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 玺

    这一日之来临,令“长老”之位、长者之年了的赵佗,重新走回他似当初、又不是当初年月的那场离奇梦境。

    ——已不是浪迹中原。他来到一处岭南客家乡野大河边的青石台上。天云迷濛中走来那位道人模样的老者。好似灵谷子。身后又紧跟了那只大得惊人的黑犬。围着他亲热。

    那狗引了他。

    他随了那狗。

    行至一处高山大岗之地。已不再是孤怪的山洞里。

    满天宇般响彻着那灵谷老者的声音。却不甚清晰。

    忽来一阵清风。白云翻滚如阵。

    托起他身轻如鸿羽。飘忽而动,来到那三圣峰下。一道金光闪射中。遥见那三祖巨身神影。紫鹊界云桥从群山梯田间升起,飘然而来。紫云下聚集朝圣者人众如海。上方龙闪无声,其形耀天,却是一片万里碧空。圣祖含笑而指。他如云之身就又飘至了大汉咸阳、岭南佗城、兴安灵渠、百越龙川、横琴北海……

    虚虚幻幻之中,那如阵的白云载着他,直飘回岭南云下那叫做白云山的“客乡”神地。

    此地亦称飞鹅岭。白云如海。仙气十足。正不知何以置身。

    那黑犬却从深峡榛莽中跑出,引来一人——傩巫神者。

    那神者手中摇晃异物,放言怪笑道:“赵佗,你的御玺金印已落在我手上!”神者得意轻飘而起。

    赵佗急欲追赶,双腿却如绊藤索,行动不得。

    神巫者笑道:“民谚曰大盗窃国,小偷窃财。神偷盗印。本神者名不虚传也……在下将把你的玉玺金印埋进深山古洞。千年万年之后或可得见天日也。哈哈哈……”

    那神巫的怪笑飘落深渊。影子瞬然消失。

    那被盗的御玺呢?

    赵佗拼力挣脱羁绊,飞身而起正欲追去。

    迎面一人含笑而出将他揽下。却是灵谷老人。

   “妖言惑众更以惑赵也。”灵谷道:“无须理睬。神巫者乃我百越永久的恶梦。所言千年之后,南庚十字门星下,依然会有重演……”

    赵佗更为飘忽,曰:“我刚刚游历这场恶梦。”

    “与君同梦。”灵谷道:“随我同行。可玄解大梦也。”

    灵谷子擕赵佗驾云雾而漫步。恍若云船星舟。

    一个未来来世的无解之梦。

    山驰云飞、江海巡转。

    如航时光星云之海。仿佛踏入了那一千年、二千年之后的一方天下人城万象之中。那是一处光怪陆离的所在。天河星汉,浑然一体。灯火流萤。霞彩飞虹。交晃驰骋……蓦然间足下这白云山脉飞鹅岭上,兀立起一座高阶亭台。上有越、汉四方武士壮汉举臂托肩,高高撑起一方巨型宝石皇玺——雕有“文帝行玺”汉隶大书的龙钮天子大印。威壮雄伟之势,高耸云天。

    那是龙玺之“龙图腾”的巨大神秘身影——升腾而起。

    承接着那天空北斗七星处不时飞来的雳闪“龙”音。

    九兽神龙复现福得啦!

   “啊,天下。天下啊!”

    ……

    那巨声。那巨光。那巨响。那巨像。

    一同遮过赵佗长梦中的呓语和呼喊。

    一梦醒来。眩迷不知岁月的一片天地——他居身的白云山地。

    那山。那石、那人、那狗,那灵谷子老者都无了踪影。

    ……

    此梦留有的奇境,此刻却航越过百年时空,回观了赵佗的命

运行迹。 从“百越大长佬”、“太平大将军”、岭南王者。跨过一千年、二千年、三千年的时空如航来世、未来。

    “如来。如来……”

    如来未来之世。于今,洽可见古都广州城耸立有高台巨亭。四方越、汉部族壮伟武士托扛起大汉天子《文帝行玺》一统天下的巨型印玺石雕。亭台伟岸,耸入云天。其壮观之势,集纳古今浩气。堪喻中华天下之最。此百越城史标识之极品,正是赵佗千古梦境的神奇写照。回观了中华一统天下的百代国运行迹。

    当赵佗不断从长梦、新梦中醒来,他已是103岁老人。

    在岭南从县令到护越封关立国、诚心期待归汉、两度复封王者,临政67年……他的一生,以大易周天、中易社稷、小易周人的智慧和合百越族人与客属宗亲,留下了维护华夏一统的千古和合风范。留下了胜迹广州古城、龙川秦县、以及杨帆海外的神奇身影……

    “王者”玄迷无数;

    “无王”二字却充填了“王者”的实写。“九兽神龙”图腾的背景苍穹,写满着一个漫天宇巨大的闪形“龙”字。

    却是一个祖先甲骨“九”字的天迷神化。

    古传炎黄东移迷途,龙马出黄河献河图、神龟出洛水献洛书。

    洛书河图、天授神物皆归之为一个“九”字。

    “九”为终极、开启无极之神数、天数、大数。

    那龙字的摩崖甲骨刻形“九”字的“大天下”之数数, 衍传古今——九天、九霄、九龙、九脉、九州……

    那闪。那龙。那字。

    仿佛在发出历史的呼喊——天下。天之下……

    那风。那云。那雨。

    来去间留下那位大道者言——“王者非王”的天下人间大哲。

    祈悟“龙图腾”之大恒神州天道也。

    摩崖有刻诗道:

    灵谷玄解龙玺梦。

    玄解解玄玄更玄;

    如航未来梦来世,

    未来来世即如来;

    ……

    那神秘碑诗。那钮龙御玺。那人间图腾。那梦中的大城。

    天下。地上。

    万物。人间。

    古今。如来。

   

    初稿2000——2005

改峻2013——2016

于广州 暨南园

第八章  天下篇

    天地民心  

    万世太平  

    乃大将者谋

    无我即我。

    ——引 古民谚

    1

    秦宫。殿前

驿吏白跪见赵高:“禀丞相,小的驿吏白星夜兼程送来岭南任嚣大将军的密报奏折。”

    赵高接到手中:“既是密报,递于我赵高之手,意在可以过目喽!”

    驿吏白:“丞相乃天子足下,任由阅过呈至皇上。”

    赵高草草阅过:“哈哈,驿吏白还是如此聪颖过人。在下必给你个面子,你可见驾将任嚣、赵佗的密报面呈皇上。”

    驿吏白:“这……小的谢大人抬举。”

    咸阳城街上。吴晃的宫车小队也在摇晃着驰跑而来;

    御案前的秦皇。

看过绢本奏章的秦皇大怒。拍案而起。

    秦皇:“驿吏白,你可亲自面见过朕的钦差吴晃?”

    驿史白:“禀皇上,小的见、见过。”

    秦皇:“在何地?”

    驿史白:“在九州驿,皇家行馆的温泉浴阿房驿……”

    秦皇:“果然如此!可有越女作陪?犀角玉石之交割?”

    驿史白:“……小的不敢讲实情。”

    秦皇:“不敢讲就是真的有。看来任嚣、赵佗这份吴央画押的清单确是真的了!赵高、李斯——”

赵高、李斯应声过来。

    秦皇:“赵高、李斯。你二位一左丞、一右丞相听好了,吴晃潜越朕的旨意,私作主张,勒索百越玉宝、美女,当以死论罪,念是你二人举荐的亲宦宫人,朕予免死,潜回乡里。自耕自资去吧。而且吴央父子与之同谋,要一律问罪。只要他吴晃回来,不许进宫见朕!”

赵高、李斯相觑一视。

    赵高:“谨遵圣裁。”

    李斯:“在下遵命。”

正当此时,奔跑的宫人入报。

    “启禀皇上,御差吴晃吴大人回朝面见皇上。”

    秦皇:“不。不许、不许……”

吴晃已如蛇鼠般不容轰赶跪在了皇上案前。

    吴晃:“臣、御命钦差——小的奴家吴晃回朝扣见圣上皇帝陛下、呼唤万岁万岁万万岁!”

驿吏白见状,悄然隐退、惶惶逃掉。

    秦皇:“你还有脸见朕!”

    吴晃:“奴家乃奉御命出使岭南。钦差还朝——岂有不当朝复命皇上之理!”

    秦皇:“你!你的命已有任嚣、赵佗复于朕的案前。你几次三番加害于赵佗,铁证如山,还有何话讲!”

抛“清单”奏章于案下。

吴晃跪拾阅之。

    他一阵惊悸,反转为释然。

    吴晃:“原来是赵佗的清单,任老帅儿的奏折。果然不出所料。”

    秦皇:“你……又有何辩词,朕倒要听你个天花烂缀!”

    吴晃:“哈哈哈哈……”

吴晃一反常态的放声大笑起来。

    秦皇一时愕然。

    秦皇:“罪证在此,死到临头你还敢笑?”

    吴晃:“哈哈哈,皇上。这并非老奴的罪证,乃大功的凭证。”

    秦皇:“此话怎讲?”

    吴晃:“此乃臣下对他赵佗的一场试探。”

    秦皇一怔。眉宇间画出天大的问号。

    吴晃:“是老奴吴晃的一个雕虫小计。用以考试出赵佗占了岭南之后的虚实真伪。”

    秦皇:“嗯?讲!”

    吴晃:“圣上您想啊——皇上,陛下居于国中万峰之鼎——是也不是?您身边最亲近、最可靠的人儿只有偺家一个人了吧,是也不是?别人都是靠了皇上求功、求名、求利罢了。哪个敢去为陛下冒生死之险。一个猛子扎进河底,去把那河水里究竟是藏了珠宝还是埋了泥沙,摸他个水落石出,一清二楚,好让皇上宽心,治理天下江山呀!”

    秦皇:“学会绕弯子了,直说,直说,说真的!”

    吴晃:“奴家真的是动用了圣上之名,要赵佗在百越搜罗珍珠、象牙、犀角之类瑰宝,还有越女美色回京晋献皇上。”

    秦皇:“啊?以朕之名?”

    吴晃:“没错儿。一应清单是赵佗让开列的,是奴家命吴央顺应赵佗签了姓名画了押的。”

    秦皇:“好大胆。又怎样!”

    吴晃:“可是赵佗他——将选好的八个越女美人儿一一送还了越寨部落,把所选的瑰宝,只留了九种各一件儿珍奇定为进京贡品,圣上可派员钦点,一件不多、半件不少。其余,几船宝物全照清单还了越人各家的“库仑”宝洞。并有他赵佗一人独揽其责,说是我赵佗意在试探百越效命皇上的真心。皇上一心在建大秦的‘皇天乐土’,百越族人同心效命才有岭南之‘百越乐土’。所送贡品九件儿一应由山海作业之秦军照单如数赏还越寨民间。说得百越部落族人三呼‘秦皇万岁’呀!皇上,小的是用投石问水之计,摸清了赵佗,是个真君子,大秦的好将军也!”

