自己关到小房间里去了。她拨了殷壮住家的号码,是拉蒂娜接的电话:你找谁?你是谁?沁沁慢慢地说:拉蒂娜女士,我可以和殷壮说话吗?拉蒂娜哦了一声,将话筒递给殷壮,殷壮接过:啊,你是……殷壮还以为是他家里来的电话。

        沁沁,我是沁沁。殷壮,你感觉如何呀?我一个人快闷死了。沁沁大声嚷嚷,仿佛殷壮是她唯一的朋友。我也是,你可别嚷嚷。讲话小点声。殷壮说。怕什么呀,我又不像远洋胆小鬼。两天了,连吭一声气的胆量都没有。真是活见鬼。沁沁抱怨说。是呀,照例说,远洋可是你最要好的朋友,这会儿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呀?你说,他是不是囊了?来看看我们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又不是偷渡犯。殷壮附和沁沁:要我看,这个人怎么也靠不住,不如现在我们就下决心靠我们自己算了。殷壮听上去成熟多了。沁沁说:听说我们明天就要到学校里去了。你听你住家妈妈说了吗?

        还没有呢!沁沁我觉得读书没意思。你说呢?殷壮问沁沁。沁沁像大姐

似的说:殷壮,你可不能乱来。这是美国。我们的身份是交流学生。没有了

交流学生的身份,你就黑了。会没有前途的。

        前途,殷壮哼了一声,前途算什么?你没有看到美国是个自由世界。这

自由世界是对赚钱而说的。你钱赚得多了,自然一切都会来了。殷壮高谈阔

论。

        殷壮,你胡说些什么呀!你还没有学会走就想跑,担心跌跟斗。沁沁不客气说。你老说赚钱赚钱的。当心你钱没赚,自己被钱给赚去了。

        殷壮不无嘲讽:你别说我了。去说说你的那个男朋友吧!像他这种胆小鬼在美国什么名堂。你打个电话去,别跟着他了。

        沁沁被殷壮一说,心里又气又恨。远洋这个鬼东西你就别提了,好吗?我这样对你说是为了你好。我看你有时心眼不好,说话倒还挺男子气的。

        殷壮被沁沁一夸,有点飘飘然起来:沁沁, 你知道吗?殷壮准备说大话了,是我爸爸要我开公司赚钱。他给我汇了一些钱,他说他也会过来这里看我。你别发愁了。以后我开了一家大公司,你就是我的人了。

        沁沁觉得殷壮的话越说越离谱:殷壮,咱们明天见吧!说完就把电话给搁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和殷壮说话,沁沁还是觉得格格不入。她有点扫心。可是殷壮就是这样人。做什么都这么鲁莽。

        自从在机场和远洋离开后,这两天都没有了他的音讯。人在这里了,反倒觉得跟远洋的距离比在中国还远。要跟他说上一句话,见上一次面好像远隔千山万水。沁沁怎么也想和远洋打个电话,说上话。其实远洋也有他的难处,只是沁沁不知道罢了。似成熟非成熟的男孩不会轻易地放弃自己喜欢的女孩,更何况远洋曾受到沁沁家很多照顾。除非沁沁不喜欢他,不然他绝对不会放弃沁沁。沁沁来美,他满心喜欢,满以为他能做些男子汉的事,可不知怎么的,他爸爸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在接沁沁空车而归的那天,大伟也没有吭声,一直到家后,远洋问父亲为什么这样对待沁沁殷壮,他还是没吭一声。远洋急得大声地叫喊。差点和父亲吵起来。他从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妈。

        今天下午远洋和他父亲商量好接沁沁来。远洋恨不得快下课。铃声一响,他就立刻到自己的壁柜将东西放好,就到校门口等父亲。学校大门车水马龙,车辆一辆接着一辆。突然,远洋眼睛一亮,他父亲那一辆熟悉的破车随着车队徐徐地开来。远洋心里高兴极了。父亲的车好不容易开到他的跟前,远洋

急忙上车。他说:爸,谢谢你。谢什么,你别怨你老爸就行了。父亲诙谐地

说,远洋察觉到父亲的脸上掠过一阵无奈。爸爸,我怎么能怨你呢?你和我去接沁沁和殷壮,我太高兴了。我们是、应该好好地招待他们,我说得不对

吗?远洋高兴地说。

        是呀,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可是…… 父亲打住。

       老爸,可是什么呢?远洋追根究底。

        大伟叹了口气:都是老爸无能。你妈说我们没有能力去照顾他们!我到现在还在折腾着找工作。唉,我们家……远洋理解父亲的难处:爸,我们虽然在经济上没有很大的能力帮他们。可是,给亲近,给鼓励,用不着花你钱。况且,殷壮家很有钱。他父亲是付市长。姜叔叔也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这些用不着你和妈妈的操心。就是要操心,为朋友也是应该的。你说对吗,爸爸!

        大伟被远洋说的无话。他默默地开着车。大伟不断地拿出地址来看方向。

他们快到的时候,大伟叹了口气:唉,洋洋,你说倒容易,可是做的却很难。你是知道你妈妈的脾气。今天的事,她没有同意,要是她发作起来,你就要沁沁和殷壮到外面去转转,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会说服她。远洋答应了一声,心里一直想着妈妈究竟会发什么火,本来一点不担心的她,倒是有点担心起来。爸,妈没跟你说什么吧!远洋问。

        父亲沉思了片刻:唉,别说了。你还小,不知道家务事。现在的家境还不是那么好。你妈妈也有难处。我们还得谅解她。

        远洋不再说什么。一会儿,大伟指着街边一幢小房子说:沁沁的住家就在这里。我们下车吧!你不是和沁沁联系过了吗?

        沁沁的住家的看来挺不错的。草坪特别的绿,像毛绒绒的绿色地毯。一看就知道这家主人很会照顾家庭。远洋走到门前,心情很激动。又要见到沁沁。他按了按门铃。开门的是那天在机场里接沁沁的那个叫娜塔莎的女人。那女人看到他脸上冷冰冰的。

        又是你们?你们是来接沁沁的?她这口气就好像沁沁是她的私有财产。是呀,女士,来接我的朋友沁沁,想请她到我们家去聚聚。我们还要去接殷壮呢。远洋解释,希望这位女士能理解。

        接去可以,但不能在那里过夜,要不,出点问题我可要负责的。娜塔莎

还是那样得不讲理。

        我们不会让她在我们家过夜的。远洋说着,心里想着自己家还真的没有地方给沁沁住。这时,沁沁从里面出来。她还是穿着她那件红色的衣服,衣服的红色印照在脸上,脸颊像红透了的苹果,头上的蝴蝶结还是那么的五彩缤纷。远洋看到这美丽而熟悉的脸,情不自禁地喊:沁沁,沁沁……沁沁抬头,两只水灵灵得大眼睛深情地凝视远洋:你来了。她轻轻地说。

        远洋也凝视着她片刻:走吧,沁沁,到我家去。他过去,欲拉沁沁的手。

沁沁让过,声音里充满伤感:洋洋,你爸妈欢迎我们吗?她有意将我们两个

字说得重些。

        谁是我们我们的。我爸妈怎么啦?你管他们说去,权当他们是耳边风。远洋很反感沁沁说我们两个字。

        洋洋,我是说我和殷壮。看来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了。沁沁说着,斜

眼看看远洋,看他有什么反应。果然,远洋听了跟她急了起来。真得吗?殷

壮有这么大的能耐?他能照顾你?你们真的……

        看你猴急的样子。沁沁嘻嘻地一笑:我和殷壮都是同病相怜罢了。你才是大能人。谁能少得了你呀!

        听沁沁这么一说,远洋心里放心了一半。人是在不断的变化的,尤其是女孩子,变化得特别快。说不定什么时候,沁沁就会走出远洋的视线。远洋在怀疑这世上有没有真正的爱情两个字。他觉得在这个环境里,如果他没有能力保护沁沁,支持沁沁,沁沁很快会像一只蝴蝶从他的身上飞走,很快会有别的什么人,也许是殷壮,也可能是其他人取而代之。试想一下,沁沁走进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环境发生了巨大得变化,经济上的压力和孤独肯定会使她的日子难过。远洋深深地知道,现在是考验他和沁沁的感情的时候了。他应该当一回男子汉,当一回中西部的牛仔。

        好了,沁沁,你别开玩笑了。知道你对我好。爸爸等急了。殷壮也等急了。我们赶快去。他们和住家妈妈打了个招呼,就跑了出来。

        大伟在外面等急了,不断地看手表。见他们俩出来,脸上挤出笑容:你好,沁沁,你这小鬼这么多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沁沁腼腆地一笑:李叔,到了这里会给你替很多麻烦。大伟笑笑:那里的话,你爸早就委托过我,放心,叔叔会尽力照顾好你的。

        远洋觉得父亲讲话好像中气不足,他为父亲难过。在沁沁面前,他得做出长辈的样子,在太太面前,不得不说些违心话。不管怎样,父亲能当着沁沁的面说这么一些安慰人的话,已经给远洋足够的面子了。他们跳上车,大伟向殷壮的住家妈妈家开去。

       殷庄爸要儿子在中国的凌晨打电话。殷壮此刻正在和他父亲说话。他问再过多少天才能收到钱? 殷副市长告诉儿子,再过两三天就能到了。这次五万美金是从瑞士银行寄的,转第三国总要慢一些。那里的帐号很安全。殷副市长的钱从瑞士寄的。他告诉儿子不该知道的事就别问。该他知道的会告诉他。

        殷壮可不是生油的灯, 这书他是不想读书了,他想开公司。电话那头传来惊奇的声音:怎么能开公司?就凭你这样的一个小鬼能行吗?语调里夹着一丝骄傲。

        怎么不行,你看,我今年快十八了。殷壮故意把自己说得年龄大一点。

        壮壮,你能行吗, 真的能行吗?父亲不放心。

        爸,你放心吧,让我试试吧!真的。我能成。殷壮理直气壮。

        那好吧,身份到时候能解决。殷付市长说。老爸说不定过些日子也来美国。你小子先在那边打好基础,等老爸来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的辛苦了。

