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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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冬天,美国中西部的初冬十分寒冷。早晨的温度零下十几度。站在公寓门口的街道边,远洋不断地往手里哈着气。路上有一层薄薄的冰霜。像他那么大的学生在门口等校车的已经不太多了。远洋在前几天已经考到了驾驶执照,他父亲出钱买的那辆二手车,被冻住了,他发动不起来,才坐校车去上学的。

        不一会,黄色的校车缓缓地开过来。远洋上车,司机有些日子没有看到远洋了,不由得惊奇地和他打招呼:你好,远洋,我们都很想念你。远洋没有心情和他答话,只是礼貌地回答:我也是。就到座位上去了。学校很快就到了,远洋下车,他没有直接进学校,他在学校的停车场看看克里斯是否来了。今天是他为主讲演,他希望克里斯能演讲成功。

        同学们从停车场涌了过来,远洋看到克里斯走在他们中,克里斯打扮整齐,买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十分合身,显得很精神。他看到远洋,大声地喊:远洋,看今天我穿的怎么样。

        克里斯走近,远洋看到克里斯那根黄色的领带,十分耀眼。你十分spiffy,克里斯,你当心太多的女孩围着你。今天。

你看到金妮了没有?克里斯问远洋。

        远洋明白克里斯的意思。他想让金妮看看他这样英俊潇洒的模样。是的,克里斯不仅仅穿着去讲演,而且穿着是给金妮看看的。据克里斯说,这是他第一回穿着这样漂亮的衣服,他说连他自己都喜欢自己了。他想金妮看到了,一定会喜欢他的。

        你这克里斯,金妮早就在教室里了。你不是不知道,金妮平时不和别人答腔。总是最早一个进教室。你还是快到教室里去找她吧!远洋催促他。

        克里斯加快了脚步,走进学校大门。在廊道上,克里斯问远洋:你说我能行吗?远洋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就知道他对自己还是没有信心。他要不断地鼓励他,不断地给他打气。克里斯已经很追求上进了。他的自尊心开始满起来。现在是他的积极的人格和消极的状态两股气流对撞的时候。这个时候也许是改变他的世界观的时候。在生活的十字路口,给他引一下路和不给他引路对将来有着巨大的影响。远洋说了一句反话:我知道你不行,你永远不会有行的日子。

        克里斯睁大眼:什么?你说什么?我是个囊种?这是你说的,远洋?你

可从来不会说这种丧气的话。

        远洋笑着说:幽默,幽默,你连幽默都听不出吗?我是将我的话说反了。

        克里斯笑了心想远洋你等着看我吧!我一定会把这演讲搞好的。

        远洋点点头:要是今天金妮也在我们班听课,演讲一定会更好。

        克里斯说:远洋,你说这金妮真的喜欢我?我很喜欢她,真的!从来还没有一个女孩能在我的脑子里停留这么久。你看,我一闭眼就看见她了。克里斯说着,闭上了眼睛,继续向前走,差点撞到售可乐机上。远洋来到了自己的壁柜前:克里斯,我们组就看你的了。我在教室里等你。演讲稿我又看了一边,那些指令没有错。别看错符号。

        克里斯嗯了一声:你怎么像个大妈?吩咐起事情来没完没了的。真烦人。还没看到过像你这样的人……话还没有说完,远洋一回头,见克里斯已经走远。他一定是看到了金妮。

        远洋抱着紧张的心情走进教室,同学们都已经在了。只有克里斯还没有来。老师开始点名。远洋斜过眼去看了看尼克,尼克也刚好回头瞧瞧远洋,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他好像在说,你们这一组肯定是要砸锅的,因为克里斯做演讲。刚点到克里斯,克里斯就在门口出现,他神态奕奕地应了一声。大家看到他穿戴得这样精神,都哦的一声惊叹起来。老师看到克里斯今天这样的认真,从桌子上捡起眼睛,放在眼前看克里斯。

        哦,克里斯,你今天看上去像绅士,哈,你是从哪儿来的?真不错。老师说:你真是好样的。克里斯。

        洁茜带头拍起手来。克里斯毅然像个大学者,腋下夹着一本新的精致的讲义夹,挺起胸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远洋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尼克,尼克却不敢正眼看他。他真没想到平时邋邋蹋蹋的克里斯,今天这样神气,这本身就是对所有演讲组的最大的挑战。

        老师开始上课,讲了演讲的规则和时间,让同学们先分小组准备。洁茜走到尼克小组前对尼克说:你有把握吗?