    秦皇:“嗯……从来没听你吴晃如此誉美过他人。倒也是的。可是……”

    吴晃:“那驿吏白星夜兼程送呈皇上的密报奏章,就更是咱家句句实情的凭证啦吧。”

    秦皇也忍不住放声大笑了:“哈哈哈哈……果然给你说了个天花烂缀。太监,太监,真他娘的‘奸’。太他娘的‘奸’了。干脆就叫你‘太奸!哈哈哈……”

    同声大笑的吴晃。

    不过,他的额头反倒冒出了冷汗。

    吴晃突然伏跪不起。

    他斜乜秦皇的双眼。

    秦皇:“吴晃,怎么又下跪不起来呀?”

    吴晃:“臣下有伪冒皇命之罪,不敢……”

    秦皇:“非罪也,非罪也。难道非要朕封你个赏,才……”

    吴晃起身:“奴才不敢,谢皇上抬爱。”

    岭南的山洞前。

石台上的吴央在为自己的剑伤敷换草药。

傩面的神者立于他的眼前。

    神者:“看来一切进展如期。”

    吴央:“我等皆是大神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神者:“不尽然。走好了,你们才是千古一盘棋的下棋人、掌局者、操盘手之谓也。”

    吴央:“大神明示。”

    神者:“吴晃此刻已到京都见过皇上,凭他的机灵诡怪,化险为夷无疑,定可操胜一筹,尔等当进入行走的下一步棋。好比民间玩童做戏的‘憋死牛’。”

二人真的在石板上摆起了“憋死牛”。落石为子,走了起来。

    吴央急切一石落子      。

    神者:“非也,非也!”

    吴央疑惑着。

    神者:“这恰是你最需要的‘阱’。”

    大神与之耳语。后曰:“欲擒故纵。推其上天,方可动天剑以诛之。”大神落一石子:“赵佗被憋死也。”

    秦宫。

    秦皇:“听你这么说,朕是该嘉赏赵佗了。”

    吴晃:“皇上圣明。”

    秦皇:“可是,朕早就赐婚给赵佗,有密诏给大将军任嚣,命赵佗与那百越美人儿越秀成婚,作为皇天之赏。这还不够吗?”

    吴晃:“当然。陛下此赏恩重泰山。只是……”

    秦皇:“嗯?”

    吴晃:“圣上您想啊,那越秀可是越人共称的‘百越公主’。皇恩赏他赵佗与百越公主成婚,有意举办公主之婚庆大典!那娶百越公主的赵佗,不就成了百越王者了吗?”

    秦皇一惊:“啊?王者?朕从不封王啊!”

    吴晃:“其实赵佗功高当领封赏。可是,圣上只封了赵佗一个龙川县令,居岭南受封众官之下呀。”

    秦皇:“怎么,赵佗心有不快?”

    吴晃:“非也。倒是任老将军有点……”

    秦皇:“老家伙就是个倔巴公。朕知道。”

    吴晃:“可是封他赵佗与百越公主成婚,岂不就撩起他的‘王者’之心吗!”

    秦皇:“怎么讲?”

    吴晃取出一卷绢图。

    吴晃:“圣上您瞧,这是灵谷大师与赵佗勾蓝描画出的《九兽合体神龙图》。

    秦皇接视。细看龙图。

    吴晃:“赵佗把百越九黎八部部族的什么牛马虎豹猪儿狗儿的部落图腾,都扯在一起,集聚成了大天下的龙图腾,谓之龙的传人,并且以炎、黄、蚩尤三圣大帝之名传至我大秦,这也罢了。他还命名岭南百越为三圣结盟一统之圣地!要在那里朝圣祭祖。此间暗藏岭南天地多圣之狂意,圣上不可不查也!”

    秦皇沉吟下来:“……前时史禄还朝,已言明九龙九州之意。朕以为是好事、盛事一桩。可是尔之所言……也有道理——防微杜渐。朕自会明查之。”

    吴晃盯视着秦皇思忖的脸色。

    过了好一会儿。

    秦皇突然叫道:“吴晃!”

    吴晃小心急应:“奴才在。”

    “岭南万家婚事乃百越大秦之大事。”秦皇道:“七日后还得辛苦你跑一趟岭南,与任嚣、赵佗操办好这一史上最大的婚事!”

    吴晃:“臣下万死不辞!”

    秦皇:“朕将提早南巡!”

    吴晃:“奴才在南边恭迎着。”

    岭南部落。

    大神巫在江河岸上的越寨部落村头行走,村头空地上越族男人们在制作长舟形的木船。

    大神巫在一颗老神树下焚香火,打拱。作揖,默起法事之状。

    黑狗神犬在撕扯狮、虎、豹、鹰傩面图腾的部落长佬聚集过来,围观着大神的吟念咒语——“嘛喇哞……大秦中原要为赵佗发来龙虎之舟,送来数万魔女,与岭南秦兵成婚。百越雷部落、闪部落,豹、虎、马、鹿、蛇各部落祖先图腾之神,不可发怒。只可喜庆相迎免受灾祸的啦!”

    众越首:“合了也无甚不好嘛。我等虎、蛇、鹰、豹部落之王,依然还在吗!”

    神者:“赵佗将是百越王中之王,他是皇封县令,大大的王啦!诸部落都要听百越王者赵佗的指派。嘛喇哞、嘛喇哞……”

    百越部落的男首们惊讶:“王中之王?”

    神者故作欢悦怪唱怪跳起来。

    西江上。

    大江上正下来装满中原女子的楼船。

    女子们观看指点岭南风物的新奇,叽叽喳喳的笑闹、欢叫着:

“这岭南要说看景儿真不错!”

    “可是摊上个啥样的郎君,鬼才知道啦!”

    “靠皇上恩典、撞大运呗!”

    “皇上也靠不上,还得靠天娘地奶给的命……”

    有人在默念、合十、祈祷。

    番禺的南海郡城。

    大将军府内议事的将军们。

    任嚣:“此乃天大的喜事,却生发着地大的难题。不可疏忽,出现差池。”

    史禄:“区区一两万中原女儿,如何让数十万岭南中原兵将得以息心安家落根岭南?”

    赵佗:“‘狼多肉少’,已属必然。昭示将兵感恩天地天子圣心,我等由大将军定准规矩、章法,分轮次完配圣上所赐天地之婚!”

    任嚣:“赵将军说得极是。圣婚之疑难,必寻开解完善之法。佗儿,愿闻子真见。”

    赵佗:“在下以为,此为圣上赐婚,千古为奇。当论功行赏,不论将兵之官级。由骑队、楼船、百夫长、千夫长提拟大秦兵士之军功受赏者名单含括农耕、林木、开矿、修船、渔猎、兵佣、骑射种种五行八作记上功劳者,由大将军亲笔圈点,宣布许婚,摘日分批完婚钦点,进入兴安、含浦,龙川,南海、番禺各处村寨。”

    赵光:“余下的几十万人马如何寄望于时日哪?”

    赵佗:“同样以功行赏,逐步开解,试行与本土越女合婚之路。”

    任嚣:“汉越婚俗如何合得自然,免生濨事之患,当从属于岭南合和之大计,当向天子请命获准再行,此二万黄河女儿的圣命婚事就照赵将军所言,下达各千夫长,百夫长一一执行操办。不得逾越些微差池。”

    中军郑武:“在下立即招集各千夫长由大将军、将军下达圣谕。同此,在下安排婚庆花船庆祝和祥……”

    当此之时,越寨里传出消息——

    “二秀公主失踪啦!”

    这一消息,令越寨、秦营大为震惊。

    ——其实自那日赵佗抱了山里受伤的二秀,他就觉出这女孩本是苦等了十几年的“两小无猜”,蓦然间心生了变异。个中深藏之原由,自也心照不宣。于是就派了驿吏白做个暗中守护者。

    山边、河畔。

    赵佗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支飞快的小船,跳到岸上赵佗身边的恰是驿史白。驿史白拱手俯身向赵佗耳语。

    赵佗一阵惊悸。呆然立在那里。

    身后的越秀意外地悄然走过来。

    驿史白一番耳语之后,撤步转身离去。

    赵佗的心海翻流,心像越过千山万岭,追逐到二秀身旁。

    那里——是他的家乡——河北,定县,赵陵。

    那里新建成不久的是一座赵陵庵。

    二秀已是一身尼姑装束,成为晨钟暮鼓中的赵氏守陵人。

    颂经声、木鱼声响震赵佗耳畔心田。

    心绪黯然,激泪欲滴的赵佗,朝正北中原方向跪言崖畔,遥拜黄河故乡,定县赵陵——庵中的守陵人二秀姑娘。

    此时悄然出现同跪拜于赵佗身后的——正是越秀。

    他们会心的一阵对视。

    共对着北方的天地河山,同揖深拜。

    珠江岸边。百越部落新寨驻地。

    赵佗引任嚣等步入越人各种图腾额首的船阵。

    任嚣:“这些越人兄弟,在忙叨些啥哩?”

    赵佗:“这是越族人们按百越民间风俗为秦军庆婚,贺喜的喜船。”

    任嚣:“哦,喜船。这些个船头图腾、傩面,都是些祖宗神兽,好有气势。”

    赵佗:“一方水土一方人,这是他们自个打造的部落图腾船。龙虎图腾、龙马图腾,龙蟒图腾、龙狮图腾,奇奇怪怪,还有好多种图腾,由他们去闹婚吧。”

    锣鼓喧天。器乐齐鸣。

    鞭炮彩花中驰出数艘披红挂彩的婚庆楼船。

    楼船上有赵多,杨什、严虎、里玹等为首的新郎官数百、千人、与花枝招展的配婚新娘,在楼船上欢喜地面对岭南风光。

    作舞的百越女孩唱起了百越大歌:

    等得你几千年,

    才有这一天

    天爷降下甘霖雨

    地娘变成米粮田,

    刀剑化耕犁

    江河鱼满川,

    人世无悲泣,

    儿孙相自安……

    赵多:(在掌声中煊赫地吼道)“喜船由南海郡、番山禺岭出发,直去西江、漓江、三圣坡下朝圣祭龙祖,行军婚大礼!”

    百艘龙喜婚船出发。

    三圣坡下——三山连峰的三圣奇峰,看到了这边的江上婚喜楼船缓缓驰来。

    紫鹊界——涌来群山紫云紫雾、奇幻梯田的惊人景致。

    赵多的呼喊声:“紫鹊界。这是神仙给的紫鹊界呀!”

    满船的中原女儿见此仙境般圣景,无不惊叹呼号。

    赵多叫喊着:“此乃岭南先人侗家、苗、瑶、彝、黎百越先祖开凿令传下来的梯田呀!”

    “哇。梯田!”

    “种庄稼的呀!”

    “一层一层、一圈一圈摞起来的!”

    “摞到到山顶、真像梯子。搭到天上去啦呀!”

    “——天梯。是天梯呀!”

