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思念也成伤 》

樊瑛

 

常言道:开到荼蘼花事了。荼蘼花开在三春尽头。荼蘼开,百花尽。荼靡的花开,意味着春光的尽头,也意味着一个女人,即将逝去的青春,以及生命中最美的爱情结束。

但是,不可否认,荼靡的花开的美,美到极致。

在这春夜,星辰碎散。一阵悠扬的萧声突然传入司徒徙耳中。在这寂静的夜中,低沉的萧声带着丝丝的寂寥,那其中跌宕起伏的音律,似乎在诉说浓浓的思念,与漫天夜色的寂静,融合在一起。令人闻之不尽心生悲凉之意。然而这悠扬的萧声,也与寂寥之中夹杂着沧桑。每个音符间,流淌着的难言的厚重,和如梦的缥缈。 这一曲萧音诉说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求而不得,爱而不果。于是自此后,云天苍茫,只能于孤独的岁月中,形单影只,千山暮雪。

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情感。这种情感,任岁月流逝,任年华老去,沧海桑田,至死不渝。

这人间真有如此深厚的爱情?

那吹箫人沐浴在月华中,一举一动好似人在月中。他,永不会忘记心中的苏婷,那一年的青石路,那一年的艳阳天。更忘不了那一记回眸一笑的绝色倾城。

而那一日。那一人自此后成了他生命中的劫数。以后的日子里,温柔缱倦,悲欢离合交织成一个美丽的梦。他不愿醒来,即便坠入轮回,也甘之如饴。

然而,这世间到底是天无情,月有恨。烟火凡世,到底不是一个梦。太多的现实的逼迫,终究让他们随着命运的安排,各自流放天涯。

他也想,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画悲扇。苏停又何尝不是在回忆中凋谢陨落?

她晚年经常想到自己未到这个城市之前的生活,梦到那时见过的人,做过的事.浮生若梦,恍如隔世.以前听父亲讲过"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故事,到底是庄生梦蝴蝶,还是蝴蝶梦庄生,是谁活在谁的生命中?有时她也会分不清到底过去是梦,还是现在是梦.可是那又有荼蘼花开,夏天已过,他们的故事无论有没有结局,都要结束.什么关系,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最后还不是都要灰飞烟灭?

原谅我,发出这悲凉的语句。因为又到了苏婷的忌日,我将在九月飞往纽西兰,去祭奠我那美丽的母亲苏婷。还有在孤独终老去得父亲,和受尽人间的苦难的继父。愿人生真有轮回让他们在下次的生命轮回中获得幸福!

 

 

散文《一个回眸 千百年》

樊瑛

 

我躺在山花遍野的草地上,才发现三月流光之际,天居然可以蓝的那样澄净耀眼。

梨树林开了满满香花,不负春光怡然而在,仿佛凝了一树的冰雪皎玉。远远望去,似白色轻雾笼于半空之中。春光那样好,天色明净,日色如金,花事繁盛。婉转滴沥的流莺飞起时惊动了天际下流转的情丝袅袅,忽地把她的视线引向了遥远的天际。

       那一泓无尽的碧蓝深处,有薄薄的几缕白云,云后飞着几只小小的风筝,隐约可见是大雁和蝴蝶的样子。仰头看得久了,便有微微的目眩。想起以前念过的词: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春暖的时节里,怎么会有真雁?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因飞得高远,依稀看去便如真雁一般罢了。欢乐趣,伤别苦,其中更有痴脚步没在浅草之上。迎面而来的春风和着花香充盈着衣袖,时近黄昏,漫天舒展着流光溢彩的晚霞,滟滟辉煌如一幅最繁艳辽阔的云锦,照在那些凝霞敷锦的樱花上,愈发的明艳如在幻境。

风一吹便有花瓣如雪飘落。风筝飞得那样高那样远,也不过让一线牵着。

       远处的溪流欢快的低语,将那宁静的春天引向深远。此时天变的风轻云淡。透明的的蓝,圣洁的白,神秘的红,奔放的黄,生动得绿,让人心如止水,又让人心潮澎湃。记忆只不过是一张挂满风铃的卷帘。却藏匿不了回味一丝的缱绻的痕迹。曾经青春的羽翼,划破伤痛的记忆,昨日的泪水,激起心中万般的涟漪,记忆的双手总拾起那明媚的忧伤。在绝望而古老的爱情里,时间仿若凝滞不前,千百次回望,千百次辗转,只一回眸,便迅速老了百年的韶华。

       想当年,我迷迷茫茫地走在他身旁,手贴得那么近,走路时若有似无的碰触到,有一点麻麻的酥痒,仿佛不真切,像触了电,又迅速地缩开。谁也不说话,我只晓得他的手在春风里微微的暖。终于忍不住,双手又触碰到一起的时候,我攥住了他的手。他一怔,双眼还是看着前路,手却也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心中漾起微甜,便如五月蔷薇花架下的晨风拂过,只是清清软软,静得像是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三月季节里,桃花在迤逦橘红的路灯下树影婆娑,勾勒如画。远远的便觉得香云似海,芳香馥郁。那时刻我只有他,他亦只有我。夜开始凉下来,风露一点点的变重。我冷的有些发抖,他解开墨色的外套,把我裹进怀里。满襟满怀全是他的气息,我依偎在他胸口,听着他稍稍偏快的心跳声,长发披散如墨玉流光,泻展在他膝上。他伸手去抚我的头发,低声道:“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眉。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我并未接话,只换了话题:“你看今天的月亮,那么圆。”

那日的月亮如冰盘一轮,隐着淡淡水红的光芒,粼粼如水银流淌。照在琉璃碧滑的晨曦湖里,波光潋滟,像倾了一湖的碎钻。我说:“只是奇怪,今天的月亮升起的这样晚。”他笑:“好事多磨,好东西总是来的晚些。我们不也是一样,隔了这些日子,才能够在一起。”我轻轻“嗯”一声,只见他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辉,竟似有幽蓝的星芒溅出。絮絮地说了半晚的话,睡意蒙胧间,仿佛他还是未睡,目光灼灼的燃在自己身上,燃起无限情炙。

还记得吗?窗外雨水把眼泪悄悄地覆盖,回忆在心里开始残落。那份沉痛的爱,

像一阵风吹拂着春天的记忆。待到满园春色关不住时,便沉入心底泛滥成一片汪洋,流出来。只留下两颗泪滴,徘徊在忧伤里,彷徨在彷徨里,在茫茫的苍穹之下。断了的弦再弹一遍,我的世界,你不在里面。我的指尖已经弹出茧,还是无法留你在我身边,断了的弦再怎么连?我的感觉你已听不见。你的转变像断掉的弦,再怎么接音都不对,你的改变我能够分辨。”声音渐唱渐低,隐约有几分凄凉之意。他的眉心里便拧成川字,半晌才说:“你以为我是这样待你的?”

我想,这一世,就是他了吧。这一生要举案齐眉,要天长地久,要情志不渝,我缓缓说:“前途渺茫不可知,我怕我们之间的弦哪天也会断了,再也接不上。

鸳鸯锦绣化作灰,并蒂芙蓉成了残荷。那一刻的分手真的来临,成为我永世最不可抑的沉疴惊痛。他只低低地告诉我:“对不起,你终归不是我所爱,我尽了力。但我还是不爱你。”我望着他的背影离去。成为永恒。

        春天,原是那样热闹的季节,姹紫嫣红开遍。院子里的青石砖上积了厚厚一层被风吹落的雪白的梨花瓣,微微的泛着黯黄的边缘。再热闹的春天,却也要被隐隐逼来的暑意代替了。晚霞在天空艳丽如织锦,映得幽闭的屋子里有明灭不定的流丽的光。我的嘴角浮起淡淡一缕哀凉的笑意,好时光竟那么早就过去了。

        谁从谁的青春里走过,留下了笑靥?谁在谁的花季里停留,温暖了想念?谁又从谁的雨季里消失,泛滥了眼泪?一个回眸,烟雨迷蒙。那来自遥远的年代的古老的歌声,飘渺而绝望。

        蓦然回首,隔开洞开的雨窗,凝眸对视,触摸着孤独的气息,一望便是一千年。风吹和煦,入夜微凉。相识虽浅,似是经年。唯美的诗情,冶艳了少年触目的芬芳。悠长的旋律醉了少女的心旌。却掩盖不住他心头的几许惆怅,彷徨。绽放的才情,惊起漫天的芬芳。低回的思念,令人流连。心总是在最痛时复苏。爱总是在最深时落幕。心在泣血,犹如山边的杜鹃红的惊魂。我是多么不情愿,把痛苦也化作诗行。正如那远方的最后的一抹云彩,收敛了金色的光芒。

 

现代诗歌 《风入梦》

 

作者:樊瑛

 

 

 

那芳心华丽丽地碎上一地

 

百结愁肠

 

夕阳笑杜鹃

 

泣血残红里托出声声苦啼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雅者自清 柔者善曲

 

春前有雨花开早

 

秋后无霜叶落迟

 

年华似流水

 

稍纵即逝

 

 

 

两两相望

 

今生我们竟这样

 

罗衾不耐东风力

 

残漏声催春雨急

 

苦闷的灵魂永无清醒的一天

 

 

 

四月的白雾

 

笼罩着那如黛的青山

 

樱花树下

 

妍红的随风翻飞

 

渐渐地飘落在地上

 

静默无声

 

 

 

风凄凄 意绵绵

 

黑秀婉约的眉眼盈盈欲诉

 

似有无限心事无从寄

 

风浓情更浓

 

海深情更深

 

正当两情缱绻时

 

纵是漫天风雨也动人

 

 

随笔 《走向完美的黑暗》

樊瑛

 

 

        三十年前的景象:我耳边是芭蕾舞“天鹅湖”的旋律,眼见的是四面环绕着从顶到地的镶着镜子的练功房,教师口中或是喊着1,2,3,或是在讲舞步或舞蹈技巧。

        像当年一样,今天在我的眼目中再次出现。是因我欣赏了美国获得多种奖项,以芭蕾舞为主题的电影“黑天鹅”。舞剧当然是“天鹅湖”。这个舞剧打破以前白天鹅,黑天鹅有两个演员扮演的传统规矩。而是由一个演员同时扮演两个角色。且不谈舞蹈动作的复杂及高难。就是角色来讲,即要演出白天鹅的温柔,美丽,高尚,纯洁,及善良。还要演出黑天鹅的邪恶,狡诈,与淫荡。这对一个一向演正面角色的白天鹅的演员来讲,是一个顶级挑战。

        为了达到“黑”与“白”一样的完美,她付出了全部的代价。同时在精神上时不时恍惚,现实的竞争对手,还有幻化出的竞争对手。成为她精神上的压力,经常处于幻视的竟况

         但是,她最后获得了辉煌的胜利,同时她在全场的欢呼与热烈的掌声中倒在了血泊里,她却微笑着对导演说:“我感觉到了完美”

        这部电影让我动情,心绪经久走不出女主角的感觉。那是因我曾是舞蹈学校的学生。在那时的学生年代里,同学们互相是嫉妒的眼神。教师的高压,就像无形乌云压顶一样笼罩着每一个学生。领舞的学生到处看到的是忌恨的眼光。没选上的是失望,羡慕,落寞的神态。至今我还历历在目。这大概是四年之后,我转到正规学校的原因之一。

        我们又如何做到“完美”?尤其在舞蹈艺术上,若把所有的感情美的,丑陋的。激情的,悲哀的,一个人用舞蹈动作,全部投入,并表现出来,如果成功了,后果就是走向完美的黑暗。不是精神失常,就是在光辉中走向天堂。以此就彻底解脱了。只有这样才能走出角色。

短篇小说 《阿美》

樊瑛

 

                算起来阿美今年有六十岁了,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她,纤细,中等个子,俊秀的脸庞,细长的凤眼,喜欢笑。年轻时,是个秀气,甜美的姑娘。讲起话来,满口的吴侬软语,即使说普通话,也带着那软软的南方口音。听起来,就是上海人说的嗲嗲的。

                 阿美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在上海住在徐汇区石库门的房子里。父亲是个上海某工厂技术科的工程师。母亲在一家合营厂做会计。生活还算过得去。四个小孩由外婆照顾。

                      到了文革时,外婆过世了。父亲受到了冲击,因他曾经在解放前给洋人做过事。被关进牛棚。母亲也没时间在家照顾他们。只好清晨起来烧好了饭,让他们自己热着吃。哥哥和阿美轮流照顾弟妹,做家务事。在哥哥十六岁那年,大约是1967年底,很幸运,分配到了上海闵行区一个大工厂,做了学徒工。一周回家一次。这样大部分家务事,就落在了十一岁的阿美头上。生活条件,使阿美变得能干,懂事,帮父母分担家庭重担。在阿美十五岁那年,初中毕业了。除了上山下乡,没有别的工作了。父亲已解放出来,帮助她在安徽某农场找到了一个插队落户的地方。

                         阿美开始了她插队的生活。在那里呆了六年。直到1977年有了高考的机会。但农场不放人,阿美不敢回家复习。错过了那次高考。到1978年,农场同意了她可以参加高考。但因没有系统学习,也没有集中提高和复习的机会,阿美只考上了一个三年制的中专——会计学校。而弟弟刚好是那年应届高中毕业生,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学。阿美从失落中走出来,她觉得弟弟的前途最重要。她毕业后能找和妈妈一样的会计工作,也满足了。而妹妹学的知识,则是更少得可怜,只上了一个纺织学校,做了一个纺织工人。

                       阿美在二十五岁才交了第一个男朋友,萧鑫。(为了能回上海,在农场是绝对不交男朋友的)是同一个单位的科室主任,二十八岁。两人相处和谐,这是阿美的初恋,那悸动的心,不言而喻,欢欣雀跃。

                     那是阿美第一天到这单位时。萧鑫就看到了这个袅袅婷婷的女子,温婉的笑容,苗条的身段,自然的美貌 没有一点修饰。还是一个聪明,灵伶俐的小会计。他,注意到了她。关注她的一切。

                       阿美也看到了这个无事就搭讪的大男孩。知道他是七七届入学的的大学生,毕业分配到这个单位。他,瘦高的个子,偏白的皮肤,精致的五官,是个帅小伙。但,听别人说:“他也下 乡插过队,离过婚。因考上大学,有了工作,女方却调不进上海。就分手了。。”

                        阿美知道了这详细的情况,那刚刚激动的心,冷了下来。她避开了他。萧鑫感觉到了阿美的冷落,知道是因为他有过一段婚姻,心里一疼。他毅然努力学习,考了TOEFL 和 GRE,到美国继续读书了。

                    阿美曾经回忆过那份暂短的情动,感到自己当年过于挑剔了。错过了一个有志气的男人,又自我安慰“还是没有缘份”。

                   阿美对的第二段恋情很投入,对方是个摄影师,匡宏。二十六岁。是个活波,热情奔放的男子。弟弟阿荣在淮海路上碰到他俩逛街,打了个招呼,就走开了。回家后,阿荣说:“姐,我怎麽觉得这人有点花心呢?那眼睛真的太灵活。”

                      阿美说:“他是摄影师,当然对美的人和物都会倍加注意”

                      阿荣说:“这是他自己的解释吧?”

                     阿美说:“你别操心了,我都二十七了,转眼就三十了。哪还能挑三拣四的?况且,他还比我小一岁,我们已经准备结婚了。”

                     后来阿美和女友逛街,准备买结婚用品。却远远看到匡宏和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在逛街。阿美懵了,不是说好了要和我结婚了吗?阿美受到不小的打击。在想:“要不要和他结婚?我一定要好好与他谈谈了。”

                     阿美找了匡宏。刚想问他那逛街的事,匡宏却先开口:“阿美,我知道你看见了。我也正想跟你说,我们别结婚了吧,我觉得现在,我还不适合结婚,我想再玩几年。也不想耽误你,我们和平分手吧!”

                      阿美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地离开了。说甚麽呢?爱情是求不来的,花心的男人也无法让他收心。她的心真的很痛。她想自己已经是大龄未婚女子了,算了吧,能碰上好的,是运气。否则一个人也能过。何况还有父母,弟弟,妹妹们。

 

                     阿美暂时放下了交朋友,结婚的打算,她只想得到那缘份。不想再做梦了。眼看就过了三十岁,父母干着急,她却异常冷静。只说:“缘份强求不得。”

                   弟弟大学毕业工作了。妹妹也参加工作了。随后就是弟弟,妹妹结婚,她替她们高兴之余,感叹自己的坎坷。

                  四十岁的阿美,一个与她同龄,但有一次婚史的同单位的辛国开始追求她。已经成熟的阿美,就 不感情用事了,但辛国对她来说是个机会。辛国的前妻带着儿子去了日本。并且嫁了人。没有甚麽麻烦事纠缠。他自己还有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人长得高大,健壮,在上海人里真是少见。

                   就在阿美考虑时,阿美的老爸被诊断出患有结肠癌。做手术,化疗,除了妈妈照顾就是阿美接班了。这一下就过去了一年,阿美与辛国若即若离的来往着,主要还是帮妈妈照顾老爸最重要。关键是在这段时间里,辛国一直表现得很好,老房子已经拆掉了,他们分了一套第四层两室一厅的单元房。哥哥早结婚了,弟弟出国了,妹妹也结婚了。阿美和老父母住在这个单元房里,老爸生病后爬不了四层,但出院后,每隔几天就去做各种检查及治疗,辛国背着老头上下楼,让全家都感动。

                  2005年,阿美的老爸走了,哥哥,弟弟,妹妹回家奔丧。

                  2006年阿美正式嫁给了辛国。届时他们都五十了,爱情长跑,跑了十年。辛国幽默地说:“追了十年,才抱着老美人归”。十年的风雨,十年的相处,结下的情感应该是很刻骨的。

                   婚后,辛国和阿美卖了那小公寓,阿美加了钱,他们买了一套两房一厅的公寓。老妈自己住,儿女经常回去看望陪伴她。辛国亲热的叫阿美“宝宝”。老妈听到一面是心慰,一面又觉得当着外人这样叫不够矜持。。辛国却说要矜持做啥?

                   阿美惦记着老妈一个人走四层楼,经常买菜回去,他们住的也不远。尤其老妈最近大腿股骨头处疼,走路一瘸一瘸的。她要辛国陪她带老妈去看看。别是股骨头坏死。

                      2008年,老妈被阿美的大哥接到闵行去住,就一起到那地区医院检查。做了X-ray后,一个三十多岁的医生告诉他们:“诊断结果是肺癌骨转移。”哥哥和阿敏都不相信,觉得那医院不够权威,医生也太年轻。就回到上海家门口的中山医院,又做了一次检查,花了钱走后门,请一位权威医生看的片子,他说不是骨癌,是股骨头坏死,可以做手术。

                      大家一阵欣慰,长吁一口气,妹妹说:“吓死我了!”

                       手术安排在两周后,弟弟也要从国外回上海。

                      两周后,全家都集中在中山医院手术室外,等结果,手术做了一半,医生出来告诉他们:“整个股骨头被菜花型的癌组织包裹。不能继续手术了,要马上缝合。哥哥和妹妹当场就哭了。阿美和弟弟的心沉到底,绝望的眼神令人心痛,辛国搂着阿美说:“想哭就哭吧!”阿美心乱了,老爸刚刚走三年,难道老妈也要走了吗?她茫然不知所措。还是弟弟说,我们尽最大的努 力,少让妈妈受罪,查查原发病灶在何处?”

                       闵航医院那个医生没有诊断错,老妈的原发病灶就在肺上。

                      老妈经历了无数的折磨,在2009年走了。阿美说:“我们没有妈了“。辛国说:“你还有我!”。辛国真像他表面上表现出的那么好吗?