        尼克不满地看了看洁茜:你在奚落我?是因为克里斯穿得这样的整齐。他们只是外表华丽一点而言,现在看谁的表现优秀谁就赢。谁笑得最后,谁笑得最好。现在你这样奚落我还为时过早。

        本来好心的洁茜被尼克曲解,心里端然不快,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小组。先讲的是洁茜的小组,他们将软件从放像机射向白色的屏幕。他们的硬件是福特最新款式的车窗设计。洁茜将鼠标放在小小的按钮上,将第一扇模拟的车窗打开。同学们都为她拍手。洁茜将这扇门的程序指令解释的十分通俗易懂,老师频频点头。洁茜继续讲解了第二扇门和第三扇门。讲得十分精彩。洁茜提高了声音,眼睛看看远洋和尼克。照这样下去,她的那组出线的可能性很大。她有点得意了。当她看启第四扇门的时候,这门停在一半不动了。这时全班二十几双眼睛都盯着她。她急得鼻尖冒汗。她看了看她的组员,只见他们也用眼睛在看她,没有人给提示她所需要的解释。她只好硬着头皮解释:我们想用套假设的句型来控制时间。解释完了以后,连她自己也觉得不满意。她擦了擦鼻尖的汗,很有礼貌地向大家说了解释完了,就走下台来。还是尼克首先拍了手,大家跟着劈里啪啦地拍了拍手。

        轮到尼克这组,尼克披挂上阵,很熟练地将他们的福特小车投影到银幕。看着尼克那种非拿下比赛不可的架势,克里斯有点胆却,悄声地对着远洋说:你说我们能赢得吗?他的声音很小,很懦夫。

        临阵时刻,远洋最听不得长人家的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他听到克里斯中气不足,有些生气:克里斯,你怎么啦?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这样的鸡胆。你是个男人,拿出男人的样来。经远洋这么一说,克里斯不吭声了。他整理一下他的西装,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默默地坐下,看着尼克讲演。

        此刻的尼克就好像成竹在胸,旁若无人,滔滔不绝地讲开了。尼克的编程和洁茜小组的没有多少差别,尼克一句一句地解释,讲得头头是道。可是到了最后一扇窗门,尼克揿了按钮,窗门却不朝下开,而是向旁边开。尼克急得满头大汗。眼看着前功尽弃,他连忙绝望地对老师说: 詹姆士先生,我一定拿错了软盘。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尼克,你难道要我对你特殊照顾?我想即使我照顾你,你能要吗?就你这样的要面子的脾气,我想你是不会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的。詹姆士先生说。

        尼克无语。默默地回到他的座位上,脸上出现十分懊伤的表情。

        现在轮到克里斯了。尼克的眼神发出希望的光,他希望克里斯的演讲砸锅。今天的克里斯不比往常。今天的克里斯神采奕奕。他蹬蹬地走到讲台前,从容不迫地将自己的文件调出来。银幕上出现了大家所熟悉的福特车的车窗。克里斯清了清嗓子,首先我要感谢小组给我有这次机会来代表全组做演讲。