        父亲说这些话,殷壮感到好奇怪,好端端一个大城市领导。生活无忧无虑,上班前呼后拥,下班车夫保姆,这么自在的生活不过。美国不会比中国好。怎么也想来美国呢。就这么些天,殷壮早就厌倦了。这里没有好电视,没有好饭菜,没有网吧,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整天呆在屋子

里对着听不太懂话的电视发呆。父亲有听到他应答声,对着话筒说声再见。

        殷壮放下话筒,听到拉蒂娜在喊他:壮,朋友来了。今天你可以去。晚上可早点回来。要不我怎么向他们汇报呀!天哪!动作快一些,别让朋友在外面等急了。

        沁沁和远洋已经推进门来。你好!拉蒂娜女士。

        他们看不出拉蒂娜的年龄,只好用女士这个称谓。拉蒂娜胖胖的身子向

前靠了靠,张开手,将沁沁搂住:你这小家伙打扮得好漂亮!然后,转过身,

将远洋轻轻拽过去,拍了拍他的背:朋友可要好好互相照顾,明天去学校,

你叫……

        噢,我叫远洋。

        对了,远洋,明天去学校,你得好好陪沁沁和殷壮!拉蒂娜说。

        那还用说吗?我在学校读书已经有日子了。我会陪他们熟悉学校。远洋连连答应。殷壮听了,笑着对远洋说:我不想读书,读书倒不如在这里做生意痛快。

        做生意?做什么生意?你做生意?远洋惊愕,你不读书不是没有身份了吗?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殷壮自说自话地自我解释:身份有什么要紧。有了钱,以后买个身份不就得了?美国是个用钱能买到一切的国家。殷壮说出这样一番话,显得很得意。好了,我们不谈这个,赶快走吧!李叔叔等急了。沁沁催促。

         他们上车,一路上仨孩子又说又笑,大伟好久没听到儿子笑声。 一路上远洋问沁沁,学校高考复习情况,沁沁介绍起来。现在同学们开始忙起来。整天忙于考试,什么模拟考试、单元考试、主题考试等等。整天排名次,就好像每次能排上第一名就一定能上大学。殷壮每次考试总排在最后一名。他已经习惯了。沁沁知道殷壮不会生气,果然,殷壮笑嘻嘻的轻松样。远洋眯起眼睛,想着这高考有多么的可怕,这美国算是来对了。这里的大学考试SAT 能考好几次?一次考砸了,还有好多机会。不但如此,还有别的考试也能体现出学生的水平。大学不仅仅看考试成绩,最重要还是平均分、课外活动、社教和领导能力、交际能力等等。国内的一张考卷定终生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简直扼杀年轻人的创造力剥夺他们自我发展的机会。可是最令人失望的是老师和领导又不是不知道这种做法的局限性,教育高层没有知识,也不愿意动脑筋,就只会按几百几千年前老祖宗那套考科举的办法来。这个考试,

不但劳命伤财,而且把学生的脑袋圈起来,再打上一把锁。

        大伟一边开车,一边听着仨孩子议论,他们讲的话很有道理。看来,这些孩子们都开始成熟起来。严肃的话题他们说得头头是道。他忍不住插嘴:

沁沁,殷壮,现在你们用不着再将时间扔进无谓的考试猜题这种傻事中去了。

        叔叔你说的对,这个该死的升学考试,弄得人心慌慌,情绪紧张。你想,

我的两个朋友,他们为了考大学,不知熬了多少夜,他们复习好好的,到了

考试,遇到了临场发挥的问题。都傻眼了。去年有一个同学因为考得不理想

自杀了。这种科举考试成了杀青少年的工具,你说,我们逃出来,那是多么的幸运。

        大伟听了沉默不语,他也经历过这样的考试制度,没有高考,就没有大伟的今天。高考至少让每个考生都面对一个公平的竞争。有了高考,就有了农村孩子走向城市,走向大学的独木桥。他说:中国的考试制度有这么坏吗?中国有中国的国情,中国特色。不是吗?这个考试制度不是照样培养出这么多精英。

        沁沁的抱怨不饶人:唉,你们这些人就会说这样的话。依我看,这些教

育部的大官们应该到美国来看看这里的学校是怎样发掘人才,应人教育是怎样的,不应该花纳税人的钱跑拉斯维加斯赌场和尼加拉瀑布。

        殷壮听不过:啊呀,好啦好啦,也别争了。这样争,谁听得见,又有什么用?你想改变的,再怎么有理,你改得了吗?他们想改怎么改他们都有理。我们来了,都腾入空门。还是把我们自己的事管好吧!  

        沁沁叉开话题,问远洋这里有什么地方好玩。远洋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大伟就接过问题:这里好玩的地方可多了。开车两个小时我们就到印第安人海滩,向北去芝加哥密西根湖,秋天,我们去划小船。还有我们去布朗县郊游。大伟所讲的这些没有引起沁沁多大的兴趣。她没有吱声。大伟努力在脑子里搜索还有什么孩子玩的地方。他的朋友很有限,他挨个地想着这些朋友能提供美国游戏。可是他想不出,但是他又不想让这些孩子失望。大伟驾着车向前开,前面的高速公路十分宽敞,他猛地看到后面有辆警车在尾随着他,他看了一下车速,到了八十英里了。他猛然踩了一下刹车,车速减回六十。警车从他后面超过,只见警察友好地向他招了招手。大伟吓出了一身冷汗。  

        车子穿过一个小镇,来到郊区,时而在两边参天大树中的公路穿行,时而开过一望无际的草坡,突然他看到路边草场上有很多漂亮的马匹在悠闲地吃草。骑马一定会引起孩子们的兴趣。马这种动物是中西部牛仔们的最爱。他记起以前有一个美国朋友家有一个家庭牧场,他家有很多马匹。 叔叔,你

看马。 沁沁兴奋地叫起来。看来骑马会让他们高兴的。马是这里的一大景观。很多高中孩子长大了还想当训马倌呢。马对牛仔有着特殊意义的。 大伟说。

那你什么时候陪我们去骑马?

        等到你们安顿好了,找个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去骑马。大伟答应。

        沁沁说了声谢谢你,心里像吃了蜜似的,十分高兴。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进城里。印第安纳波里斯城不大,从高速公路下来,

就到了通向公寓的路了。大伟将车子拐了个弯,车子开进远洋家的公寓大门。大伟在公寓前的停车场停下。大夥下了车。大伟显得有点紧张。远洋看了父亲一眼:爸,没事,我们走!

        他们进屋,远洋看到母亲坐在椅子上,脸色很难看。远洋走过去:妈,

这是沁沁,这是殷壮。他们是我的同学。母亲抬起头,脸上勉强挤出招待客

人的笑容:噢,你们好。她的语调带着那种冷漠。今天我们什么也没准备。

她转向大伟:大伟,你怎么没有计划好就请小朋友来。

        大伟被她说得挺不好意思。沁沁看出这场面有点尴尬,连忙说:阿姨,如果不方便,我们到外面去聚一聚吧!今天我请客。

        远洋听了,脸一下子通红:妈,你怎么了?不欢迎我的同学吗?

        被他们俩一说,姚虹不好意思起来。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是……我们早点准备,不就更好了吗?

        殷壮也听出来:姚阿姨,家里不方便,我们就到外面去聚一聚吧!

        看到母亲对待他的同学不冷不热的样子,远洋难受极了。他抬头望望父

亲,希望他能解围,大伟仿佛从冷库里出来,僵在那里。此刻他的心里起火:妈,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家虽然条件不好,两个同学谁也不会有什么想法的。他们都刚从中国来,这里又没他们的亲人。我们就是他们的亲人。我们这样冷冰冰地对待他们,我同学会怎样看我们的呢?

        你!听了儿子这一席话,姚虹真觉得有点下不了台:你怎么这么和我说话,没有分寸!

        妈,难道我讲的话错了吗?我们是主人呀!远洋不耐烦,语气变硬。

        洋,你就少说一句,让你妈妈多说两句好不好?大伟插入,他知道是自己的老婆不对,不是儿子不好。但在这种场合下,按照惯例,还是说儿子几句,好给老婆下个台阶。姚虹的脸气得通红,她稍稍静了静,转向沁沁和殷壮:你们坐,阿姨给你们做饭去。沁沁和殷壮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得场面。当姚虹转过脸去,沁沁和殷壮相对伸了伸舌头。大伟对远洋说:洋洋,这里周围的环境还不错,你就带着同学去湖边看看,等你妈妈烧好饭,我来叫你们。远洋明白父亲的意思:我们走吧!那边的湖的确很有特色。

        大伟目送他们下楼,三个小孩朝湖边走去。

        公寓后面的湖不大。湖边种满了树,景色十分美丽。沁沁最喜欢水,她见到这湖就仿佛忘掉了刚才的不愉快。现在她变得嘻嘻哈哈起来。啊,这里多美呀!她感叹道。这里的美太不可思议了。

        远洋朝沁沁看看,沁沁的大眼睛直盯着湖水,她的神态仿佛被湖水融了进去。那样的神往,那样的深情。

        沁沁,在这里读完大学,找到工作,买一幢房子,你就可以每天享受了。

远洋说话,沁沁收回眼神。这里有个公司就好啦,要做生意。殷壮一语惊人。

 做生意?这里生意哪有这么好做!远洋说:殷壮,你不会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吧!远洋一语道破。殷壮听了,立即说:你说得对,我可能会有惊人之举。远洋,我想搬出住家妈妈的家。住在那里太不方便。我还想买辆车。

         殷壮呀殷壮,你总是出类拔萃,我可佩服你了。远洋说。

         殷壮哈哈大笑:男子汉敢做敢为。什么事都是事在人为。婆婆妈妈考虑太多,一事无成。想不到殷壮这小子混,还有这样的胆量。远洋暗暗佩服。可是还是觉得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殷壮这小子这么蛮