 

         辛国坚持不懈的追求了阿美十年,的确让阿美十分感动。尤其是在跌宕起伏的十年,经历了双亲的离世,病床前的照顾,呕心沥血的辛苦,辛国必占一席之地。甚至比国外的弟弟还在病床前照顾得多。

         但是十年之内,阿美没有发现辛国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双亲在,没有时间总在一起,双亲都走了,辛国放肆起来了。每天晚上一瓶黄酒,有时加上几瓶啤酒。开始比较克制。因为他下岗了没了收入,靠阿美的工资。有时他也出去找一份短期工。越到年纪大时,辛国越要有酒陪伴。。阿美劝他少喝点,因为他有高血压,高血糖。为了喝酒,他就不再看医生。变成了违疾忌医。阿美为了他好,劝他一天喝一瓶,或者两天喝一瓶。为此,他一周两周的和阿美打冷战,不说话,不理睬。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如此挑衅,让阿美心中十分苦恼。等到他的气过去了,又过来哄阿美,一口一个宝宝。阿美很无奈。自己已经五十几岁了,怎么就没遇到暖心的男人呢?

          2015年阿美因长期咳嗽,就医。检查结果是早期肺癌。微创手术即可,不需化疗。辛国才觉得自己闹过头了。结婚后从来没给过阿美快乐,他想补救。却不放弃喝酒。阿美手术后,恢复正常。不想跟辛国为了喝酒至气了。刚好他们俩都到了六十岁。辛国结束了让阿美养活的日子,自己拿到了退休金。但是他一分也不给阿美。全部自己收着,每天喝酒,知道阿美生病,却还不时的打冷战。。

          2017年,辛国向阿美提出离婚,他们早已换了更大的房子。他要求阿美分给他人民币一百三十万,经过公证,他提协议离婚。无论以后房子卖多少钱,都按离婚协议上的钱索取。阿美同意了离婚,她心里觉得辛国是因为她生了这病,怕以后需要他伺候。

          阿美绝望到了想自杀,妹妹提着一个包袱来看望她,打开一看三万现金。妹妹小毛说:”姐,我不知怎么安慰你,我想你大概需要点钱。我和小明(妹妹先生)取了三万块钱给你花。钱不多,略表心意。”阿美哭了,这手足情,血脉联系着,在她们家比甚麽都重要。弟弟每天从海外打电话,哥哥嫂子,让她去他们家住。侄子有一套空房,要给姑姑住。不要钱。。阿美还是体会了人间的温暖,亲人的关爱。小毛的钱她绝对不能要,她自己有股票几十万,不缺钱。卖了房子,她还可以买得起。自从那张离婚证书到了辛国手里后,他再也不提卖房的事,也不搬出去。阿美觉得自己有病,剩她一个人,心也虚。没有催他搬走,现在是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情况。每天辛国买菜烧饭,试着戒酒,阿美家里的活动他都要参加,并扬言,要重新追求阿美。

          阿美说绝不会再上当,去打冷战,让自己心里郁闷无处宣泄。一切随其自然,但有生之年不会复婚了。

        阿美跟弟弟说,她现在很潇洒,经常和小毛妹妹和哥哥嫂嫂去乡村小店度假,按时检查身体。为自己活着了。

 

散文 《芙蓉如面柳如眉》

樊瑛

 

    有时候,最美好的故事就是无人知晓的黄昏里,树梢上婉转的低语。

 

    二月十四号,情人节。玫瑰花一如既往地涨价,天气像所有北方城市一样还散发着冬天快要过完的时候的漠然的寒冷。跟隆冬的时候比起来,的确是漠然的寒冷。木林像往常一样进了那家星巴克咖啡店。侍应生也像往常一样给她送来一杯flat white.

 

    木林毕业于北方的一家医学院,但她没有去做实习医生而是开了一家咖啡店。同时她沉迷于写作。两年前将咖啡店关掉,变成专业写作文人。她孤独地行走在文字的丛林里,寂寞地跋涉在梦幻的废墟中。书写着最苍凉的人生,抒发着最悲怆的情感,却始终以最悲悯的心灵和最纯净的目光来探索这个世界,于颓废中寻觅希望,在暗黑中拯救光明。如果爱情,不过是得到一切,然后失去一切的一场记忆,那么亲爱的,让我们将悲伤轻轻流放。

    半个月没见到刘正了,那是她的表哥。也是她的男朋友。从天津考过来的医学院的学生。现在是个外科医生。

    此时刘正正好站在他的公寓的阴暗的楼道里。早晨的清淡的阳光让他愉快。尤其是当他看到无数尘埃在一束光线里柔软的跳舞的时候。小的时候他觉得这个舞蹈很卑微,但是很媚人。现在长大了,他觉得这种尘埃的舞蹈像是一场美妙而温情脉脉的欢爱。然后他嘲笑自己,或者说他替他的女友木林嘲笑自己:怎么这么色。他知道木林轻视这些精致的小感觉,尤其是轻视一个总是把这些东西挂在嘴边上的男人。

    木林,当她刚刚开店时,总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还真的很年轻。两年前的她就不这么想了。二十二岁就觉觉得自己老了。当然她这么感叹的时候心里还是非常清楚:她其实还不老。不仅仅是不老,而是年轻,还有美丽。二十二岁是个好年纪,木林常常这么想。你可以同时拥有娇嫩的脸蛋和一颗略经沧桑的心。多么诱人的搭配。通俗点说,你什么便宜都占了。

 

    木林喜欢把女人分成枯燥的和丰润的两种。她觉得如果一个漂亮女人很枯燥,那纯粹是暴殄天物――如果一个不漂亮的女人很丰润那么她还有救,她可以拥有某种被一般人称为“气质”的蛊惑人心的东西;如果一个女人碰巧是个丰润的丑女人,那她的人生就多半是个悲剧了――她永远都知道什么是好的,可她永远得不到。像当年她那二十八岁的语文老师那样,不漂亮又不丰润,偏偏又有知识的女人。除了简爱,她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精神寄托吗?木林忽略了一件事,就是她在做这样的分类时,已经理所当然地把自己放在最得天独厚的那一种里面了:就是又漂亮又丰润的那种女人。她对此感到心安理得。

 

    回忆当年,刘正开始当然不知道那个天天坐在电脑前,不苟言笑的小表妹在悄悄注意着他――倒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木林其实注意每一个喜欢她的男人,实在是因为喜欢她的男人太多了一些,久而久之,木林学会了在几分钟里判断出眼前的这个男人的道行比她深,还是比她浅。以及这个男人对她的所谓喜欢究竟是不是一时的荷尔蒙导致的冲动。

    刘正身上的那种整洁带着小城市的拘谨的气息。她不动声色,从头到脚地打量他。混杂在那条学院路的大学生中间,尤其是混杂在那些常常到咖啡店的大学生中间,他很普通。几乎是不起眼。可是木林然能看出来他是那种专门为某些女人而存在的男人。某些,具体是哪一些,不好说。只是她觉得刘正是那种注定了会把平淡得发霉的日子过出些刻骨铭心的人――一旦他碰到了“某些”女人。因为他脸上有种木林熟悉的执拗――用木林自己的话说,这是独属于丰润的人的。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木林当然不知道她自己一语成谶。

    相处两年,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有做了。以为这一生结伴走的就是他了。却忘记了他们还只是双十年纪。大学还未读完。

 

    从刘正发短信要与她分手的消息到现在,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木林夜夜听歌失眠,红了眼眶,瘦了相思。曾经在男生偷瞟美女的时候气愤地叫嚣要减肥大作战,现在真的瘦下来,却失去了意义。最恐怖的是还要打起精神,对院里一群打着谴责戈壁的旗号来幸灾乐祸的八婆们说,一切还好,还好。人前装欢。

    再消沉,都要摆出笑脸。谁愿意白白让别人捡笑话。但那毕竟他是我的全部青春。他如果很不堪,那我的青春就等于喂了狗。她曾经以为,她会这样沉默,怕的并不是丢脸,在意的也不是得到与否,只是不想被误解。她的那份感情里面有着太多的曲折,不足为外人道也,思维直通到底的旁观者只会将她婉转的心思戳得鲜血淋漓。

    只要得不到,就一样百爪挠心,痛得不差分毫

 

    但是,不管她如何委屈不甘,都不曾因此而否定过刘正一丝一毫,在她自己心里面他就是完美的,万能的,即使会有背向人群,笑容苦恼的片刻,也只是让他在她心中更加真实而吸引人。何况她从来不怀疑他下一秒钟就能够从容地扮演起焦点。她甚至从来不需要考虑一下这完美背后是否有什么艰辛苦楚,仿佛天生铸就,就好像大家仰望太阳,没有人会多想一下它为什么发光,又会不会有一天燃尽。

    在寂静的黎明,渐小的雨声和车子走过的声响,格外空旷凄清。风微尘软落红飘。整座平安京都笼罩在延绵细雨中。花园中柳树含烟,修剪成伞状,围绕着一树盛开的樱花,碧绿从中的一抹红,远远望去,格外惹眼。一条清澈的碧水渠,在如烟柳树下穿梭环绕,水面漂浮着一盏盏精致半透明的莲花灯,清风吹拂,莲灯随风漂流,一层层浅浅的水波荡漾开来。

小说《秋风入梦之离殇 (三 — 九)》

樊瑛

三 失踪

        芬妮得到了一笔祖父的遗产。在家长催促下,兆林与芬妮在上海订婚了,亲戚朋友都拿到喜帖。并登了报纸“荣家四小姐与体坛明星陆兆林在上海订婚”。

        但转眼兆林却不见了踪影。一个月过去了,没有消息,芬妮在大哥,二哥还有妹妹的陪同下。找遍了上海的亲戚,朋友,队友,同学教练,却无踪影。大哥又回北京找大姐夫,他曾是兆林的队友,帮着找,也没有人影。

这面子往哪放呢?荣家的小姐就这样被丢下了?解释不通呀!他的母亲又去何处?没人知道。两个月过去了,芬妮容色憔悴,带着略显苍白的病态美。芬妮已深深爱上兆林,但是他却让人的心不自觉的沉沦,越陷越深。深到不能自己,深到无所适从。爱到了此时,大约是最幸福,也最无奈了。

          就在大家四处寻找时,兆林在失踪两月后出现在芬妮的大哥大嫂家,一身居丧之服。两月前看见他时,是个清澈无比的青年才俊。但是今天的他,头发早被大风吹散,面容有点憔悴,昨日还清澈透明的眼眸,今天却充满了深沉,和一种寒冰似的凉意。是年轻人两个月之间变成了男人吗?两个月能改变一个人这么多吗?

  他一下跪在大哥大嫂面前,讲明了一件事:原来在很早以前,父亲还在世时,在绍兴老家曾经订了一头婚事,那是他才十四,五岁,不懂事,父亲全权做主。前几个月那姑娘家人催娶,他跑回家与母亲摊牌,说他已有芬妮,要退婚。这个事情闹大了。女方家不依不饶,兆林母亲急病了,一下子没救过来,竟是走了。婚事当然退了,赔了一大笔钱。办完母亲得丧事,才转回上海。不敢直接见芬妮,只好先找大哥大嫂负荆请罪。大哥大嫂答应守秘。只说他母亲急病,过世。将他订过婚的事就瞒了下来。芬妮一直到许多年之后才听大嫂提起这事。

四 成婚

        兆林和芬妮在上海结婚了,在继母要求下与她住在一起,兆林是一个在家呆不住的人即便是新婚,如愿得到了芬妮。他也常与球友外出。不愿常呆家中。他忽视了芬妮的感受。

        “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丝弦中寄。弦声淙淙似流水,怨郎此去无归期。”莺声婉尔,清扬流畅,芬妮背对着小楼一个人站在中庭中唱着。

         凉风四起,刮起了紫藤花瓣,在空中兜转着圈子,徐徐落下,沾衣不湿地飘落在人的头上、肩上、裙上。那些零落的花瓣竟也像有了生命一般,随着唱的人的动作飞舞着、跳跃着,唱的人却不知道似的,一个人 舞动,寂寥地唱着。虽然只看到背面,那姿态、那优美如水的风韵,一点一点地从她身上漾开,清透、灵动、雅致,编织成了一道无形的网,把无意间闯入的观客拢住。

        兆林心动了一下,她必是很寂寞,带她回了北京。继母同行。可是北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变了。房子没有了。被没收。姑姑们被赶到三间屋子了。大哥大嫂住在一个四合院。是当年大嫂娘家给他们夫妻北迁时买的。大约十间房。三个妹妹和妹夫都住到哪里。小妹妹一气之下与丈夫回了上海。当然上海的房子也被占用了,他们展转移到了香港。

        三姐夫在北京郊区大学里找到教书的工作,三姐也就跟他走了。

        芬妮碰上在一个机会,在一个美术公司找到一份工作。画电影广告。兆林坚决不让芬妮到外面工作,但怎拦得住芬妮执着的脾气呢?从此兆林露出了被宠坏的暴躁脾气。

        芬妮的单位有香山秋游,芬妮想起每逢秋日,无边落木萧萧而下,染尽半山一片红的景致引来不少游人,故有人诗曰:“袅袅兮秋风,枫山树兮红叶下。”让兆林一起去,兆林不但不去,也不让芬妮去。不喜欢她参加集体活动。但芬妮还是去了。回家却见兆林站在街道的电线杆旁边,一看芬妮走近,就抡起臂膀打电线杆子。芬妮不知为何,他一边打一边说,你去玩吧,我自己残废了,我愿意。急得芬妮叫人抱住他,这样一个大小伙子,谁抱得住。 芬妮却不再理他,自己回家了。他也就冷静下来,跟着着回家了。这是她母亲害了他。因为他说甚麽,她母亲都听的。万一有不同意时,他就耍赖,自虐。他母亲只好答应他。而今他把这个把戏用到芬妮身上,芬妮知道真相后,不再採他。他感到了芬妮的冷漠。收敛了点。但依旧有很多令芬妮不能忍受的性格。芬妮喜吃辣,兆林说他不能吃。芬妮只好自己炸一盘辣椒粉,兆林一见就生气的连盘子隔着玻璃甩出去,哗一声,窗子的玻璃粉碎,那个年代,早已不是少爷小姐的生活了。芬妮一声不响的自己收拾起碎片,兆林不知他摔碎的是芬妮的心。芬妮从来不在他面前掉泪。他们的感情也时好时坏。

        结婚几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小女儿,从此芬妮把所有的爱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兆林又变得很少回家了。但他有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却从来不给家里一分钱,自己在外面全吃光。爱,难道只放在嘴上,而他连说都很少说。芬妮感觉不到自己是个有丈夫的人。

        但当他有不高兴的事,就回家发脾气,摔东西。每一次发过脾气都道歉。下次再犯。那憋屈的日子已经让人心情很压抑,兆林却一意孤行。心只围着他自己转。因为他从来也不懂为别人想,当然包括妻子在内。

五 花开花谢故人别 -离异

        芬妮实在忍受不了了,提出分开,兆林自杀了。

        医院打电话让芬妮去。救过来了。但这样的男人又如何能笼络妻子的心?这是要挟呀!  终于芬妮把孩子送到托儿所。自己换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是某艺术大学美术系教员。她跟兆林通过了法庭,解除了婚约。

        那年她三十五岁,兆林四十岁。他伤的,是她从小由堆积而成的自傲,是她云淡风轻的洒脱,是她深蕴不露的心。

兆林沮丧得把行李搬出家门,孤单的身影渐渐远去。真应了那盲人卜的挂变成了“单枪匹马”。多少朋友羡慕他娶了一个美丽而善良的妻子。他却不珍惜,就这样失去了芬妮。

       芬妮有一份工作可以扶养女儿燕燕,但法院还是判兆林要给生活费。这次他没有食言,每月按时将抚养费交出来,大概怕芬妮一个人带燕燕生活太苦。那么早一点为什麽想不到呢?失去了才知道珍贵。

       失去了芬妮,兆林的生活才真正失去了乐趣。他虽然不常在家,但芬妮就在那里。他心里有寄托。

       以前兆林是不愿在家,不是不爱她,是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曾经是她的美貌和洒脱吸引了他,束缚了他的心。但一旦进了那围城,感觉到了压力,责任。这些他还从没想过。就踏入了那围城的门。接踵而来的要他适应家庭生活,他又何从有过家庭生活?只是偶尔回家看望母亲,母亲的过世,是他的一个心结。他知道,是他,为了悔婚,气死了母亲。

       现在他四十岁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不,还有一个孩子。他要抚养她长大,给她最好的生活,和教育。他心里依然还爱着芬妮。虽然孩子判给芬妮,对他来说这是与芬妮的唯一的联系途径。因为法院明文,他随时可以看孩子。

       兆林早已不是运动员,他是国家体委的教练,国际裁判。经常四海为家到处训练,赛事不断。国际比赛还要全世界的跑。

       体委给他一套房,房子里除了一张单人床,一个饭桌,几把椅子。一个书架,有不少书。很简单,这些东西还是为了接女儿来玩准备的。

       一晃,五年过去了。兆林女儿燕燕上小学了。只要兆林不出外,周末总是带她出去玩,吃饭。然后牵着她的小手,送她到家门口,看她进门之前说:“爸爸再见”。兆林心里一阵的酸楚,挥挥手:“燕燕再见”。

       燕燕虽然没有芬妮那么美,但她继承了爸爸的体制和挺拔的身材。脾气却继承了妈妈的的脾气,自立争强。也有点像爸爸,喜欢活动,爱笑。

       在兆林的眼睛里,燕燕就是小芬妮。对燕燕他从来没发过脾气,也从没失去耐心。他们游遍了北京城,也吃遍了所有的饭馆,其实兆林是在女儿的陪同下,在重温旧梦。那些地方到处有他和芬妮留下的足迹。

六    秋风入梦之离殇-泯灭的希望

        次正值深秋天气,兆林从远处看着燕燕走过来,她已要小学毕业了,十二岁。不像以往的娇憨,活波。小小年纪却在她的眼眸里看到了忧伤。兆林不知女儿有甚麽事了?燕燕见到爸爸,低低地叫了一声“爸爸”。眼泪却流下来。“怎么了?谁欺负你啦?”“燕燕喃喃地说:”妈妈给我找了一个继父."