        克里斯,你的西装多少钱?下面的麦克突然高声地问。

        先生严厉地看了他麦克一眼,麦克立即停止闹起克里斯笑话局面的企图。

        克里斯示范了将第一扇窗户打开,将程序有条有理地呈现在同学老师前面。尼克仔细地看着克里斯的程序。怎么?他们的程序和他的完全不一样。他几乎响出声音来。难道前些日子的程序不是他的程序?他觉得远洋太可怕了。但是,尽管如此,要想在他们的程序里挑出里来的一些毛病来,还不方便吗。克里斯将第二第三扇门打开,他的程序简直没有一点毛病可挑。洁茜和同学们不断地拍手。

        他们的程序怎么会一点错都没有的呢?难道洁茜那时向远洋要过来的程序是假的吗?难道洁茜和远洋是一起策划的这次事件?很有可能是这样的,因为洁茜传过来的程序完全不是远洋他们的程序,当初远洋就知道洁茜会为尼克要程序,因此准备了两套程序,将一套永远不能运作的程序给了尼克。尼克想到这里怒气冲冲。教室变得十分的狭小,窄得他喘不过气来。斜看过去,洁茜变了形,像一个巫婆。克里斯和远洋变成了妖怪。他用手捧着他的

脸,不想在看大夥一眼。

        克里斯从没有这样潇洒自如,侃侃而谈。他的脸上充满了自信。他将鼠标放在打开第四扇门的按钮上,大家都摒息看着他,他十分有把握的激活那按钮,车门按预定的方向开了。老师带头鼓了掌。克里斯成功了,克里斯成功了。当老师宣布克里斯这组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国比赛时,大家都站起来,

向克里斯走过去道贺。克里斯笑着,脸上洋溢从没有过的骄傲。

        下课了,没有几分钟的时间里,克里斯想跟远洋说几句话,他叫住远洋。

        克里斯,好样的,继续努力吧。远洋说。

        远洋,我知道我该怎样做了。以前,我感到很孤单,很绝望,可是你们给我的帮助转变了我。我知道怎样做了。远洋,我谢谢你。克里斯诚恳地说。

        克里斯,我们的竞争还没有完。我们还要去全国,要是能拿到第一名,那不是证明我们更有能力了吗?远洋继续鼓励克里斯。

        克里斯点点头。远洋,我可能很快要去外面集训。你知道吗?我早就报名参军了。我现在在ROTC(学校的部队〕班里。全国的比赛演讲,我可能不能去了。还是你自己去吧!我看你的英语也过关了。

        参加部队的事,克里斯告诉过远洋。克里斯在学校里每天穿着军服,接受军训。在远洋看来,克里斯参加部队是意料之中的。因为克里斯家没有钱给他上大学。在美国,穷人的孩子在军队里呆上两年,然后再上大学,以后上大学的费用就由军队出了。

        你每天参加训练也很辛苦。上课了,去吧!远洋对克里斯说。他们俩各自向教室走去。

        这一节是ESL的课,洁茜也在那里,他一进门,洁茜就迎上来向远洋道贺。远洋谢谢她,这两天远洋一直没有看到沁沁,心里特挂念她。他就问洁茜:这两天怎么没有看到沁沁,你碰到过她吗?

        你还不知道吗?洁茜说,她已经不读书了。这两天和汤姆在一起。

你认识这个汤姆吗?就是那个要她学爱字的男孩。我想找她也没有找到。她说明后天给我打电话。洁茜说着,有些忧心忡忡:远洋,当然你们的事我本来就不应该过问,可是她不是你介绍过来的吗?你们怎么啦?我担心沁沁会出事的。她看起来神情有些不对呀。

        也许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沁沁现在把我特当作陌生人。如果她打电话给你,你能将她的下落告诉我吗?远洋问。

        当然,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就将沁沁的下落告诉你。远洋,你好好照顾照顾她吧,我看她也很可怜。洁茜怜悯地说。也许今天下午她会跟我打电话,会到学校来。她答应过凯茜老师来给啦啦队的同学做按摩预备。

        远洋求洁茜:如果她跟你打电话,你就立刻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在哪儿好吗?洁茜答应他。