干,以后别出什么事。

         沁沁听到大伟在喊他们的声音,他们转身朝家跑去。

         姚虹做好了饭菜,放在桌子上。饭菜很家常,有青菜豆腐和鱼肉。姚虹招呼沁沁和殷坐下,对他们说:孩子们,远洋陪你们吃饭,阿姨去打工了。远洋一愣。母亲今天不是请假吗?怎么又要去上班呢?还是沁沁懂事,说:姚阿姨没事,只是耽误了你上班的时间。我们不要紧,你上班要紧。大伟十分尴尬。他没有说话,跟着姚虹下楼。

        你怎么能这个时候走呢!丈夫埋怨。

        你要我怎么办,难道你要我难堪不成?姚虹说。

        他们俩上了车,大伟一发动车,没开几步路,就发现车胎破了。

        糟了,这车胎被人割破了。大伟有些恐惧。

        不会是那些抢银行的人吧。姚虹很害怕。

        不知道。这些人什么事都能干。我们没有惹他们,不报案,他们不会来搞我们!大伟说。他看到车玻璃雨刷下压着一张纸条。他下车,拿来纸条。他看到纸条上写着:你们去做傻事,就会死。

        是这伙人。就是这伙人干的。千万别让远洋知道。他会害怕的。大伟说。

        唉,都是你惹的祸。现在怎么办?报警?我可不想和你一起受这份罪。

姚虹抱怨。我还要去打工,怎么办?要杜老板来接我一下吧!

        你说你能请一个假吗?你为什么非要这个人来接你?大伟来气。        

       你……你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能耐?我不去打工,你能养得起这个家吗?你还吃人家杜老板的醋。想和人家比。人家没有目不识丁,偷渡来的。赚了多少钱。你有本事扔了这些臭书,把钱赚来呀!等你赚了钱,我就用不着杜老板来接我了。姚虹责骂大伟。

        来到美国,姚虹变了,变得十分实际十分生活。什么理想,高尚,情操,知识都变成笑话。是的,在美国,只有金钱,名车,别墅才是人们骄傲和向往的。和那个一字不识的农民比,他所拥有的财富是大伟不能得到的。女人总是女人,他们天性追求物质幸福。大伟时时刻刻地感到一种婚姻的终结。

只是现在还没有到破裂的地步。他倒数着数字,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那好吧,打电话要这个杜老板来接你。晚上我来接你,我会把车胎修好

的。大伟答应了。那你上楼去给那个杜老板打电话?我在这里修车了。我还要送这两个小朋友回家。

        过了好一阵,杜老板果然开着一辆崭新的别克商务车来了。笑嘻嘻地将姚虹迎到车里。车子开出公寓的时候,大伟心里不是滋味。可是。别无他法。做了近二十年妻子的姚虹变得这么陌生。他们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他不理解到了美国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家庭破裂。他渐渐地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促使家庭破裂的隐形的魔鬼。他悲哀,他愤怒,他失望,他伤心。他的心百感交集。他尽力控制着自己,将裂胎换成备用胎。

        三个大孩子说说笑笑地走下楼来。此刻他们是那么的无忧无虑。他不得

不将自己的烦恼藏在心里。

        李叔叔,谢谢你,我们玩得很高兴。沁沁说。殷壮也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爸爸,我也送送他们吧!远洋要求。大伟答应了他,发动车,将他们送走了。

 

 

 

 

 

 

第八章

8

 

        大伟带着远洋上学去。父亲送他上学,他不需要坐黄色的校车, 当然很高兴。远洋在学校有些日子了,对学校已经有了大概的认识。很快把父亲带到教导处。他们在凯茜老师的办公室前等。凯茜老师是负责L 到P 姓的学生的课程指导。远洋的姓是L 开头,属她管。他们等了片刻,凯茜老师出来叫他们进去。

        坐,你们坐!好小伙子!你长得多俊。 凯茜老师不断地夸张。

        等他们坐定,她对他们说:李先生,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来意,是不是你儿子听课有问题了?

        大伟说:是的,上课老师的英语说得太快,他理解有些困难。

        在美国的高中,对于移民的学生学校一开始做了评估。结合老师的反应,慢慢执行这个评估。雷诺先生已经反映了远洋听不懂英语课的情况。学校要执行评估的方案。今天大伟提出这个问题,凯茜正要和他商量呢。凯西把个人教学计划提给大伟。而外英语课的老师早就向远洋的任课老师调查过,决定让远洋多上一节英语作为二外课这样对远洋的英语学习有好处。此外,让他增加一门美术课,社会学课。数学课还是保留着。亚洲孩子绝大部分都没有数学问题。但是往往文字题有困难。学校在这方面也会采取一些措施。远洋每天还有一节资源课。在这节课里,他将有专职老师对他作业中困难的部分给予帮助。大伟觉得这个高中的课程设置太灵活太科学了。学校居然对每一个学生都这么重视。他无话可说。他相信远洋天才加勤奋很快能成为一名优秀学生。

        更使大伟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学校为每个学生都备有一份学生档案。每个老师对每个学生有一份相应的学习档案。这样,他们便于研究教学手段,了解学生在学习中的困难以及设计出相应的措施。凯茜的解释使大伟更加放心,现在儿子已经进入了美国的学校。看来有这么好的个人计划,儿子很快就能

适应高中得生活。

        大伟看了看表,该离开了。凯茜突然记起什么:李先生,你的儿子还有

几个伴呢。他们刚从中国大陆来。今天会来两个。他们是我们国际交流得学生。碰得巧的话,也许你们会认识。

        他们叫什么名字?大伟心里知道是沁沁和殷壮,但是他不和凯茜说。

        女学生的名字叫沁沁.姜,男学生的名字叫壮.殷。你们认识这两个学生吗?

        远洋刚想说认识,大伟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也才听说的。他们来自我们的家乡。

        凯茜十分诚恳地说:李先生,我建议你们可以互相联系一下,因为你儿

子和这两个学生的程度差不多,他们三个人可以互相鼓励,适当的时候,可以一起学习。不过,他们俩和你儿子又不同,他们是交流学生,你儿子是正式学生。大伟嗯嗯地应了几声,没有作任何评论,他叮嘱儿子听老师的话,便起身离开。门外冯洁茜等在那里,凯茜见了她便对大伟介绍说:这是冯洁茜小姐。这些天是她一直在做引路大使,带你儿子。她也是一个优秀的孩子。

         你好,大伟伸出手去。你好。冯洁茜大方地和大伟握握手。你放心吧,

我会带远洋熟悉学校。大伟放心地走了。

        下节课又是社会学课。冯洁茜将远洋带到课堂。有过一次经历,远洋不那么紧张了。冯洁茜很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在走廊上又见到了尼克。远洋知道冯洁茜可能要去缠尼克,故意放慢脚步,站在一边。果然冯洁茜见尼克和妮科儿在说话,脸上浮现嫉妒的神色。她走过去,将尼克拉到一边,将身体靠近尼克。在妮科儿面前尼克和冯洁茜那么近,尼克很不自在。冯洁茜和尼克喧寒几句。她提高声音,好像是讲给妮科儿听的:尼克,我昨天和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呀?

         我和我爸出去了。对不起。尼克说。

         人家找你有事嘛。冯洁茜撒娇般地说。

         什么事?你怎么后来不打电话?尼克尽量放平声音。

        太晚了,我怕你睡了。冯洁茜越发嗲。妮科儿扭过头去,尽量不看他们。她怔怔地站着,不知所措。和尼克在一起,她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景。突然,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时,上课铃响了。冯洁茜将脸靠近尼克,尼克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再见,尼克说着,目光却追向妮科儿。

        下节课见。冯洁茜此刻已经很满意,轻松地一转身,向远洋挥挥手。冯洁茜没想到,远洋和尼克都在一个社会学班。她把远洋带到社会学教室,只见尼克和妮科儿也在教室里。妮科儿看到门口的冯洁茜,扭过头去不看她。

        远洋走进教室,尼克不肖一顾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使远洋心怯。

        老师进来,一会儿,大家都安静下来。老师点了名。啊,克里斯,你总算回来了。老师对刚进门的克里斯说。

        远洋扭头看去,他一眼就认出他脸上的疤,心里莫名地发慌。

        克里斯,你旷课这几天,该把拉下的作业补回来。否则影响你的成绩。

克里斯礼貌地点了点头:是,先生。老师似乎很和善,向李远洋点点头:你-从-哪-儿-来?他问。远洋听懂了他的话:我从中国来。李远洋很熟地讲了这句话。噢,你的英语讲得挺不错。真好,我们今天讲中国的一章。老师转向大家:同学们,我已经布置过,你们准备好了没有?大家七零八落地说,老师,我们准备好了。远洋觉得他们这些话开始好懂起来了。

        同学们,讲这一章前,我要问你们,你们对于这个庞然大国知道多少?你们如果有任何的知识,可以来台上讲演。老师的话刚落音,尼克举手。老师示意他上台。尼克走上讲台,将纽约时报杂志上的一篇文章翻开。他说:我对中国的了解都是从这本杂志上来的。这篇报导说中国家庭只能生一个孩子,其余的一律堕胎。那是强迫堕胎。这里有描述:堕胎的手段很原始,有的是用刀直接从妈妈的胎中割出来。他高举那本杂志,吓得几个女孩连头都不敢抬。妮科儿嘟哝着骂,肮脏,太残忍了。我不喜欢这些魔鬼!尼克将杂志展示在远洋的眼前。难道这些不是真的?不是你们干的?尼克气粗地质问,好像远洋用刀割下孩子似的。远洋摇了摇头表示否定。多么可怕,李远洋心想,中国人在美国人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吗?

         我们……不是……这样……的。李远洋回答,你……去……中国……吗?李远洋的问句语法不对,但尼克很快懂了。

         我没有去过,我不要去这个肮脏的杀人的地方。尼克开始用难听的话攻击。老师见尼克表现得太过分,喝住了他:尼克,你不能这样说话。你只说你所知道的。我没有要你这样和远洋说话。他转向远洋:不过尼克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你刚从中国来,你一定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中国,以后给我们说说吧!