       秋冬之交,景色愈发萧瑟起来,寒风动辄卷起遮天避日的落叶,除了那些长绿植物,树木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在冷冽的空气里随风颤抖。兆林的心彻底的空了。他摆出一副温存的样子,低声跟女儿说:“十年了,她早就应该嫁人了。你不要哭,这是最终的结果,只是来得晚了些。记住你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永远要尊重她。”

        燕燕点点头,并不完全理解爸爸的话的意思。只是感到那次爸爸极为沉默,直到离去,他仿佛看到爸爸眼睛里有一晶莹的一闪。他转身离去,竟忘了跟燕燕说再见。

        十年来,多少人给兆林介绍女朋友,又有多少人表示愿意跟他交往,他婉言谢绝了。他的心是满的,只要芬妮不嫁人,他就有希望,从新开始,但如今她有了心仪的人,他的心空了。却再也没了热情。女儿是他唯一的希望了。他的心撑不下任何别的女人。虽然他还不到五十岁。

        随着女儿的成长,他们见面越来越没有规律。女儿考试,功课多,不能出去玩,即便如此,每周末她也和爸爸呆上半小时。每次看着爸爸离去的背影,她都轻轻地叹口气,小小的年纪已懂得爸爸的孤独。眼睛里也有了忧伤。

        兆林看过女儿后,一个人去动物园看看,去紫竹院坐一坐,到北京展览馆餐厅自己吃一顿西餐。再乘车回宿舍。

        他坐在车上,望着窗外。秋天的北京天高气爽,满树枯叶随风飞舞,一片萧然。他忆起江南。他的母亲,他的绍兴故居,那乌篷船,浙江画院的芬妮。都远远地离他而去。冬天的北京寒冷干燥,也有大雪纷飞的季节。他与芬妮到什刹海去滑冰。。到北海小白塔上赏月。那是他才二十几岁,青春一闪即逝,汽车窗上的他的影子已俩鬓斑了。他黯然神伤。

        再看那北方的春天有时明媚,有时昏黄,哪里比得上江南,即使梅雨季节也是春雨纷纷,满地落红,诗意盎然。随之好像江南水乡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那样氤氲晨雾中的青砖路,一角如黛远山,轻舟一叶悠悠摇晃着岸边一位江南女子——芬妮的惆怅的梦境和长发。竟入他的脑海。他魂兮归来忆江南,魂兮归来忆江南。。。算起来芬妮也四十几岁了,有些年没见到她了。但影子依然清晰,还是当年初见的她。想起达赖喇嘛六世仓央嘉措写的诗“见于不见”在心中。 

        燕燕考进大学了,功课忙,交男朋友也忙。带着男友见爸爸,和爸爸一起吃饭,游颐和园,圆明园,在昆明湖上和福海上划船。兆林知道燕燕懂得他的心,但很少问他,只是走到哪,都想带着老爸。大多时,兆林都婉言拒绝,他不愿意变成燕燕的心理包袱。“哪有带着老爸谈朋友的?”兆林对燕燕说。从那时起燕燕总在周末抽出一,两小时和爸爸呆在一起。     当爸爸跟她告别时,经常看到老爸身影在风里渐渐变远,燕燕忽然的鼻子一酸,酸到疼痛起来。在桃林中,风乍起,桃花在空中飞舞,悠悠扬扬,美丽之极!那是他与芬妮曾经的世界。有了这些回忆,足矣!

七 聚散两依依

         燕燕要出国了,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她曾犹疑不决,不放心的是老爸。她想她这一走,春日谁陪他踏春看花?冬日谁陪他煮酒赏雪?然而她不得不先打天下,再接爸爸及妈妈到境外团圆。她毅然决然的踏上征途。登上了飞往异国的飞机。

         转眼又是落花时节了,兆林一个人面对那晚春一地的桃花瓣,思绪飞到了遥远的岁月。在桃林中,风乍起,桃花在空中飞舞,悠悠扬扬,美丽之极!那是他与芬妮曾经的世界。在山中林荫小道间闲闲穿过,眼前豁然开朗,江风顽皮的推起满山绿波,兆林的步伐永远这么专注于前,却浑然不觉,落花如雨,正从他头顶温柔飘落。

         他走上那香山顶峰,山风回荡,这是昨日的风吗?回想起他和芬妮爬上这顶峰时,芬妮娇小的身体紧靠在他胸前,他俩沐浴在那春风里。瞭望着这无边的大地,还有那起伏的山峦。如今景还是那个景,他已是花甲之年,芬妮已离开他二十年了。。他依然孑然一身。芬妮在他的心里,却还是当年的芬妮。千千心结,复能解开。

        燕燕一走三年了,每周打个电话,每月写一封信,她知道老爸最难过的是——中秋节,连千里共婵娟也显得格外悲凉。

       秋风中,兆林来到陶然亭公园,不是赏月,是望月思故人。芬妮的轻盈的脚步声,芬妮的微笑,芬妮的沉默,直到芬妮的冷淡,决绝。。是自己把芬妮推走,是自己一手打破了芬妮的梦,让芬妮的心碎。。。再也无法挽回。

兆林想世界的一切都在这轮明月的笼罩之下染上一袭银白色的光泽,让人看了神情疏朗,心如止水。 

        燕燕出国前说:“爸爸,别再想了,一切已成往事,妈妈也嫁人十年了."兆林问:”她幸福吗?快乐吗?”燕燕冷冷的说:“不知道”,那继父很早就发配到乡下去了,家里还是我和妈妈两人过.他最近刚调回来。”

 

   燕燕来信要老爸去看望她,五年了,终于等到这天了。“芬妮怎办呢?”

八 唯一的寄托

       兆林下了飞机,一眼看到亭亭玉立的燕燕,他千言万语只剩一句话:“又看见了”。他嘴里未说:“我以为今生今世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不想女儿先把他接出来,他万分激动,也庆幸有这麽个孝顺的女儿。燕燕见到久别的老爸,他依然高大帅气,依然傲岸挺拔。只是脸上有了更多的沧桑。

       后来女儿告诉他:“是妈妈让我先接你,因为你孤独半世。要我照顾你。”他老泪横流问道:“芬妮呢?不,你妈妈呢?”燕燕说:“老爸放心,明年,明年我把妈妈接出来。”兆林笑了。多久没这麽从心里笑了?大概芬妮离开后,那往日的笑容就离他而去了。除非见到燕燕时。但那也是不一样的笑。

        燕燕给爸爸看她买的房子,对爸爸说:“老爸,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你放心,我有能力明年再买一栋为妈妈。我可以两边照顾。"兆林在那栋房子里安顿下来。看着花团锦簇的花园,还有果树,他自己有一间带浴室的套房。国内在体委已办了退休。那年他已过六十五岁。女儿早出晚归的工作。和男朋友轮流给爸爸烧饭。兆林坐在这异国的花园里,想着自己的一生,多亏有了这一个女儿,否则,自己会沉沦下去。。。到终结。

        燕燕发现爸爸每天在画那日历上的日子,从他到的那一天开始。燕燕问:“老爸,你想北京了吗?还是想回江南?”兆林尴尬的回答:”没,没想北京,也没想江南”“那你画这日历做甚麽呢?”“没事画着玩的。”其实他在算甚麽时候到一年,芬妮就可以来了。他想:“见不到也没关系,只住在一个城市就可以了”。但他不能催女儿,那是会给她曾加压力的。他终于学会了为别人想了。

       兆林出来第二年,女儿给他办了居住权。并告诉他妈妈他们很快就来了。

芬妮终于与六年不见的女儿团聚了。燕燕的一家人都来齐了。

        燕燕发现老爸再也不画日历的日子了。她才明白老爸的心思。悄悄的告诉妈妈,妈妈没说甚麽,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时间飞逝,转眼兆林来国外已十五年,他老了,像以前一样长时间坐在那里发愣。有时问燕燕:“你妈妈可好?”其实为了方便,燕燕早买了一所大一点的楼房,楼下两间是老爸住。楼上四房是她和老公还有妈妈他们住。老爸腿受过伤,到了老年,走路已很不方便,有时还会摔倒。但老爸得知燕燕妈妈住楼上时,竟然没要见面。燕燕问他:“想见见妈妈吗?”他说:”年轻时的样子最好,不让她看我这衰老的样子."  燕燕发现他居然还藏着妈妈年轻时的照片。虽然与她在一起,但燕燕知道他的心是孤独的,半世流离的生活使他变得喜欢孤独一人。

九 离世

        这世上谁都不可能等谁一辈子。然而兆林直到离世都爱着芬妮。 月无声,影无声,只有风呜咽低泣着。

        花园里花木繁盛,奇花异木比比皆是,晚来风急,吹得花落如雪,清香阵阵,可这海之角的异乡没有火红的凤凰花,花开时绚烂如朝霞,花落时犹如烈焰飞舞。

        追往事,空惨愁颜。朵朵绯红的落花凋零在风中,就如一幕幕逝去的往事,不管曾经多么绚烂美丽,都终将随风而逝。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兆林在一个晚上默默的走了,终年93岁。身边一张芬妮年轻的照片,还有那份离婚书。

       芬妮听女儿说:“我爸走了”走的很安静。芬妮的泪流下来。两年后,芬妮也告别了人世。终年九十岁。她身边留下的是一张兆林抱着刚出生的燕燕的旧照片。一场风花雪月的绝世之恋落幕了。

 

—— 完 ——

 

 

 

小说《画上情痴》

(上)

樊瑛

 

        那南风吹来的清凉,碧天依偎着海洋,冷梵从旧金山机场驱车到了大姨家。表姐倩带她参观房子。当她走进一间阔大的房间,心不禁一惊。满房间墙上都是画。仔细看,有油画,水彩,炭素,素描,速写。大部分是风景画,她惊奇的是那些画居然大部分是老北京的风景画。北海,后海,天坛,颐和园,非常破旧的陶然亭。这些画也很旧了,质地也发黄了。其中只有个别的人物画。有一张,很显眼,好像画的急冲冲。但笔触有力一看,画面极大。是一个非常儒雅,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是一张白描。纸已经发黄了,也是有年头了。

        冷梵换了一个方向,看到另外一面墙上是现在的画,在美国旧金山。没甚麽外景画了,以静物为主。也有一张白描,画的是一个大约八十岁左右的老男人,虽然很老了,但还是没有老态龙钟的感觉。眼睛还有神采。头发几乎掉光了。眼球上的高光,点的恰到好处。所以看起来很有神。但是,笔触已经不那么光滑了,能看出手在抖。画家已经有年纪了。

        画画者是冷梵妈妈的大姐。2009年离世,享年92岁。这次去美国,冷梵妈妈让女儿替她到那老大姐的墓前祭奠一下,顺便到她外甥女家看看。那些画就陈列在大姨妈的画室里。

        大姨妈是一个清朝大官的后代。她出生时已是民国二年,是家里的大小姐。上的是洋学堂。后来进了北京的辅仁大学艺术系。并自己交了一个男朋友。大姨妈年轻时确实是一个美女,这个青年也是儒雅伟岸,大学毕业后就结为夫妇。

        在那个年代里,夫妇之间的事,绝对不能对外界透露。但结婚几年没有小孩。男人还是在外面玩乐。大姨妈却日渐憔悴。娘家的家长沉不住气了,出面了解,原来大姨夫是一个花花公子。在上高中时就与一个富家姨太太,一个坏女人好过。大概是性事过多,大姨夫当时只有十七八岁,太年轻,身体被毁掉了。成人之后已不能人事,看遍中西医没效果。就在这时邂逅了大姨妈,贪图其美貌,家里富有,就把这隐疾瞒下来了。大姨妈与他结婚后一直是处女。又不敢跟任何人说,那时的女人婚前怎可能知道未婚夫的性功能如何?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被人耻笑去,且不谈, 传出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不如保持沉更好。

 

画上情痴(下)

        事情无法圆满解决,离婚绝对不行的,为家族蒙羞。正当处在极为尴尬的状况。冷梵的姨夫为了缓解气氛,把朋友带到家里来玩。其中有一个比他们小七八岁的年轻人,是一个军阀的少爷,他已于另一军阀的女儿政治联姻。冷梵的姨夫与他的夫人关系很好,经常陪他一起出席宴会等活动。同时也介绍这个叫德的青年人给冷梵的姨妈。于是德开始陪姨妈出去玩,每去一个地方,姨妈回家就画下来,他们相爱了。爱得很苦,绝对是地下情。因为姨妈比德大上八岁,双方又都是已婚者。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姨妈用画记住他们的足迹。就在他们又爱又怕的情景下,北京解放了,解放军进城了。军阀们开始往台湾跑。德让姨妈跟他们一起走。他说:我们一起去追寻南海的浪漫情调的清晨,他说话的样子那末沉迷。那么涂满了幻想。。。谁也不要。只有你和我。”大姨不能这样做,一边听他讲一边匆匆画了一张德的画像,作为最后的纪念,在1949年送德上了飞台湾的飞机。后来德又辗转到去了美国。但姨妈怀上了他的孩子。为了让他安心地走,没有告诉他。

        这一别就是五十年,姨妈的女儿也是学美术的。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遇到了德来大陆寻找大姨。此时大姨已经准备跟女儿去美国了。他们相遇了,却不是团聚。因为德的太太依然在世。他们都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在美国,大姨还是继续画,画的是德用过的任何东西,茶碗,种的花。做过的椅子。桌子。还画了德的肖像,就是那个八十岁的老人。

        冷梵的大姨走了。留下那些画,是心中的怀念,她习惯了用画来表达她的爱情。她对他没有要求,甚至到死都没告诉他那女儿是他的。因为德与他的妻子育有四个儿子,为了避争财产的嫌疑。她还是保持了沉默。只用画来纪念她对他的爱情。

 

 

散文《春归易 知音难》

樊瑛

 

 

 

    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山川大地,打开了这个季节所有的梦幻,顿现朦胧的绿意,诗情画意的春天,就这样风情万种地铺陈开来。

        春雨带着一丝羞涩,一丝婉约,在阡陌里独自轻舞,滴滴答答、稀稀疏疏地下个不停,如烟如雾地笼罩着一切,细雨霏霏,静静地敲着心灵的窗棂,悄然划过心底深处,尽情地在心底流淌,留下如烟、如雾、如丝的倩影。雨丝随风飘洒在脸上,带着一丝清香、一丝凉爽,在心中波荡着涟漪,有一种道不尽的生命萌发的惊与喜。

 叹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知音很多时候,更是一种感悟中的引申。人间友情易得,千里知音难觅,曾经的感伤,曾锦的失落。知音是否拾。。。 知音,是山间叮咚的小溪,不急不缓,却清澈见底;知音,是隔了千山万水,于一脉风香中,也能听得到的心跳。茫茫人海,你便是我今生要等的那个人。

        一份懂得,不需要海誓山盟,纵使无言,亦是温暖,飞花处,缱绻倾情;感知里,同解兰舟。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不必去询问堤岸细叶谁裁出,却可见,春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桃林竟然全部绯红怒放,瞬间,惊艳了我的眼眸,明媚了我的心情,原来该来的总是会来,有些快乐不需要刻意去等待。

 如风的昨日,隔着遥远的光阴,一点一滴的刹那,那些曾经最美丽的,也是最让人痛心的。九曲回廊,凭栏而立的琴瑟犹在的鸣唱,风雨摇落的流年,一把清霜,凝固了摇曳芳草,一缕清愁,渲染了潇潇暮雨。伤感的季节,让一些飘零的记忆入住,远古积累的痴狂,几世千秋的沉醉入迷,那些,成墨的泪湿词赋,谁又懂得这份缱绻?知音可曾入心坎?

        独自在旷古清幽里飘飞,半世过往,揉碎在诗文的长相思中,曾经暗香浮动,姹紫了烟花,曾经心碎呢喃,白首了韶华。被束缚的红尘,那段旧时的风月已不在,回首尘世之外,向往的美好,也在不经意间散落成了永远的难寻。一轮残月,寄放着隔世的爱恋,一丝忧思,追忆着遥不可及的深情,千丝万缕的冥冥想念,只是,那份云淡风轻,不知,该如何勾勒,如何书写?那往日的知音是否还在享受?

       哀怨如同寒风中的月光,同样的心境会有同样的感伤。昨日幽梦忽还乡,又见那条江。一曲离殇,难诉衷肠,不忍相望。

 

小说 《秋风入梦之离殇》

樊瑛

 

前言

  一个年轻妇人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儿子站在一个两眼失明的人面前,报上生辰八字,请那人给这婴儿卜了一卦:“单枪匹马”!“没别的啦?” 妇人问道。那卜挂人摇一摇头。不再讲话。那婴儿就是陆兆林。

 

一 顽童到体育明星

 

        兆林来自于一个官宦之家。家在浙江绍兴。他是三代单传独子。连奶妈都视他为家中宝贝。然而他的父亲陆鼎是一个脾气其极暴躁,威严的男人。兆林的书若读不出来,那手心肿几天握不住筷子。或者要站着吃饭。打屁股是因手心不能再打了。可见兆林不是个等闲之辈,淘气没边。

 

        有一次家中来客人,他躲在客人饮茶的桌子底下抽烟。他不知袅袅烟雾从桌下冉冉升起,他爹一把把他从桌底揪出来,当着客人的面很揍了一顿,头上还挂了彩。客人紧拦着,才让奶妈带走。那年他七岁。

 

       上学了,每天在校园里踢球,老师送回家,否则又要挨打。后来父亲到外面做事,他自由了很多。其实虽然他是独子,却不是父亲的宠儿。而是出气筒。

 

       每次从学校拿来的成绩单,全是60或61分.家里人被请到学校,当然是不能让父亲去,否则回来,小命是否保得住还是个个问题。校长说:“兆林非常聪明,他喜欢的科目过目不忘,不喜欢得很难说服他。每次考试,教师发现:为了早点出去玩,他自己先把分数算好,只要及格了,他马上交卷,出去踢球,跳石头,跑操场。有一次老师发现他算错了。总分是59分。老师告诉他这次你不能及格,他还没走出教室,就把卷子要过来,找了一道小题做了,加了三分。那次成绩是62分。教师说他可以拿高分,但他不要,他要到操场上去踢球。

 

       到了中学他知道用功了,他个子长很快,学习优异,特别是文章写得相当出色。身体健壮。但在他十六岁那年,他父亲在外患急腹症,没救过来,走了。终年还不到四十岁。

 

       兆林的母亲是个祖传中医,而且是挂牌的。还有积蓄,产业。所以家里的经济情况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那是一个比较自由的年代,考得上大学就可以去读,不愁钱。他的母亲是个极其温柔,安静的旧式女子,却是读过书的女人。兆林一定要上体育学院,若是他爸爸在,那是万万不行的,要打断他的腿,也不能学体育。

 

       他爸走了。母亲听他的,他随了心愿,到了上海读书。进了上海体专。不想这可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一米八十多的个子,拿了全国七项全能冠军。又成蓝排球明星,为了看他打球,有的球迷坐着黄包车跟他满世界转。那年他二十岁。母亲也随他到了上海。他已成了一个英俊健壮的体坛明星。

 

       看今天的球星被美女环绕包围。那时也一样。如果说对兆林的感觉是夜空中悬挂的月亮,清冷而明亮,那么对荣家的芬妮小姐的感觉就是冬日里清晨的太阳,温暖却遥远。

 

       陆兆林站在球场排球队伍里,高瘦而英挺,抿着的嘴角隐隐带着些许傲气,排在队伍之中,即使只露出一个侧面,也足以显得卓而不群。站在那里如一杆修竹,姿清逸、骨清绝。他走在美丽的体院校园里,清高傲然,永远都是一道风景。。

 

        那日,天色仍亮,夕阳隐没在错落耸立的大厦之间,只映出天际一抹极淡的橙红色光。兆林在球场精彩的表演,和他俊逸挺拔的美男样子,眼神轻润,面如冠玉。。霍住了多少少女和粉丝们的心。然而当他的队友将他介绍给自己的小姨芬妮时,没有崇拜的眼光,没有那艳羡的情绪,只冷冷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荣芬妮小姐那年十七岁,在杭州西洋女子学校西画系的学生。陆兆林二十二岁

 

二 贵族小姐荣芬妮

       她绝代风华不过分。芬妮美得如梦如幻,似乎有什么忧郁笼罩着她,美丽的容颜上总是带着点楚楚的忧愁。身如流云,姿若明月。。

       江南幽静的亭台连着池塘,没有任何围栏,蓝色的水,白色的玉阶,犹如融成了一体。一个娉婷的身影坐在玉阶上,和水和玉化在一起。兆林经过朋友的引荐终于在杭州约见了芬妮。

       芬妮在家里女孩子排四,大家叫她四小姐。 她如同绸缎般的漆黑长发柔顺地被银色丝带挽着,更加衬得芬妮肤白如雪,那张秀丽无双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兆林远远看到芬妮与她大哥静静地坐在玉阶上,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陆兆林着实迷上那如花的芬妮,但自己第一次相约就晚了,想来在芬妮的心里一定大打折扣。不想芬妮微微地一笑,看着她那堪称春花乍放的笑颜。他的心放下一半。芬妮的大哥见兆林来晚,眉头微蹙,只打个招呼,嘱咐早点儿回家。自己就离开了。

       芬妮笑了,笑得娇柔,笑得傲慢,笑得轻狂 。。大哥除了大嫂,甚麽时候有这么关心过妹妹们呢?