        上课铃响了。他们停止了说话。 今天上课,远洋总是心不在焉。他老是想着沁沁,他感到沁沁可能会出事。这样一个女孩子,父母不在身边,多危险呀!他为自己无能感到羞耻。现在不仅找到了工作,而且也能开汽车。可是这些来得太晚。沁沁的心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放学,远洋来到室内篮球场门边,他朝里面看去。篮球场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她们的人都站在那边,远洋努力地看着,他看到沁沁站在老师的身边。他决定在门口等,等到她们练习完啦啦操,和沁沁好

好谈谈。

        洁茜也在队伍里。她想和沁沁讲远洋要跟她谈话的事,可是老师请大家安静下来。老师看了看夹子本,宣布啦啦舞的位置。洁茜见妮科儿在旁边和她的几个好朋友在说些什么,神情很神秘。老师要她们停止讲话。 洁茜被排在妮科儿和她的朋友中间,妮科儿个子高身体重,做肩上动作时,洁茜站到她们的肩上。老师宣布完,就叫大家练开了。

        洁茜心里有些慌,她知道妮科儿和她有矛盾,她是绝对不能和妮科儿组成一组的。她知道会出事的。她将沁沁拉倒一边:沁沁,老师这样分配不好,也许会出事的。妮科儿不喜欢我,她会摔了我。

        老师看到沁沁和洁茜站在那里说话不练,心里不悦。你们俩怎么啦?老师问。

        老师,洁茜低着头不好意思说:我不能和妮科儿在一起,我怕。     你怕了?你怕什么?妮科儿又不是巫婆,你怕她干吗?老师不理解。你身体轻,平衡能力好,有这两位胖姐接着你,你能做出十分漂亮的动作,到时你得到掌声,连感谢她们都来不及呢!我是把表演的机会给你,你还这么说她们,你……老师不说下去了。洁茜知道老师下面是责备她的话了。沁沁拉了拉洁茜的衣角:洁茜,我们不能把人看得太坏了。也许她们不是那种人。试试吧。

        洁茜畏惧地望了妮科儿一眼,妮科儿脸上有一丝别人察觉不到的恶意。洁茜心里一沉,硬着头皮练开了。

        休息的时候,沁沁走过来:洁茜,我刚才看到你的滚翻不标准,来,我帮你练练,你定要掌握要领,要不然,你从她们的肩上翻下来会伤了自己的。

        沁沁帮洁茜做了几个滚翻,纠正了洁茜的一些动作。洁茜觉得做这个动作时顺多了。沁沁告诉她,在准备往下翻的时候,即使下面肩松了,着不了力,也能就势做双手着地的滚翻。不要做空翻。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了。

        洁茜一一记住。这时,洁茜记起远洋还在门外,就对沁沁说:你和远洋怎么啦?今天在上课的时候,他想见你。等会练完了以后,你去见见他吧,别让人家老是等你呀。我看远洋对你也是一片诚意。你最近怎么啦?能讲给

我听吗?

        沁沁听到洁茜提远洋,就像吃了一块铅,脸一下沉了下来。怎么啦?洁

茜问:你和远洋到底怎么啦?

        洁茜,我不想见他。我真的不想见他。沁沁简短地说。

        练习又开始了,她们的谈话中断。洁茜想知道沁沁的近况,她想帮助她。沁沁是一个重情意得人,可是她没办法再继续谈话。

        练习的时候,妮科儿她们倒还配合,洁茜的滚翻十分成功。老师要她翻了最后一个滚翻以后,宣布今天练习结束。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走了。远洋在门口等着沁沁出来。见沁沁在那里和洁茜说话。他还是耐心地等着。

        沁沁对洁茜说:我已经要殷壮来接我。我不想和远洋说话。你去对他说,

叫他走吧!

        洁茜说:这怎么好意思呢,人家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你总得去打一声招呼。要不这样多不好呀!

