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瑛
前言
一个年轻妇人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儿子站在一个两眼失明的人面前,报上生辰八字,请那人给这婴儿卜了一卦:“单枪匹马”!“没别的啦?” 妇人问道。那卜挂人摇一摇头。不再讲话。那婴儿就是陆兆林。
一 顽童到体育明星
兆林来自于一个官宦之家。家在浙江绍兴。他是三代单传独子。连奶妈都视他为家中宝贝。然而他的父亲陆鼎是一个脾气其极暴躁,威严的男人。兆林的书若读不出来,那手心肿几天握不住筷子。或者要站着吃饭。打屁股是因手心不能再打了。可见兆林不是个等闲之辈,淘气没边。
有一次家中来客人,他躲在客人饮茶的桌子底下抽烟。他不知袅袅烟雾从桌下冉冉升起,他爹一把把他从桌底揪出来,当着客人的面很揍了一顿,头上还挂了彩。客人紧拦着,才让奶妈带走。那年他七岁。
上学了,每天在校园里踢球,老师送回家,否则又要挨打。后来父亲到外面做事,他自由了很多。其实虽然他是独子,却不是父亲的宠儿。而是出气筒。
每次从学校拿来的成绩单,全是60或61分.家里人被请到学校,当然是不能让父亲去,否则回来,小命是否保得住还是个个问题。校长说:“兆林非常聪明,他喜欢的科目过目不忘,不喜欢得很难说服他。每次考试,教师发现:为了早点出去玩,他自己先把分数算好,只要及格了,他马上交卷,出去踢球,跳石头,跑操场。有一次老师发现他算错了。总分是59分。老师告诉他这次你不能及格,他还没走出教室,就把卷子要过来,找了一道小题做了,加了三分。那次成绩是62分。教师说他可以拿高分,但他不要,他要到操场上去踢球。
到了中学他知道用功了,他个子长很快,学习优异,特别是文章写得相当出色。身体健壮。但在他十六岁那年,他父亲在外患急腹症,没救过来,走了。终年还不到四十岁。
兆林的母亲是个祖传中医,而且是挂牌的。还有积蓄,产业。所以家里的经济情况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那是一个比较自由的年代,考得上大学就可以去读,不愁钱。他的母亲是个极其温柔,安静的旧式女子,却是读过书的女人。兆林一定要上体育学院,若是他爸爸在,那是万万不行的,要打断他的腿,也不能学体育。
他爸走了。母亲听他的,他随了心愿,到了上海读书。进了上海体专。不想这可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一米八十多的个子,拿了全国七项全能冠军。又成蓝排球明星,为了看他打球,有的球迷坐着黄包车跟他满世界转。那年他二十岁。母亲也随他到了上海。他已成了一个英俊健壮的体坛明星。
看今天的球星被美女环绕包围。那时也一样。如果说对兆林的感觉是夜空中悬挂的月亮,清冷而明亮,那么对荣家的芬妮小姐的感觉就是冬日里清晨的太阳,温暖却遥远。
陆兆林站在球场排球队伍里,高瘦而英挺,抿着的嘴角隐隐带着些许傲气,排在队伍之中,即使只露出一个侧面,也足以显得卓而不群。站在那里如一杆修竹,姿清逸、骨清绝。他走在美丽的体院校园里,清高傲然,永远都是一道风景。。
那日,天色仍亮,夕阳隐没在错落耸立的大厦之间,只映出天际一抹极淡的橙红色光。兆林在球场精彩的表演,和他俊逸挺拔的美男样子,眼神轻润,面如冠玉。。霍住了多少少女和粉丝们的心。然而当他的队友将他介绍给自己的小姨芬妮时,没有崇拜的眼光,没有那艳羡的情绪,只冷冷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荣芬妮小姐那年十七岁,在杭州西洋女子学校西画系的学生。陆兆林二十二岁
二 贵族小姐荣芬妮
她绝代风华不过分。芬妮美得如梦如幻,似乎有什么忧郁笼罩着她,美丽的容颜上总是带着点楚楚的忧愁。身如流云,姿若明月。。
江南幽静的亭台连着池塘,没有任何围栏,蓝色的水,白色的玉阶,犹如融成了一体。一个娉婷的身影坐在玉阶上,和水和玉化在一起。兆林经过朋友的引荐终于在杭州约见了芬妮。
芬妮在家里女孩子排四,大家叫她四小姐。 她如同绸缎般的漆黑长发柔顺地被银色丝带挽着,更加衬得芬妮肤白如雪,那张秀丽无双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兆林远远看到芬妮与她大哥静静地坐在玉阶上,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陆兆林着实迷上那如花的芬妮,但自己第一次相约就晚了,想来在芬妮的心里一定大打折扣。不想芬妮微微地一笑,看着她那堪称春花乍放的笑颜。他的心放下一半。芬妮的大哥见兆林来晚,眉头微蹙,只打个招呼,嘱咐早点儿回家。自己就离开了。
芬妮笑了,笑得娇柔,笑得傲慢,笑得轻狂 。。大哥除了大嫂,甚麽时候有这么关心过妹妹们呢?