       兆林第二次见芬妮时,又是芬妮先到。其实她也不在乎谁先到,只是她在放假,而兆林还在训练。在兆林眼中看到这样一幅画: 清水伴着玉阶,玉阶上坐着芬妮,正对着清明如镜的水拂弄头发。自然优雅的动作,绝美动人的容颜,真是芙蓉面、玉柳姿,说不尽的风情,看不厌的绝代风华。 走到芬妮的身后,温柔地唤她:“芬妮“ 倏地回头,在看到他时,芬妮露出一个如花娇艳的笑容,“兆林”。其实芬妮,她并不像外表所表现出来那样纯真,比起娇柔的外表,她应该有着更自我、更坚强的内心吧。

       芬妮来自一个达官贵人的家庭,家里人口复杂。生母在芬妮一岁,妹妹七天时因产褥热不治早夭,终年才二十八岁。一年后,祖父让父亲续娶。无奈之下父亲娶了继母。也是来自上海富人家。但父亲因思已逝妻子,终于抑郁而亡,终年三十五岁。身后留下六个儿女。偌大的家产由祖父掌握。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姑姑。家中虽然有司机,管家,厨子,裁缝,奶妈等一大群佣人。却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们的亲人,除了年事已高的祖父。她们姐妹四个,兄弟两个与继母住在上海一栋洋楼,大约三十间房。祖父和两个姑姑住在另外一栋洋楼里。也是三十间房。除了他们最小的三姐妹互相依靠,只有继母对她们关照一些。虽然出身豪门,却格外的孤独,小心谨慎。

        认识兆林,芬妮并不是一见钟情,只是不讨厌他罢了。交往之间。兆林是个比较沉默,内向的男子。但很爱笑。却不会做甚麽让人赏心悦目的事,或说甚麽甜言蜜语。只是双目含情的凝望着她那秀美绝伦的容貌,顾盼之间,流露出绝代神采。

        兆林和芬妮在北京西山的桃林里漫游,他们四周已是白雾缭绕,在弥漫的白雾中,仿佛桃树一株株拔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花骨朵,开出了娇艳的花。不过一会儿,千朵万朵的桃花,缤纷的怒放着,灿如晚霞,绚如胭脂。在开得热热闹闹的桃花树下,芬妮安稳的站在那里,清风拂过,片片的花瓣在空中盘旋交织,如一场春日的细雨,更如同一个瑰丽的梦境。那树下的芬妮,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发丝,衬着如同初雪一般洁白得耀眼的衣衫,在风中偶然的回顾,便让这漫山遍野的花朵失了颜色。

        兆林站在桃林里,有一会的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一直以为鲜花生而是为了与美人想匹配的,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花海中,一个女子的惊鸿一瞥,也足以让人惊艳失魂。微风过处,落叶缤纷。漫天桃花簌簌而落,犹如江南的雨,兆林震惊了。。心走向芬妮。义无反顾。

        兆林被芬妮邀请到家庭舞会。芬妮同姐妹,大哥大嫂,经常在家举办舞会。这一次亲戚朋友都知道四小姐有了男朋友,是个体育明星。妹妹七小姐的男朋友是个军阀的公子。姐姐三小姐的未婚夫也是个欧洲留洋回来的才子。

        就在姑娘们快有归宿时,芬妮的祖父做了一个决定:把家从上海搬到北京,两个姑姑,和芬妮的大姐夫妇,大哥夫妻,随行。留下了三个妹妹在江南受教育。由继母照顾。其实芬妮不知道。这是祖父觉得自己年事已高,在离世之前,将庞大的家产分配给大家。分家了。

        但北迁不久,祖父不适应北方的寒冷天气,很快生病,离世了。大部分家产落到两个姑姑手里。为了奔丧,继母带着三个小姐赶到了北京。在西城砖塔胡同买下了一个三进的四合院。共六十几间房。从那时就落户北京了。

        北京深秋时节,兆林从上海来北京看望芬妮。她正在看着落叶发呆,秋叶春花野杜鹃,安留他物在人间?昨天晚上回来时没有注意到枫叶凋落,难道这是一夜之间落下的吗?昨夜不知花落下,今日别有愁上头。

        兆林因世界各地的赛事经常外出。芬妮就继续回杭州她的画院学习。从外面回来,他都会给芬妮买上一件礼品。

        兆林爱吃西餐,每次见面都到西餐馆吃一顿。碰到两人都有假,就到北京玩。各个有名的老字号也都吃遍了。兆林永远带着那种微笑,像是三月的春风,让人感受到清新和温和。其实他的心并不平静。

        在赛事修正期间,他到北京那四合院见四妹(芬妮)。正是隆冬梅花开时,只见芬妮雪衣红襟,黑发如绸,眉如远山,眸如繁星,肤胜白雪,貌比寒梅,浅笑盈盈,风情万种。她在和姐妹赏梅花。兆林并不是粗心人。而是个十分多愁伤感的诗人。想起在梅林看到芬妮的一幕,他才真正明白美人的含义,春意灿烂,她笑如春风,淡怡动人;夏木苍翠,她静如雨石,优雅可人;秋叶幽忧,她悠如夜月,明净醉人;冬雪惨淡,她傲如寒梅,清晖怡人。

那一夜,他梦中也进入梅林之乡。

什么时候起,梅花酒的香味萦绕鼻尖,难以忘怀?

什么时候起,他下笔触情,吟念春思,难以舍弃?

什么时候起,他如镜水之心常泛涟漪,难以平静?

他找到了自己的坚持,自己的珍惜,明净的心从此不再空荡;他又想哭,想倾声大哭,原来不知道,情的滋味如此酸涩,如此苦闷难言。

 

 

小说 《蒲公英 一 年华似水 恋风恋歌》

樊瑛

 

闪动在树梢上的阳光已与冬日的阳光大相径庭。天空是那么晴朗亮丽,恍若在钱绫对面便延展着一片湛蓝的大海。不知不觉之间,登门造访的已经是春天了,那种“似乎会捎来幸福的春天”。然而,今年的春天却恰恰相反,让人感到它明天就会把幸福一下子掳走似的…… 还好,还好春天还是终于来了。

 

  钱绫眼望着遥远的天空,还有那异国情调的洛城,她终于来到了妈咪所在的美国.但生活能给她带来新的希望吗?

 

  这几个月来,在美国驻京大使馆,她被拒签了四次后,终于拿到了那个黄条,签下来了。一阵欢呼。那年她十九岁。她和爸爸钱念疏一起来美探亲。爸爸居然被拒签了六次,才拿下入境签证,当然理由很简单——移民倾向。多次努力没有辜负他们。他俩终于登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

 

钱绫,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在北京出生,祖籍四川重庆。祖父祖母都是中央美院的教授。父亲钱念疏和母亲盛婷都是工艺美院的学生,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在绫绫七岁那年,有一天,她的姨妈盛榕来家里做客,买的是一个完整的奶油蛋糕,被外婆放在了厨房。等大家都回来一起吃。。。姨妈看着绫绫的小脸,心疼地说:“绫绫的小脸更小了,没好好吃饭吧?”绫绫睁大眼睛说:“我吃得可好了,可多了。”

 

  当大家要开始切蛋糕时,大概也就是一小时后,蛋糕上爬满了蚂蚁,忘了在放蛋糕的盘子周围放水了。不能吃了,正要扔掉,不料,绫绫一把抓了一块蛋糕放嘴里,还说着:“有蚂蚁我也吃.."姨妈觉得她有些不对头,马上问她妈妈:”最近她身体怎样?”她妈妈盛婷答:“没发现什麽不正常呀!”绫绫姨妈盛榕说:“她太瘦了,你带她好好检查一下,是不是有寄生虫?”其实盛榕想说的很多,但她不想让姐姐疑心,只提醒了一下。

 

  一周后,绫绫因昏倒,被送进医院,查出最严重的依赖性糖尿病。也就是一型糖尿病。必须每天注射胰岛素。严格限制饮食,不能保证她是否一定能像正常孩子一样长大。。从那以后,因为年纪小,难控制,绫绫经常被送到医院抢救。

 

  艰苦的十年过去了,绫绫被保护得好好的,如父母,祖父母的愿望,她长大了。也懂了自己的身体情况。严格控制饮食,她不像别的姑娘一样可以上大学。她学画画,做手工艺品。她有一副天籁的嗓音,曾获得北京独唱比赛第二名。除了家里人,她不告诉任何人有关自己的身体情况。她不敢交男朋友,不敢想恋爱的事,她不自卑,但很倔强。

 

  绫绫发育得很好,大约一米六八的个子,身才曲线美妙,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细长的凤眼。小小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微微的往上翘,好像一直在微笑。随风翻飞的长发,轻盈的脚步,随着口中永远哼着最流行的歌曲。她是一只快乐的百灵鸟。有谁看出她是个病西施?

 

  然而她也有苦恼,身体已经是这样,只要保持现状。还是乐观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追求者越来越多,她又怎敢让自己陷入情网?。一旦对方知道自己身体情况,立即转身,让她又情何以堪?

 

  但她还是有一次恋爱,两人走的很近了,感情也很深了,她想最后一赌,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体情况。刚开始他一怔,后来却表现得很无所谓,说没关系。绫绫看不出他真实的想法。想过几天他会告诉她。。但,他消失了。。再也没出现在绫绫眼前,连句话也没有,甚至借口都没找,就转身了。幸亏妈妈一直给她的预警,她只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就想开了。

 

  妈妈是个艺术家,应美国西部画廊邀请办了画展,一去几年,为她打听了美国治疗糖尿病的情况。就迫不急待地邀请她和爸爸去美国探亲,绫绫刚好高中毕业,飞到了妈妈身边。

 

  到了美国后才发现妈妈因为英语不好,并不能开拓自己的事业,只能在华人圈里活动。办了一个学画的课堂。倒是不少学生来学习。这样可维系他们的生活。同时爸爸钱念疏在一家亚裔印刷厂找到了一份校对的工作。他们生活还过得去。

 

  但绫绫全力以赴地攻读英语,还在一个工艺品公司找到一个工作,她心灵手巧,能吃苦耐劳,获得老板的认可,帮她办了工签。身体已经得到了美国糖尿病专家检查,只要按时吃药,和正常人一样。并告诉她,可以结婚,但不能生小孩。否则会夺取她的生命。同时如果她有后代,她/他还会有糖尿病。。。绫绫面对着这残酷的人生,她决定一定要在她有生之年,有一份她能承担得起的爱情,一定要赚钱到她想去的地方旅游,一定要把她有限的人生,活出精彩。我要做风中的蒲公英。林中的百灵鸟。。。

 

她做到了,在华人歌唱团,有一个高个子,但不是很帅的小伙子陈凡开始追求她。陈凡的母亲是老一辈高干的女儿。不知如何到了美国,还与陈凡的父亲离了婚,自己嫁了别人,住在豪华公寓。陈凡还有一个姐姐叫陈光,在美国自己开了一个公司,是个小富婆。并有一个同居者。也是华人,因英语关过不去,一直没拿到美国国籍。

 

  绫绫努力工作,老板升迁她做部门经理。绿卡也拿下了。陈凡本想让她通过结婚拿绿卡,绫绫没有同意,当然那样会更快拿到绿卡,但前提是她一定要告诉陈凡她的身体情况。。。她害怕,她不想看他转身。。但也不想骗她。绫绫陷入感情的痛苦中。患得患失。整天精神恍惚。。。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绫绫做了一个决定,把自己的身体情况坦然告诉陈凡,做好他转身的准备。一旦在发生这样的事,绫绫就终身不考虑嫁人的问题了。也就不会再有失恋的痛苦。。

 

  一次长谈在陈凡和绫绫之间发生了,当绫绫告诉陈凡,她有最严重的糖尿病,一级的。终身不能痊愈,需要注射胰岛素。如果结婚,不能有小孩,否则大人会死在手术台,孩子也会有糖尿病。陈凡沉默着,他深深的望著绫绫;"你终于相信我了?还是做出了什麽决定?”绫绫迷惑的望著他:“难道你知道?”

 

  陈凡说:“是的。让我告诉你;当我刚接触你的时候,第一次到你家。你的父亲说有话要跟我讲,但不能在家。约我出去。他告诉了我有关你身体的情况,并警告我,如果只是玩玩,就找别人玩去。如果认真的,要考虑好,再继续交往。他和绫绫妈妈不愿意女儿再次受到感情上的伤害。她会经受不住的。我答应了你父亲,考虑三天。我与在加拿大父亲谈过了,与我母亲也谈过了。父亲不在意能否有后代,却在意我们是否能相爱一世一双人。。母亲说她自己就得了糖尿病,但不是小时候得的。老年以后才有的。至于儿子的婚事,由自己决定.(有一句话,陈凡没说"最坏的就是当鳏夫")陈凡决定和绫绫继续交往,并与绫绫爸爸谈妥,在绫绫没有做决定告诉他之前绝对不会让她发现他知道她有病”。绫绫妈妈甚至也不知道。从此绫绫的心飞上了天,她感到了陈凡有一颗金子一样的心,她要与他一世一双人,她要与陈凡玩遍天下。。。

 

  陈凡爱绫绫乐观的人生观,懂得享受生活,热爱生活。努力工作。共同的喜好:爱唱歌,爱旅游,爱艺术装潢,喜欢布置装饰房子。两年后绫绫与陈凡走进结婚的殿堂。他们买了舒适的大房子,最好的车。。美丽活泼的绫绫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生活。他们玩遍了中国的山川流水,他们做到了澳洲纽西兰甚至南极,欧洲数国,甚至埃及,印度。。。

 

绫绫说:“我不是虚荣,我要对得起我自己和陈凡的爱,我要让我的生命没有遗憾,因为不知何时,上帝就会将我收走,留给陈凡与我走过的足迹在这个世界上,我没白走一趟。。”

 

  绫绫现在已经44岁了,她的体力开始有些下降。。。但不严重,陈凡让她继续工作,怕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绫绫却说:“有一天,我就快乐一天。在美国有糖尿病的人寿命与常人不相上下。只要自己爱自己,我还可有十年,二十年好活."

 

绫绫也是中国长大的美国人,而且也是一个快乐的中国人。一个乐观的病西施。。一个有愿意与她一世一双人的爱人,她也应该是个幸运的姑娘。

 

散文《对远山的召唤  思绪万千 》

樊瑛

 

 

大地焕发出新的春天气息,阳成仿佛闻到了夏日山腰上的小野菊的芬芳。五月末的夕阳,还没有暗下来,但很快黄昏就把大地笼罩了起来。夜幕在前方降临了,皎洁的月光映在窗头上,是一轮圆月。

二十年前,阳成来到遥远的南半球读硕士研究生。那里像清翠的秋山轻罩著几痕雾紫。望著精焰斑斓的晚霞里,望著出岫倦展的秋云里,望著层晶叠翠的南国的蓝天里,插翅飞去,飞上云端,飞出天外,去听云雀的欢歌,听天河的水乐,看群星的联舞,看宇宙的奇光。但想的最多的是紫馨。

杨成记得当他走出机场时,热闹的机场,原来,也有寂寞的时候。人去楼空,他回眸与机场对望,带着相互了解的心情。曲终人散,他与寂寥的街灯对应。他把所有的喜悦、疲惫、忧伤等沉重的行李一一卸下,决心以幸福的姿势飞翔。随身携带的,惟有真爱。爱情,是寂寞最华丽的出口。寂寞,是文字最长久的朋友。

只是他心里还在萦绕着紫馨影子。那个帅呆了同学冷文圣,还留在她的身边。冷文圣,想起他那轻轻地一笑,便化了雾色江天,点了水墨山峦。这样的男子能不让紫馨动心吗?自己为了前途跑到这天涯海角,是不是无情的披露呢?再想起紫馨与冷文圣飘然走在路上,两人的丽影仿佛成了这山水间唯一的景致。而自己又在谁的景里呢?

他徘徊在山下的古堡,逐渐被云雾缭绕。然而整个古堡所散发出的古意和悠远绵长的深思,令人驻足留连,不想离去。杨成手拿著一张美丽的邮件。只觉精雅,上面写的字句也妩媚,看到她别致的签名,像燕尾的瘦,梅花的疏,立刻想起紫馨亭亭的影像,悦耳的清音,接著一阵复凑的感想。他想出了神,无意地把手里的香迹,送向唇边,只觉得兰馨满口,也不知香在片上,还是香在字里,他神魂迷荡了。

曾记否紫馨在那清静平坦的道上,在召唤榆柳浓馥的阴下,像飞燕穿廉似的,疾扫而过,还不时用手去理整她的衣裳,因为孟浪的风尖常常挑翻她的裙序,像荷叶反卷似的,泄露内衬的秘密。一路的草香花味,树色水声,云光鸟语,都在她原来欣快的心境里。道路两旁有各式的树木,地上青草里,夹缀著点点金色、银色的钱花。六月的江南,正是雨季。江南的烟雨,正是覆了眼前的曲路。蒙蒙的雨路依稀有人来,路尽头,来人行缓,风低起,雾轻笼,裙角素白。一把油伞,半遮了面容。执伞的一截皓腕凝霜胜雪。伞上青竹独枝,雨珠落如玉翠。只见少女静立雨中,碧玉年华。脊背挺如玉竹。风姿清卓。见她如见江南一岸春色婉约婀娜,似水婆娑。

那时桑抱山峰,依旧沈浸在艳日的光流中,满谷的樱花桃李可爱的影像。但这心影,只似梦里的紫丝灰线所织成,只似远山的轻霭薄雾所形成,微妙极了,只要蝇蚊的微嗡,便能刺碎,只要春风的指尖,便能挑破。晚风吹打花枝,烟雨漂打窗棂,玉兰轻落,碎了窗台一滩积雨。那月色触地,夜风徐徐。月色却空朦,海棠落了满园,她在月色里步步残红,可见明月花下人。只见窗外江雾遮住了远山,那一袖风华,便覆了江山万里波澜壮阔。

冷文圣懒卧榻间。便似卧尽了江山秀色,秋月春风。他轻轻微笑。这一笑,满园花红失色。唯剩那月色里廊下一人,风醉了海棠,那人醉了夜风。西风吹不进窗台。却不知吹乱了谁的心湖?那人深深凝视着墙上的景,窗外树枝摇曳,那眸底深若沉渊。随波一去千万里,痛意无边。情未觉已深。眼前似见那男子笑比山凤懒,华袖落枝影斑驳,随风舒卷,送了山河万里。那人不就是紫馨吗?

天如霾,烟雨如丝。洗尽红墙翠瓦。杨成思念江南,那碧天春水,风细柳枝斜,烟雨洗净了青瓦。他叹了口气,那口气比江南的雨还绵长,似有许多话要说。春不易老,人易老。他似见到紫馨一袖如夜里梨花生着暖白,尽着春水般的潋滟。眉目如月满西楼,映入一江水里的春景,如画似幻。徜徉在花海中,似乎洗去了一身的疲倦。月色朦胧 西风落叶。老树石桌,落红如雨,他轻轻一笑。这一笑似风雪皆歇,碧天无际里有雁高行。

窗未开。风声悄起,桃枝飒飒,桃林碎红万点,气派万千。好像又听见远处的钟声悠远悠长。不知在谁的心湖里晕开,如那涟漪,久不散。他的眼神里却再现星河,一个眼神便如一片天。那天上的凌乱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只知山林深远,清风送来。

杨成曾与紫馨去过江南小镇的一座茶楼,他们在三楼找到一间面对远山的雅座,推开窗子,抬眼望去,只见窗外远山花林,有一古寺在半山间,钟声悠悠,山路蜿蜒,人群却如潮。虽只能望半山,却已见人间繁华。那座茶楼可依然在?