        老师……李远洋想说什么,可是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上来。他的心里一团火在烧,烧得很痛。这些都不是什么事实呀!

        有一个叫丹佛的同学站起来,走上讲台。他的手里拿着一顶西瓜帽,一把扇子,和一把算盘。他说:我想把中国人的文明呈现给大家。他戴上西瓜帽,手执扇子,在讲台上巴嗒巴嗒地摆弄算盘。尼克走上去,将前排一个同学的眼镜摘下,架在丹佛的鼻子上,闹得大家哈哈大笑。尼克走过来,对远洋说:我们想看看你戴这些是什么样子。丹佛一点也不像中国人。来,你戴上试试。他将丹佛头上的帽子摘下,放在远洋的头上。老师走过来:尼克,你太过分了。这样做不好。尼克知趣地回到座位。

        有个叫爱丽逊的女同学胆小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双很小的绣花鞋。她腼腆地走上来,将鞋子放在讲台上。大家看,她轻声地说,这是我从奶奶家里拿来的。我奶奶说,我爷爷在中国打仗的时候,他从中国带回来的。听说中国女人都要把脚趾头切去。她们都穿这种鞋,远洋你说对不对?她征求一下李远洋的意见。远洋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这双鞋。他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鞋子。美国人这些古董是怎么弄来的?听到她的问题,远洋摇了摇头,不,我们中国不是这样的。

        怎么?你们女人不穿这种鞋子吗?她们也不折断脚趾头吗?那我奶奶怎

么说你那边的女人都是这样。爱丽逊露出疑惑的神色。不过还好。要不太痛苦了。她单纯地说。尼克在一旁说:中国人多么的不可思议呀!又杀婴又自残。远洋急得几乎哭出来。现在他明白,美国人对中国的了解是多么的肤浅。而自己身处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有口难辩。他感到窝囊。他现在才有了中国的概念。他坐在美国学校的一间教室里,虽然他的脸上没有刻着中国两字,但那些美国同学的眼里,他代表中国。他在那里出生,长大。他恨不能将中国的真实呈现在这些对中国毫无知识甚至带有偏见的同学面前。可是他的语言能力有限。他憋得慌,又无能为力。他恨自己为什么出国前不在英语上花更多的时间。现在为时已晚。老师见同学对中国有了初步了解,便对大家说:好了,我们看了一些中国的文化,很好。下面我们就来看一些资料片吧。我们能对中国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老师,中国不是这样的。一个声音从后排角落里发出。大家转头看,原来是缺席了几天的克里斯。老师,中国不是这样的。尼克,爱丽逊和丹佛都不对。老师兴奋起来。他盼望着有人提出异议,引起争论。这节课会变得很有趣。这些学生思维很活耀。

        我有很多中国邻居,我们的公寓有不少的中国人,我很喜欢他们。我可从来没有看见他们头戴西瓜帽,脚穿绣花鞋。那些东西一定是中国的艺术品,精致的艺术品。摆设用的,你们懂吗?摆设用的艺术品。克里斯顿了顿,中国人很聪明,这些聪明的人哪会折断自己的脚趾呢?那很可笑,那些聪明人哪会去杀死自己的孩子呢?不会!他们都能烧一手好菜。味道好极了。大家都没有去过中国餐馆吗?那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那左公鸡,大蒜牛,咳,就别提了。还有,这算盘。人家在几千年前,唉我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反正很多年前就有了这样的计算器。而我们的文明只有两百多年。你别说这算盘,尼克你敢用计算器和这算盘比试比试?克里斯向尼克挑战。我知道这圆珠的计算器算起来比我们的电子文明器还快。每个人的脸上浮出惊奇的神色。克里斯的话太玄,太奇妙。这木头做的东西能和电子的高科技仪器比?尼克抬起头,眯起眼睛嘘了克里斯一眼:克里斯,你在说什么?你的挑战经过你的大恼没有?你的脑子应该装上过滤器,免得说出话来被人笑。

        克里斯回敬了一句:尼克,你应该出去见见世面。你真像中国人所说的一只蹬在井底的青蛙。

        什么,你说我是一只青蛙?在井底的青蛙?你是什么意思?尼克不懂。

        文字上的意思是说就是连山川,河流,树木甚至连苍蝇都没有见过的青蛙,叫起来倒是听亮嗓的。克里斯有意刺他。

        远洋奇怪,这怎么是在上课,分明是在讲空话。老师怎么不干涉他们。但是他很佩服这个叫克里斯的。虽然他不全懂他所说的话,但他明白他的意思,尤其是那个专横的尼克,给他的那个回击,把他的傲气打掉了一半。

        老师终于止住了他们:克里斯,你说中国不是这样,对我们来作进一步

的探究,中国究竟怎么样的。克里斯向全班同学提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这就是这木制的计算器怎能快过现代化的电子计算器呢?克里斯,你敢试给我们看?

        敢,有什么不敢?尼克,你敢比试?克里斯指名道姓要尼克出场。尼克对克里斯说:你要出丑,那我只好奉陪了。克里斯,你不想想后果?尼克说的后果听上去是一句随意的话,但只有克里斯知道里面的涵义。它有双层的意思,一是尼克赢了克里斯会被人家取笑;二是尼克从此不会给克里斯看数

学作业了。克里斯不以为然地说:我明白。但这不影响我们的比赛。

        坐在一旁的女孩突妮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计算器。妮科儿将算盘递给克里斯。克里斯接过算盘,起身来到远洋的桌边。对远洋说:我是为了你,为了你的文明国家才这么说的。听我说,你才来美国不久。我见过你,你家就住在我的小区。我还吃过你妈妈作的菜。来吧,别鸡胆。和这位电子文明人比试一下,你会赢的。

        远洋 怔了一下:什么……你……和他比……算盘……计算器?

        是的,你是不会胆却的吧!你能赢他对不对?来,到讲台来。和他比试比试。你能行的。

        克里斯,这……这……恐怕不行。这算盘和计算器?远洋怀疑自己。

        嘿,你看上去像个女孩,一点男子气都没有。你必须击败他,你一定要击败他。来,给你算盘。克里斯说。这时老师插了进来:同学们,这节课太有意思了。东方文明和西方文明能通过算盘和计算器来说明,这太有意思了。你们说谁会赢?

        当然是计算器。

        不是计算器会是什么?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不,是算盘。是算盘。克里斯的声音十分高昂。

        好,来尼克用计算器,远洋用算盘来计算一下。算什么?老师思忖。

        什么都行。尼克信心满满,叫他出题吧。

        克里斯转向李远洋:你说。你算什么?

        我不知道。远洋喃喃地说,声调充满懦怯。

        唉,你怎么这样窝囊,真不能做我的朋友。克里斯说:你快想出来。玩什么游戏能击败尼克!远洋想了想:好吧,我们做加减法。这是最简单的。就是从一加到五十。远洋突然想起小学学珠算的传统节目。对,从一加到五十。你用计算器,我用算盘,看谁快?远洋想起小学时,他的珠算加减全班最快。开始有了点信心。来吧!老师站起来:这是一个很优秀的比赛项目,来,你们都作好准备了吗?准备,预备,开始。尼克开始在键盘上使劲地按。远洋的的答答地打着算盘。声音是那样的好听。远洋很奇怪自己这么多年的珠算技能一点也没有忘。他的熟练使全班同学都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目光投向远洋。远洋第一个将数字报出去。然后从容地将算盘子拨回原处。尼克也紧接着算完了。但同学们都向远洋道喜:远洋,远洋,远洋是赢家。尼克无

语,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子。脸上很沮丧。

        克里斯走过来,拥抱了远洋一下,远洋和他离得这么近,他看清了他的脸。这张脸和脸上的疤就是那天车上被绑架人的脸,一点没错。克里斯,克里斯,不错,就是你。这不能是假的。你……你是克里斯?他问。

        是的,这里只有一个克里斯。别的班还有一些克里斯。

        你就是那个……远洋差点没讲出那天被绑架的那个人。你是住在金色池

塘公寓的吗?

        是呀,我爸住在那里。克里斯看看老师。哎,别说话了。老师还要继续

上课呢。

        老师见大家静下来,开始讲课。这个单元分十节课。通过同学们的介绍和争议,对中国的初步认识和了解算是完成。接着老师将自己的经历通过Powerpoint的画面显示出来。给同学们看。一张张的图片远洋多么熟悉。那些是十年前的中国,大街小巷还是那么的陈旧,有些地方还是那样的破烂。美国人对中国人的厕所特别感兴趣。在整个图片册中,厕所的照片有七八张之多。有农村的茅房,有住家的卫生间,有旅馆的厕所等等。远洋最容忍不了的就是同学们的不断发出的啊呀声。他的心里感到火辣辣的。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冯洁茜来了。她来时,总想和尼克说两句话。亲热一番。可是现在,尼克见了她却不理不睬。冯洁茜感到很奇怪。尼克,你怎么啦?你不舒服了?她温柔地问。没有啊!没有什么,你走你的。尼克没好气地回答。冯洁茜沮丧极了。去电脑室时,冯洁茜问远洋刚才发生什么事,远洋将刚才社会课的一幕简单地叙述给她听,说是克里斯出了尼克的洋相。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今天这么生气。克里斯也太过分了,他为什么要出尼克的洋相呢?冯洁茜抱怨说。不是我使他出这么大的洋相,是克里斯和他斗气。我想是这样的,把我给卷进去了。远洋解释说,我才不想介入这样傻里巴几的争议之中。他们在争论什么呢?她问。他们在争论是中国的算盘还是美国的计算器计算数学题快。远洋说。那还用说吗?当然是计算器快了。冯洁茜回答。不!远洋说,我和他比试了,我用算盘,他用计算器,结果他比不过我。什么?是算盘快?那是你出他的洋相。唉,远洋呀远洋,你也真是的。你在这里什么都不懂,一开始就出人家的洋相,以后怎么办?她说。什么怎么办?是他们说中国怎么怎么的。拿出一双破鞋,一顶破帽子来对中国说三道四。那个老师到中国去的照片,尽往厕所里照。这也怪了,这美国人脑子都有毛病,不照东,不照西,偏偏要去照那些发臭的厕所。冯洁茜听了

