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对远山的召唤  思绪万千 》

樊瑛

 

 

大地焕发出新的春天气息,阳成仿佛闻到了夏日山腰上的小野菊的芬芳。五月末的夕阳,还没有暗下来,但很快黄昏就把大地笼罩了起来。夜幕在前方降临了,皎洁的月光映在窗头上,是一轮圆月。

二十年前,阳成来到遥远的南半球读硕士研究生。那里像清翠的秋山轻罩著几痕雾紫。望著精焰斑斓的晚霞里,望著出岫倦展的秋云里,望著层晶叠翠的南国的蓝天里,插翅飞去,飞上云端,飞出天外,去听云雀的欢歌,听天河的水乐,看群星的联舞,看宇宙的奇光。但想的最多的是紫馨。

杨成记得当他走出机场时,热闹的机场,原来,也有寂寞的时候。人去楼空,他回眸与机场对望,带着相互了解的心情。曲终人散,他与寂寥的街灯对应。他把所有的喜悦、疲惫、忧伤等沉重的行李一一卸下,决心以幸福的姿势飞翔。随身携带的,惟有真爱。爱情,是寂寞最华丽的出口。寂寞,是文字最长久的朋友。

只是他心里还在萦绕着紫馨影子。那个帅呆了同学冷文圣,还留在她的身边。冷文圣,想起他那轻轻地一笑,便化了雾色江天,点了水墨山峦。这样的男子能不让紫馨动心吗?自己为了前途跑到这天涯海角,是不是无情的披露呢?再想起紫馨与冷文圣飘然走在路上,两人的丽影仿佛成了这山水间唯一的景致。而自己又在谁的景里呢?

他徘徊在山下的古堡,逐渐被云雾缭绕。然而整个古堡所散发出的古意和悠远绵长的深思,令人驻足留连,不想离去。杨成手拿著一张美丽的邮件。只觉精雅,上面写的字句也妩媚,看到她别致的签名,像燕尾的瘦,梅花的疏,立刻想起紫馨亭亭的影像,悦耳的清音,接著一阵复凑的感想。他想出了神,无意地把手里的香迹,送向唇边,只觉得兰馨满口,也不知香在片上,还是香在字里,他神魂迷荡了。

曾记否紫馨在那清静平坦的道上,在召唤榆柳浓馥的阴下,像飞燕穿廉似的,疾扫而过,还不时用手去理整她的衣裳,因为孟浪的风尖常常挑翻她的裙序,像荷叶反卷似的,泄露内衬的秘密。一路的草香花味,树色水声,云光鸟语,都在她原来欣快的心境里。道路两旁有各式的树木,地上青草里,夹缀著点点金色、银色的钱花。六月的江南,正是雨季。江南的烟雨,正是覆了眼前的曲路。蒙蒙的雨路依稀有人来,路尽头,来人行缓,风低起,雾轻笼,裙角素白。一把油伞,半遮了面容。执伞的一截皓腕凝霜胜雪。伞上青竹独枝,雨珠落如玉翠。只见少女静立雨中,碧玉年华。脊背挺如玉竹。风姿清卓。见她如见江南一岸春色婉约婀娜,似水婆娑。

那时桑抱山峰,依旧沈浸在艳日的光流中,满谷的樱花桃李可爱的影像。但这心影,只似梦里的紫丝灰线所织成,只似远山的轻霭薄雾所形成,微妙极了,只要蝇蚊的微嗡,便能刺碎,只要春风的指尖,便能挑破。晚风吹打花枝,烟雨漂打窗棂,玉兰轻落,碎了窗台一滩积雨。那月色触地,夜风徐徐。月色却空朦,海棠落了满园,她在月色里步步残红,可见明月花下人。只见窗外江雾遮住了远山,那一袖风华,便覆了江山万里波澜壮阔。

冷文圣懒卧榻间。便似卧尽了江山秀色,秋月春风。他轻轻微笑。这一笑,满园花红失色。唯剩那月色里廊下一人,风醉了海棠,那人醉了夜风。西风吹不进窗台。却不知吹乱了谁的心湖?那人深深凝视着墙上的景,窗外树枝摇曳,那眸底深若沉渊。随波一去千万里,痛意无边。情未觉已深。眼前似见那男子笑比山凤懒,华袖落枝影斑驳,随风舒卷,送了山河万里。那人不就是紫馨吗?

天如霾,烟雨如丝。洗尽红墙翠瓦。杨成思念江南,那碧天春水,风细柳枝斜,烟雨洗净了青瓦。他叹了口气,那口气比江南的雨还绵长,似有许多话要说。春不易老,人易老。他似见到紫馨一袖如夜里梨花生着暖白,尽着春水般的潋滟。眉目如月满西楼,映入一江水里的春景,如画似幻。徜徉在花海中,似乎洗去了一身的疲倦。月色朦胧 西风落叶。老树石桌,落红如雨,他轻轻一笑。这一笑似风雪皆歇,碧天无际里有雁高行。

窗未开。风声悄起,桃枝飒飒,桃林碎红万点,气派万千。好像又听见远处的钟声悠远悠长。不知在谁的心湖里晕开,如那涟漪,久不散。他的眼神里却再现星河,一个眼神便如一片天。那天上的凌乱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只知山林深远,清风送来。

杨成曾与紫馨去过江南小镇的一座茶楼,他们在三楼找到一间面对远山的雅座,推开窗子,抬眼望去,只见窗外远山花林,有一古寺在半山间,钟声悠悠,山路蜿蜒,人群却如潮。虽只能望半山,却已见人间繁华。那座茶楼可依然在?

长着银灰色狗尾草的大地。在茫茫草原的尽头,是逶迤连绵的群山。随着夕阳的消失,远处的峰峦也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遥望着太平洋的波涛,仿佛远山在召唤。天上的云在翩翩,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吗?一切已不是当年,紫馨已做了人生中的过路人。让远山召唤吧。再见了故乡,再见了江南的小景。待我垂垂老去时,那梦将会回归故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