长着银灰色狗尾草的大地。在茫茫草原的尽头,是逶迤连绵的群山。随着夕阳的消失,远处的峰峦也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遥望着太平洋的波涛,仿佛远山在召唤。天上的云在翩翩,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吗?一切已不是当年,紫馨已做了人生中的过路人。让远山召唤吧。再见了故乡,再见了江南的小景。待我垂垂老去时,那梦将会回归故乡。

 

—完—

中篇小说 《青山独归斜阳远》

樊瑛

 

 

一 受宠爱的小知青

 

郑云风是文革后期最后一批插队学生。那是一九七五届的中学生,分配到北京通县插队落户。村支书一看郑云峰那张俊脸,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十七岁却已长到了一米八十二。就有一种心痛的感觉。不舍得让他干重体力劳动。他虽然高大伟岸,却有一个极怕与人交流的性格。遇到陌生人,或女同学,没张口先脸红。但就他的英俊和腼腆的性格,不知拨动了多少少女的心。平静了许久的大队里的知青有些沸腾了,应该说是知青内的女学生沸腾了,仿佛是品质优良的蜂蜜掉进一窝许久未尝鲜的超大马蜂窝,又似沸腾的水壶,咕噜噜的不肯罢休。一个小男生不仅招女孩子喜欢,连村里的老头都看着顺眼。大家都分到各生产队。只有他留在大队部成了会计助理。

大队长每次进城办事都带着云风,意思是怕他想家,让他回家看看,顺便在家吃一顿好一点的饭菜。那时期他的三八年参加革命的父亲已解放,但没恢复职位。母亲也从牛棚里放出来了,甚至被赶回南京老家的阿姨(保姆),也被他二哥接回来了。

郑云风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大哥早就到唐山工作了。二哥留守北京,在一个工厂当工人。三个姐姐全插队。没想到这老幺也被发配出去了。但是,他的运气不错,碰上了大队村里的人都喜欢他,而且发现他确实很老实,也聪明。做大队会计绰绰有余。

没料到郑云风的父亲那麽快就恢复了北京某部部长级的职位。父亲花了些力气将自己小儿子调回北京。插队一年后,他就被北京某大工厂招工。做了学徒工。

郑云风的二哥,郑亮风在工厂里,年轻有为,精明能干,被调到技术科,当了一个小科员。大概也是因为他父亲的地位吧?唯一的缺憾便是身边一直红粉不断,但自古以来,这种桃花事件对男人来说,反而是莫名其妙的增添一些特殊魅力。

 

 二 寂世锦年

 

郑云风一家住在某部部机关大院。祖籍在杏花春雨的江南,成长在风霜凛冽的北国,江南的水气与北国的长风同时融入了他的气质,外表兼具北雄南秀。面庞白皙,两道剑眉通鼻梁,十足地挑起了男子汉的英风飒气。眉宇间那股端凝沉稳之气,竟如深潭静水,潋滟袭人。

有一个叫吕绿的女孩子一直喜欢他,绿的父亲是同一机关的中层干部,是云风父亲的下属。他开始与她交往,她不十分美,却很娟秀。绿比云风大三岁,也在一个工厂做工,她爱他的俊美,爱他的高大伟岸。爱他的矜持腼腆。他们交往了半年,在绿的主动下,有了深层关系,云峰真心地爱上她。那是他的初恋。

他们一起游故宫,北海。那日的阳光出奇的好。五月的风带着丝丝的花香,碎金子一般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米色长裙微微飞扬,同样温暖的是她脸上的笑容,就如她的名字,晴空碧池般的纯绿与淡然。

在景山公园山上,他们坐看夕阳。京城之美,最表现在夕阳西下之时,晚霞多姿,七彩幻变,尤以红色为最,淡墨入水似的,渲染了半个天空,暗沉,壮丽,合着那皇宫高墙红瓦的气势,尊华非常,延伸成网的京华,庄重中透着悠久的历史味,苍凉中蕴着深重的王者气。

他们游玩故宫,一进大门,紫藤花的香味扑面而来,呼吸间,吞吐的尽是芳香,一大片的紫色映入眼中,这宅子里的东西厢房周围一圈,种的居然都是紫藤花,此时的季节正是紫藤花艳开时,花瓣被夏日的凉风一吹,散落下来,落了一地,踏入宅内,竟像走在紫云之上。 然而,青春的梦总是稍纵即逝。

一九七八年初,云风的父亲希望他能参加高考。不论甚麽大学,受高等教育总比不学无术强。于是,云风跟领导道申请“停薪留职一年”准备参加高考。

在投入准备之前,绿找到他,对他说:“我们谈谈吧。我希望你能全力以赴的参加复习功课。争取考上大学。我们的关系到此就结束吧!”

云风说:“我们可以暂时减少见面,等我考完了不论考上或考不上,我们依然是以往的关系。”那时,离高考还有半年的时间。绿回答:“我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等到你考上大学,再到大学毕业,我都变成老姑娘了。那时你还能看得上我?不,不。我不能等。跟你说实话,我爸是不愿我高攀你家,一直不同意我和你交往。分手吧!和平分手,以后还能坐朋友,不要想太多,我们以前在一起,包括上床,都是我自愿的。不需要你负责。”

云风爱上她,但对她的说辞,真无法回答,再多的山盟海誓,大概连他自己都不信。就说:“暂时在我考试准备期间,先按你说的,考过后,我们在一起商量。”

绿却却说: “不用商量了。云风,无论你考上否,我们只能说再见了。我不会回头的。”后来听大院里的伙伴们说:“从他们一开始,绿的父母就不同意。”确实不敢高攀。高干子弟怎可能从一而终?尤其吕绿既没有才,外貌又不出挑,早晚被甩掉。不如趁着高考的机会分手”。

开始绿舍不得,父母不断地在耳边说“难不成你等他不要你,你变成昨日黄花才死心?好好想想,你已经二十三岁了。再不嫁人,真成老姑娘了!” 这才让她决定与他分手。 云风当然不能马上和她结婚,况且他还比绿小三岁。男人二十岁就考虑结婚是有点早了 。况且他一心想上大学 。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会错过?也不能让老爸失望。于是他投入了紧张的高考复习。

吕绿本人的心里却和她绝情说出的话,是违心的话。像云风这样的男孩,错过了,她会后悔一生。看多了,听多了,现在男孩子找女朋友的种种高标准,云风的心更显得可贵。然而,她也了解云风,他爱她,也想上大学。吕绿清秀的脸上现出一种痛楚,一种无力的痛楚。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九七八年高考过后,云风幸运地考上了北京医学院医疗系。云风想半年多没见吕绿了。把好消息告诉她,也许她会改变主意。当他联系吕绿时,她接了电话,并且祝贺他考上大学。同时告诉他,你也为我高兴吧。经人介绍,我已交了男朋友。可能年底结婚。电话那边的绿已经泪流满面。云风心里很疼了一下,他勉强跟她说:“那就祝贺你了。祝你幸福。”那边已经挂了电话。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三 想与你一起飞

 

云风沉浸在高考的喜悦中,也跌入失恋的茫然与痛苦中。二哥发现了弟弟的低落情绪问:“怎么啦?考上大学还不高兴?”

云风说:生活不是只为高考,上大学。我们为什麽考大学呢?还不是有了高学历,能有好一些的工作,让生活质量更好,更充实。吕绿跟我分手了,这麽快就交了男朋友。可能年底结婚了。可见当时她对我用情并不深。”

亮风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个聪明的女子,她已经23岁,等到你医学院毕业时,她都快三十了,若其中有变,你就坑了她。你也知道,你很有女人缘,到医大碰上合适的再说吧!爱情能等,青春却不等。若到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时,就是你的罪过了。对吕绿,赶快放下吧。你也会有新的开始”。

亮风一席话也说的云风静下来。陷入沉思。

医学院前三年基础课。后两年临床实习。好像一晃就到了第五年。沉默,腼腆的云风,学习好,高大挺拔身体,俊秀的五官和略带朦胧的目光。不知迷倒多少医学院的女孩。却没有一个让他动心的。

有那么一天,云风在实验室准备毕业论文,一个叫于宁的小女生,站在一边帮他做细胞镜下实验。默默的帮他打下手,时不时的悄悄看着他。突然,好像是鼓足勇气一样,对云风说:“休息时我有件事,想跟你讨个主意,可以吗?”

云风回答:“说吧,有甚麽事你拿不定主意?”他下意识的细看了她一下,白皙的皮肤,细长的眉,小巧的鼻子,稍厚粉红色的唇。细长的脖子,修长的体态。怎么从来没注意过实验室里的有这麽一个小女生?他等着她说自己的事。

她拿出一大厚的信封:“我爸要送我去美国读书,学校已经录取了,自费留学。想让我在国内找一个人,陪我一起去,你觉得可行吗?”云风没多想:“为什麽不可行?你同班或同年级的同学有没有合适的?”于宁吞吞吐吐的低声问:“你愿意陪我去吗?我们可以一起飞美国” 云风顿住了,他从没想过,太突然了。而且这个女生是比他低两级的学生,刚读完基础课。并不十分熟悉。更谈不到喜欢。

他尴尬的低头想了一会,回答:“我恐怕不合适,你并不了解我和我的性格,我不适合出去闯,而且还要担负保护你的责任。对不起!”

于宁以为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云风的爱慕,并用去美国读书作为条件,想他不应该拒绝。然而,暗恋,或单恋是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的。云风不是那么有责任心的人,也不想承担风险。他是家里的宠儿,一切都靠父母和保姆照顾,他是六个兄弟姐妹里最小的一个,其实他还没真正长大。又用甚麽带着陌生的女孩一起飞美国?

于宁走了,没有带任何同学或陪伴。对云风说了一个故事,是因为她爱上了他。既然没有意,又何必找一个没关系的人作伴呢?

那年云风毕业了,被分配北医大基础部实验中心做教员。他不愿去临床做医生。

 

四 人生初见就沦陷

 

天气虽已渐凉爽,林中却依然枝繁叶茂,花红倚翠,草木芬芳。估计是前几日下了雨的缘故,阳光意外地温柔,如轻纱一般,风里还透着凉意,飘散着绿叶的清香,真正一派初秋气象。

        尉迟竹兴兴致勃勃地沿着北医大西门的杨树林走着。她身着一件镶有镂空花边的短款白衬衣,下面是一条浅蓝的长裙,脚上踏一双半根白色凉鞋,衬着她整个人高挑,修长的身材,十分飘逸。她师大英文系毕业后,分到北医大做英语教师。她沿着小路轻巧而飞快地走着,第一节就有课,不能让学生等她。

        在她急忙走时,旁边也急奔一个人,是个漂亮的大男孩,朝她点了一下头。就走进北医大的大门。尉迟竹想不知是哪个系的?

        那个大男孩 正是郑云风。看起来他个子很高,宽肩膀。浓眉大眼。皮肤细白。整体很英俊。但面目表情好像忧郁,甚至有点沧桑感。尉迟竹估计他大约二十七八岁。随意点了点头,心思又回到第一节课上了。虽说他很酷,但她又不是花痴。何况一个学校的碰上也不稀奇。而云风虽然冷淡地打了一个招呼,心里却悸动了。

        他早就走在这女孩子后面,看她急匆匆的在这林阴道上走着,猜她一定是北医大学习或工作的。背影是那样的袅袅婷婷,怎么看都像一个舞蹈演员,气质十分靓丽。也不知长得如何?可别像古人说的“背后值一铞,回头吓一跳”。想到这,他自己不由的微笑了。回过来,又对自己鄙视了一番,一个背影就痴了?他快走了几步,他极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虽然这样很不厚道,更不绅士。好奇。对,就是好奇。回眸一刹那,他看见一个水一样清丽的女子。巴掌大的小脸,如黛的双眉。梦一样的凤眼,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小嘴。麦色的皮肤,没有任何的化妆,一切是天然的。她绽放出青春之美。

        云风站在学校一号楼门口,等着看她进哪个教学楼,却不料她加快脚步冲进了一号楼,往楼上跑去。

        云风想办法打听了整个一号楼的教研室的安排,原来除了一楼到三楼是生化教研室和中心实验室外,整个第四层都是外语部出国人员陪训班。以外教为主。一般学生和教员都不上四楼的。

        云风想和那个姑娘认识,但怎么从那天碰上后再也没碰上过呢?他陷入了盲目的思念,她的倩影总出现在他的眼前。系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极老实的人,都快三十了还没有女朋友。不是找不到,是没碰上有缘人。也知道他有独到的眼光,不是随便一个女子就能入他的眼。他的哥们看出他这一段时间的忐忑不安,一天到晚都失魂落魄的,话说得更少了。终于他最好的朋友林远问出来了,原来是得"相思病"。问问是何方神圣?让我们的大帅哥这麽动心?六七年都过去了。北医多少人介绍,也有主动出击的女孩,怎会一个都不成?

        他说:“她可能是外语部那位和外教一起交书的女子。连名字都不知道。”林远一听,就发怵了。他认识她,关于她的传言非常的多。他告诉云风: “要是别人,我一定帮你忙。这个女教师,高学历,又美貌,据说还学过几年跳舞。年岁也不大,二十四岁。但是你不能要。你玩不转她。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个单身妈妈。你敢要吗?就你这麽老实的人,虽然是帅哥,但她看不上你。不要想了,你控制不了她。”

        云风奇怪的问:“为什麽我一定要控制她?若两情相悦,为什麽要互相制约?”林远说:“她会跟你两情相悦吗?那她有孩子你也不在乎?”云风想了一想说:“不在乎!”

        云风一直找机会与尉迟竹认识。一个星期六的的下午,他看见林远正在一层楼道跟尉迟竹打招呼,就冲出实验室。林远看到他,就赶快介绍:“这是我们生化教研室的教师郑云风。”又介绍给云风 :“这是外语部的英语教师尉迟竹。”郑云风红着脸伸出手,跟尉迟竹握手。尉迟竹感到那大手冰凉却有点湿润。

       其实林远也是单身汉,他来自军人家庭。父亲是某军区司令员。他也是一九七八年进的医科大学。后来继续读了硕士,现今正读医学博士。大约也快三十岁了。他何常不喜欢尉迟竹?但他不敢想,更不敢追求。没有信心,怕被拒绝,以后会尴尬。

        林远借机会开口,半开玩笑地说:“尉迟竹,今天给我们个面子,我请客,咱们到西单西餐厅撮一顿。”尉迟说:“好呀!我上楼先安排一下,十五分钟后这里集合。骑车去吧”!

        她回办公室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说:“我跟同事有个聚会,让阿姨别着急,照顾好我女儿小由由 。明天放阿姨一天带薪的假。”

        当尉迟下楼时,看见多了一个女孩子。林远赶紧介绍:这位是生物教研室的技术员刘京。刘京的目光停在尉迟竹的脸上,只冷漠的点了点头。对于没礼貌的人,尉迟直接无视了。他们没骑车,决定乘公车。一路刘京都紧靠着郑云风,而郑云风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尉迟竹,她那绝代风华的倩影让他着迷。尉迟竹偶然回眸看到刘京满眼怨恨的看向自己,而郑云风却浑然不觉。他沉浸在喜悦中。他千寻万觅的那颗星,就照在自己的头上方。

一顿饭而已,刘京却一直在嫉恨中度过,而尉迟却淡然自如。在吃饭结束前,刘京对云风说:“你送我回家吧!”

        林远却说:“你跟我同路,干嘛让郑云风绕远送你?”刘京未回答,却委屈地看着云风。云风却想陪尉迟竹逛逛,聊聊天,再送她回家。但都是同事,也不好意思驳刘京的面子。

       其实他跟刘京也只是一般同事。但这个女孩对她却穷追不舍。那是一个大胆,泼辣,敢爱,敢恨的女孩。她短短的头发,小圆脸,颜值不十分精彩,却也看得过去。八十年代中,她就穿着超短裙,高跟鞋,满校园地跑。要不是系主任说话了:学校里不能穿的太暴露,她才不约束自己。

        她母亲是附属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医生。据说她是抱养的。养母一生没结婚。她生母是医院的卫生员,因孩子太多,生她时,就答应让主任医生抱走。她被养母惯成任性的性格。学习也不好,大学没考上,上了一个家属大专班。最后因照顾她养母的关系,分配到生物教研室做技术员。学校里凡是比较顺眼的男孩子她都追求。发现郑云风更是疯狂,好在郑云风不是活跃人物,也不占女孩子的便宜。

        这时她磨着云风送她,是不想给云风接近尉迟竹的机会。云风刚要拒绝她,尉迟站起来说:“谢谢林远请客,改日一定回请。你们去玩吧,我女儿还在家等我,就不陪你们了,学校见!”转身走了。

        刘京愣住了,她女儿?她才多大?多美的女孩,怎么就变成母亲了?一切嫉恨顿时就消失了。她觉的郑云风不会再想跟她有瓜葛了。她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大方地说:“美女就是留不住。不知哪天我就宣布跟郑云风结婚呢!。”郑云风差点气背过气去。没理她。他也不是当面给人没脸的人,但林远看他气的连脖子都红了,连忙说:“走吧,我们俩买点东西去,顺便送你到车站。”

        林远对尉迟竹的直爽大方,也吃一惊。他知道她没有丈夫,是单身母亲。但尉迟没想隐瞒任何人。没想到她如此的坦诚。林远都觉得自己以前对尉迟竹的看法不公平,道听途说的八卦太多,很不man.对如此娟秀,弱柳扶风一样的女子,真应当多保护。之后林远与云风一起走了。由着刘京自己逛街去了。

        云风终于鼓足勇气上了四楼,这里,几个小教室都有准备公派出国,各附属医院的,各科主任医生和各系的高级讲师,副教授,甚至还有年事已高的院领导在自习。尉迟竹的办公室只有她一人,外教有另外的办公室。他轻轻地敲门。立即响起尉迟竹地回答:“请进!”他一进门,尉迟惊讶的看着他,心想:他有甚麽事到这里来找我?刘京那嫉恨的目光又在脑子里闪过。云风红着脸说:“看看你办公的地方,院里人都说这是上层建筑的宝塔尖。我来开开眼。”尉迟的小脸一下子冷了下来:“这里没有高科技设备,别说带刺的话。”云风没想到他想开个玩笑,却惹了她的不悦。他赶紧说:“这星期六他和林远请她到王府井西餐馆吃饭,没有别人。”

        尉迟回答:“我周末很忙,你也知道了,我虽然比你们都年轻,但,我是孩子妈妈了,不能由着性子出去玩。”云风忙问:“小孩多大,男孩女孩?”尉迟说:“十个月,女孩。”云风感紧说:“没关系,你甚麽时候不忙时,再去。我先回去了。”

        他说这些话时,心都要跳出来了。林远鼓动他出击,没想到失败了。极度沮丧。来到林远这里,一看,林远就知道他遭拒绝了。还是问了一句:“去吗?”云风答:“又用孩子说事,她家明明有保姆。”

        林远问:“你知道为什麽她总提孩子?她让你们知难而退,并且公开告诉你们,她的条件就是这样,别被外表迷惑了。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子,这样她能选一个真爱她的男人,也会对她女儿好!”