    “哇,好美、好神、真像做了个好梦啊……”

    “眼前这一道道大山梯田,就是我大秦军士们接着古田造的新梯田。接天泉灌水,四季丰年。大伙吃的稻米、青菜、瓜果,都是这梯田里栽种收成的啦。哈哈哈……”

     一时间人们仿佛走入了依山就势而造的那仙境紫鹊界梯田。女人们跪拜、作揖。有的感动涕零。口中不住喃喃叨念:

    “好样的百越同胞先人。好样的大秦军士儿男……”

    大楼船上又响起了赵多的吼唱声。

紫鹊界,美名传

     小如碟、大如盘、

     长如带、月儿弯、

     天上瑶池降人间;

     百越奇迹好惊天

     ……  

(史话纪言:紫鹊界梯田位于中国湖南省娄底市新化县西部山区,是世界灌溉工程遗产。紫鹊界梯田起源于先秦。是中国侗、苗、瑶、汉等多民族历代先民共同劳动的结晶,她周边的梯田达8万亩以上。是国家自然与文化双遗产、国家水利风景名胜区。2013年5月成为中国首批19个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之一,是南方稻作文化与侗家、苗、瑶山地渔猎文化融化揉合的历史文化遗存。是古梅山地域突出的标志性文化奇观。其独特的耕作方式和利用山泉的天然灌溉系统,均可谓神州奇迹、世界之最。)

    2

    崖珠海部落的岸上。正发生着另一桩奇事。

    庄公主叫道:“海妹子记牢了,领着大黑狗,跟踪大神巫的事,全交给你了。”

    海妹道:“庄主放心。”

    庄公主:“在节骨眼上二秀失踪了,她的事就全交给你啦!”

    海妹子:“黑狗山豹已经跟我混熟了,大神巫也收我做了‘徒’,我可以紧跟不放,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小丫头神秘地笑了。

    庄公主:“其它不准走漏风声——由我安排!”

    旋即,江海上——

    一艘怪异的大楼船在沿西江上出行。

    满船的雪白殇服越女。

    满山野、 大江河都为之张大着惊奇的眼睛。

    三圣坡前的兴安神庙。

    院庭里走进任嚣、史禄、灵谷子等一行人。

    他们回眸看着山下江中准备婚庆的楼船。

    任嚣等感慨良多、揖拜不停。

    他们步入神庙内堂落座。

    严虎、里弦疾步入内。

    严虎道:“禀告大将军,南来的一艘楼船是崕珠海部落的女人船。”

    里弦:“全身白孝素服,象是来三圣坡哭祭殇夫追讨亡魂的!”

    任嚣大惊。

    严虎:“正当我军旅秦婚之喜,一船寡妇来三圣坡哭殇,祭讨亡夫之魂,有意冲撞,蓄谋捣乱的。我去立马赶走!”

    任嚣:“不可!这些百越族人的亡魂,乃屠雎将军欠下的孽债。我任嚣当偿还之!灵谷大师请言……”

    殇女楼船行近。听得到船上的嚎啕哭声大起。

    这边喜船上披红挂绿的秦兵男女顿时惊呆。

    任嚣、灵谷子、史禄拧眉沉心的脸色。

    灵谷子:“大将军勿扰,但等上将军赵佗出现,在下可解此伤为喜也。”

    大将军任嚣一脸将信将疑的神色。

    殇女们的楼船上。

    神巫乱舞着傩面具,嘶叫着——

    “这伙秦军杀死了我百越村民的男人,留下越女妻儿成了寡妇,如今他从中原送来女人,成婚成配,想得好美,我们要讨回男人!”

    越妇们哀咒般叨告:

    “我们要男人!”

    “我们要男人!”

    神者:“百越族的女箭王,神箭手们张满弓、搭上箭,对准那婚喜船上的秦人红衣女儿们,对准喽,听我神巫口令,使劲儿射杀,夺得新郎回寨里做仆男,做奴隶呀!瞄准——”

    女箭手们张满了弓。

    “慢着!”

    喝止者正是海妹子——“不可张弓发箭。我们的庄公主正在登船上岸,你们看。”

    张满弓的女箭手们、盯视着靠岸的楼船。

    岸上。

    突然出现一身红衣喜服女子。

    船上的殇服越女看清了那正是庄公主和越秀公主。

    随身相伴而行的是披红彩绸的二男人——人们看清其中一个是梅旌,另一个是高大的秦地男人。

    船女们看得惊呆呆,不知所措。

    “新娘子——新郎官?

    “是咱们庄公主和她的新郎官梅旌?!

    “另一个是越秀——越秀姑娘!那男的秦人,是谁?

    一把把张满的弓箭放着毫光。弓箭松弛了下来。

    岸上传过来庄公主的呼叫声——

    “百越部落的姑娘们,寡妇们听着——皇上赏赐我百越公主越秀与上将军赵佗成婚啦。”

    越秀喊道:“任嚣大将军传大秦皇上美意——庄公主与百越梅旌将军成婚!”

    任嚣呼喊道:“宣大秦皇上圣旨——赐百越公主越秀与大秦上将军赵佗成婚。此后中原、百越儿女可情缘成婚、安居乐业。钦此。”

    赵佗:“本大秦龙川县令宣布,龙川百越误战中阵亡者之妻,可任由来中原秦军中自选佳婿成亲!”

    白服女船上的女儿们一个个惊呆若泥胎,

    庄公主的呼叫:“百越秦人自选佳娘佳郎之日来临啦!”

    庄公主等已登上了越女楼船——

    “姑娘们,寡妇们犯傻啦,快把杀人的箭收起来,放出你们心中选老公的神爱之箭啦!”

    岸上的灵谷子手中摇起红色的旗语。

    女弓箭手们如痴梦中弓松箭落。

    灵谷子:“今日乃夏历三月初三,西王母蟠桃神宴之会。正是天下男女踏青祭祖之日。解船上岸,百越误战中亡男之越女,上岸与秦军将士立功建勋者自选自命,相识相处,与秦军中原之女同行皇封大婚之礼!”

    楼船上的越女们拥上岸来。

    与之相迎的恰是一船红绶陂身的秦军将士。

    秦男越女们拥上岸边青青草地。

    “青青河畔草”的歌声唱响在江上、岸边草地上。

    大神巫者只身孤影独行在岸畔。

    身后不远处又海妹和黑豹的影子一闪。

    三圣坡下。

    一幢巨岩石壁,被巨扇竹门关挡着。

    百越族人头上各拥自己的部落图腾傩面,围在灵谷大师和赵佗的面前。

    灵谷子:“各位百越部落酋长阁下。此扇巨大竹门关藏着先祖大舜帝陛下南巡来此留下的神龙巨像,被我神工巨匠雕成了巨岩摩崕龙图。”

    众不明头脑的相互觑视。

    灵谷子:“龙原本为上天闪雷之形。尔后乃为中华九大神兽部族图腾之神意组合而成。”

    赵佗助唤道:“请——狮部落,虎部落、龙马、仙鹿部落长老献上你的部族神兽傩面图腾。”

    各部落长前去献上。

    赵佗、越秀、海妹等接过图腾傩具,巧妙地叠推上龙首颈部。

    赵佗(呼叫道)“请蛇蟒部落,鹰豹、凤凰部落酋长献上傩面图腾!”

    酋长们依序奉上。

    越秀、海妹、赵佗依序而行。

    怪异的龙行巨身已出现。

    众目惊望着。

    灵谷子:“请安阳公主崕珠部落献上图腾。”

    庄公主献上的是一部放射光芒形的日部落图腾放置龙脊。

    越秀合图呈现出长驱闪光的龙形概貌。

    灵谷子:“百越之九黎八部先祖部族,与中原三皇五帝之华夏神兽图腾,天然可合一体,是为天地万物极数之——九,先祖称天为九霄,地为九州岛,龙为九龙,九兽之神乃我华夏蚩尤百越部族之合和一体,龙头凤尾、山河一统、团龙为日阳之大慧也!我大秦岭南中原一统之黎民——炎黄蚩尤大帝三圣、三祖之子孙,乃太阳的子祠、神龙之传人!”

    越秀、海妹等拉开巨大竹门,呈现出崕壁神龙身形,与之神似无异。

    赵佗:“此乃先祖、先圣大舜帝传下的巨龙神雕!”

    百越部落长们拱手含面同拜。           

    草地上踏青谈情的越族寡女、秦军俊男以及被赐婚的中原大秦女儿们,已于悄然间成双成对的围拢过来。他们神光异彩地关注着摩崕巨龙神像。聆听着灵谷、赵佗的声音。

    赵佗:“它乃我百越、中原族群九大神兽图腾的一身合成。先祖圣意以龙图相传千年,当今圣上以百越、中原儿男秀女合婚示之祥和天地,南北一统,此后民心天立,太平绵世于此地三圣坡。兹有大秦皇上御史大人亲临为证。”

    吴晃摇扇自得。

    灵谷子(燃起了圣火)——“此为炎帝,黄帝,百越蚩尤大帝三祖、三圣之神圣山坡,知者长跪叩拜祭祖,感恩大秦始皇帝,感恩百越任嚣大将军赐婚、主婚之典——拜跪!”

    众越、中原男女齐跪拜三圣坡——九龙神兽图腾。

    百越、大秦婚庆彩船在锣鼓乐器声中驰行。

    “百越大歌”男女送行相伴。

      歌词:

    等你几千年。

    来到这一天。

    龙狮龙虎豹

    龙马龙鹿仙

    龙凤吉祥鸟

    龙神子孙天地间

    兮——兮

    几千年兮——这一天

    ……

    (史话纪言:此三圣坡即时下的“三省坡”,当地族俗称“弄三牲”——现代侗家、黎族、苗族、仡佬等族亲祭祖、庆典之地。为秦汉王者赵佗确认为炎、黄、蚩尤三位祖先由战到和的结盟圣地、百越祭祖、喜庆大典之圣山。号称“三圣坡”)                      

    3

    黑云风雾遮天蔽地

    洞庭湖远山路上迷茫一片。

    秦皇南巡的车队被湖山突发卷起的乌黑色风暴挡在上路上。

    秦皇:“云梦泽君山之岛突有如此大的风暴,是何道理?”

    赵高:“禀圣上,有一道士自称可开解谜团,求见圣上。”

    秦皇:“宣他近前回话。”

    道士取下狮面傩具——乃大神巫亮相。

    他跪在秦皇车前。

    神者:“小道觐见皇上。”

    秦皇:“朕欲渡船登君上之岛,拜谒大舜先帝神庙,何以遇阻狂风,不得登岛?”

    神者:回皇上,皆因已有自立王者之人立先祖九龙神柱于帝庙殿前与圣上祖龙之神脉相克而冲撞,才刮起这场龙卷风也!

    秦皇:‘龙卷风?’此自立王者何人?道长应向朕言明!

    神者:“百越王者——赵佗也!”

    秦皇(惊怒):“啊,百越王者——赵佗?”