        不!沁沁说:我不去!哦,对了,殷壮说,你去不去做人流。他们那里全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人去就行了。

        真的吗?这件事越快越好。我不能拖了。今天我又有些恶心。明天吧!明天怎么样?洁茜有些迫不及待。

        走吧!殷壮在外面等了好久了。沁沁催洁茜。

        远洋在外面等不及了,看到篮球场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他就走了进来。

        沁沁,你为什么躲着我?你这是为什么?我什么地方做错了?远洋这句责问本来就不应该用在这个时刻。

        沁沁没有看远洋,转身对洁茜说,我们走吧!

        远洋急了:沁沁,你这个人到底怎么了?我这样关心你,你如此对待我。是不是这个混帐东西让你入魔了。沁沁,你能醒醒吗?你需要我帮你,提醒你。你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远洋,你烦不烦人哪。我什么地方沾你惹你啦?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老是来烦我呢!沁沁十分不耐烦,大声地说着,向校门走去。洁茜觉得沁沁在远洋面前变得不可思议。远洋是个坏人。但沁沁的态度的确使她想不通。她对沁沁说:沁沁,这样吧,你得和远洋谈谈,你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我不说你们有别的意思。只是说也许远洋是真心的。你还得和他谈谈哪!

        和他谈谈有什么用?真的,没什么用,他们一家都是自私鬼!我得不到任何帮助的。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他们不帮,自有别的人来帮我。让他走吧!沁沁对远洋充满不信任感。

        沁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你现在,我知道了那天远洋家开聚会,你为什么没有去了。我和你是好朋友,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远洋帮不了你,我可能帮得了你。你和我说说好吗?洁茜感到沁沁的心里似乎有很多

痛苦,她无论如何也要帮这位朋友。

        洁茜对远洋说:远洋,既然沁沁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就先回去吧,我和她谈谈,如果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远洋看看沁沁,他的心几乎碎了。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洁茜见他这个

样子,又安慰了他几句,远洋怏怏地离开了。

        洁茜回头对沁沁说:现在远洋走了,你可以告诉我什么事了吧!你看,我把你和殷壮当成知心朋友,连怀孕的事都跟你说了。你说,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呢!

        沁沁迟疑了一下:洁茜,殷壮在外面可是等急了。我们还是赶快出去吧!他在那里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没事。洁茜说,他有事,让他先走,我打电话给我爸爸,要他来接我们

就是了。你别担心。你快说吧,你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

        沁沁见洁茜这样的诚恳,就不隐瞒了。洁茜,我妈在国内出事了!她被双轨了。我家不能给我寄钱了。没有了经济来源。我怎么生活呀?我现在是进退两难。

        什么叫双轨?你妈犯了什么错误?洁茜不懂大陆的这些新词,好奇地问。

        我妈帮着别人做假帐,现在查出来了。现在有人要她把什么都说出来。就是这样。沁沁不好意思地说。

        哦,你妈是个会计师?洁茜明白过来。

        这种错误严重吗?洁茜问。

        严重,沁沁眼里噙着泪水:她可能会坐牢。沁沁擦了擦眼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这个该死的出国。

        洁茜担心:那你的生活的确需要一些钱。人家远洋要帮你,你为什么不要和他说话呢?

        你不知道,他家只会耍嘴皮。尤其是他妈妈。这个人太小气。我不想去求这种人。我宁可饿死,也不想去求他们。

        那你也太过些了,沁沁。听说远洋的爸和你爸还是同学呢!洁茜提醒。

        正因为如此,我更不想去求他了,让他看不起。沁沁生气地说。

        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洁茜,你别为我担心,我自有办法,天无绝人之路嘛!

        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洁茜的语调充满不安。

        我想去闯闯!到了美国,你说我做什么不行?这里是自由社会,不守任何约束,我想干嘛就干嘛。怕什么。我想自己闯天下。我不相信自己闯不出一片天地。沁沁说话带着野性。

        她们来到校外,初冬的风吹来,洁茜打了一个寒噤。你和什么人去闯呢?