        郑云风表示不在乎她有一个女儿,他愿陪她一辈子。林远问他为什麽?他说“:不为什麽,你也知道爱情是没有原因的。就是第一次见她,我就沦陷得一塌糊涂。只是不知她是否能接受?”林明默然。

        以后的日子,云风每周都上四楼看几次尉迟竹。有时与林远一起去。

        半年后,一个星期六下午。云风一个人上四楼,他知道那时没课,也没学生。一般学生在周末晚饭后才回来上自习。

        他走进尉迟竹,眼睛灼灼的看着她,那高大的身材,尉迟竹头顶到他嘴唇,他突然鼓起最大勇气,用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低下头用唇轻轻压在了她那柔软的的唇上。尉迟想躲开,却没躲过,他紧紧得拥着她,把她拥进怀里。他们终于相爱了。他在燃烧,燃烧了近一年的时候,终将她拥入怀中。他们走出大学,一直从北医三院走到西单,吃了晚饭,那天出奇的冷,热血却在沸腾。才发现那天是一九八七年的除夕。多年之后云风还回忆起那年的除夕是多么美妙。

 

五.自己爱的就是最好的

 

云风带尉迟竹到家里,阿姨极其冷淡的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尉迟竹却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阿姨好!”后才知原来刘京找到家里,穿得十分暴露。阿姨很讨厌这样的女孩。今天云风亲自带来的女孩,披肩的直发,淡粉的T-shirt,宝蓝的牛仔裤,浅蓝色的凉鞋。真有少女初长成的风韵。

        云峰二哥在花丛里游荡多年,但见到尉迟竹,心里也一惊,不怪弟弟如此心动,真是一个清丽地女孩。秀美如兰,大有古人赞叹的窈窕淑女的风范。但又绝对是个现代美女。她大方地称了一声:“二哥好!”亮风起身和她握手。眼神里透着赞赏。父母没见到,大概都上班了。其实这也是刻意安排的,父母说先让他二哥看看。当然无论他说什麽,云风是不会听的。送走尉迟竹,亮风对弟弟说:“太扎眼了,恐怕你驾驭不了她。”

云风说:“她有一个女儿。“凉风大吃一惊:“这末年轻,离婚的?”

云风说:“没结过婚,是单身母亲。”

亮风说:“说说情况,”

云风说:”我都二十八岁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为什麽要跟你说呢?”又说:”你不用问了,我也不会说的。”其实他也不知道其中的故事。亮风说:“我想父亲不会同意的。”云风回答:“是我娶太太,跟她过日子。”亮风不再说什麽,心里却说:“这末扎眼的女孩,你看不住。”至于父母什麽意见呢?

        当尉迟竹站在云风父母面前时,他们的眼睛亮了。自己才从亮风那里听到说:已是孩子妈了.(可恶故意,先入为主)却没提模样如何及其它。从云风那里知道:“她,24岁,有一个十个月的女儿,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想必是个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年轻女子。却没想到模样竟这样端研,笑容竟这样清新。云风妈妈前夜,为了云风的事彻夜未眠。自己宝贝小儿子挑来挑去竟挑了一个孩子娘。但云风父亲却一直在微笑。笑容和煦,凤仪静好!

郑部长对儿子说: “只要是你的真爱,就是最好的。不要管其他任何第三者说什麽,包括最爱你们的妈妈在内。过分关心,心则乱。”

        在结婚之前,尉迟竹对云风说:你一定想知道小由由是怎么回事。谢谢你从来没问起。

        尉迟竹眯着眼睛,望着远方,陷入回忆:“由由她爸是北航的研究生,我们是从大学生联谊会相识的。那时我是师大英语系四年级学生。毕业后我分配到医科大。正在准备结婚。冷浩(冷由由她爸)参加一次北郊实验。40人一辆卡车。卡车快到十三陵时,对面开过来一辆军车,为了躲那军车,卡车失控,翻到路边的沟里。当时就死了三个人,还有不知多少受伤的人。但,冷浩就是死的当中一个。我却不知已有孕。

       到如今,由由一岁过了。他们冷家想把她领走,怕耽误我将来的生活,我拒绝了:“她是我亲生女儿,为了她,即使不结婚,我也不在意。我和冷浩是按部就班的顺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规则走过来的。没有像烈火燃烧的激情,只有互相关照的温暖。”

        云风默默地听着,心里不断地发出叹息。“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能力担负起保护这母女的责任?我会尽全力。”

        三个月后,云风和尉迟结婚了,非常低调。只有云风和尉迟竹双方的亲属和朋友吃了一顿饭。但冷家父母去了,即高兴又悲伤。这美女新娘本应该是他们的儿媳妇,儿子英年早逝,幸亏没耽误尉迟竹的生活。

        婚宴后,云风和尉迟在北京玩了一圈。尉迟喜欢香山的樱桃沟。溪水潺潺。河水温柔的漫过脚背,嬉游河畔。她灿若星辰的双眸,可以驱散河边的薄雾。他展露的笑容,可以令她眼前春暖花开。尉迟最喜欢北京的圆明园和它旁边的桃园。当他们进入桃林时,好像第一树桃花开了,人世间,又一对新人成家。听啊,有人在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谁都知道,桃花终要再开的,就在阳春三四月,灼灼地,漫山遍野,火一般燃烧,只是比火更柔静,更持久不熄。此时你迎娶的,也许不是儿时嬉戏的“小新娘”,也不是,曾经以为非他不嫁的人。本以为,他是我天长地久的主角。过了很久,才知道,他不过是我命中匆匆一笔注脚。

 

六 茫然离别 远走北美

 

云风和尉迟结婚后,没有单独的家,因为两个家庭都有房子,学校不分给他们房子了。他们俩暂住一号楼四楼一间不对学生开放的实验室里。每星期三和周末回去看女儿。星期天去看云风父母。尉迟不愿住云风家,虽然他家六间房,但三个姐姐也周末回去,十分拘谨。尉迟对这种生活并没有怨言。但云风的慵懒,和不进取的性格,让她十分苦恼。

       一九八九年一场风暴席卷所有的高校,她的心沉下来了。教研室的年轻教师陆续出走海外,尉迟竹动了。

       她经过这两年的相处。了解了她这帅气的丈夫云风,很善良,很温顺,很幽默,很清洁。也很会享受。对小由由没得挑剔,大方,慷慨。对岳父,岳母大人也极为尊敬有礼。但,是个十分依赖夫人的男人。绝不愿一个人出去创天下。他自诩:若他先出去,英文过不了关,没有找工作的能力,也就无法接尉迟竹和女儿出去。于是出国的任务落到了尉迟竹的肩上。为了女儿,为了父母,她毅然承担起这个重任。雷厉风行,当机立断,联系了加拿大、美国。最后得到了加拿大的签证,被一个也名London的小城里一个大学接受。她洒泪告别父母和小女儿。并嘱咐云风多关照她的家庭。她没有兄弟姐妹。并让他回他自己家住。

        尉迟不知国外的情况,也不知多久能将云风和女儿接出来。真是路迢迢其修远兮。打起精神,准备出征。不是吗?她对自己说:“云风,你不愿做的事,由我来做吧!谁让我们选这条路呢!”当尉迟在国外一边读比较文学硕士,一边打工时,云风写信说他没拿到聘书。原因是他的室主任不喜欢高干子弟。尉迟立刻打了越洋电话,问云风现在做什么?他说:“系里都知道你出国了,我也不会呆长,就派我明年开始到研究生院帮忙招生。”尉迟明白,其实这就等于打入“冷宫”,不再录用。

        尉迟不知说什麽好,只对他说:现在接你们过来的条件还不成熟。再等等好吗?云风赶紧说:“我不着急,反正工资照发。”

       母亲写信说:“云风还维持你在京时一样,每星期三过来吃饭,但不再帮忙刷碗。什麽活也不干。星期六也过去吃饭。说他家阿姨烧的饭,没有我们家阿姨烧的饭好吃。当然还是甩手大爷。”云风却只字不提家里的事,只让尉迟竹为他在国外买东西。例如电动剃须刀,要最好的。尉迟问她同学到哪去买,同学说:“你先生真奢侈,不知你在国外很辛苦?”问得尉迟心都寒了。

        尉迟买了一辆旧车,准备云风带由由来时用。自己也方便很多,她开车到了乡间,停在树林旁的湖边,思绪万千。

        我选错了吗?,如果他来了,什麽都干不了,我养着他和小由由吗?她不由抬眼望去,她想着都累。她决定再给他打一个电话,问他到底为什麽没接到聘书。明年年初就要去研究生院招生办报道。所以这电话还要打到云风所在教研室,不巧云风不在。因为林远是他哥们儿,所以人家请林远接这电话。林远热情问好,告诉尉迟他也马上结婚了。尉迟竹祝贺他。

        而后自然而然问到云风的事,开始,林远含含糊糊,不肯多说。尉迟竹不客气地让他说真实的情况,林远没办法,就告诉她:“室主任看他工作懒散,有时实验做一半,就到别的办公室侃大山去了,几个小时找不到人,提醒过他几次都没用用,室主任亲自找他谈了,他才收敛了。但后来又疏懒起来,还与副主任发生争执,要动手打人。刚好院里开始执行聘用制,就拿他开刀了。大概也觉得他早晚要走,就没给他下聘书。”尉迟竹叹口气说:“我才出来一年多,他就没有自己专业的工作了,出来怎麽办?你劝劝他,让他学英语,多读英语原版专业书”林明说:“其实他根本不喜欢这专业,他喜欢摄影”。尉迟竹没再多说,谢了他。林远又告诉她:他结婚后,到美国做访问学者两年。”尉迟竹又祝贺了一番。

尉迟一直在考虑云风出来后做什麽,后来她想让他学英语。再打点零工,起码有一点收入才行。尉迟出来第三个年头,给云风和小由由办了移民。团聚就在眼前了。

 

七 相聚也有殇,背叛不可以原谅

 

我们在年轻的时候遇见,除了爱,所知无几。所以弄丢了对方。所以更懂得爱。当时光流逝,兜兜转转,那个人是否还在原来的地方等你?

一九九二年,云风带着五岁的小由由,从机场的出口走出来,他还是那么俊美,靓眼,高大,伟岸。尉迟竹竟然感动的热泪盈眶,紧紧地抱着女儿,又被云风抱着。你们终于来了,终于来了。由由喃喃的叫着:“妈妈,妈妈,我看见你了。阿婆让我告诉你:她和爷爷想你。”

在云风眼里尉迟还是那么清丽,秀美。他那含蓄的思念,除了二哥和林远可以念叨一下,哪有宣泄的地方?但如今看尉迟竹,更是一人在海外与孤独作伴,从心里心痛。

        尉迟租了一套两房一厅的公寓,安排了小由由进入primary school。她已经离开那小城,在温哥华自己已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在某大学比较文学系做助教。 就剩下与云风商量他的去向。

第一天就谈吗?她想刚团聚,还是过几天再谈吧!他们们三人都很兴奋,在唐人街中餐馆吃了一顿饭。回家让小由由在另一个房间睡觉。她早就告诉母亲家里房子多,让她习惯自己睡觉。小由由又很自然的就到她的房间,洗澡,睡觉。习惯非常好。

        尉迟真感谢妈妈。马上就打了电话给父母报了平安。并谢谢妈妈把小由由教育的这麽董事。她和云风相对而坐,云风还是那么深情的看着她,眼睛还是那么纯洁清亮。而尉迟经过了三年国外的生活,又经历了云风被解雇的失望,她的感情里多了一份担忧和烦恼。所以在云风示爱时,连在床上,都有点抵触情绪。她发觉自己不能这样。一定要好好的了解云风真正的生活情趣是甚麽,找回刚结婚时的感情 。还能回到原点吗?她问自己。

一周后,他们开始谈云风的未来 她建议云风先到大学里办的English as second language 的英语培训班, 学习一年,同时试着找钟点工做做。云风同意去学校读书,但暂时不想做工。在过去的三年中,他的父亲已过世。他的两个阿姨在新加波,他妈妈退休后,到新加波住一段。出国前给了他两万美金,说是阿姨为他出国准备的。所以他可以用这钱。尉迟一听就不高兴了,她说:“云风,你知道在国外是很辛苦的,跟国内有很多的不同。我们不会有人资助,只能自己争取。难道你不明白,未雨绸缪吗?那钱是你的,但我希望你不要动,银行开个账户,把那钱存起来以备应急。我不会动你的钱。但我希望你能挣钱贴补家用。我们自己存钱买房子。我已买了一辆二手车,性能不错,你可以先考驾照。再路考。”云风也有些不愉快,但是三年的分离,他不想跟尉迟吵。就答应安她说的办。

云风到语言学校两个月中,没找过工。但有一天,他非常兴奋地对尉迟说,有一个中餐館的老板,也上英语课。她offer我一个工作,当中餐店的经理。包吃包住还付工资。每月$2500.

尉迟问:“她是谁?”他说一个班上的女同学,第一天就说帮我找工作。

尉迟问:“他知道你有太太吗?”再问:“你为什麽不告诉她?”云风:“怕她不给我那份工作”尉迟说:“包吃包住?你就答应了?那就意味着你要离开我和小由由了。”

又说:“我是要你舍下家,住到别的女人那里干活吗?”云风说:“她家条件也很好,而且她先生是空中飞人。不总在家。”尉迟说:"你准备离开我们,接受这个offer了?“云风说:“比没工作让你养着你强吧?”尉迟说:“打个长途电话,问问你二哥,再做决定。既然是你的未来老板,也让我见一见“

       尉迟想:“是我要求太苛刻了吗?如果我不让他去,他会有话说不是我不工作,是你不让我去。如果让他去了,那个女人居心叵则,云风会应付吗?这事又如何能摆到台面上说呢?”

        第二天云风居然带那饭店老板来了。那是一个带着眼镜,皮肤白白的,一个比较文静的外表的女人。年纪大概三十五六岁。从台湾去的。当尉迟竹被云风介绍给那个李新凯时,她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低声说“你的太太可真是个美人,你舍得到我们饭店里打工,不回家?”

云风说:“我是为了能挣点钱,免得让她看不起。她已拿了加拿大的文学博士。我在这里是个白丁,当然要打工了”

       李新凯跟尉迟握手,寒暄。说:“我给云风提供的工作地方,离温哥华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如果他愿意试试的话,可以等他学完这学期英语再去。大约还有一个月吧。”

       尉迟感觉到云风想去,就说:“让他自己做决定吧,我们家并不缺他打工这点钱,只不过让他体验一下生活也好。”

一个月后,云风真的拿着箱子走了。他说二哥让他去打工不要住那里。但每天若四个小时在路上,他如何受得了?他只好先暂时去适应,反正他和尉迟分开三年了,也没有发生甚麽事,何况开车就到的地方,还能有甚麽不方便?是李新凯来接他。尉迟对他说:“希望你有收获,闯出一条自己的路,祝你好运!”

        生活就是这样多变。尉迟竹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云风将离她远去。难道云风一点也不想我的感受?难道他以为我是木头人?还是他看出我对他没有信心?为什麽他一定要去呢?受人蛊惑?不,不,不能想了,走着看吧!

  几星期后,云风回家,是搭别人的车。一进门,他就给尉迟跪下了:“我犯错误了,那天职工聚会,喝多了酒。李新凯送我回屋,发疯的亲吻我,说一眼就看上我了,一定要我。她勾引了我,我没把持住,和她上了床。” 尉迟脑子“轰”一下,她的预感果然应到这里了。她的心碎了一地,看着跪在地上云风,嫌恶的走出家门。她还要到学校接小由由。她不知怎末办,低头看满地的落叶如她的心,凋零了。

八 云风的隐疾和心机

 

人明明渴睡,然而纷纷扰扰的乱事实在使人无法入眠。漫无目的地让心在孤清音色中静静游荡,不知是谁在低低吟唱,那首并不传世的无梦行歌。尉迟竹躺在床上想:“人说:爱一个人,一定要爱他在现在,千万不要去想爱将来。现在吗?让我又如何爱他现在?”

   云风已经离开了那个饭店,又报了一个英语班,并乖乖的在一个中医院找了一个助理的工作。他不敢跟尉迟说话,也不敢再求原谅,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受惩罚是应该的,只要尉迟不提出离婚,他愿呆在在她身边。

      然而云风有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清楚。

      当李新凯找来时,说她怀孕了,孩子是云风的。要与老公离婚,嫁云风。云风急了,打电话给二哥,问怎末办?他二哥说:“小弟,你要跟尉迟说,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她,该说的都要说,她是一个有想法的女子。我实在爱莫能助。”

      没办法,云风还是近乎于哀求的要尉迟帮帮他。尉迟想无论如何先了解一下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虽然很恶心,但这问题不解决,一切无法往前走。

      于是云风从他十八岁和吕绿交朋友开始说:那是他的第一次。交往了一年,吕绿从没怀过孕。后来因吕绿不愿等他上大学,就自动撤了。他并没想抛弃她。但,一个非常隐蔽的疑问一直在云风脑子里徘徊。那就是为什麽吕绿跟他一起没怀过孕,后来与别人结婚很快就有了孩子?直到他考上医学院几年后,他鼓足勇气,到一个附属医院男科用假名字验证自己是否有问题。结果是肯定的。他活跃精子是0%.也就是无精子症永远不会有孩子。”

        云风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尉迟一下就明白了,他为什麽要一个有了孩子的女子做他的妻子。因为这个女人不会因为要孩子的事,跟他产生矛盾,甚至分手。当然李新凯怀得应该不是云风的。但这原因不能让她知道。尉迟想如果等李新凯的老公回来,把事情挑明,由他来做决定,孩子是谁的可以做亲子鉴定,只要不是云风的,是谁的跟他们就没关系了。等这问题结决后,她要好好想想了。怎么都觉得自己的感情被骗了,那些风花雪月 花前月下是假的。一切都变得成了云风用心机做的局。她的小由由是云风要她的最终原因,多么滑稽,多么悲哀,她的心一下子冷如冰。

        李新凯的老公王荣回来了,她提出离婚。没提和云风的事。但尉迟秘密约了他,并告诉了他李新凯如何在云风酒后,她跑到云风房间,诱他上了床。第二天早上云风便回了家,再没去过那里。王荣说,他们结婚十年,李新凯流产一次,再没怀上过。这次他走前刚好是他们开酒会的前几天,所以他要让她做亲子鉴定,若是他的孩子,他留下,让李新凯滚蛋。若不是他的,不用说了。他不离婚,要把孩子的亲爸找出来再说。

        大家都在等结局,李新凯也在等,如何呢?