    神者:“龙卷风大作,实乃对自称王者赵佗的天谴!”

    秦皇:“天谴赵佗,何以阻拦朕的车船登岛之圣礼?那岛神、树神都不为朕平息那天谴赵佗之龙卷风吗?要那树林有何用途!?将军听令!”

    虎贲将军俯身过来。

    秦皇:“朕命你带领随行的三千御林军士,三日之内砍光、伐光君山岛上的三千树林,以示我大秦惩戒之威!”

    虎贲将军:“遵旨。”

    神者:“圣上不可,砍伐树木,会更令狂风肆虐不息。”

    秦皇:“那……如何是好?”

    神者:“莫如速发此三千兵马。直捣岭南赵佗郡城,将其擒拿斩首,世事即可太平圣安也。”

    北方天空被龙卷风布成黑色云团。

    三圣坡下的秦城面对北天黑云。自己却是半天阳光灿烂。

    驿吏白驰马过来与灵谷大师耳语。

    灵谷子聆听道:“嗯,看来与上将军所料并无不同,龙卷风为圣上发兵挡驾了。”

    赵佗:“故而本将主意已定。”

    灵谷子:“在下已为将军所行备好了一切。今日可即刻启程。”

    一阵百越铜鼓,铜锣鼓声响震天,吴央为首引越众披红挂绿,成群呼号而来——

    “百越颂王,天封赵佗!”

    “天封赵佗,百越称王”

    赵佗凝眉,聚苦的脸色。

    背后指使者吴央一闪,隐去。

    又一群中原女儿披红载彩拥上。

    呼叫着纠缠“王”上赵佗。

    三江岸畔的林谷。

    桀骏集齐三千越人兵马。大神巫与吴芮举坛酒送行。

    吴芮:“此乃大神代朝廷皇上的圣意,代大秦兵马三千讨伐逆称王者赵佗,捕拿杀头,以解百战血仇之忧,复黄天圣命,勇士们,出发——祭酒!”

    桀骏兵团如旋风刮出山谷平川。

    三圣坡下的秦城广场。

    赵佗正无计驱散女人们的纠缠。

    百越锣鼓又喧闹而起。

    一队秦甲兵将推着一架木笼囚车闯入人群。

    严虎高声呼号:“宣——大秦大将军令:”

    众闹者鸦雀无声静然。

    严虎:“大秦将军令曰——百越上将军赵佗自知‘称王’罪责,自制囚车,自铐自首,送交皇庭治罪正法。三军听者,上将军令将赵佗拿下!”

    军士们拨散闹众,护拥赵佗。

    赵佗自行登上木笼囚车。

    兵将拥推“囚车”如疾风远去。

    场上之众愕然而寂。

    暗中惊目而望的吴央们。

    山野。

    风云般疾驰而来的桀骏兵马;为首的桀骏驰到三江岸畔,停马怔住;

    越人兵马杀手们的视野里—— 三江河面上行来一列船队;

    大船,大甲板上立着“木笼囚车。”

    囚车里居然是披枷挂锁的赵佗!

    周围护守着秦甲兵将。威武雄壮。

    二船、三船是龙舟。越人,以及越秀、玉娘、海妹、庄公主等等越人男女随行者。

    桀骏看得呆赫赫,不知如何是好。

    他目送着莫名其妙的船队过目远行。

    “赵佗已被大秦军正法入囚。”

    “桀骏兵马弟兄三千何往?”

    杰骏心里暗暗叨念着。却像滚着闷雷。

他想放越人兄弟们回越还乡,自个遁入十万大山深居起来罢了。也算还了岭南一个清宁。可是吴芮,还是把他的骑队引走了。

那场龙卷风说来奇怪,兜来转去 居然围绕着君山岛转了三天才不知去向平息了。未等虎贲将军出兵上路,却迎来了赵佗的自囚船队、车阵。                          

    风平浪息后的洞庭。君山岛。             

    君山的皇家驿馆。

    秦皇半卧龙椅。

    秦皇:“虎贲将军,你怎么还不出兵南海!”

    虎贲将军:“禀皇上。天语告诫兵家——龙卷风来,乃阻皇家兵马之动。动则凶。故而臣为圣上着想……”

    秦皇:“又是诡言托词!莫非你虎贲将军与那任嚣、赵佗暗中有约!”

    虎贲急跪:“非也。臣虎贲跪禀皇上——那任嚣将军已将赵佗拿下。囚入木笼囚车。赵佗已被押解而来。正在陛下行馆门前谢罪。”

    秦皇:“嗯?有这等蹊跷之事?(转念)虎贲大胆!竟敢如此一派胡言,欺瞒于朕。分明是你勾结任嚣、赵佗,谎称谢罪,来行谋反刺杀之实。(大呵)来人!将虎贲拿下。”

    卫士将虎贲拿住。

    秦皇拔剑呼吼:“大内近卫们听着,与我杀出去!杀……”

    杀气腾腾地秦始皇率近卫们提剑而出。

    行馆门外。

    赵佗自囚的木笼囚车、任嚣一干人众等早已跪伏御前。

    秦皇一时怔住。

    秦皇:“好你个赵佗!十年之前你就谋划行刺于朕。今日你得势岭南,羽翼丰满,又设计弄诡谋反于朕。岂能容你!近卫们——杀!”

    伏跪在地的人们稳若静石。

    大内高手们傻傻地呆看在那。

    秦皇急不可耐,亲自挥剑直刺向囚笼中的赵佗。

    赵佗闭目等待剑来。

    秦皇突然停剑。

    秦皇:“朕从不杀笼中之囚。来人。打开,与朕对剑——你死我、我活!”

    红衣女子越秀过来以身抵住秦皇剑身。

    秦皇:“你、又是你?”

    越秀:“陛下。这囚笼是开不得地。他乃上将军赵佗自制、自囚的牢笼。别人无缘开解 !”

    秦皇:“那么你替他与朕对剑寻死?”

    越秀:“小女子遵命。”

    秦皇:“——看剑。”

    赤手越秀、仙子作舞般与秦皇一场奇绝对剑。

    引得众侍卫叹羡失魂、呆若木鸡。

    惊绝之处,侍卫军们竟情不自禁地喝起彩来。

    秦皇竟也失魂不知所以。

    秦皇无力,抛剑喘息。

    秦皇:“这是、这是——为什么?”

    越秀:“陛下别忘了,是皇上您下御旨赐婚我二人,上将军赵佗他是我越秀的夫君来的。奴家哪有不替夫君殊死之理?”

    秦皇:“朕在问这是、这是——为什么?”

    越秀:“还用问吗。陛下——让俺夫君亲自对皇上说吧!”

    秦皇:“赵佗,你给我出来,还不下跪、求死!”

    赵佗:“罪臣赵佗谨遵圣命!”

    只听“嘎巴巴”一阵声响,笼中赵佗挥臂、木囚笼碎裂。

    赵佗被越秀扶下囚车,双双跪伏君前。

    任嚣:“老臣任嚣跪拜,三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众一起下跪三呼万岁。

    秦皇:“朕还是要问——这是、这是为什么?”

    赵佗:“——臣赵佗受大将军任嚣之‘将赵佗拿下’之令,自制囚笼、披枷带锁、自入囚车、前来面君,谢罪求死!”

    秦皇:“所谢何罪?”

    赵佗:“托皇上圣命之福,臣行令岭南十年,得百越同心化德之养,有错领百越感恩颂王之情。实为冒讳圣上皇尊之大孽。赵佗特来负刑面君,乞皇上赐赵佗以死谢罪天下!”

    秦皇:“嗯。算你赵佗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朕倒有两件大事必须问明,赵佗你要如实禀报于朕。容尔等起身回话。”

    赵佗等人众起身:“谢皇上!”

    秦皇:“朕问尔等这第一件——神龙图腾立于百越君山、岭南九州,暗藏之意究竟有何玄机!难道不是独霸岭南、觊觎天下为王之祸心所致吗!”

    任嚣:“容老臣禀报圣上。九兽神龙图腾之所得,乃托贤者灵谷大师之指点,探秘于先祖大舜帝南巡苍梧之古洞圣迹,拜谒到先祖炎黄蚩尤三圣结盟之圣山、祖庙,得见九兽神龙摩崖古迹之神形。 老臣亲眼得见,绝非妄传。”

    秦皇:“那么龙图腾神柱,赵佗何以把它立在了君山岛上?莫非有意制造这场龙卷风阻挡于朕不成?”

    灵谷子:“小民灵谷子禀皇上。”

    秦皇:“好你个个灵谷子。你终于出现了。讲!”

    灵谷子:“君山之岛乃八百里洞庭——云梦之泽的秀丽之岛,系先祖大舜帝南巡归途驻足圣迹之神地。大将军任嚣、上将军赵佗为迎陛下南巡之圣驾,特意修造御馆于此。并选用国宝昆仑玉石雕制这九兽神龙图腾,欲立于君山之鼎。配一方九州龙壁奉圣上为御玺,以彰圣上龙威、跪迎圣驾、拜谒大舜先帝以铭吾皇圣恩圣德于天下矣!”

    秦皇:“嗯?如此动听!果真否?赵佗,龙图腾究竟何解,尔与朕要讲个一清二楚。”

    赵佗:“臣遵旨。

    秦皇:“——讲!”

    赵佗:“昔有史话千古传语于民。上古华胥氏履大迹、步西泽、望北斗,北斗七星突化雷霆利闪隆声大作,垂天接地而来。雷其声、闪其形——是为万民仰呼之神龙也。值此龙时龙刻,华胥生育黄、炎二帝于西部黄土、烈炎之滨;金十字南庚星下有蚩尤生于蛇蟒虎豹之山。天公皆赐之曰——龙的传人。”

    秦皇:“朕读经史子集、史话杂说,亦早有浏览。中原灵兽九合、岭南九黎八部之合为一龙之体。寓意又何在?”

    赵佗:“九灵神兽之‘九’字,与岭南九黎之‘九’字,天机不谋而合。九字乃天地阴阳太极之极数。顺应天有九霄、地有九州、龙有九灵九天一统之圣意。九灵神龙图腾,乃大舜帝南巡遗迹所载。当年炎黄蚩尤大帝三祖圣山结盟、一统天下所立之天筹、国运、民心、民意之图腾,以龙为神迹之标也。龙者在天,则万里雷霆,轰鸣隆响,扶摇风云以现巨龙之行;神龙雷闪,则霹雳其形,通天接地、威荡苍穹;聚拢风云,降甘霖雨露与人间,滋养万物共生同长;龙者行雨,则点染苍虹,积日月之晖五光十彩,悬置于朗朗长空;龙者在海,则九洋八荒,神意翻腾,无所萍踪。龙乃万民心象之神位——是人兽山林虫、江河湖海风;是雷闪冰雨火、苍虹日月星;龙乃天之骄子圣上之写照,乃后裔传人太阳子嗣的心像之神。为天地人间万民所仰颂。小臣谨为百越族人归心皇天后土立兹神龙之鉴,将百乐九黎八部和与神龙一体,乃求秦之大同一统,以昭告天下社稷铭记心怀也!臣与天地万民同呼我大秦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任嚣一众同呼:“臣等呼唤我大秦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皇激悦得一时呆怔。

    4

    秦皇呆怔良久道:“好你个赵佗,所言信之凿凿、声智侃侃。倒也与那些鸿儒大贤不相逊色。朕来问你——你那百越称王、颂王、百越百王闹得声浪沸沸扬扬。又作何解!”