洁茜想再问出些什么来。可是沁沁却不想再回答。她见殷壮的车停在不远的

地方,沁沁向殷壮招招手,殷壮将车开过来。她俩上了车。殷壮跟洁茜说:洁茜,冯老板和那个中医房老板讲好,用中医房给你做手术。就在星期六。你准备一下。洁茜听了很担心。这两个人都是这样的马大哈。做事这样的不牢靠,做人流这样的大事,他们真的能保证吗?万一……她不敢想下去。

        洁茜闷闷不乐地回到家。父亲已经回家。看到女儿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女儿有什么心事。他把女儿叫到沙发边,让她坐下。

        今天怎么啦?是不是排练不顺利?父亲企图打开话匣。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大舒服。可能是感冒了。洁茜搪塞。

        父亲了解女儿,每当这个时候,女儿心中肯定有事了。只是有些事她再问女儿也不会告诉他的。你能告诉我别的事吗?有些事是你们孩子的事,可是有些事,你讲给我听,兴许大人能帮上忙。父亲慢慢地想从女儿的口中掏出什么。洁茜听了爸爸的话,觉得有些道理。便说:爸,你认识沁沁的,是吗?她现在有很大的麻烦。她的中国家出事了,她妈妈被双轨什么的。她没

有了钱。想在这里自己闯天下……

        冯祖德仔细地听着,觉得这事有点严重。她一个人去闯天下?一个女孩子家?她不是有远洋家帮忙吗?

        洁茜想父亲一定能想出办法来帮助沁沁: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这样吧,我和远洋爸打一个电话,先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看看我们有什么办法。

        洁茜听了爸爸的话觉得很有道理。感激地说:爸,你真好。谢谢爸。话还没有落音,洁茜的妈妈从楼上下来:你们在说什么呢?唉!沁沁这个小姑娘也太可怜了。可是现在这样的姑娘在北美真的有不少。国内的那些做家长的还都不知怎么想的。让孩子到这里来生活。这十六七岁的孩子懂些什么呀!弄不好,沁沁这个孩子可能会陷入狼窝呢。

        母亲的这一席话使洁茜替沁沁害怕。她忍不住对母亲央求道:妈,你能不能和爸一起为沁沁想个办法。沁沁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不能眼看着她走头无路。妈,你和爸一起想个办法好吗?要不,我们就把她接到我们家里来吧!妈妈,我求你了。洁茜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唉,你这傻孩子。像沁沁这样的要救的孩子多着呢!你说我们救得过来吗?这种事还是远离些。你也别和她来往。你还小,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能帮忙,有些事不能帮忙。帮忙了怕是会出力不讨好,弄得一身臊。洁茜,你跟沁沁以后也要疏远些。关凤薇很世故地说。

        妈,你可不能这样说话。洁茜撅起嘴,显得很不高兴。人家沁沁为朋友可以……洁茜停住,生怕说出打胎的事。她在学校里帮了我很多。我们难

道不能帮她一下吗?你也不能太势利眼。

        关凤薇被女儿这么一说,有些不悦:什么,洁茜,你说什么?你说我势

利眼?妈是要你们好!少去碰杂七杂八的事。管好自己就行了。

        冯祖德见她们娘俩争论不休,便打圆场说:好啦,别吵了,洁茜,爸去跟远洋他爸去商量一下不就好了吗?

        爸,你真好。洁茜十分感激地抱了抱爸爸。

        嘿,你这小鬼,这样重情意。好!爸爸会帮你的。

        关凤薇不满地瞥了她们一眼,到一边去做事去了。

        冯祖德觉得事关重大,就到书房给远洋家拨通电话。

        是大伟吗?冯祖德问。

        你是冯工吗?你找我有什么事呀?冯工,我真好要找你呢!看来,我和威尔逊先先生修改的程序还有问题。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解决才好。大伟以为冯工打电话是来询问工作上的事。

        我不是来谈工作的,我想约你出去谈另外一件事,不知你有没有空?冯祖德说。

        大伟呆了一下:冯工,什么事这么重要?大伟知道冯工从不邀请别人去喝酒聊天,今天怎么有这样的雅兴。你今天怎么有空?