        最后,结果是男孩子。亲子鉴定是王荣的。他要赶李新凯回台湾,但大家都劝他,快四十了才得子,就让李新凯照顾吧!台湾的父母也都过来了,李新凯一看大势只好偃旗息鼓,不再纠缠云风。

       云风与尉迟的关系却进入了非常尴尬的境地。尉迟没提离婚,却在美国纽约州某大学找了一份“东西方比较文学”讲师的工作。她带着由由去了美国。云风留在了温哥华。

 

九 清泉灌木心 相聚在纽约

 

 

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纽约一个综合大学欲聘一个学东西方比较文学的博士为讲师,尉迟看到了这个广告,就申请了这个位置。工资要高很多。她也想换个环境。并想要云风也过来试一试运气,他只说你们先过去吧。我上完课再说吧。

        尉迟面试很精彩。 当尉迟竹走进面试室时,她黑柔长发衬映得她的脸如纤玉,眉色清丽,眸似剪水秋瞳,眼神清亮专注,晶莹剔透的一双小巧耳垂上别着两粒小小的珍珠。身高约一百六十五厘米,身着粉蓝色纪梵希春装外套和及膝裙,入时而不失端庄典雅,全美小腿套在玉色全透丝袜里,细致的脚腕下是三公分高的细跟宫廷鞋,走进来时步履轻盈,身形窈窕玲珑得令人怦然心动。这是尉迟在面试时给系主任的印象。

翻开她申请的表格,教学经验,及发表过的文章,她也很满意,这个位置非她莫属。

        但当她回到新租的房子时,为什麽没有开始新工作的喜悦?直到由由问妈妈:“爸爸甚麽时候来呀 ?”自从由由会说话开始,就叫云风爸爸。云风毫不犹疑的的答应着,对她如自己亲生的。她才意识到云风没来呢.由由想念他。她心里恨他不争气,但还是惦记他一个人在温哥华。尉迟看着隔着落地窗纱的室外,午后阳光满天,四月的天气淡淡地,被悠和乐声悄然带出回忆的滋味,有一点挥之不去的余甜,更多却还是满腹无处可藏的辛酸。

  尉迟决定给云风打电话,问他是否愿意马上过来。电话是一个别的男人声音,之后又传给了云风。尉迟问:“那是谁呀?他怎么在那里接你的电话?云风说,他把一间房租给了一个男同学,这样省点钱。尉迟问:”你甚麽时候能过来?由由想你了。”云风马上问:“那你愿意让我过来吗?”尉迟答:“这里也有英语陪训班,也有中医诊所,你想省钱,一家人住一起最省钱."

        云风马上说:”我驾照已拿下了,收拾一下,这周末就过去”。尉迟说:“从下周起,我要上班了。由由上学,你可以安排自己,然后若有时间,下午接由由。”

        由由那年七岁了,尉迟三十岁,云风三十四岁。一家又聚在一起了。晚上,尉迟也在想他们来美以后发生的事,不原谅就要分手,这样分手太轻率。但是这心里阴影何时能解开?对于他能否生育,她真不在乎。不会责备他这个,由此可见他对她也不是完全信任,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告诉她的。当然这是男人最隐私的事情,她也能理解,再处处吧!

        暗荡帘外,一窗无月。夜,真的很深,很深了。她对自己说:“其实我是很浪漫的,穿行在这些古风幽幽的地方,看小径曲折,人就走进了历史。民居、人、风景,这些院墙、门楼、雕花,我觉得很美,就像是回到书里描述的旧时代,回味悠长。我是不是特别爱做梦啊?”

       那个周五黄昏时刻,云风来了,听到车声响,由由往窗外一看,欢乐的冲了出去。嘴里大声喊着:“爸爸!爸爸!妈妈,爸爸来了!”云风一下子把她抱起来,叫着“由由,我亲爱的女儿!”尉迟感动的泪下!

 

 

十 男护士?积怨爆发

 

云风来美后十分努力找工作,上英语班。在学习过程中,他认识不少朋友。并在一个大医院找到一个外科医生助理。语言学校老师,给他建议,让他考男护士。因为他医学院学生背景。考医生需要很长那个时间,但护士就不必了。特别是精神科护士,急需男性护士。

云风很努力学英语,也很幸运,一年后他考上了护士证书,立刻被几个医院精神科聘请,他宁愿在外科。但医院说精神科真的需要年轻的男护士,工资相当高。他跟尉迟竹商量,尉迟竹说:“这真需要你自己决定,如果你不快乐,工作也不会好。”云风说:“为了钱,我先去一段时间。实在受不了,我就辞职。”尉迟说:“就这样吧,云风你的变化很大,让我吃惊,也很欣慰。再过一年我们可以买房子了."

        云风居然又红脸了。他其实心里很痛苦,自从他来美后。只与尉迟竹做过一次爱,但,结束后,尉迟告诉他:“云风,对不起,我一想起你与李新凯那一夜,我无法释然。再给我一些时间吧!”从那以后他们再没在一起。尉迟岂止是无法释然,她觉得恶心。自己的爱人居然和那胖老女人滚到一起,怎能不在意?心里有结,要时间解开才行。

这天晚上尉迟竹与云风温存了一翻,云风心情好多了。尉迟也不再想那么多,恶心自己。从那时起,他们生活才正式正进入正常。

五年过去了,他们买了房子。两层。四卧室三个浴室,(其中两个主人套房)由由上了中学。尉迟竹把父母接了出来。住在楼下一个套房。住半年回中国半年。

云峰二哥打电话,让云风无论如何要回去一趟,他们母亲病危。云风那年四十岁。他和尉迟都已是美国公民。云风请假回北京,看母亲最后一面。丧事办完后,亮风说他在玩股票,发了小财。准备去深圳。家里的父母都不在了。母亲的遗嘱里:国内的财产给他们大哥,二哥还有三个姐姐分。新加坡的阿姨手里有他们妈妈继承外公外婆的遗产,给了海外的云风。云风在亮风的鼓动下也买了国内的股票。并跟亮风去了深圳,他觉的国内比国外好挣钱,生活也丰富。于是他自作主张写信,辞了医院的工作。还让尉迟也回国。尉迟因为由由在美国受教育,不想回去,她已升了副教授,很知足了。她让云风回美国。云风说他已辞了美国的工作,并得了一笔她妈妈在新加坡的遗产,准备到香港呆一段。尉迟没有强求他回美国,让他注意身体 ,暑假时她会带由由回国看他。

后来几年他们俩就过着两边跑的日子。倒也新鲜,不寂寞,但当尉迟不在时,他和亮风就到澳门赌场玩。在国内的股票市场动荡起伏,一丢就几十万。云风在澳门赌场,加上国内股票,一下子把母亲给得遗产输了三分之二。他懊丧的想回美国,但怎末跟尉迟交代呢?本想带一笔数目不少的钱,给尉迟,还有由由的教育费。但现在无颜见他们。他没有向尉迟说实话的勇气,就躲在北京二哥或者姐姐家里。

尉迟回国,他不见。尉迟找到亮风,问怎末回事?亮风才把云风输钱的事摊牌了。尉迟竹说:“我从来没指望着他拿钱回家。只要他有一份工作就可以了,也是他自身的保障。由由的教育费我已存好了,不用担心。如果他现在跟我回美国,他还是可以找到医院的工作的。”云风听了这话后,找到尉迟说:“我受够了,精神病院的工作就是一场噩梦,若不是为了在你面前争一口气,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尉迟说:“你可以找外科护士做,不用到精神科。”

云风说:“你就是怕我没工作,让你养着。这次即使回那边我也不去美国,我要去加拿大。那边福利好。大不了我吃救济。不靠你。”

尉迟想:“原来这些年,云风都是在不情不愿的工作。原来他对自己早就没有当年的情感。能回国,若不是输这麽多钱,恐怕他早就不想跟她在一起生活了。尉迟心里一片的悲哀。难道让他工作也是自己做错了?在国外有几个人不工作?当然也不是绝对的。于是尉迟问云风:“如果我们这样长期分居。你又不愿意与我们一起生活,你有什麽打算?”云风说:“我不能听你的调遣了,我决不再去做精神科护士。你想怎麽办就怎麽办吧,我没意见。”尉迟心里明白了:“好吧,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先带由由回美国。你随便吧!”心里说:“别想让我提离婚,我不在乎,但也绝不能做这恶人。”

临走前,尉迟又和亮风谈过了:“他不愿回去,我不能勉强他,如果他以后能碰上合适的伴侣,我不会做绊脚石,需要我签字时,叫他不用犹豫,我绝不耽误他。”云风居然没有送她们母女上飞机。是亮风送的。

两年后,云风还是回到了北美。在加拿大London 小镇买了一栋小房子,自己住。那里有由由当年欢迎他时的欢笑。有时到纽约悄悄的看看由由。跟她吃顿饭。或也到家里的看看尉迟竹,两人相对,默默无语。

        一天云风问:“你为什麽不提离婚?”

        尉迟笑道:“还没找到那合适的伴侣”。   

尉迟问:“那你呢?”

云风说:“我在等你提,男人提离婚必定不好,我还没有恨你到想处处为难你。只是感到你太强势,我紧张。但我舍不得小由由。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分手了,我还能见小由由吗?”

尉迟竹答:“在她没成人时,我是同意的。一旦她成人,由她自己决定。今年她十七岁。还有四年她二十一成年。她已决定学建筑学。等她上大学时,你一定过来送他到大学去,可以吗?

云风感动了:“是你的要求?”

尉迟竹说:“不,我对你没有要求了。这是由由的想法”。

你心中是否也有这样一个人?他离开后,生活还在继续,他留下的痕迹被平淡的日子逐渐抹去。你很少想起他,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然而在那些个猝不及防的梦里,他又出现在你的身边,又再次说出分别后的悔意,你面带胜利者的笑容转身,醒来后却只想痛哭一场。尉迟竹忘不了郑云风。夏天的雨总是在你最无防备的时候忽然来袭,宛如一场重逢。

 

十一风雨故人归

 

时间飞逝,小由由要上大学了。麻省理工学院建筑与规划学院及纽约州理工建筑设计学院都接受了冷由由。她自己选了麻省理工学院。并通知了云风。云风真的赶来送她去麻省理工学院读书。刚好,尉迟的母亲也在美国,她劝尉迟竹,别耗了,若真不能过了,就离了吧!别为置气,耽误云风也耽误你自己。

尉迟同意了,和云风协议离婚,那点家产云风也不要。说房子给岳父母和尉迟还有由由留着。他自己在加拿大买了两房一厅的房子。地很大,他一个人足够了。尉迟说:“若有合适的人选,就找一个吧,做个伴。”云风:“嗯嗯”的答应着。心里却还是爱尉迟竹,虽然她有时很强势,但没有她的强势,怎末能有他们的今天?这爱情若能变亲情多好!     果然,尉迟竹说:“你国外也没别的亲人,由由如同你亲生女儿,跟她保持连系吧!若有事需要帮助,给我打电话。身体不舒服了,不要忍着,要看医生。”其实云风到底还是去了医院。找了外科手术室的护士工作。并没吃救济!

云风与由由一直保持联系,放假由由还去过那他那里小住。这是云风的精神寄托了。当云风四十六岁那年,国内姐姐给他转来了消息,她三姐因乳腺癌脑转移,不治去世。他没回去,心里感到悲哀。就给尉迟打了电话,述说心里的郁闷,感叹人生的不测。尉迟要他周末到纽约住几天散散心,刚好父母不在,他可以住楼下那两房。

 

       他们好像又恢复了以前的快乐,但谁心里都知道,回不去了,保持现在的关系就好了。

        当云风离开时,尉迟看着他的背影。孤独,漂泊,心里一阵痛楚。她看他把车开走,才回屋。云风在后视镜里早看到她那失落的表情。心里一阵悸动。但,还是这样好。大家都自由,也都互相关心着,却不需要负责。或承担什麽。云风就是云风,承担责任是他最怕的。

云风四十八岁时,他给尉迟打电话说要回大陆一趟。他二哥病了。那是他最亲近的手足。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长大的哥哥。尉迟还去了加拿大帮他整理行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也没有嘱咐。她知道,现在不再方便说什麽了,呆多久,不是她该管得了。  云风却希望她能唠叨几句。她只问亮风好,希望他早日恢复健康。

两个月后,云风回来了,直接到纽约。见到尉迟,就流着泪说:“二哥走了,走时挣着眼睛走的。”尉迟抱着他,安慰他。他说:“二哥才五十岁。喉癌。先做了手术。不能说话了,后来就是癌症后期恶病质,受了两个月得罪,就走了。留下了二嫂和他女儿郑爽。办完他的后事,我多一天都不愿在那里待了。我就剩下你和由由了。”尉迟说:“你最好还是找个伴,以免太寂寞,孤独。”

        他睁着泪眼问:“那你为什麽不找?”

        尉迟说:“我是女人,我有由由,还有父母,我不想再连累别人了。”

        实际上她还爱着云风,心痛他。不愿意留他孤独的生活在这滚滚红尘里。她愿意远远地守候着他,让他心里有个依靠。但她怎能跟他说呢?他不愿意生活在她身边,就是因为她的强势。

        她说:“如果你一个人在加拿大,太孤单。你可以暂时住我的楼下。我们互不干扰,也能有个照应。若父母来,让他们住楼上来。反正房间多。

        云风问:“这样是不是我太无耻了?万一你要有了合适人选,前夫住在这里,你说不清。” 尉迟说:“你不是还有加拿大大的房子,万一你有合适的人选。你可以带她去那里。”

云凤笑道:“我说你!"

        尉迟说:“对我俩都适用!"

        听说爸爸要搬回来,由由最高兴,虽然她早已知道云风不是他的生父,但那又怎样?他就是她的爸爸。

        云风悄悄的卖了加拿大的房子,搬回纽约,由于工作经历,他又找到一个医院的心外科手术室做“老护士。”

        他们在没有回复婚约,也在没有分开过。也都没有再找老伴。现在云风已六十二岁,尉迟五十八岁。他们就这样过着平淡而安逸的生活。

由由早已结婚,先生是他同学,祖先是北欧的移民。育有一子。一代接连着一代 这就是生活。

 

-完—

 

 

 

散文《岁月如歌》

 

樊瑛

        一缕无尽的芬芳,唤醒时间尽头的模样,夕阳照射在曾经的你身旁,我也为纪念写下诗行。华光初上,往事思断肠,岁月斑驳,流年已洗去铅华,应承受记忆留下的感伤。一起走过的时光,是我终身难忘的过往,只是偶尔还会想起你欢笑的脸庞,在孤独的时候绽放。又是谁在谱写心痛的诗句,惊扰了沉寂的深夜,篇篇章节,回忆成曲。刻骨铭心的往事早已深藏心底,挥之不去也不愿忘记。就这样携带着有你的记忆,走过几个春秋,静静看着你的点滴,空惹一身凄迷。

 

        那早已尘封的残篇,有时还会在梦中续写着渴望:“在黄昏的岸边迈着轻微的步伐,说出深藏已久的情话,从背后拿出亲手折的玫瑰,看你布满红晕的脸颊。”却无论如何躲不开时间的悬崖,在醒来的那一刹那,眼泪瞬间留下。

 

        曾记否?最初的几年,尽管是盛夏,可空气里却布满思念的秋天,那时的我们还很天真,还深爱着。你的性格像春天一样,充满了阳光,而我却是另一个极端,像无风的湖水一般安静。每次打电话听你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后笑得没心没肺。不知为何,我总是莫名心酸,却又不知该说什麽。

 

      还记得,你每天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说早安,然后给我留言。说一些暧昧的语句。

 

      还记得,每天晚上你睏得不行,却不肯挂电话,有一天竟都睡着了,电话整夜没挂。

 

      还记得,你曾把我们的照片发给我让我做手机屏幕,在之后的岁月里不小心弄丢了,我心痛了好久却再也找不回来。多少记忆,只有书写下来才是诗篇。

 

        提笔,书不尽繁华的墨迹在尘烟中沉寂,流转于这尘世中如绽放夜空的烟花璀璨,在时空中祭奠的流星漫布天空 。

 

        诗书万卷化飞雪,笔端流云寄清风。墨色尽,繁华断,回到曾经的渡口,再为你弹奏一曲琵琶。琴弦声声处流年挥尽,也回不去错过的那一霎光阴.纵笔墨书尽墨色染指的年华,水淡处依然埋葬多少的故事?

 

       飞舞笔尖,勾画丹青断肠,祭奠几处流年。天涯飘落的孤魂,几曲心殇荡漾!

 

       落花声里数流年,一切过眼烟云。细数流年春风雨,门前桃花一度。人逃不了生老病死,花也逃不掉四季更换。到来,只为一场春暖花开时的约定。离去,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后的落幕。奈何当时我们都太执着,彼此谁也参不透,只是固执着又固执。

 

        烟雨漫漫,步履姗姗,不忍心踏上一片落红,害怕打扰了那些安息的灵魂。一场花事的落幕,留下几许的心酸离愁,情深不重不生婆娑,相思已成痴,再看庭前花开花落,过往已成殇。身在落花间,总不免踏上些许,我们逃不了尘世,也避不了尘埃。

 

       这一生风也过、雨也走,有过成功、有过失败,有过失落、有过彷惶,有过醉生梦死,也有过痛不欲生。缘起,缘灭,岁月依旧深深纠缠,守着一份永远不会实现的等候,带着一份用青春书写回忆录。

 

      时光的流淌使我早已无法分辨,徘徊在爱与不爱之间。每次看着那些暧昧的留言,都是一阵心酸,可我除了默默地祝福还能怎样。我多希望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可那是怎样的一种痴心妄想啊?

 

        月下花落泣,坐看夕阳起。过去就让它过去,已经无法挽回的结局,我也会微笑致意,像极了曾经对深夜的轻语,是我为诠释爱情的贬义。

 

       雨落烟缭,留下一腔打湿的心绪;花落成泥,留下一路永久的芬芳。一年一次的落花,一人永久的欣赏,这一次我是带着你的灵魂,所以我们并不孤单,那空中飞舞的花瓣,便是你飘飞的灵魂,一路的芬芳,是你留下的气息。这一次我会释然。

 

 

 

 

 

 

小说《伤逝》

2021年短篇小说征文

 

                                      樊瑛

 

    咪咪站在墓地中,眼前秋霜尽染,枫叶飞红了天,携着一份深深的思念与遗憾,像是走过了一季的严寒:唐唐已西飞,飞散在蓝天下。

    咪咪用手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几多情,几番念,几回午夜魂已断。伸出的手怎么也握不住过往的曾经,情深缘浅,心事如纷飞的残叶片片,飞落在唐唐的窗前。庭院里盛开的玉兰,暗香缕缕在风中无语缠绵。冷漠清秋,蓝天依旧,浮云悠然,望穿双眼,依然遮不住对你无尽的思念.

    两年前,萧瑟的风,掠过雨后的夜晚,惊醒了沉睡的惆怅,仰望着天际的暗淡,轻叩一丝灰色的忧伤,此时,心却如湖面般平静。时光走到了故事的尽头,但那些记忆的颜色,从不曾褪却。

    咪咪还记得路口的邂逅,心中的惊艳,帅气的男孩,唐唐的搭讪,相识的悸动都依然在眼前。唐唐喜欢吉他,伴着他温柔的男中音,从他的窗口传出。几乎每个晚上他都在唱,低旋的歌声充满了悲伤。咪咪疑惑为何年轻的唐唐总是忧郁?唐唐的妈妈告诉她,唐唐患有原发性的哮喘。咪咪想:“那又如何?”她依然喜欢唐唐。

    咪咪和唐唐漫步走过小小的街道,看着绽开的樱花,又纷纷落下。走过河畔,看着溪水潺潺,轻轻地流过,如同风过无痕,不留一丝印迹。音乐,读书,下棋,品画是唐糖和咪咪的最爱。唐唐安静,咪咪多话,像小麻雀一眼在唐唐耳边啾啾。唐唐觉得那是最美的声音。咪咪代替唐妈妈每天给唐唐喷治哮喘的药。在唐唐的眼里,咪咪温柔,大方美丽也不嫌弃他身体不好。他突发奇想:咪咪会嫁给我吗?不想他脱口问了出来:“咪咪,你以后会跟我结婚吗?”咪咪一楞,马上回神了:“我想应该会的,毕业后找到工作,我们就结婚,好吗?”