 一点也不奇怪,是的,美国人从来也想不到他们会看到这样的厕所。中国大陆的厕所太有味道了。什么,你说什么?难道你不是中国人?远洋喊道。不,我是从台湾来的。她颇得意地说。关于厕所的问题远洋不想和她纠缠。冯洁茜想提醒远洋:克里斯这个人可能外面有很多坏朋友。学校里他的声誉也不很好。你和他交往要小心。远洋反驳道:我觉得他很好,为人特正直。

        这时,上课铃响了。远洋进电脑室。电脑老师姓詹姆士,很和气。

学校的机房很大。靠着三面墙边的有三排电脑,有三十几个,都是崭新的戴尔电脑。黑色的皮革椅子坐着十分舒服。詹姆士先生见到远洋迎了上来。啊,你就是新来的同学李远洋吧,我叫詹姆士。我是电脑编程老师。

        远洋显得老练些:詹姆士先生,很高兴来这里学电脑。

        克里斯和尼克也来了,看来他们俩像是刚吵过架。两人脸上都散发出怒气。谁也不说话,一屁股坐在他们的位置上。克里斯的位置旁还有一个空位。

        老师对远洋说:你就坐在这个位置上。远洋说了声谢谢,就坐在克里斯

旁边。远洋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在高中学电脑,而且课程那么多, 先是Pascal 语言,接下去读VB,爪哇语和C加加课。后两门是大学AP课,他听说在考过全国标准试题以后,还能拿大学的学分。看来美国的教室是实实在在的。在美国的高中和大学已经完全接轨,浑为一体了。课程表中,李远洋还看到了A加加硬件课,网页课,以及各种软件课。远洋最喜欢学电脑了。他在中学里就能学到这些,那简直是不可想像。他太激动了。

        我不喜欢电脑。克里斯悄悄地说。远洋听出克里斯在说什么。你别着急,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老师开始讲课。尽管李远洋听不太明白老师讲的话,可是电脑播放机在屏幕上的投影,他读的清清楚楚。编程序所需要的逻辑思维远洋一点也不少。他很快做完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他看到克里斯还在很吃力地摆弄程序,便为他改了几行。克里斯十分感谢地说:远洋,谢谢你。电脑是我的弱项。以后我要好好地问你了。

        远洋和克里斯越接近,远洋就越想询问克里斯究竟是不是他所看到的那个人。几次张口,他都没有问出来。现在,他看到克里斯这样有礼貌,这样仗义,不像那个和抢劫犯有关系的人。克里斯不是那种人。他想干脆把这件事忘了。 但克里斯头上的伤疤不得不使远洋确定他就是那个被绑架的人。

         午饭铃声响了。同学们都涌向食堂。冯洁茜来了。其实远洋已经不需要她来带他。但她还是喜欢来。从这两天的情况看,冯洁茜并不是为远洋而来。远洋现在很明白她来的目的。她是想见尼克,和尼克保持密切的接触。远洋很不喜欢她在尼克面前装出轻浮的样子,有损中国人的形像。他也不希望她的这种形像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两天,他老想着自己喜欢的女朋友沁沁。以后沁沁可不会这样。洁茜走过来。这次她没有叫住尼克,被尼克奚落过的她却叫住了克里斯:克里斯,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克里斯扭头,见她:洁茜,你有什么事要教训我?

        克里斯,教训你我可不敢,但我为你的数学担心 。冯洁茜说,你和尼克闹翻了,以后他会帮你数学吗?他如果不帮你,你怎么办?克里斯说:洁茜小姐,依你说我,我该怎么办?我难道还跪倒在他的脚下求他不成。你别来做说客。他这个人说话太刻薄。对人怎么好这样呢?今天他演了一出好戏。

        洁茜说:那你难道不能退一步。中国有句话说的好,退一步海阔天空。你难道不能跟他说声道歉?

        那是你的性格,你说去吧。我的数学差,一点没关系。反正我的其他课

也好不到哪去。我也有毕不了业的准备,要是我用一个没有原则的道歉去换数学,我决不干。 洁茜见不能说服克里斯,也就不多说了。她转身和远洋说:走吧,我陪你到食堂去。她的口气似乎对小学生说。这下伤了远洋的自尊心:冯洁茜,我是一个高中生了。我认得路了。你回去吧!不过,我十分感谢你这些天帮了我。

        冯洁茜讨了个没趣,心里不悦:好吧,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再见。

        高中食堂大极了。足足有足球场那么大。一排排桌子边上坐满了人。有

几个老师监督和维持纪律。说来也怪,足足千把人的食堂井井有条。克里斯招呼他排队。队很长,但是每个人都耐心地等着。没有人试图插队。这就应验了他的一个中国老师在上课时说过的一句话,中国孩子和美国孩子的素质就是不一样。他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涵义对他来说是多么的痛苦。这代表一个民族的素质。他下决心摒弃那种插队的恶习。他应该从每件小事做起。

        美国的菜很简单,汉堡三明治炸薯条加上一盒小牛奶。克里斯跟着他买好饭,一起来到一张空桌子边上坐下吃饭。远洋不经意地朝四周看了看,瞥见冯洁茜坐在尼克旁边,他们边吃边谈着什么。尼克还在生气,冯洁茜在那里企图安慰尼克,她的样子很使人不舒服。李远洋想问克里斯,冯洁茜和尼克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他不会说关系两字。只好把这个念头打消了。他继续默默地吃饭。

       一会儿,有个警察模样的人走过来把克里斯叫走。远洋吃了一惊。不知克里斯又会有什么事。下一节课是资源课。本来很轻松,只是做些作业。但今天,他一直使他担心着克里斯。他将几门课的作业做完,也没有问老师任何问题。只是在想着克里斯的事。下午两点半就放学了。大家都迅速地向校车涌去。这么多人涌向校车,一点没有挤人的感觉。

        克里斯的事太多了。是的,远洋几次碰到克里斯和那些游荡在外面的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有几次当远洋被这些人拦住敲诈的时候,都是克里斯来解围,他说的话在他们那里还是挺管用。远洋认为克里斯在他们中一定是个人物。但奇怪的是,自己和克里斯相处,他始终没有看到克里斯不好的一面。远洋在学校里交朋友十分谨慎,他不断观察克里斯,也从别的同学那里打听克里斯的为人。克里斯除了成绩不很好,平时有些吊儿浪当。也没有见他有什么不良的行为。倒是克里斯的为人,他的直率的性格吸引了远洋。他甚至觉得克里斯是个好人,而且是值得他交朋友的好人。自己的朋友被警察叫去,他总是为他担心。

        美国的校车一律是黄色的。在路上,校车比总统的车还牛。她随时都可以让旁边行驶的车停下来。每当校车在一处停下来时,车边的一块红色的停牌就会张开。所有的车全要停在后面。这一法律在每个州都一样。据说美国人最重视的就是人的安全,尤其是孩子的安全。不管什么地方,一经发现任

何有碍孩子安全,他们就会采取措施。

        车子在远洋的公寓前停下。李远洋下车,向司机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公寓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走动。克里斯如果没有被警察喊去,也应该在这里下车。克里斯告诉过他,他的爸爸就住在这里。外国人的生活好像都很神秘。从车站到他家大约有四十米。他走到家门口,开门。家里空荡荡的,父母都不在。他走进房间,一头扑进床上。一天学校的折腾,有点累了。他闭上眼睛,克里斯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克里斯,克里斯,你难道真的不需要别人帮你吗?他下决心明天见到克里斯问个水落石出。

 

 

 

第七章

7

 

        金宝和猴精随飞哥来到一处豪宅。豪宅足有一座足球场那么大,房子边上有小湖和树林。在纽约这块寸土寸金的土地上,拥有这么大的土地和豪宅,主人的财力一定是可想而知。

        飞哥和金宝来到很有中国古风的大厅。他在大堂的椅子上坐定。飞哥进来,旁边跟着两个保镖。飞哥坐定,眼睛死死地盯着金宝。金宝被盯得很难受,真想发作,飞哥示意要两个保镖离开。保镖出门,飞哥站起来,神情激动地说:金宝,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和胆量。我们这些人中很少有人有你的死劲。将来你在纽约必定成大气候。怎么样,你入伙吧!我保证不会亏待你。

        飞哥的这些话没有使金宝欣喜。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言语。倒是飞哥耐不住:金宝,你看怎么样?你小小年纪有这般诚俯很不容易。飞哥又赞扬了他一番。金宝心里很明白。就像他想的那样,他不可能去干那些脏活累活。他要用自己的方法赚钱。

        你雇我吧,飞哥,我要的是钱!我不在乎为你去冲杀。但你得给钱。我们还是公平交易吧!金宝说。

        钱,那好办。你去收就是了。你会知道我生意的情况的。钱方面,我会保你满意。飞哥说,至于多少,你给个数怎样?