        冯祖德说:大伟,你我在一个地方工作也有些日子了。我们还没有好好聊过。我只是想和你聊聊。我们就到卡拉汉酒吧!

        来到卡拉汉酒吧时天已黑了。美国的街道黑呼呼的,那一排商业建筑前的霓虹灯显得特别的耀眼。这卡拉酒家事这一带有名的体育酒吧。平时只要有比赛,里面就会热闹非凡。今天却静悄悄的,大概是没有比赛吧!大伟走进门,就看见冯祖德在前面的一张桌子坐着等他。大伟向冯祖德打招呼,冯祖德抬抬手示意位子已经订好。大伟坐定,胖胖的女招待过来点酒。大伟也不懂什么花酒,就点了一瓶啤酒。冯工,你常常来这里吗?大伟问,你对这酒吧很熟。是的,我没事来这里喝酒。不过我不是酒鬼。冯祖德说:哎,你

也别看我一个工程师什么的,平时的压力也很大。精神疲乏了。到这里来喝一杯酒,就放松了。大伟好奇地问:冯工,你邀请我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事?

        你认识沁沁的爸爸吗?冯祖德开门见山地问。

        认识呀!大伟不假思索。我们还是同班同学呢!

        那好,你最近和他通过电话没有?冯祖德接着问。

        有……有哇!大伟思索着说。

        那你知道沁沁现在的情况怎么能见难不救呢?冯祖德评论说。

        大伟被冯工有些脸红,自己这么多年的同学朋友,还要冯祖德提醒他。

        沁沁?沁沁她怎么啦?大伟问:难道沁沁她……

        我女儿说沁沁妈在中国犯了事,被双轨了。沁沁陷入了困境。难道你知道?冯祖德责问。大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我……我知道这件事……

        你知道这件事,那小孩是无辜的。她在这里遇到困境,你怎么能这样无

动于衷呢?冯祖德平时不太说话,这回大伟才领教冯工说起话来的直如刀切。

        冯工,沁沁的事我们的确不好办。大伟显得无可奈何:你要她回国吧,恐怕我的同学会说我见难不救。你要她在这里吧,我小姑娘很倔。硬是要和那些偷渡的流氓在一起。我们和她说离他们远些,她还以为我们在骗她。远洋也对我提到过这件事。在我看来,这个小姑娘这么倔,让她吃点苦头才会知道生活的真谛吧。生活的真谛是苦头吃出来的,而不教育出来的。这小姑娘你怎么说都不会信你。

        这么说来你们已经努力过了。冯祖德说。可是,现在人人都在为她担心。别人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惜她爸妈都不在这里,美国这个地方,孩子一旦走邪路,要和孩子讲道理实在太困难。法律是向着孩子这一边的。不过,

大伟,我们还得想个办法,将这些流氓从她的身边赶走。

        说来容易做来难。你想这些偷渡犯十几年老婆不沾边,碰到沁沁这样的花样少女,且脑袋这么简单。就像蚂蟥硬叮在她的身上,沁沁被他们骗得这样的入魔。你说我们怎么能救她?大伟几乎绝望地:别说她是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就是那些来美国的绝望女人,也会陷入这些骗子的魔爪。你难道没有在网上看到那些肮脏的事吗?

        冯祖德听了心里发怵: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救救这个小姑娘了吗?