    他们憧憬着未来,还有两年,就大学毕业了。唐唐身体不好,他就学了文科专业,准备毕业后做文字工作。所以读了很多的书,写了很多文章。咪咪学建筑的,准备以后搞建筑设计。到欧洲建筑群参观多次。画了很多的素描,水彩,油画。她拿给唐唐看,唐唐心里羡慕,赞美,我的咪咪是个才女。

    风花雪月的恋情刚刚开始,随着2020年疫情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一切情绪嘎然而止。咪咪已许久没听到唐唐的歌声与琴声了。大家都沉浸在恐慌和高度紧张中。

  开始大家还能用微信问候,窗口还能见到彼此的影像。唐唐属于易感人群里,绝对不能出门。咪咪在窗外安慰他,给他鼓励。尽管如此,那一天还是来了,唐唐的弟弟强,给咪咪发了微信,哥哥唐唐,因呼吸困难被送急救,隔离。从那时起,一切都沉寂了。一周后,强发出出了讣告,唐唐因并发症走了。2020年,21岁。他在入院前,写过一条微信:“咪咪,我喘不过气。谁能救我?”信息没发出去。

    年华似水,流光易逝,岁月沾染了时光留下的芬芳,故事的开始与结局,都已远去,尘封的往事,似一缕云烟,轻轻的飘散在昨日的记忆里。往事如风,时光沉积了所有感伤。已数不清,多少日子,总是喜欢在夜晚的宁静里,轻拾起回忆的碎语,来掩藏心内的寂寥。似曾相识的情景,映入眼帘,充斥着心的荒芜.

    咪咪是天涯羁客,踏过繁华三千,一深一浅。唐唐却走在光阴的边缘,看遍江山如画柳如烟,闻遍千阁旖旎丝竹声,邂逅一段缱绻流年。碧水池畔,琴瑟幽幽,吉他如艳。是谁在波光倒影里,拈花一笑,将一曲曲琴韵悠扬化作绕指柔,醉了如水的月色?都说耐得住寂寞,才守得住繁华。然而,对咪咪来说繁华背后却是无边的寂寥。

咪咪在离开唐唐的墓碑时,心里默默祈祷唐唐在天堂不再受哮喘病的折磨,不再有病毒疫情来袭击。今生的情缘来世再续。

 

首发美国《红杉林》文学杂志2021年第2期

作者简介:

樊瑛,美国中文作家协会永久会员。出国前在医科大学教授英语和外教中文,酷爱文学。现居旧金山开画廊及镜框店。从2003年开始在搜狐网站开设博客,写了大量的诗歌散文,2013年又在倍可亲网站开博至今。从搜狐到倍可亲大约写了六百篇文章,仅倍可亲博客约有142万人次的读者。

 

 

散文 《孤独行/结伴行/三人行》

作者:樊瑛

       

        我独自坐在海边,太阳已经沉落了,最后一抹彩霞还挂在远山的顶端,留下一笔淡淡的嫣红。我深深地叹息着,那是诗中的诗,画中的画,但又如何呢?站起身,走在海边的小路上。身后传来海浪拍击岩石的声音,“涨潮了” 我想。一阵海风吹过,掀起我的衣袂,遥望天空,又要下雨了,每夜都下雨。回到那间小屋,那间属于我的小屋。细细的雨已在敲窗户了。这绵绵的细雨更增加了我的哀愁,我眼望着窗外,漆黑的一片。

        时钟敲过十二点,我关上房门,静静地躺下,想独处逍遥,悄悄地入梦乡。 然而,我想到我的那位先生——晶,那时他没有骑着白马来,也未驾着红帆船出现在眼前,而是静静地每天坐到很晚很晚才离去。少女的梦早已像蝴蝶的翅膀一样破碎了,碎了一地的粉末。想着晶那威武高大的神采,却如此没有自信心,也不懂责任之说,可以说是个养尊处优,极不能干的少爷。

        我在这慵慵懒懒寥落的夜色里,想有一个坚强的臂膀靠一靠也变成一种奢侈。窗内只开一个小台灯,在那昏暗的灯光下,一片浓浓的思乡之情悠然而起。留下一份被纷扰的感情,撒下了万般的无奈。

        孤独的身影还要前行,为了将来的不孤独。

        荣是我的邻居,来自祖国江南某市,带着浓重的吴侬软语的口音;时不时,一对秀气地大眼睛投过一瞥,又急忙瞬了下去。“你若要去哪里,可找我带路,现在我是这个城的地图。虽然我的车很烂,却可以代步。”我默默地摇摇头,无语。

     我的生活很简单,每天总是啃个干面包,配上一杯牛奶。就算一顿饭。实际上我既不是美食家,更不会烧饭。可荣却是个烹饪好手。一碗鸡汤面,或一份红烧小排骨加上一个江南小青菜,有滋有味的,摆在我的眼前。我无奈地对他微笑一下,想拒绝,但,又挡不住那中国胃的欲望,就低头吃起来。

     每日黄昏我都要到海边座上一到两个小时,即使是飘雨的季节。荣开始出现在我的身边。而我却沉静在“人如天上月,虽暂缺,有时圆。断云飞雨又经年。思凄然,泪涓涓,且做如今要见,也无缘。”一切语言都是多余的。

      一年后的一天,就在这碧海蓝天下,荣对我说:“如果你愿意,我将是你可靠的臂膀。”我又摇摇头,沉默。如何是好?说甚么呢?“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因劳累,过度紧张而病倒了。此时更思念亲人,虚弱地躺在床榻上,我思绪万千。母亲亲切的脸,父亲的期盼,小女儿的窃窃私语,还有晶那张冷漠的脸。“不,但他的心并不冷。”我想。在我最感孤独时,荣照顾我,车我去医院,烧精细的饭菜。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和荣结伴行,直到那一天,亲人团聚的那一天。我在矛盾中前行,结伴比孤独有另样的苦痛。我写信告诉了先生晶。他回信说:“能理解。谁让我当初极力主张你‘孤独行’呢!"

        两年后,晶终于带着小女儿越过太平洋来团聚了。欣喜中,大家有着同样的感觉,一堵无形的墙在中间,如何伪装也无法回到过去了。心无法释然。我和晶感到也许分开一段时间会有转机,那一纸婚约保留了下来。

        荣早已是自由身了,为了怕我为难,帮助晶找到了工作。三人居然在一个公司,还好相安无事。每个人都是离开另外两个人就变成那孤家寡人。谁也不愿意这种事发生。晶厚道,荣热心,我多愁善感。八年后晶和我废了那张婚纸。

        我又作了一个决定,放弃了那比较稳定的工作,进了商界。荣随后也辞职,再次助我一臂之力。生活呀,就是多坎坷,多精彩。感情就是矛盾的风向標。爱情可发生质的改变,只要大家都有一颗善良的心,爱情不在了,也可变兄弟姐妹一样相亲相爱。

        我又要飞走了,到异域去开发新的商机。留下了荣与晶合做生意。我虽不与他们一起,却随时关切着他们相处的情况。有争执,有吵闹。但绝不是反目成仇。

        我想起与谁在一起?他?还是他们?

        并肩前行

        面面相觑

        迎面走向期待中的幻景

        瞬间变得越来越短暂

        世界上若只剩下我和你

        一旦把尘世间的悲哀忘记

        灵魂便飞翔在辽阔的空域

        当视线交汇在一起

       感受会深切地印在心里

        荣寄来的信息是这样写的:现在,十年后,我可以告诉你,你永远是我心中的最爱,至死不渝。

        晶的信息是这样的:你永远是我心里最亲近的亲人,我从没忘过你。我尊崇你的选择。然而我一生不会再娶。

        我含泪感动着,我没有对他们任何一个人再提爱字。但是我爱他们两个像兄弟。他们都是自由的,任何归宿都是我的期望。只要他们不再孤独。而我还是一只孤雁——还在孤独行。

          

 

 

 

散文《异国秋思》

作者:樊瑛

 

        自从我们搬入这栋房子以来,天就渐渐凉了。那矮篱边牵延的紫藤也已露出枯黄的颜色,白色的小野菊,一丛丛由草堆里钻出头来,还有小朵的黄花在凉劲的秋风中抖颤。这些景象是最容易勾起人们的秋思,何况是在异国呢!低声吟着“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之句。这就在心里弥漫了无垠的怅惘情绪。

        书房里格外显得清寂,那窗外蔚蓝如碧海似的蓝天,和淡金色的阳光,还有空气轻吹着带有桂花香的微风,都含了极强烈的拨动人类心弦的力量。在这种花香微风的蓝天下,我又如何能坐在房内读书呢?

        所以,那天午后,我约朋友琦琦到一个靠海的公园去看秋景。我们驱车来到公园门口,面对着那碧海蓝天,心就已经醉了。我们走进公园门口,就见马路两旁树木葱茏,绿荫匝地,一种幽妙的意趣萦绕脑际。我俩怔怔地站在树影下,好像深入深山古林了。在那枝桠掩映中,一道金色的柔光正荡漾着。是我想象到一个披着金色柔发的仙女,正赤着足,踏着白云,从这里经过的情景。再向西方看,一抹彩霞正恒在那叠醉的峰峦上。如黑点的飞鸦,穿林翩翻,我一缕的愁心真不知如何安排,我要请征鸿把它带回故国吧!无奈他已飞到了天涯,了无踪迹了。

        我们徘徊在这浓绿深翠的帷幔下,竟忘记前行了。身边几个跑步的洋人青年,向我们打着招呼就消失在林中了。我两也加快脚步,经过这一带森林,前面有一条鹅卵石堆成的斜坡路,两旁种着整齐的冬青树,只有肩膀高。一阵阵的青草香从微风里荡过来。我们漫步地走着,陡觉清爽,一尘不染。下了斜坡,面前有一个小的咖啡馆,里面设置了几张桌子。甜点面包和少量的糖果错杂的罗列在柜台上。“呀!好眼熟的地方”我不禁失声叫出来。于是潜藏在心底的印象,抖然一幕幕的重影出来。唉!我的心有些抖颤了。我是被一种感怀以往的情绪所激动。我的双眼朦胧,胸隔间充塞着悲凉,心弦凄紧地拨动着。自然是回忆到那些曾被流年蹂躏过的往事:“唉!往事不堪回首,原来那就是我与他初次相见‘怦然心动’的地方。”我悄悄独自叹息着。但是我脑子里仍然萦绕着那故事的一幕一幕再现出来。

        那也是秋天,落叶树开始飘落了,一地的金黄。我和他经常到这咖啡馆小坐,经常默默地凝视着对方,一句话不讲。徘徊在绿色的山上,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遥望着北方,我们来自的方向,直到他北上日本。

        对二十年前的回想,我摇了一下头,驱开那心里的哀伤。流年把一切都变了样!谁能相信今天在这里低迴追怀往事的我,当年毅然让他离去,一句挽留都没有,心里却怪他的无情。流年,残酷的流年啊!它带走了人间的美好,它消磨了英雄的壮志,使我站在这似曾相识的树下,只有咽泪,我岂能让那年光倒流呢?

        我二十年没有再来的地方,二十年后的今天,这长长的二十年。我走的是崎岖的世路。我攀缘过陡峭的崖壁,在幽死的绝谷里逃命,使我尝着忍受心头淌血的痛苦。命运还是眷顾了我,让我重新开始了另一段生活。

        这一切刺心的回忆,我忍不住流下心酸的泪滴,连忙离开这容易激动感情的地方!我们便向前面野草漫径的小路上走去。居高临下的看到海上点点的白帆。同时想起那北海的红漪清波浮现在眼前,那些手携情侣的男男女女,恐怕也正摇着划桨,指点着眼前清丽的秋景,低语款款吧?况且又是菊茂蟹肥的时候,料想长安街上车水马龙热闹异常吧!这漂泊异国,秋思凄凉的我们,当然是很少有人过问了。不过,我们却深深的眷怀着故土。揣想到树叶凋落的北方,淒风吹着,还有不速之客雾霾的到访,冷雨撒着这些奔忙的同胞,也许正向茫茫的苍天倾诉呢!唉,风云动荡的故乡呀,北海的风光不能粉饰你的寒伧。今雨轩的灯红酒绿,不能安慰忧患的人生,深深眷念那山水的我们,这一刻因热望而颤抖的心,最后是被秋风吹冷了。

 

散文《一个回眸 千百年》

作者:樊瑛

 

我躺在山花遍野的草地上,才发现三月流光之际,天居然可以蓝的那样澄净耀眼。

梨树林开了满满香花,不负春光怡然而在,仿佛凝了一树的冰雪皎玉。远远望去,似白色轻雾笼于半空之中。春光那样好,天色明净,日色如金,花事繁盛。婉转滴沥的流莺飞起时惊动了天际下流转的情丝袅袅,忽地把她的视线引向了遥远的天际。

       那一泓无尽的碧蓝深处,有薄薄的几缕白云,云后飞着几只小小的风筝,隐约可见是大雁和蝴蝶的样子。仰头看得久了,便有微微的目眩。想起以前念过的词: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春暖的时节里,怎么会有真雁?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因飞得高远,依稀看去便如真雁一般罢了。欢乐趣,伤别苦,其中更有痴脚步没在浅草之上。迎面而来的春风和着花香充盈着衣袖,时近黄昏,漫天舒展着流光溢彩的晚霞,滟滟辉煌如一幅最繁艳辽阔的云锦,照在那些凝霞敷锦的樱花上,愈发的明艳如在幻境。

风一吹便有花瓣如雪飘落。风筝飞得那样高那样远,也不过让一线牵着。

       远处的溪流欢快的低语,将那宁静的春天引向深远。此时天变的风轻云淡。透明的的蓝,圣洁的白,神秘的红,奔放的黄,生动的绿,让人心如止水,又让人心潮澎湃。记忆只不过是一张挂满风铃的卷帘,却藏匿不了回味一丝缱绻的痕迹。曾经青春的羽翼,划破伤痛的记忆,昨日的泪水,激起心中万般的涟漪,记忆的双手总拾起那明媚的忧伤。在绝望而古老的爱情里,时间仿若凝滞不前,千百次回望,千百次辗转,只一回眸,便迅速老了百年的韶华。

       想当年,我迷迷茫茫地走在他身旁,手贴得那么近,走路时若有似无的碰触到,有一点麻麻的酥痒,仿佛不真切,像触了电,又迅速地缩开。谁也不说话,我只晓得他的手在春风里微微的暖。终于忍不住,双手又触碰到一起的时候,我攥住了他的手。他一怔,双眼还是看着前路,手却也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心中漾起微甜,便如五月蔷薇花架下的晨风拂过,只是清清软软,静得像是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三月季节里,桃花在迤逦橘红的路灯下树影婆娑,勾勒如画。远远的便觉得香云似海,芳香馥郁。那时刻我只有他,他亦只有我。夜开始凉下来,风露一点点的变重。我冷的有些发抖,他解开墨色的外套,把我裹进怀里。满襟满怀全是他的气息,我依偎在他胸口,听着他稍稍偏快的心跳声,长发披散如墨玉流光,泻展在他膝上。他伸手去抚我的头发,低声道:“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眉。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我并未接话,只换了话题:“你看今天的月亮,那么圆。”

那日的月亮如冰盘一轮,隐着淡淡水红的光芒,粼粼如水银流淌。照在琉璃碧滑的晨曦湖里,波光潋滟,像倾了一湖的碎钻。我说:“只是奇怪,今天的月亮升起的这样晚。”他笑:“好事多磨,好东西总是来的晚些。我们不也是一样,隔了这些日子,才能够在一起。”我轻轻“嗯”一声,只见他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辉,竟似有幽蓝的星芒溅出。絮絮地说了半晚的话,睡意蒙胧间,仿佛他还是未睡,目光灼灼的燃在自己身上,燃起无限情炙。

“还记得吗?窗外雨水把眼泪悄悄地覆盖,回忆在心里开始残落。那份沉痛的爱,像一阵风吹拂着春天的记忆。待到满园春色关不住时,便沉入心底泛滥成一片汪洋,流出来。只留下两颗泪滴,徘徊在忧伤里,彷徨在彷徨里,在茫茫的苍穹之下。断了的弦再弹一遍,我的世界,你不在里面。我的指尖已经弹出茧,还是无法留你在我身边,断了的弦再怎么连我的感觉你已听不见。你的转变像断掉的弦,再怎么接音都不对,你的改变我能够分辨。”声音渐唱渐低,隐约有几分凄凉之意。他的眉心里便拧成川字,半晌才说:“你以为我是这样待你的?”

我想,这一世,就是他了吧。这一生要举案齐眉,要天长地久,要情志不渝,我缓缓说:“前途渺茫不可知,我怕我们之间的弦哪天也会断了,再也接不上。

鸳鸯锦绣化作灰,并蒂芙蓉成了残荷。那一刻的分手真的来临,成为我永世最不可抑的沉疴惊痛。他只低低地告诉我:“对不起,你终归不是我所爱,我尽了力。但我还是不爱你。”我望着他的背影离去。成为永恒。

        春天,原是那样热闹的季节,姹紫嫣红开遍。院子里的青石砖上积了厚厚一层被风吹落的雪白的梨花瓣,微微的泛着黯黄的边缘。再热闹的春天,却也要被隐隐逼来的暑意代替了。晚霞在天空艳丽如织锦,映得幽闭的屋子里有明灭不定的流丽的光。我的嘴角浮起淡淡一缕哀凉的笑意,好时光竟那么早就过去了。

        谁从谁的青春里走过,留下了笑靥?谁在谁的花季里停留,温暖了想念?谁又从谁的雨季里消失,泛滥了眼泪?一个回眸,烟雨迷蒙。那来自遥远的年代的古老的歌声,飘渺而绝望。

        蓦然回首,隔开洞开的雨窗,凝眸对视,触摸着孤独的气息,一望便是一千年。风吹和煦,入夜微凉。相识虽浅,似是经年。唯美的诗情,冶艳了少年触目的芬芳。悠长的旋律醉了少女的心旌。却掩盖不住他心头的几许惆怅、彷徨。绽放的才情,惊起漫天的芬芳。低回的思念,令人流连。心总是在最痛时复苏,爱总是在最深时落幕。心在泣血,犹如山边的杜鹃红的惊魂。我是多么不情愿,把痛苦也化作诗行。正如那远方的最后的一抹云彩,收敛了金色的光芒。

散文《风雨后的晚春》

樊瑛

我推开窗子,一夜的风雨造成了山景一片凄凉,落红遍地。风仍卷着落花,林中的树木都无精打采地捶着头。

        登上楼顶平台,远望过去,山岚在青苍苍上,泛起一层微秒的紫气,令人在赞美里隐隐感到不安。阴天时,山容便暗淡无聊,半隐在人家的水雾里。风雨里,水飞翻,浑然搅成一色。在白气弥漫中,山竟水遁失踪。雨后的这个世界又都回来。群山洗灈的地洁天青。雨里的连嶂叠峦苍深而黛浓。面对这镜开天地,云幻古今的海光山色,一时竟目迷神飞。看海气濛濛,我的深眸,浅靥里竟然不自矜持。真是“蓝溪之水厌生人”。心中泪飘荡,你唤醒我的迷灵。海水不深,沉不尽无数尘世的污浊。流川不深,浮不起明星寥落的艺术。

       在那高处我还可俯瞰整个市区。当我一个人站在至高处,看着风雨夜后的芸芸众生时,一切的尘世俗世就显得渺小而不足道了。阡陌纵横的街道,如一面巨大的棋盘。俯视楼下的院落,满院晚春的樱花,随风飘落一地的缤纷。此时的花园如此风景如画,幽静的如世外桃源。百墙上爬满绿色的蔓藤。有的阳台上垂下像瀑布般的小花。随便一条小径,都是满眼的绿色。扑鼻的花香。在这时节,远眺翠色连天,近看满目晶莹,也有虫鸣声声。风雨后的晚春,令人迷茫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