    八百里云梦洞庭,仿佛顿然间静止下来。

    越秀:“皇上您当记得我越秀公主可是你您御封过的百越公民使者?”

    秦皇:“那又怎样?朕之普天之下,岂可有另一王者!”

    越秀:“可是岭南百越,确实有成百上千的这个王、那个王的吆!”

    秦皇:“嗯?侍卫——给朕押上几个来,倒要看看这些王者是些什么货色!”

    越秀:“不劳各位,还是本姑娘为皇上引荐吧。来呀——”

    越众一应而至。

    越秀:“——这位是有名的“药材王”、他是蛇王、鸡王、鸭子王、烧鹅王、糯米王……”

    “诸王”们奉上蛇羹、烧鸡、烤鹅……

    越秀又轮番引荐铜鼓王、铜锣王、喇叭王、功夫王等等。

    秦皇:“……这、这——些‘王’究竟、究竟是何意吗!”

    灵谷子:“禀圣上——百越民俗中本无“王上”之意,所谓百越“无王”之谓也。然百越有百王者,皆为五行八作之能工巧匠、号称天下无双、独家大拿之夸誉。赞美之辞也——有请舞王、歌王!”

    越秀引“舞王”玉娘——领众越女载歌舞上来。

    灵谷子:“有请龙狮王、珠宝、绣球王”。

    越秀又引荐龙狮王——龙狮舞者矫健登上……

    场面浸沉于一派热闹之中。      

    秦皇大笑了 。

    秦皇:“原来是这么个‘王’。险些叫朕当另立王者之罪,给判喽!”

    唢呐王赵多打科插言:“禀皇上——岭南人可算是吹牛吹破天了。也该着——皇上恩准了——吹牛B不犯死罪嘢!”

    赵多吹起了喇叭调。

    秦皇:“……哈哈,你这小子吹得就更好听。你就该是喇叭王!”

    赵多:“谢皇上御封之恩!”

    秦皇:“赵佗,你是什么王?”

    赵佗:“罪臣该死。小民赵佗被百越族民称作铁匠王。外加百越大长老而已。”

    秦皇:“难怪。祖辈的铸剑师,可不就是个铁匠呗。当了县太爷也真跟大长老差不多,哈哈哈……”

    秦皇略想了一下道。

    “赵佗,你还要当好你大龙川县令。朕加赐你岭南虎符百越上将军,协佑大将军任嚣。执掌虎符统领岭南百越三军治制。”

    任嚣、赵佗跪接御赐虎符。

    众跪呼皇上万岁。

    龙狮舞、歌王舞王之舞同起。

    秦皇开释疑云。

    “宣朕旨意——将九龙图腾神柱,分别建在九州之九地。统称九龙九脉、九州神龙!并凿甲骨‘龙行’、‘九州’字之玉石,立于君山之门为大秦封山之石;朕为祖龙也!”

    自此,九州通规皇帝陛下为皇天厚土。

    九州无王,设郡守。赵佗依然是大龙川县令。特加授上将军赵佗“九龙虎符”。

    代执秦皇百越调兵之圣命。

    正值此时,大将军任嚣禀道:“臣禀圣上,那谎言道士神巫者,离间大秦统合之计罪孽昭彰。臣已派员监控待行拘捕斯人。”

    秦皇:“朕知此人乃徐福之兄徐泰也。他此番潜伏岭南失手漏底,必定逃亡东瀛去寻徐福。朕已命吴晃跟踪此公,找到徐福和他带走的三千童男、童女为止。如有叛逆,尔即剿杀之。你要派员暗中盯梢吴晃,不得荒疏有失。”

    任嚣应道:“臣遵旨。”

    百越大地、山野。江川。

    大家寻找赵佗時,依然只能在验兵的箭场上、农猎田野里、渔船渔火间见到他的影子。

    而吴央呢?被“王者”赵佗套在与自己常拉的一副农田犁架上拉套耕田。

    孤零零拉犁套在肩的吴央哭笑不得。他望着赵佗背影;

    赵佗道:“你不是想当王者吗?这片田地归你无恙啦。你就是这片田地耕犁的‘王’.该心满意足了吧……”

    百越君山之顶、云雾缭绕之间。

    屹立着新雕砌的巨身“九龙神柱”。

    君山石门两侧。“九州”、“龙”字的雕凿石柱,成为秦皇的封山之印……

    童谣之声声仿佛在风与云中悄然飘荡:

    九龙图腾

    炎黄蚩尤

    百越圣山

    神龙九州

    龙祉百越

    吉祥春秋……

    秦皇大呼道:“天下!天之下兮——朕乃地之上、天之下——皇者——祖龙是也!”

    ……

    (史话纪言:“九龙神柱”屹立在百越君山之顶的云雾缭绕之间。那“九州”、“龙”字玉雕之石,作为秦皇的封山之印 ,迄今仍立于君山之门侧。有迹可巡。)

    任嚣主证之下,赵佗、秀女大婚。于前212年年底12月越秀为赵佗生下一双龙凤胎。

    长子名赵越;

    女儿名赵秀。

    合起来恰是一越、一秀;

    亦含勿忘心中故乡守陵地的她——二秀之念。

    赵佗任龙川城县令6年之久。勤亊农耕、昌兴养殖,开物天工始于岭南。稻麦之乡、五羊神传,书同文、车同轨,度量一统、海上海外,佳话盈市。

    “天下。天之下啊……”

    在秦皇绵绵不绝的呼吼声中,史上的大时空里,出现了黎民百姓谚语中的时空情景——

    “天有不测风云。”

    翌年——(公元前210年辛卯)秦始皇三十七年。

    秦皇再次出巡。

    皇家車輦、船阵并用。

    此为东巡。顺黄河陆岸东行。又沿东海西岸北去。

    途中,皇家車辇船队至秦皇岛。秦皇病忽得重。

    皇家車辇船队急转入燕赵故地津水。

    正值出巡当年之盛夏。秦皇阖然逝于河北沙丘。

    赵高权弄之下停皇椁于平台之地。秘不发丧。

    斯时的大秦即刻坠入第一场朝政变局的阴谋中。

    中原面临即将兵纷四起的乱局。大将军任嚣也重病袭身,令百越的和合世事遭到威胁,赵佗这位太平上将军,为着维系天下一统,不得不把百越的太平之船,驶入颠簸的风云浪扑岁月。

5

    秦皇病逝于东巡途中。

    秦朝亊在赵高权弄下逼死太子扶苏,令二世胡亥政变登位。

    胡亥愚唳,暴政引发乡野举旗造反。中原兵烽四起、暴乱不止、战局大开。

    吴芮曾遣使誘请岭南赵佗、任嚣出兵。伐暴秦、平内乱,以雄兵重定天下。任、赵深悉吴芮之野心。将其拒之于岭关之外。明言不参内战。吴芮自行督帅一袭劲旅,返回中原参与伐秦暨纷争天下之战。

    秦朝亡,天下乱。烽烟铁马,诛戮逐杀,中原黎民复入饥荒无济、饿殍遍野之岁。

    “天下。天之下呀……”

    那一声声往昔秦皇的呼吼,只化作烟云随风飘渺来去。

    大将军任嚣年老。病情疾殊加重。

    忧心忡忡之下,任嚣于危机中约龙川令赵佗来番禺任嚣城商议要事。为生养百越、避免中原战火袭扰岭南,任嚣力嘱赵佗接任他南海郡尉之职,并留下一帧大将军任令。更嘱赵佗将岭南封关立国、称王。  

    “惟其如此,方可拒中原战乱于‘国门’之外,百越之安方可得也。”任老将军诚然叮嘱。

    赵佗接此大将军令,心中翻江倒海。

    遂曰:“晚辈乃中原小民一芥,怎敢思立国称王乎?”

    任嚣道:“今世已非秦也。始皇帝崩于非命,二世胡亥受蛊登基,且乱政无道,天下苦之。兵焚四起、叛秦相立,虎争天下,已然大乱。百姓未知所安。倘危及岭南,兵盗者来侵,割而碎之,百越部族陷于战乱之苦,十数年和合安泰之功,一朝付诸东流!唯有封关立国称王,方可拒战乱与关门之外。佗不堰国,必有立国者;佗不称王,必有成王者。伊时涂炭岭南,天下割据,局不可收矣!你我百越之师助和天下乃天职也。以百越之安宁滋养时日,以迎中原仁胜一统者,归而合之,自可复得百越中原一统灵脉之盛世。岂非天赐王者之圣命乎!”

    赵佗震惊,亦恍然大悟。

    跪曰:“晚辈悉遵大将军之言。”

    赵佗一向“无王”的心魂,令他对亲若生父的长者任嚣老将军近似遗嘱的言谈,诚信而倾覆。

    但却迟迟未敢践行。

    中原纷乱战火愈燃愈烈。

    直至任嚣老将军三个月后阖然离世。

    赵佗尊其生前意愿将大将军厚葬于西江岸畔的罗泊湾山地。

    赵佗此时才面对大将军陵墓,由灵谷子大师宣告任嚣遗嘱——“赵佗封关立南越国。称南越王。”

    斯为公元前—— 208年癸巳(胡亥二年)。

    赵佗照计筹之——谨遵任嚣举荐,诚请灵谷子做上上军师;

    重兵堵绝横浦、阳山、湟溪等南北交通隘口。强防卫。封关道。断桥栈。换守将。重整秦设象郡、桂林二郡;

    由龙坤夫人玉娘治理龙川县政事。

    赵佗入番禺任嚣城,改称南越国都城。

    赵佗为加固城防将都城番禺扩拓为周数十里之大。

    是年南越王赵佗32岁。

    (史话纪言:番禺任嚣城即南海郡城地、南越国都。即今之广州城——北京路、仓边路、中山路一带。存有遗址文物。)                               

    中原大乱。转瞬数年即过。

    刘邦、项羽楚汉相争之后,于纪元前206年刘邦建汉称帝,号高祖。吴芮在秦二世遭乱之机,曾参与项羽临楚起兵,被封衡阳王。楚项亡后又投靠刘邦助力于王者之业,受封长沙侯(长沙王)。他当即遣人去广西找到屯兵十万大山里的桀骏来长沙收为部下称上将军。