        告诉你吧,冯工,就连她爸爸都没有办法了。她爸爸也劝过她。但是她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呀!这个小姑娘脑子进水了。你还是随她去吧。人各有志。你怎么着都没有办法。大伟绝望地说。

        大伟,你我都是家长,我们做家长的不能眼看着那些天真活泼孩子陷入魔掌。在大陆这样的没有爹娘照顾的孩子,被这样的一群色狼围着,政府机构会出面干涉,至少会惩罚这些流氓,而在美国这个自由社会,他们讲起来理直气壮,孩子还跟谁跟谁,这些王八蛋就是仗着有自由保护就为非作歹,干乌七八糟的事。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你我为人父的难道就看着一个美丽可爱的孩子落入狼窝?你忍心这样?冯祖德带着十分严肃的口气说。

        大伟太为沁沁担忧,他有太多的烦恼,他拿起啤酒瓶,咕咚咕咚一口气将瓶里的啤酒喝完,将啤酒瓶往桌上一放,发出很大的声音,很多客人都回头看。大伟不知对谁说了声对不起。好吧,豁出去了。再跟这些人斗一斗吧!大伟声音里充满担心。

        怎么,难道这些人拐骗少女还有理?我们还怕他们不成。在大伟看来,冯祖德说这话有些幼稚。

        你知道吗?当初我们在一家银行前看见有个抢银行的匪徒,我们受了多少的恐吓。我的小车胎爆过几次。眼前的这群流氓是从纽约下来的。他们什么坏事没有干过?打人强奸。你以为他们是讲理的人吗?我们是要准备付出代价的。除非沁沁自己退出来,如果他们向她施过暴,让她自己去报案,将这伙流氓绳之以法,别人如果要去插手,也许会遭报复的。冯工,这你不会不知道吧!冯祖德看着大伟,大伟简直是给他上了一课。

        有这么严重?这些人都不要命了?冯祖德说。

        这些人都是光身一人来。在海上早就过了生死关了。见钱见女人都像狼一样眼睛发红的人。你要畜生发慈悲,他们会听你的吗?大伟说到这里, 声音有些颤抖。

        好吧,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要命了,和他们对着。冯祖德意气用事。

        冯工,值得吗?你的一条命值得去换那些畜生的烂命?再说了,你拿命去,沁沁也不见得会珍惜理解,她还以为你是在坏她的前程。这帮畜生对她描述的前景可是阳光灿烂哪!大伟越说越丧气。

        那你说我们不能去帮沁沁了?冯祖德不甘心地问。

        不是不能帮她了,而是帮她的时间不到。等到她被那些畜生糟蹋够了,

把她抛弃了,她才会转向我们。你还是耐心等待吧!大伟回答。

        大伟,我们都是大人呀!我们总不能看着孩子一步一步走向狼窝而置之不理。我们都是中国人,是吗,保护孩子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如果我不怕,你怕吗?冯祖德坚毅地说。

        大伟从未听冯工说过这样带有感情色彩的话。他抬头看了看冯祖德,蓦的,冯工在他面前显得十分高大。而他自己显得十分渺小。是呀,冯工是一个呆板得像一张设计图。平时他给人的印像是慎小谨微,十分刻板。而现在的他却是那样的豪放,相似换了一个人似的。这样的人讲出这样的话是有份量,经过考虑的。他的话给大伟壮了胆:连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冯祖德喝了一口花酒。我的这条老命如果能救出这个孩子,能将这两个流氓关进监狱,也值了。

        那好吧!我和你找一个适当的时候去找这个流氓,要他离开沁沁。大伟说:你等我的电话。

        冯工站起身,从女招待那里那过帐单。

        我来吧,冯工。不好意思要你付。大伟客气地说。

        那里话,我请你出来,应该有我来付。冯祖德说。

        付完帐,他们两个出来,夜空十分清澈,星星像一颗颗明珠嵌在天幕上。东边的月亮很远很大,黄亮黄亮的。

        冯祖德叹惜了一声:唉,美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大,可是来到美国的有些偷渡客却没有改变他们邪恶的本性。真可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上车,跟大伟说了声我等你的电话,就开走了。大伟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车流中,心里禁不住升起一股肃然的敬意。这冯祖德,为了一个和他素不相干的孩子,能说这样的话,令人钦佩。他徐徐地将车倒出,慢慢地汇入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