兆林第二次见芬妮时,又是芬妮先到。其实她也不在乎谁先到,只是她在放假,而兆林还在训练。在兆林眼中看到这样一幅画: 清水伴着玉阶,玉阶上坐着芬妮,正对着清明如镜的水拂弄头发。自然优雅的动作,绝美动人的容颜,真是芙蓉面、玉柳姿,说不尽的风情,看不厌的绝代风华。 走到芬妮的身后,温柔地唤她:“芬妮“ 倏地回头,在看到他时,芬妮露出一个如花娇艳的笑容,“兆林”。其实芬妮,她并不像外表所表现出来那样纯真,比起娇柔的外表,她应该有着更自我、更坚强的内心吧。
芬妮来自一个达官贵人的家庭,家里人口复杂。生母在芬妮一岁,妹妹七天时因产褥热不治早夭,终年才二十八岁。一年后,祖父让父亲续娶。无奈之下父亲娶了继母。也是来自上海富人家。但父亲因思已逝妻子,终于抑郁而亡,终年三十五岁。身后留下六个儿女。偌大的家产由祖父掌握。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姑姑。家中虽然有司机,管家,厨子,裁缝,奶妈等一大群佣人。却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们的亲人,除了年事已高的祖父。她们姐妹四个,兄弟两个与继母住在上海一栋洋楼,大约三十间房。祖父和两个姑姑住在另外一栋洋楼里。也是三十间房。除了他们最小的三姐妹互相依靠,只有继母对她们关照一些。虽然出身豪门,却格外的孤独,小心谨慎。
认识兆林,芬妮并不是一见钟情,只是不讨厌他罢了。交往之间。兆林是个比较沉默,内向的男子。但很爱笑。却不会做甚麽让人赏心悦目的事,或说甚麽甜言蜜语。只是双目含情的凝望着她那秀美绝伦的容貌,顾盼之间,流露出绝代神采。
兆林和芬妮在北京西山的桃林里漫游,他们四周已是白雾缭绕,在弥漫的白雾中,仿佛桃树一株株拔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花骨朵,开出了娇艳的花。不过一会儿,千朵万朵的桃花,缤纷的怒放着,灿如晚霞,绚如胭脂。在开得热热闹闹的桃花树下,芬妮安稳的站在那里,清风拂过,片片的花瓣在空中盘旋交织,如一场春日的细雨,更如同一个瑰丽的梦境。那树下的芬妮,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发丝,衬着如同初雪一般洁白得耀眼的衣衫,在风中偶然的回顾,便让这漫山遍野的花朵失了颜色。
兆林站在桃林里,有一会的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一直以为鲜花生而是为了与美人想匹配的,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花海中,一个女子的惊鸿一瞥,也足以让人惊艳失魂。微风过处,落叶缤纷。漫天桃花簌簌而落,犹如江南的雨,兆林震惊了。。心走向芬妮。义无反顾。
兆林被芬妮邀请到家庭舞会。芬妮同姐妹,大哥大嫂,经常在家举办舞会。这一次亲戚朋友都知道四小姐有了男朋友,是个体育明星。妹妹七小姐的男朋友是个军阀的公子。姐姐三小姐的未婚夫也是个欧洲留洋回来的才子。
就在姑娘们快有归宿时,芬妮的祖父做了一个决定:把家从上海搬到北京,两个姑姑,和芬妮的大姐夫妇,大哥夫妻,随行。留下了三个妹妹在江南受教育。由继母照顾。其实芬妮不知道。这是祖父觉得自己年事已高,在离世之前,将庞大的家产分配给大家。分家了。
但北迁不久,祖父不适应北方的寒冷天气,很快生病,离世了。大部分家产落到两个姑姑手里。为了奔丧,继母带着三个小姐赶到了北京。在西城砖塔胡同买下了一个三进的四合院。共六十几间房。从那时就落户北京了。
北京深秋时节,兆林从上海来北京看望芬妮。她正在看着落叶发呆,秋叶春花野杜鹃,安留他物在人间?昨天晚上回来时没有注意到枫叶凋落,难道这是一夜之间落下的吗?昨夜不知花落下,今日别有愁上头。
兆林因世界各地的赛事经常外出。芬妮就继续回杭州她的画院学习。从外面回来,他都会给芬妮买上一件礼品。
兆林爱吃西餐,每次见面都到西餐馆吃一顿。碰到两人都有假,就到北京玩。各个有名的老字号也都吃遍了。兆林永远带着那种微笑,像是三月的春风,让人感受到清新和温和。其实他的心并不平静。
在赛事修正期间,他到北京那四合院见四妹(芬妮)。正是隆冬梅花开时,只见芬妮雪衣红襟,黑发如绸,眉如远山,眸如繁星,肤胜白雪,貌比寒梅,浅笑盈盈,风情万种。她在和姐妹赏梅花。兆林并不是粗心人。而是个十分多愁伤感的诗人。想起在梅林看到芬妮的一幕,他才真正明白美人的含义,春意灿烂,她笑如春风,淡怡动人;夏木苍翠,她静如雨石,优雅可人;秋叶幽忧,她悠如夜月,明净醉人;冬雪惨淡,她傲如寒梅,清晖怡人。
那一夜,他梦中也进入梅林之乡。
什么时候起,梅花酒的香味萦绕鼻尖,难以忘怀?
什么时候起,他下笔触情,吟念春思,难以舍弃?
什么时候起,他如镜水之心常泛涟漪,难以平静?
他找到了自己的坚持,自己的珍惜,明净的心从此不再空荡;他又想哭,想倾声大哭,原来不知道,情的滋味如此酸涩,如此苦闷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