    桀骏由广西去湖南投奔当了长沙王的吴芮之前,因前程未卜,给出世12岁了的儿子改名换姓叫吕嘉,由钟离氏玉娘夫人领着在梧州父母家居住。后携子随越秀同入番禺都城居住。

    龙昆玉娘临危欣然受命执事龙川县政。奔走于番禺、龙川之间。深为笃诚辛劳。

    不死心的吴芮进柬汉帝进兵南越、讨伐独立称国的赵佗。并自荐统兵入越。汉高祖刘邦其实甚解佗意——

    “赵佗封关乃拒战乱、养越民,非他图也。”

    刘邦于是派遣赵佗当年千杯少诗酒亭的相识老友——上大夫陆贾出使岭南,面见赵佗。说服其撤国归汉。

    此为公元前204年丁酉(汉高祖三年)。

                  6

    荔湾湖畔。增步河边。

    陆贾一行进入岭南,驻足在这里。

    此处正是南越国宫署城之西关门外。

    赵佗故意经久不见。上大夫陆贾一行自筑泥城、植荔树,做出不见不走、诚意等待之势。

   (史话纪言:古荔枝湾畔留有“汉使陆大夫奉节驻地”遗址。至今留有古越雕纹石碑可巡鉴。)

    红荔飘香之季。荔湾乃成荔枝之乡。

    公元前203年。赵佗乃出城迎见大汉特使、上大夫陆贾。

    当年襄阳老友相见,汉越两意相悦,一拍即合。

    南越撤国。回归大汉。

    江山一统,高祖皇帝甚喜。仍封赵佗为南越王。颁赐皇朝印绶,年供牛羊马匹、丝绸布帛、铜铁器具于百越族人。南越以象牙、犀角、珠玑、名贵荔枝等奉贡中原大汉朝廷。

    是年清明节祭,赵佗与妻越女阿秀携子登上龙脉之山祭奠中原先人。

    遥望北方,心驰神往;

    故土乡情,感慨涕落。

    伺后年年如是。赵佗以爱妻之名命名此山为越秀山。

    ——于越秀山上修筑观汉台,以示心潮永向中原大汉,百越有幸共存于江山一统——“天之下、地之上”……

    旋即在观汉台旁设学馆,由灵谷子先生(是年已六十甲子之岁)任教。教授以南越王赵佗之子、“王子”赵越(时年5岁)为首的数十学童,皆为5、6岁——15、6岁的男女越汉子女。学童中有桀骏玉娘所生之子——吕嘉(15岁)。

    吕嘉虽小,敏而好学,才智过人,深受小小的越公子赵越的仰幕亲善。更得灵谷子先生的厚爱。亦得王妃娘娘越秀的喜欢。她与赵佗共同教授学童们赵氏武功和大武灵剑法。

    吕嘉、赵越双双出众。

    这一年——越秀娘娘把宫里唯一学过一点汉文诗律的丫环红荔送给灵谷子先生作侍女。红荔本姓湄。是岭南南方九真地带越人的长者——湄阿公的女儿。随家父自幼习过汉文。在灵谷子门内如同生徒对宗师,崇爱有加。

    18岁与甲子60岁人隐发着真挚的恋情——直到许多年之后依然是红颜白发、不娶不嫁的师生恋者……本录暂置遗缺。

    又是天有不测风云——十余年之后的一日。

    汉高祖刘邦驾崩、惠帝继位不到七年亦离世。吕后始独揽权谋。朝野内外风波四伏。这更加使专权的吕后大行逆正之策。

    吴芮借机入朝,谗陷赵佗有谋叛大汉之举。吕后恶之。断其通道、绝供给。

    赵佗闻之,知是吴芮作梗陷谗所至,便遣将率兵佯攻长沙郡。意在警示长沙王吴芮教训其收手。熟料吴芮借词张扬赵佗出兵谋反。吕后闻之大怒。差人捣毁赵佗河北故土先人坟墓——赵陵。并扬言重兵阀越。且果然派周灶、陈濞率军讨越。遇瘟疫而悄然溃返。

    赵佗闻之震怒,从长沙回兵,闭关待守。一连闷酒狂饮数日。大醉醒来,突发蹦跳,一改平素赵佗秉性,吼啸喧之——复立南越国不只称王,索性称帝——改称南越国武帝。

    “武帝!南越国武皇帝——俺赵佗是他娘的皇帝啦!!!”

    “哈哈哈哈……”

    于是定帝都番禺(今广州),行天子礼仪、颁旨皇权圣令。

    此为公元前187年甲寅岁尾。

    那年。那月。那日……

    乃为南越国武帝赵佗之元年。

    奇事。奇闻。奇景……

    桩桩件件出现在这一年的百越、岭南——

    一挂黄帷皇车——“天子驾”之高头大马皇家车辇,风风雨雨中一日日不停地狂奔乱跑在京都番禺古城。

    在城区。在驰道。

    在关口。在郡镇。

    ——直至山野四合之地,无不驰遍。

    日日夜夜……

    然而,皇车里乘坐者并非南越武帝赵佗。而是随便一位轮值的将兵。

    赵佗却依然布衣越装,混于饮者、魡者群里偶尔摇晃出身影。

    ……

    7

    狂驰不息的皇车。

    风涛汹涌的海岸。

    一直交叠着赵佗凝眉锁苦的脸颊。

    岭南诸山。一道高耸壁垒。

    似与吕后的封绝南越国策相偶。

    百越部族、客属生机、中原神脉强遭阻隔。

    天之下、民之生……逼迫赵佗日日面海苦思。

    沧海无语。云天无际。

    放眼遥望。思邪渺茫。

    忽一日,沧海翻腾的巨浪,令赵佗奇想突发。

    于是,前180年——是南越王赵佗“双子双婚”、“嫁迎公主”的双喜双双之年、之日。要王子赵越迎娶珠崖少公主;王者赵佗要将女儿百越王公主下嫁上将军吕嘉。赵佗要在他亲自主持下建造的“百越公子”号航海木帆楼船成功下海远出南洋的大典上完成这双子双婚的喜宴。由25岁的王子殿下赵越、珠崖公主率队并任船长。远航者人众——在珠崖(珠海澳门湾北摩崖石画山前)祭海、祭天、拜祖。仪式隆重。

    同时完成了南越王子与公主的双双大婚庆典……

    王子携王子妃出海远洋。

    吕嘉入赘赵佗家成为和合亲族。

    人们以为王上赵佗又在耍酒疯。

    实在是赵佗被中原吕后逼得无计可施之计。跨海出洋。寻一条百越谋生的风波险路。

    一年后传来消息——出航远洋的“越公子号”到达马来群岛完成商务归来途中,在马六甲海峡遭遇大风浪。楼船遇险。王子赵越失踪。新婚的越公子与珠崖公主从此杳无音信——南越王赵佗以亲子失踪的代价拓开了海外的交易之路。

    伺后,更把吕嘉视同骨肉。将其亲家杨越钟离玉娘也接进帝都番禺同住。等待着那远离在山外的长老桀骏早些归来。

    数年后海外又有信风来者传来赵越公子夫妇当年遇救、于今为异国之相的传奇消息,一时无以认证。本录亦遗记之。

    吕后乱政8年。她被大将军周博抓了。处死了。

    汉文帝刘恒即位。清理吕后执权时的谬误,重整“合和之策”治理天下。又在与陆贾议论回诏南越王赵佗之大计。

    此时吴芮已入甲子岁余。深觉大势已去,急忙安排后事,意在施绝计。把他长沙王的兵权全部交给手下的越酋桀骏统领。任桀骏为大将军。并告之他——你的儿子吕嘉母子已在赵佗越秀山的牢中为囚。死活不知。汉文帝已决意遣陆贾再入南越说服南越王赵佗归汉。

    “——这是你百越之酋桀骏返越成王、取赵佗而代之的最后机会。”

    吴芮又道:“——陆贾此行只轻装简从,百人一楼船、数十轻骑、载些朝中赐赠物品。他必路经长沙来会我。我自有安排。届时你桀骏以大将军之名行虎威护卫职责,率数万湘军尾随其后,布阵于岭南关隘。

    “——赵佗必以陆贾诈和实攻为由将其囚之。届时你‘百越之子’自当‘营救’汉使,一举袭赵。百越族人盼子之归久矣。南越为王者非你桀公莫属也。”

    吴芮如此这般嘱咐桀骏照计而施。然后就蹊跷地不知去向。由吴芮之子吴央宣告——“长沙王吴芮无疾而终”

    举办盛大的发送丧礼。

    这已是吴芮第二回假死。

    二十年前他搞过一回。此番又意在何为?

    依然又是一个谜。

    8

    大汉文帝元年(前179年壬戌)之秋。

    遣上大夫陆贾再使南越。说服南越武帝赵佗。

    陆贾绕路长沙,经衡阳直来到五岭关外梅天山庄的一幢先祖庙宇。果然撞见了正在发葬奠礼之中的活吴芮。

    一个道“我知你会活在这里。”

    一个说“我知你会来到这里。”

    “你在等我?”

    “你在找我?

    ……

    吴芮说服陆贾道:“赵佗仇汉之深与岁具增。佗已陈兵五岭,设渊待临陷者久矣。君不来,佗亦发兵袭汉。今君入越境必死。莫如我吴某先自死了了事。”

    陆贾言笑道:“吴公多虑也。”

    相约吴芮同入南越、与赵佗三友——当年千杯少亭下的三诗人举杯朝汉、吟诗论剑。

    吴芮以不想送死为由拒之。并道:“待你为赵佗所囚,需我搭救时,方是我冒死入越之日。”

    陆贾问其何由造死之假像?

    吴曰,死可试天下、试人心也。

    果然,吴芮死信一出,为其造庙立碑的不少,岭南赵佗手下、越女阿秀,竟然也亲自前来带使团赴长沙吊唁先师。

    吴央以投靠师姐为由,跟了越女阿秀同入岭南。

    长沙吊唁的人归来,一路上见汉军大队人马不断地向岭关方向运动。果见五岭关外关隘要路都布满了汉军的营垒。大有来攻岭南之势。

    顿时百越上下一片疑云。

    陆贾首次来南越25年后之当日——赵佗已59岁。

    吴芮之子吴央来到南越,首先在赵佗耳边放出陆贾来越,汉朝征逆大军已经压境的消息。并在王妃越秀处得到证实,赵佗震惊。备精兵设埋伏、严阵以待。

    这一年春节期间,陆贾一行轻装简从入越。关隘外、山峡处伏兵如云聚拢尾随而来,屯兵其后。陆贾一行还以为是赵佗在布兵阻断可能尾随而来的汉军。或是监控陆贾的关防阵势。

    难道吴芮说赵佗仇汉的话会成真吗?

    后来才知,是吴芮安排桀骏的大军尾随扎营。陆贾连连叫苦不迭。吴芮害我死矣!