        飞哥这么爽快是金宝始料未及的,被他这么一让步,金宝倒被将了一军。他不知道该说多少。他胡乱地伸出五个指头。飞哥不解地问,你的五个指头是多少呀?金宝说:五个指头就是五万。你难道连这都不认识。

        飞哥一听就笑了,哈,我当是一笔巨数。只要五万一年,好哇,我满足你,怎么样?飞哥实实在在地答应,金宝听来,飞哥的话里带着一丝小看他的语气。他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这样的价格也许只是一个喽罗的价格。他明白入这一行,用性命作赌注。也许在纽约,行情更高,可他不知道。不过,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以后行情,再酌情而定。目前这笔钱,金宝也

基本满足了。

        金宝说:谢谢,飞哥。你说吧,以后咱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

        那好吧,明天跟猴精一起去干一把!你用没用过真家伙?飞哥问。

        没,没用过,大陆没有真家伙。金宝喃喃地说,觉得自己没面子。

        飞哥扔过去一把左轮手枪,这家伙好使,你先使着。我告诉你,没有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它。我们以赢利为目标,目的达到了,能不动真格就不动真格,免得惹恼警察。要是真没有办法,你就用。飞哥跟他讲规矩。

        记住了,飞哥。金宝爽快地说。

        那好吧。你走吧,你先住在你爸那里。我认识你爸。真没有想到他有你

这样的一个儿子。要早知道,他就不会这样惨了。飞哥说。

        他怎么样了,你知道我爸怎么样了?我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受了很多欺负。金宝说。

        唉,现在不说了,以后你会明白的。有些事我也不好说。说了又是动刀动枪,人命关天的事呀!飞哥说,这两年,纽约的事已经够多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飞哥,你说的他们是谁呀?我现在不知道我妈在哪儿。问我爸他不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咱们哥们,你说我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关系,有事我担着。金宝大胆地说。飞哥十分欣赏金宝的脾气,视死如归,野心不羁。他想他已经说得太多了。于是他说,金宝,今天太晚了。我们改日再说吧!

        金宝这下才想起时间。他匆匆地从大厅里走了出来。住宅区黑黝黝的一片。远处没有几瓣灯光。近处,家家户户门前都亮着小小的照明灯。这美国,说繁华真的一点也不繁华。

        猴精见他出来,殷勤地为他打开车门。金宝现在感到自己非常重要了。有人给他献殷勤,为他开门。金宝一屁股坐在后排车位上,闭目养神,手里抚摸着口袋里的这把左轮手枪。枪是上了膛的。金宝从没握过枪,但他觉得自己对枪有一种缘分。首先,当他拿到枪时他感到十分熟悉。也许是因为他看了太多的逃版枪战片。其此这枪谁也用不着教他,他好像早就学过,随时都会用。有了枪,他更不怕别人了。猴精一路上没有说话,也许是摄于金宝的霸气。他猴精本来在这个小圈子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却多了一个人,他很不服气。但不服气又能怎么?论勇论武都不及眼前的这个小子。而且飞哥十分欣赏他,把自己冷落了。猴精并没有泄气。他心里暗想,谁笑得最后,谁笑得最好。这是美国人常说的一句话。现在分胜负还为时过早。这个毛头小子还太嫩。论智论慧,他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还是等着瞧。

        猴精将车开到宿舍。他们下了车,一起走进门。有的厨工还在那里打牌,看见猴精和金宝进来,大家哈头低腰。金宝见父亲从屋里出来。猴精凑上去。

        施大伯,你没休息呀!猴精毕恭毕敬地说。

        瘸子看看他,和颜悦色地说:嗳,就要歇着了。

        金宝见父亲精神好了些,心里也就宽慰了些。他进屋,洗刷,将脏衣服放在一边。

        一夜无话。

        第二天,金宝醒来,见父亲和妹妹都坐在他的床边。他很惊讶。

        金宝说:爸,金妮,你们坐在这里干什么?

        瘸子说:干什么?你老实说,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你得说实话。我

没有去什么地方,只是和猴精一起到外面去兜兜风。他开的车,爸,你是知

道的。金宝争辩。

        你真的没去干坏事?金妮静静地问:哥,到了美国,你不要给爸闯祸。

知道吗?金妮讲话像个姐姐。在金宝眼里,妹妹虽不声不响,可她心里像明

镜似的。

        金妮,我保证不去外面闯祸,好不好!金宝见他们担心,就让他们吃颗定心丸。

        那好,哥,我问你,这是什么?金妮拿出一支手枪,放在桌子上。为什么要玩这种东西?这是人命关天的,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到纽约不是来冲冲杀杀,是来生活,是来赚钱。你刚来几天就玩这个,不要命了?妹妹吓得声音颤抖。

        金宝俯身抢枪,金妮一把夺过。

        金妮,这枪是上了膛的,里面有子弹,你千万别动扳机。金宝着慌。大声地说。父亲过来,一把抢过枪,熟练地将卸下子弹。爸,你用过枪?金宝惊奇得张大嘴。你爸当过兵。那时你还没有出生。我摸过这玩意儿。这样吧,你带着也行。你要小心。别带着它到处乱跑。纽约这地方有规定,有些地方可以带枪,有些地方不能带。别羊肉没吃,倒给人家闻到羊臊。这玩意儿在这里可不是装饰品。父亲松口。金宝听了大喜:爸,这是你说的,我带着它,真家伙,至少能护身。你说对不?

        金妮还是心惊胆战的:哥,还是不带吧。我求你了。爸,你怎么这么糊涂呀!金宝对妹妹说:金妮,我保证不去闯祸好吗?金妮见哥哥这样说,也就不再说这件事了。过几天她就要走了,再担心也没用。但走之前,她还得叮咛金宝一件事:哥,你在这里打听打听妈的下落。到了那边,我给你电话,看来爸是不可能告诉我们妈的下落。我觉得妈的事有蹊跷。

        金宝点点头:我会的,你不说我也会去查个水落石出。金宝随后顺便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枪的?

        在你的裤兜里,我想把你和爸的衣服洗了。你的裤子很沉,别吓我们了。知道吗?金妮说完,抱着一大捆衣服去洗衣间。

         瘸子和杜老板约定明天一早就送金妮去印第安那一家餐馆,边打工,边在本地高中读书,这还是瘸子的朋友告诉他的偷渡客惯用的让孩子受到良好教育的方法。美国东西两岸没有很好的高中。私立高中很贵,凭苦力赚钱的哪有这么多钱。美国中西部倒是有很好的高中,一般偷渡客先到纽约,在那里扎根。子女上学成了问题。好在美国的高中,如果你在某一区有住宅公寓,子女亲戚一般可以在本地的高中读书。 因此只要有中西部由朋友出面,谎称小孩住在他家,孩子就可以就学。很多偷渡客将自己子女送到中西部的中餐馆,和老板说好打工只吃饭,不付工资,只要给个地方住就能在那里读书了。

         美国的学校多个学生就多一份联邦拨款,美国学校从不查你户籍。他们从不过问孩子的家庭或其他。只要有个托管人就行了。偷渡客中最聪明的一群人都采取这一办法,让自己的孩子不花钱读上最好的高中。

        瘸子虽然没文化 ,但在女儿教育问题上一点不含糊,他挑了家中国餐馆,花些钱,按惯例让女儿去上美国中部最好的高中。瘸子和女儿整理了一些衣

物,日用品之类东西。就吩咐女儿好好休息。

        瘸子在他打工的餐馆给儿子找了份洗碗的工。每月工资800美金。金宝没有告诉父亲关于飞哥的事。他也不想告诉他,怕他担心。但是打工,他实在没有想过,尤其是洗碗,更使他恶心。

         一路上,瘸子唠唠叨叨个没完,他说就是那些神气的大学生们,到了美国第一份工作就在餐馆打工。能够找到一份餐馆工作还很不错了。很多学生连餐馆打工的活都找不到。有的女孩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嫁个老外或给大餐馆老板做二奶。能让自己的儿子洗碗已经是很有面子了。金宝,根本不想听他的父亲唠叨,就是没有办法不去餐馆。他想着到时候伺机闹出点事来,父亲就不会强迫他在餐馆干活了。

         他们很快到了餐馆门口,中餐馆千篇一律,大大的门面,二三溜火车厢椅 ,墙上贴著巨幅长城图。父亲带儿子从后门走进厨房。金宝看到一个肥胖的家伙,从厨房走出来。瘸子迎上去,低头哈腰:老板,这是我儿子。我前些日子和您说好来洗碗。老板抬眼看了一眼金宝。倒是有点力气的,打杂吧!说完,招呼另一个帮工:老刘头,分点活给瘸子的儿子。说完他一头扎进小房间去了。

        金宝看到老板恶声恶气对他爸爸,早就来气。恨不得走过去照准鼻梁揍他一拳。但他忍了。中餐馆人都那个德行。教训他们以后再说。他没吭声,跟著老刘头去洗碗机边。

        老刘头问他:小伙子,你是瘸子的儿子?

        金宝听到他叫他的父亲瘸子,心里不高兴:我爸名字叫施叶叶,你以后别叫他瘸子瘸子的,金宝说。

        嘿。这我倒头回听见,你爸爸的名字叫施叶叶。从没人这样叫他的。他转过身去对瘸子说:你说是吧,瘸子,你什么时候叫施叶叶了?瘸子知道儿子对别人喊他瘸子很反感,为了缓和紧张的局面,他笑着说:儿子要我朋友们叫我大名,就这样叫吧,儿子也是一片孝心哪。

        好吧,我以后就叫你施叶叶,不对呀,这样叫,我不是叫你施爷爷了吗?不对,不对,我不能这样叫你,还是叫你瘸子吧。

        金宝说,这位大叔,人有姓名,你总得尊重别人吧,我爸爸的名字叫叶叶,你就叫叶叶吧!儿子非常固执。

        好吧,好吧,你别和我说怎样喊你爸了。来,我教你怎么样洗碗,小伙

子。

         洗碗的活实在太简单,只是把脏碗从桌子上收下来,堆到后面,先清没吃干净的残菜,然后刷,然后将它们送到洗碗机。

        金宝,你就在这里跟著老刘头好好学吧,我去干活了。 瘸子到厨房里去配料抓码。金宝看到这屋里一团雾气,菜筐肉盘乱七八糟到处都是,虽然心烦。一会儿功夫,饭菜全备好了。果然有很多的食客来吃饭。一开始金宝挺空,后来碗越来越多,堆成了小山。金宝连扒带倒,好不容易将残渣剩菜倒

干净,立即又上来一批。金宝气得眼睛直冒金星。这他妈的怎么干呀!外面

这些人都是猪呀?他们好像不是在吃自己的钱。你瞧瞧多么浪费!金宝烦了。

        外面声音大叫:金宝,你的碗,我们要你的碗!洗碗的,快点!

        金宝心里十分烦恼,一抬手,一排碗哗啦一下落在地上,破了一大半。餐馆早已忙成一锅粥,外面的客人等著碗,里面洗不出来,又听到里面哗啦

的碗碎声。  

        老板进来,劈头就骂,你他妈废物一个啦,操你妈的,你出去 。几个厨工也同时围过来帮老板,他们试图拍老板的马屁。

        金宝看到这架势,心想,时机到了。他也用不着再洗碗了。于是,他拿起一把刀:谁敢跨一步,我就剁了他!你!他指著老板:你不信你先过来!他在老板面前扬了扬刀。老板吓退了几步。但毕竟老板横蛮惯了。他对周围的人说:耗子,棺财!你们把他的刀夺下来!好好做他一顿!

        这两个人哪敢上前一步。金宝将刀一挥,狠狠地切在案板上,哈哈大笑:你们一个个都是胆小鬼。来呀,你施爷爷等你们啦!你们一个个都是窝囊废!有种跟我来一场!你们都给我听着,你爷爷不想在这里干了。我老爸还在这里干,你们哪个有种欺侮他,我把你们一个都做了。明白吗?

        众人都面面相腼,谁也不敢喘一口大气。这时,瘸子进来。看到这情形,知道金宝又闯祸了。金宝,快把刀放下!父亲有气无力地说。

        刀在砧板上。金宝笑着说:爸,这群废物以前对你这么凶,你看他们现在还敢对你这么凶。他们是群饭桶,一群窝囊废。你看,你对他们凶,他们就软骨。金宝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说,有意奚落。这些人竟也是些软骨,被这十七岁的孩子折腾得吓破胆。

        瘸子说:金宝,你给老板陪不是,快,小子,给老板陪不是,听见没?

        老板看这个架势,哎哟 ,小太爷,也别给我陪不是了,我给您陪个不是吧!她转向瘸子,你儿子不是打工料,您老也别让他大材小用了,还是让他

快离开吧。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他这个大和尚。

        金宝上前一步,你,这个臭地方,我才不想留呢?把一天工资给我!他命令。老板 招呼女招待,快,去拿六十美金给这位小弟。金宝拿上美金,在手上甩了甩,大摇大摆地出去。

        金宝大摇大摆地在街头转,他才这么一两天就尝到了玩命的甜头。人,

只要玩命,别人都怕你。别人都怕你,你就能随心所欲。这是金宝在国内的拜把子兄弟石达开说的。尤其在美国,有钱人,就最怕玩命,你就拼命玩,天下就成了你的。他在纽约的大街上走着,不由得哼起来家乡的小调  。

        天色将暗,纽约的店家早早亮起了各种色彩的灯。纽约的繁华和家乡不同,纽约的繁华是世界性的。各种各样的人与他擦肩而过,有白人、黑人、印度人、古巴人、欧洲人……他们的衣着各异,但从他们的步态可以看出他们为的同一个死死赚钱目标在节奏极快地生活著。金宝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迎面看见一个白人向他伸手要钱。这个人的前面有一块牌子上写著越南老兵,

只要一块钱的字样。很显然,美国的乞丐和中国的不同, 要饭还穿上一般贫

民的衣服。金宝连看也没有看他,走了过去。 他继续往前走……

        自从那天猴精被金宝教训了一顿,他时时怀恨在心。猴精这家伙,凭着

有几分杀性,打工仔们十有九个惧他几分。很多人惧怕他倒也不一定是他的残忍,他们怕他鬼点子多,他还有玩女人的本事。在这十多年中,每到一个餐馆打工,总是搭上前台小姐。受到金宝的侮辱,他当然是要报复的。他是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货。一旦君子报仇,一天就见效,他会不择手段。他知道飞哥今晚接了一笔生意,他也知道飞哥已经看中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何不今晚借把刀将这小子修理修理,自己就轻松上路去印州。也许能将他的黄花闺女妹妹骗上床!一计已生,立即行动。猴精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飞哥。

        飞哥,什么时候动手? 猴精问。

        嘿,平时迟迟疑疑的,今天倒是挺快呀,我正要找你,你倒是找上门来了。对方传来欣赏的语调,你现在到这里来,我有事吩咐。

        猴精拔腿就到飞哥那里。保镖田七早就候在那里了。

        你飞哥的事,咱们从来就两肋插刀。刀架在脖子上我们没含糊过?你放心,今晚的事就由小弟去办吧! 猴精爽快地说。

        你去,你一个人搞得定吗?飞哥似乎在看不起他。

        猴精并不生气,要是生气,他便不是猴精了,他仍然低三下四地说:飞哥,我听您的,你说咋办就咋办。他说这些话,心里就有底了,今天的计划可能会实现。

        我会派你们三个人去。这下你放心了,怎么会让你一人去赴汤蹈火呢?他开玩笑:但是要狠,干完就跑。他们也是不好惹的主,要是碰上人多,给我来个电话。

        我和田七,还有一个呢?哦,我知道是谁了。一定是那姓施的孙子去开开荦吧。猴精挑拨地说。

        你这猴精,已经精到人家脑子里去了。飞哥赞赏。对了,我是叫这小子

去,你们不能内杠,我看你猴精前几天被他淋了滚水,还来气是不是?我们需要这样杀性重的兄弟,我们这行,不靠杀性靠什么?你猴精智有余,勇不足,好好向人家学著点 。

        飞哥显然是靠著金宝那小子那一头说话。猴精不露声色,他只要立即报复这小子,就立刻洗手:飞哥,你放心,他神勇,有他在,咱哥们可是战无不胜了。我们一定满载而归。

        好,就看你的了,让他多听你的,因为你是智多星。飞哥这才夸他一句。

        那您还是和他说好,我可指挥不了他,人家是英雄。猴精故意这么说。

        好吧,我给他打个电话,叫他立即来,我来吩咐,这次行动试试他的胆

气。让他看看哥们是怎样在干的。飞哥说完拨了个电话。

        喔,飞哥,你知道他在哪儿呀?猴精因为飞哥掌握的情报而佩服:您调

兵遣将,胸有百万雄师。

        飞哥顾不上说话,就听到对方有人接电话,是我阿飞,这小子在你这儿吗?什么?这野小子又跑到哪儿去了?

        飞哥搁下电话,你们分头去找,他走了太远。这小子又在大帝国闹事,好家伙。你们找到他马上给我电话。

        猴精和田七应声出去。到了路上,猴精和田七说,我们分头找吧,你顺那条道直找到大帝国,我走这条。找到他,给我电话。猴精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想著今晚的计谋。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想出主意整人,要不然凭他这个三寸钉谁会惧怕,他尽量将今晚的计划想得周到些。应该说这计划万无一失。  

        猴精走到越南老兵处,正好碰到金宝也在那里。他迎上去:金宝兄弟,总算找到你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金宝只是冷冷地回答了一下:没干什么,走走呀,看看呀!

        散心?我想你在大帝国干不到几个小时又不干了吧!猴精幸灾乐祸地说。

        金宝沉下脸来:你这小子,我做什么管你狗屁事。给我闪开点,当心我揍你!金宝在他的面前握了握拳头。

        别,你别,小的是奉命来找你。猴精战战兢兢。

        谁,谁叫你来找我的?金宝问。

        是飞哥,飞哥要你马上走一趟。猴精颇神气地说,今晚恐怕有桩买卖。

        好哇,老子正愁没地方搁拳头呢!走吧!金宝说。

        他们很快来到飞哥那里。飞哥正在里间打电话,他俩在外面等了好久,见飞哥挂上电话,他俩进去。

        飞哥,我来了,你有什么吩咐?金宝说。

        飞哥单刀直入地说,今晚你和猴精田七一起去干一桩买卖。这是你首次

试手,你跟著猴精和田七就是了,必要时替他们撑撑胆,记住,只要达到目

的,不伤不见血,如果有变,只要不死人。记住了?出手要快。

       飞哥,到底是什么买卖?能告诉我吗?金宝问。

       你用不着知道什么买卖,去就知道了。飞哥说:要听猴精和田七的。听见了?听见了,金宝应了一声。

        猴精,田七和金宝从飞哥那里,来到门外,猴精说:七哥,走,我们去准备些家伙。金宝跟著猴精和田七到了宿舍,猴精从破箱子里拿出两根短铁棍,一根扔给金宝,一根往自己的腰里一插,然后拿出两把匕首,也扔了一把给金宝。最后,猴精取出和金宝相似的一把手枪,他上了子弹。把枪拿在手上掂了掂。

        你的呢,压在你的枕头下面吧,没用过?不敢用?不过我跟你说,这枪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用。因为这是坐牢的营生。你小哥记住了。猴精说。

        金宝来到父亲的房间,从枕头底下取出枪。放到兜里。

        他们安排妥当,准备出发,先去吃点饭,他们来到新中国饭店的小厅。

猴精点了几个菜,要了几瓶酒。他们便敞怀痛饮,就像临刑时吃最后一顿告

别饭。金宝颇有悲壮感,这种感觉是英雄式的男人的感觉,能激起他的勇气。

猴精瞧著他没头没脑的样子,心里更有底了。

        出发时,天已经黑了。这些人干事,大都在入夜时。夜色增添神秘,夜里逃起来更方便。他们来到市郊的一栋别墅,这别墅和其他的别墅相隔距离较远。旁边有浓郁的树林,叶子在风中哗哗作响。金宝一看就知道这是有钱人家的房子。他们靠近房子,三人躲在林子里。墨黑的天上布满乌云,看样子暴风雨要来了。风吹著身旁的树,门灯一摇一曳 。这家的车库门开著,猴精对金宝说:我们从车库门进去。我现在告诉你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这个肖老板欠了飞哥一大笔钱,我们是来讨债来的,我告诉你,他家里有保险箱。钱都放保险箱里,懂吗?保险箱,他要是不去保险箱拿钱,我敲断他的腿,懂吧。金宝说:好吧,交给我。