    陆贾自得入岭关。义无反顾。

    陆贾一行先去了兴安秦城(这里又改叫了越城);

    之后又入龙川的越王城——佗城。

    这里是他赵佗的兴王之地。果然名不虚传——兵营、演练场、城楼、圣堂、孔庙、祖庙、学馆、商市、食街一派兴旺。与25年前入越已是今非昔比。

    再见那越王井、龙川五华望汉亭,则更令陆贾感慨于心……

    在龙川的越王城里,陆贾与预先迎候在这里、白发如银了的灵谷子老人相见,入岁中年了的红荔带着一般学童前后侍应着,这一双红颜白发的师生恋者,偈言谜语般为陆贾设好了对付桀骏大军的计策。

    陆贾一行来到南越王都番禺。又去越王城的西关寻那25年前住过的泥屋。熟料那泥屋早已不见了踪影,座落成一幢青砖墨瓦的殿堂院落。匾额上书刻着“大汉百越陆大夫奉节行馆”字样。陆贾上前,朱门洞开。早有门童迎来。陆贾一行下榻,旋即有南越国威壮武士8人围馆守卫。

    下属向赵佗禀报了。赵佗却又是不急于见陆贾。拖延时日是观察军情动静的最好办法。果然,没过两日,岭关上的兵卒飞马来报:抓了一伙潜入的汉朝兵马,押来见赵佗。却是吴芮“生前”指派桀骏率了数万湘汉大军屯在关口,就要攻打进来……

    赵佗听了,雷霆变色。一剑挥起,劈断了宫门前的图腾石柱。

    赵佗连声怒吼道:“汉吴勾结,谋我百越。桀骏愚枭,又来嗜血。当年你陷我十万秦军横尸遍野。今又找上门来。赵佗岂能容你?陆贾此来欺我、诈我也!与我统统拿下!”

    遂命三千威壮武士,将西关会馆层层围住,声言拿了陆贾。

    随即又亲点精兵,预备杀向桀营。

    吴央连夜飞马向桀骏报告消息——赵佗大怒已抓捕了陆贾!又将率兵来捉拿你桀骏。汉军当先发制人,速救汉使、救妻儿,乘赵兵已分散岭南各地,各个击破、平定赵佗之时到也!

    桀骏当即决定以其三千劲旅潜攻岭南雄关。

    吴央见桀骏捕杀赵佗的一场血战已经掀起,径自飞马驰向湘越交界处的吴祠祖庙,去见“亡”父吴芮告喜。

    年少的百越上将军吕嘉,向岳父赵佗请命,领军袭击桀骏之旅,将其擒获于三关之门。

    赵佗面对吕嘉,心神如遭雷击。

    陡然间明白过来——

    桀骏、吕嘉父与子间这场两军对垒厮杀之亊,也要在他南越王的百越清宁之地发生吗?当初赵佗有意收留吕嘉母子,既是中意吕嘉的雄才,也旨在利于回归桀骏。万没料到让吴芮又给埋成了火种!

    他让吕嘉解甲归帐。暂歇再议。

    赵佗把自己抛入波涛般澎湃的心绪之中。

    其时杀掉桀骏是一计之间的事。可是……

    他面对狂风惊涛;面对自己的王后、公主,头一回把自己陷入了亲杀命运的渊谷。

    吕嘉去告别母亲和妻子——也许会连夜出击迎战桀骏。

    母亲玉娘才告诉他——桀骏是自己生身父亲的来历……

    整个家族处在情感的波涛颠簸之中。

    赵佗一夜不宁。

    9

赵佗问天、问地;

问风云、问星海。

风云、星海引他回到一幕幕往事中——

灵谷沙滩上越秀姑娘的出现。

她在嬉笑、她在舞剑、她的说词、她的倩影……

灵谷子老人也出现了——大地沙滩上书出的一个“和”字。

桀骏与屠雎两军在残忍地撕杀……

龙峰下的秦、越大墓地、大坟场;

突然,那桀骏飞马铤剑向他赵佗刺来。

    他惊醒——王后越秀站在他的面前。

    越秀也在讲说着一个“和”字。

    赵佗便道:“当年秦攻越,剑在我手,我说和字,越自得和;如今桀骏攻我,剑在桀手,我言和字,岂不我死?”

    越秀曰:“‘和’乃天字无形之剑。佗君之言当自思之也。”                                                  

    赵佗欲驰马去寻灵谷大师问计。

    灵谷子洽已登门自来,为其计之曰:

    “和合二字也。一计柔其杀气;二计困其锐力。三剑以平可成鼎力。尤入乡情,和合可得焉。”

    王者赵佗略加思忖,领悟。点头称是。

    瞬间改变决策——急命韶关沿路越军——

    偃旗息鼓。撤出营谷。不得交战。

    ……

    电闪雷雨之夜。

    桀骏三万军骑一路杀气潜行驰骋而来。

    越兵营地空营。空谷。

    桀骏大为吃惊。

    ——《孙吴兵法》的“空城之计”?

    他不敢冒进了。

    他裁军阵为三节。每隔百里设伏兵扎一营。

    桀骏单骑执剑在先,后跟他的三千精骑,沿秦时修造的驰道,星夜疾驰,欲似旋风之势一夜扑向番禺城。拿了赵佗,解救陆贾。寻得妻儿老母。

    哪想一夜大雨瓢泼。雷击人、马横路。待天亮雨晴,已是人困马乏。桀骏四望盘算,行程刚过一半。不得不选一处林密崖谷处歇息。

    日上东山。

    遥见山间村落,鸡犬声中炊烟袅袅。水田里有耕者吆牛劳作。

    草地牧歌。江流渔唱……

    山风来处,万木花香……

    牧歌起处,一位老者赶着一辆水牛驾辕的大轱辘车,悠闲地在草地上走过来。车上座着几名学童,口里唱着怪歌,唧唧喳喳地为桀骏送来解暑气、平饥渴的汤水……

    老者在怪吟着:

    叮叮复叮叮,

    将军岭上行;

    三千刃血剑,

    如今父子兵。

    ……

    桀骏喝着家乡的凉茶,望着老者赶车的背影远去。

    品着那似懂非懂的吟唱,一脸的莫名其妙。

    想不到那老汉却是灵谷子老人。

    久别的乡情,袭痛着桀骏。他花白的须冉一阵阵抖动,苍老的眼窝里滚落出泪滴。

    箭在弦上。

    桀骏又是一路飞马驰奔。

    战马的飞奔中,傑骏来到一条江河的岸边。

    又见鱼帆点点。渔歌起处,一只渔船已经靠岸近前。

    那半倚卧在船头的老渔人正是刚刚在巡视水军的南越王赵佗。

    那年轻越仔的撑篙船工正是少将军吕嘉。

    江河拦路。战马难渡。

    桀骏焦急地在马背上呼叫船只。

    “请问将军要买鱼吗?”船工吕嘉问道。

    江鱼湖鱼美

    备好买鱼钱。

    ——老翁赵佗吟唱着。

    桀骏吼道:“买你个头!领我找到水浅处,马队过河。”

    老翁赵佗吟道:

    船在水上行,

    焉知水深浅?

    桀骏:“这里当年没有江河,怎么一转眼就!”

    老翁赵佗—— 

    时光西来水,

    岁久自行船。

    战马随人老,

    何不改渡船?

    桀骏:“少废话,快把江里的船全给我叫过来,战马上帆

船!”

    老翁赵佗——  

    兵卒伐木造,

    不过半月天。

    徒劳百姓苦

    将军何安然?

    桀骏:“本将军要尽速杀到番禺越王城,与赵佗对剑!”

    “莫非你是桀骏桀大将军不成?”

    “在下正是。怎么着?”

    “哈哈哈……失敬、失敬。”赵佗笑道:“南越王向以辑和百越为良策,何以将军以刃血之剑与之对决?”

    “他将我的妻儿老小囚禁在大牢里。怎可不与之对剑?怎可不一决生死!”

    “将军差矣。赵佗以百越长者为父母,以青幼少者为兄弟子嗣,你瞧这位靓仔、阿哥,可是贵公子……”

    桀骏看一眼气宇轩昂的吕嘉,不由得心中一抖。

    “……按说我的儿子也该是他这般年纪。可是这等越人靓仔怎会成为他赵佗的子嗣!”

    “赵佗也自视是百越子嗣。”

    “少废话。桀骏此行就是要讨回儿子,你却在这当道啰嗦。”桀骏定睛看时,眼前这人的打扮装束——行同越汉杂处中的猎户或船民——披发齐眉过肩。

    “你是赵佗的说客?先就该吃我一剑!”

    桀骏下马。一剑刺过来。

    赵佗一剑抵过去。

    两口剑如风绞雨、雨绞风。一场高手的对剑决战在崖畔展开。

    江里——小船上的百越渔民都握紧了暗藏的兵器,关注着这场异常的对剑。

    桀骏剑路露出阴险。

    旁观的吕嘉跃身出剑。一击一点,为赵佗解了;

    赵佗剑锋使出怪异。

    旁观的吕嘉飞来横剑。一惦一挡,为桀骏平了。

    当赵佗、桀骏双剑如风如闪、似藤似绵玄玄妙秘、死缠难解之时,又是吕嘉出剑,三股旋风旋缴在一起,忽天忽地、忽东忽西;翻翻卷卷、腾腾跃跃。周旋得昏天暗地。

    是吕嘉以一剑维系着那二剑的均衡互制。这三剑精彩地鼎力,是古今剑阵的奇绝境界。三方都体味到了大武灵剑法的极高妙用。

    终于,还是吕嘉猛然间抽手撤剑,三股旋风失了支点,立即落地而息。三剑罢手的瞬间,赵佗、吕嘉就已飘回了小船上。

    赵佗道:“将军小试牛刀——幸会也。沿江下行百里,自有渡口木桥。越王城里,赵佗正大开城门、坐等将军哩……”

    不解其意的桀骏,又是一头雾水。

    一老一少——赵佗、吕嘉又吟唱着驾船走了。

    ……

    桀骏的汉装骑兵队阵,在困顿中东摇西晃地行走,度过了那小珠江的渡口,向番禺城进发。精骑三千离离散散地昏昏欲睡,拉长了一列醉汉似的队伍。桀骏也在心中压抑着理不清的疑团。

    此时的西江进入珠江的主河道上,一只乌篷渔船上,正座着一位黄衫僧道——吴芮和前去接他的公子吴央。他们飞快地顺流向番禺驶去。

    在西关的江阜头上,他停船上岸。站在那里相迎的是灵谷老人和他的几个学童。

    “我知你会活着过来这里。”

    “我知你会等在这里接我。”

    “我知你会见到许多意外。”

    “我知这意外会令你惊奇”

    “哈哈哈……”

    奇怪的笑声埋住这些奇怪的话语。

    灵谷子把吴芮引进了西关行馆的珠红大门。

    荔湾湖畔的红荔已缀满枝头。

    荔园行馆里,赵佗与陆贾正在酒宴相见。

    灵谷子老人引着僧道装束的吴芮进来。

    赵佗意外地一震。

    当年的树下三诗人——赵佗、陆贾、吴芮都惊赫赫地对视着呆立在那。

    黄昏色重。夜幕初临。

    桀骏的骑队一路驰来。

    似一只狡黠的兽,悄然停下来,躇马观望。

    番禺——越王城的影子出现了。不见兵马守卫,不见一个人影。大地死一般沉寂无声。前方探路的哨兵跑回来对桀骏摇头。

    桀骏狐疑了一阵,一挥手。

    大队军骑燃起了长长的火把。

    一阵风围在了南越王宫署——越王城楼之下。

    桀骏大声吼着叫阵——叫赵佗出城对剑。

    良久无人应声。

    桀骏又恶言挑战——“赵佗你听着,你囚禁了我的妻儿,又关押了汉使陆贾,我桀骏与你势不两立!快快出来与我对剑。再不开城门,万箭射火,烧了你的王宫!”