        他们三个人来到车库,金宝轻轻推一推车库通向房子的门,门虚掩著。猴精要金宝带上面罩。三个推开门,沿著廊道进到客厅,空荡荡的,电视屏幕还放著台湾的相声。猴精断定家里有人,便将一只花瓶哗啦一声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这户主人从楼上闻声出来。这人约五十开外,肥胖身子,一脸横肉,就像个凶种。正在门边的他们闪电般地出来,猴精用枪顶住他的脑袋,田七和金宝手执著铁棍。

        猴精没等他开口,就拿出一张硬纸板,上面写著欠债还钱,没钱还命的字样,这肥家伙一看就明白了。你这猴精还装模作样,来吧,你开枪吧,打死我也没钱,我给你命吧!猴精,你也逃不了。

        猴精还是不言语,凭他的德性和长相,虽然被人家认出,猴精是不能承

认的。猴精示意金宝给他点眼色看,金宝抡起铁棍,打在他的肚子上,这下让家伙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金宝走过去,抓住他的头发,正要拿他的头往墙上撞,楼梯上传来一声嚎叫声: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金宝觉得这声音很熟,好像什么地方听见过,但这情形不允许他细想,他拿胖子的头往墙上撞,胖子痛得呲牙咧嘴。这妇人疯了似的过来,金宝扭头,这女人四十开外,长得漂亮成熟。田七转身,给了女人一棒,女人倒在地上,脸靠在转角上。他走过去,狠狠地抓住女人的头发。 猴精走过去:钱不多,三十万美金,你要命还是要钱?

        哥们,我没有三十万现金,钱全在银行里,我明天给你们准备好怎么样?哥们。胖子央求。

        这女人吼,阿肖,别给,一分都不给,看他们把你杀了!

        金宝大怒,走过去一脚踢在她的头上,踢得她半天喘不过气来。

        去吧,可以去打开保险箱,我们不要命,就要你欠的债,你明白这三十

万是什么钱,是你和这个女人抢人家餐馆的钱,对不对,没抢过人家的餐馆?

        田七在旁:别跟他哆嗦,咱们取钱走人。

        肖胖子还装腔作势,金宝拿出尖刀来,肖胖子看到金宝的尖刀,便一拳

打来。金宝也不示弱,一闪让过。一刀刺入肖胖子的腰间。金宝拔出刀,准

备刺第二刀的时候,肖胖子哀求:钱在保险箱里。

        顺着他的手,金宝走近保险箱,拿出三叠一百元额的钱。好了,你们走吧,告诉你们的阿飞,我们两清了。

        这时,猴精眼尖,这女人按了保安公司报警的警铃。猴精没等他说完,拉著田七,走,撤!正在那头的金宝,听到警报器响,也赶紧拔腿就跑。猴精和田七早就出门,钻进树林,全然无踪了。金宝也窜进树林,他的脚被铁丝钩住,铁丝越来越多。他被陷在那里了。只听警车飞驰而来,停在这幢别墅旁,只听这女人大喊:他们从那边跑了。一定有人在那边铁丝网,逃不掉的。金宝听着声音,真耳熟,但来不及细想,几道灯光同时照在他的身上。

        猴精和田七来到飞哥住所。 金宝呢?飞哥问,你这猴精,你又搞鬼了吧!

        飞哥,我没有搞鬼,你冤枉我了,我们出来时,我要他跟住,可他却自作聪明,扑到铁丝网上去了。猴精辩解。

        猴精,你别狡辩了,你有几根弯弯肠我会不知道呀!把钱拿出来。

        猴精把三叠钱放在桌上。飞哥抽出一小叠来给了他们两个:你们好走了,余下的我来对付他们!这金宝进去了也好,让他长点见识。猴精听到飞哥这样说,就知道他没事了。他知道这次不是什么大行动,只是去讨欠款,不会犯大法的。因此飞哥才变得这样轻松。他们人走出来了。刚到门边,被飞哥叫住,你俩今晚就离开?飞哥问。

        是呀!猴精说,田七跟我去,那边餐馆已讲好了。

        你们别让瘸子知道了我让你们把他女儿送去。知道吗?也别乱来,出事

我要你们的命。飞哥威胁说。

        好啦,飞哥,我们知道了。你别费心了。猴精说。

        猴精和田七早就收拾好去伊州的行李和车子。只等那个接金妮的车子过来,把金妮换到他的车上就可以了。

        田七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著,猴精也忍不住掏出一根烟来。

        纽约的秋夜,凉霎霎的。

        田七说:喂,猴精,到那里要多少小时?

        猴精说:可能要十三四个小时吧。

        又过了一会,前面有辆车过来,在他的车边停住。老刘头从车窗里伸出头来:都准备好了?

        好了,我们早准备好了。猴精走出车外,打开后门的车箱,准备让金妮

将行李放进去。黑暗中老刘头将金妮的一只大箱子放进猴精的车里,然后对金妮说:金妮,你就和这两位大哥走吧!到那里还有人会接应你。那边的事都已安排好了。

        金妮从老刘头的车里出来,十分有礼貌地和老刘头说了声再见,便上了

猴精的车。猴精想仔细看看金妮,但是车里一片漆黑,他也只好作罢。猴精没说什么,便开著汽车上路。金妮本来话就不多,一路上,就听着汽车机械

的马达声,大家都打著盹。只有猴精一个人大睁着眼开车。

        这夜里的高速公路上热闹非凡,开来开去的大货车像火车厢那么大。每次这车飞驰而过,都伴随著巨大的声音,使金妮害怕。

        快到下半夜了,猴精开累了,换上了田七。田七提议到最近的一个休息站去休息一下。他们来到了灯火通明的休息处。那里有很多自驾旅行的人。

        大家都在那休息。在明亮的灯光下,猴精终于看到了金妮一眼。这张脸十分白皙诱人,大眼睛挺鼻子,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哦,对了,就在今晚去讨债的那家的女主人。怎么这女主人怎么和这小妮子这么像?莫非……他不敢想下去。这世上巧合的事实在太多。他记起纽约传得沸沸扬扬的女人,跟着这个流氓阿肖走了的女人,竞是金妮和金宝的母亲。真是无巧不成书呀。现在他猴精仇也报了,恨也解了,还有这么好的一个黄花女。

        说到猴精是一个有名的玩女人的男人,因为他只身偷渡来美国,十年了,将老婆孩子扔在中国。这整年整年的不能和老婆在一起,见到任何女人总是有一种饥不择食的饥饿感。现在见到这个比他小十五六岁的女孩,当然也有感觉。但是怎样把她搞到手呢?心急吃不了热粥。要慢慢来,反正她会在同一餐馆做工。慢慢引诱她吧!

        一直在打盹的金妮在车上坐了八九个小时了,下车时,睡意已消,她觉得肚子饿,便想去麦当劳买些东西吃。她看见猴精已经端著盘子向她走来。

        小妹妹,我给你买了一份Bigmac。你就凑合著吃吧!猴精献殷勤。

        田七在旁忍不住说:猴精,怎么不给我买一套餐,你不是别有用心吧!

        田七,你可别瞎说八道,人家小妹饿了,我买给她套餐,你嫉妒了不是?他转向金妮:小妹,别理他,你吃你的。

        金妮没有说话,她这个人很少说话,但是她心里明白得很。在这种地方,她要加倍小心,以防这些人伤害她。她拿起汉堡闷著头吃起来。

        猴精见他不能使金妮开口,就和田七两人说三道四去了。

        他们吃完,田七将金妮的盘子收拾去。猴精试探著问金妮:小妹,你和你哥这次来你爸爸这里,见到了你妈妈吗?猴精觉得这个问题能使金妮开口,他很有把握。果然不出他所料,金妮还真的开了口:我妈妈?我和我哥还真不知道我妈到哪儿去了?问我爸,他什么也不说。你难道知道我妈的下落?

猴精,你知道吗?金妮急切地想知道。

        猴精高兴地看到金妮这样焦急。他觉得从这里入手,能打开金妮的话闸子。从而会和他交心。让他有机会慢慢接近她。

        我也不太清楚,你如果急著要想知道,我以后慢慢为你打听就是了。我想我一定能打听得出来的。猴精狡猾地说。

        金妮听得出来这猴精是在卖关子,便说:猴精,人家都说你很精明,消息很灵通。难道连我妈到哪儿去都不知道。亏你还跟我爸一起干过八年。我

才不信。猴精毕竟连小学都没念过,虽然坏点子多,但是经不住这小妮一激: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真的, 你猴哥,不你猴叔,不知道?他急了。

        那么就是你不愿意告诉我了,金妮激他,你是个胆小鬼。

        我怎会是个胆小鬼?我男子汉大丈夫。事情是这样的……。猴精急,刚要说出来,就被田七打断了:小妹,猴精,我们上路吧!那边餐馆老板一定着急了。

         田七等金妮上了车,关上车门,田七慢慢地对猴精说:你这猴精,不要命了。你知道那里都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了还要露口风,以后她知道了,保准别人找不到你的头。我……,我没说呀!猴精争辩。

        不是我拉著你,你早就说了,田七说,你们只待了一会,还是先稳些好,别惹祸上身,我老婆还等我寄钱呢!

        你说得不错,猴精点点头,但他还是因为没在金妮面前讨好而后悔。

        你吃惯了老豆腐,你现在想吃吃嫩豆腐了?田七露骨地说。

        吃嫩豆腐又怎么了,老子有机会就得尝尝鲜,田七,你说玩女人我也玩得多了。那些四十几岁的女人还要把自己当成二十八岁的大姑娘 ,恶心。猴精下流地说。

        哈,也是,有时连四十几岁都搞不成,搞上五十岁的。现在你有机会老牛吃嫩草了。田七说着,头靠在车窗边不吱声了。现在,金妮只听到车子的

隆隆声。听着听着就靠在车窗边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