    转瞬间城楼上灯火通明。城门大开。

    抱剑而立的竟是那位船上少年、少将军——吕嘉。

    桀骏面对着气宇硕壮的他,震惊得呆怔在那儿。

    10

    吕嘉回身打躬。

    恭迎而出的是一位贵夫人和白胡子长者。

    掺扶两位老者的一位是玉娘、一位是儿媳南越王公主赵秀。

    ——好久。傑骏才辨认得出这是老母亲和老岳丈钟离公。

    这是老婆玉娘……

    城内无一兵一将可杀。

    赵佗呢?人已在西关。

    这一幕令桀骏如坠五里云雾,又似升上了九宵银汉。

    他已无需多话——深拜老娘母子相见;

    叩拜老岳丈钟离阿公;

    妻子擕少将军吕嘉父子相认。

    家族老少意外的团圆于非兵非戎的王城……

    亲人相聚。黑白正反。真相大白。

    妻子玉娘数数落落。桀骏痛悔老泪潸潸。此后之事,时空遗记。只有摩崖斑驳不全之刻诗为证——

    以剑寻仇决生死,

    原来仇怨是亲缘。

    须发忘年风云世,

    多情日月旷人间      ……

    诗不吟完,马不落鞍。

    傑骏离开亲眷疯一般上马奔出佗城。

    他桀骏知那吴芮正怀揣着毒害赵佗和汉使陆贾的东西。就飞马风驰赶去西关行馆。

    西关行馆里。

    当年“千杯少”树下的三诗人、三剑侠,真的又在红荔湾的大客堂里把酒论“剑”言“诗”了。

    赵佗把酒、弄剑、藉以论道——一件一件痛数吴芮的阴谋诡计。

    赵佗侃侃大声言道:“自大秦始皇帝进兵岭南日起,前设陷后追剿的是你吴芮;挑仇设陷、令桀骏与屠雎混杀十万的,也是你吴芮。对否?在汉高祖面前谗陷赵佗称王谋反的是你吴芮;在吕后面前谎说赵佗起兵犯汉的也是你吴芮。对否?借吕后之怒遣人拆毁我先祖赵陵的是你吴芮;此蕃拢络桀骏、尾随陆贾、妄图以疑兵之计制造越汉桀骏三方仇疑格杀、一箭三雕、一石多鸟、想从中得大利者又是你吴芮。对否?”

    ……

    吴芮悠然地吟酒点头。神情自得。

    赵佗更正色道:“其实此刻我立马可以一剑将汝截为三截!”

    “慢着。还是给长沙王听听大汉皇上的御笔信函的好。”

    陆贾插言。恭示汉朝文帝的亲笔信卷。备述吕后篡政八年之过,晓以大汉一统江山之深意,并告之当朝已重修赵陵于定县,派有专人祭守陵墓、抚恤赵氏家族亲眷……

    相劝赵佗南越撤国、免帝号。南北和合。同归大汉朝一统天下。

    文帝御函,劝慰言辞恳切。亲如平民手足。

    赵佗恸怀感激,不禁热泪涕零。

    “佗诚真应诺,臣归大汉!”

    当即喻樞秘官复信给汉帝刘恒。

    吴芮此时执剑举觞吟酒而吼曰:“迟了。迟了。都迟了!”

    吴芮旋身而起宣喝道:“请听外面兵马的嘶叫声吧——桀骏的三千军骑已经拿下南越王城。文帝的圣旨和诏书自不必再行宣读,都不属于你的了。哈哈哈……”

    正于此时,闯进来的彪悍武将是一位须发皆白的武士——桀骏——和少将军吕嘉。

    吴芮高声道——“桀骏将军,该是你亲手把上大夫陆贾、南越王赵佗一一拿下了——快与我动手!”

    桀骏却命相随而进的三大武士拿下、捆绑了吴芮。

    桀骏俯身躬拜赵佗。汗颜谢罪。连称“归越、归越!”

    赵佗双手将桀骏扶起,笑称“归越就是归汉、归汉!”

    南越王宫署的大殿里。

    接旨封绶大典正在举行。

    陆贾高声宣旨:“赵佗听旨——大汉朝文皇帝曰——念赵佗竭半世之心力,合辑百越、神牵家国、心系大汉。令皇恩声教,育化岭南苍生。今又欣然撤国号回归我大汉朝,天下一统。日月之心,当朝共仰。百越共襄。功不可没。皇封赵佗为大汉朝岭南百越之地辖主、御封赵佗谥号南越王。加赐大汉天子‘文帝行玺’金体龙身御玺印绶,代行岭南天子圣命……”

    赵佗跪伏接旨。

    桀骏双手托出祖传下来的那柄古越“王者之剑”,献给赵佗。赵佗接剑请陆贾转献大汉天子……

    汉越合和的古越歌舞——百越大歌潮涌般掀起。

    山脚下的牢洞门里。

    一位黄衣僧道——吴芮。他已成孜然孤影的洞牢之囚。

    他老眼朦泪,俯首垂眉,双手合十……

    人间古越大歌、伴随着王者鼓乐在上空回旋震响……

    吴芮与毛世女诗家当年同舟放歌洞庭的诗音却不时混入: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海来风。吞没了吴氏詩家心仪中的最后绝唱。

    “大天下长安万岁!”

    “大汉朝天下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隽刻着“文帝行玺”大字的龙钮金印一方,被放在一面如圆月的水晶石盘上,由陆贾送过来。桀骏等四位壮悍武士相护于后。

南越王赵佗伏跪大拜,起身接过玉盘金玺……

    一方龙钮全金御玺——如团的紫气祥云,峰托着御赐。

“哦。天下。天下啊……”

这人界之上、云天里呼喊出的声音。悄然间又化作沉吟妙语、炫暖润心,缭绕于岭南群峰、中原大地。

    赵佗生来头一回热泪纵横。

第七章  天道篇

     天地人和   

     同怀同仁 

     道法自然

     斯世人梦天圆。

  ——引 古民谚

    1

  夕阳晚照。

    秦城大堂里气氛有些异常。

    “从未从您灵谷大师口中听到过无计可施的话语。莫非……”

    灵谷子:“诸位莫急。无计可施即乃一计也。”

    众莫名其妙。

    灵谷道:“吴芮意在敲诈以震慑少将军。旨在勒索。”

    众将一怔。静听其言。

    灵谷子:“吴芮以区区三千越勇与我秦军拼衡,非吴芮所行真意。”

    任嚣:“其真意究竟何在?”

    赵佗:“勒索者何?”

    灵谷故笑而不答。附耳。与赵佗低语几句。

    赵佗连连点头。

    灵谷子:“所谓无计即顺其计而行计也……究竟如何,将军们依我之言见机行事可也。”

    赵佗:“学生心中有数了。”

    任嚣:“先生,我大军之行……”

    灵谷子:“一切照常为宜。权当在下所言无计可施——不施一计。此即叫做——‘灵谷无计’也。”

    众顿然释然。

    任嚣:“好。明晨日出时分,我大秦军按原部署全数进开岭南。”

    赵佗:“遵命!——赵光听我军令。”

    赵光:“小的在。”

    赵佗:“命你带领三万兵马、一千夫楼船,驻守灵川,守卫灵渠、护养紫雀界梯田。”

    赵光:“遵命!”

    赵佗:左中军尉严虎听令!

    严虎:“小的在。”

    赵佗:“命你领十万人马为将,随陈陶师分驻博白、合浦,

屯垦戍兵;守卫北海湾,严防海盗劫扰百越族群。”

    严虎:“遵命!”

    赵佗:“此外三十万军楼船、精骑遵大将军令分三路队阵,

今夜守营待命,明晨号令一响,即刻启程开发岭南!”

    众将领齐声:“遵命!”

 

    军营月色。星光营火。

    灵渠岸边的赵佗与灵谷子。

    赵佗:“先生,我可是急不可耐、恨不得大将军即刻发令,

立马全军启程!”

    灵谷子:“将军稍安勿躁。大将军定会明天日出良辰,进

兵启程大典上发出号令。少不得我会邀请到必得一见的三位高客。”

    赵佗:“高客?莫非是先生的‘妙计’有成?”

灵谷子笑对:“秉告少将军——无妙可言也!”

    赵佗:“……无妙为至妙,非计乃真计也。”

    灵谷子:“且等明早日出、吉时良辰、大军开拔烽火晴空升起!”

    灵谷笑吟吟地走了。

    红日出山。

    映红着兴安。灵川。新建起的石牌楼。

    石牌楼上醒目的石雕大字:

    圣祖神祉    山灵水圣

    兴安万代    秦越一脉

    一阵当鼓声响,现出百越神傩群舞者——百越东西、湘江、洞庭的神傩群舞者自行前来参与灵渠峻工的送行大军庆典。

    大舜帝“山灵水圣”巨型石牌坊前,他们在焚香、献兽、起舞、作歌——“百越大歌”。

    霞光笼罩中的秦城城楼、水畔越城;

    山野石门相望中的“千杯少”“诗酒华亭”。

    三位神傩巫者戴着各自怪异的傩面、穿载,相继离开傩舞人群,走上酒亭。

    小童在搬起陶罐往彩陶碗里倒酒。

    三位神傩端坐石桌前,面面相对,望视不语。

    微醉的酒家——陆贾笑吟吟地手执酒壶出现。

    歌曰——

    之无酒兮

    岂成仙?

    傩之无酒兮

    必为巫。

    斯美酒兮

    桂灵泉

    山灵水圣兮

    贺兴安……             

    酒童近前献酒。

    陆贾:“三位请酒。可傩面而诗之!”

    三位傩者接过酒樽。

    傩者们先后取下傩面:

    神者——徐泰

    智者——吴芮

    长者——灵谷子。

    灵谷子:“哈哈哈,三位列国后的权谋之士,变作了岭南神傩,我在此恭候各位已多时了。”

陆贾:“多谢灵谷先生在此修造了千杯少诗酒亭。才有此神仙会。”

灵谷子:“有陆贾先生‘千杯少’的美酒在,这二位先生必来献诗!”

吴芮:“千杯少,万事亭,是灵古大师向来的好诗。”

灵谷子:“大将军、少将军的灵渠修造,才是惊天动地的好诗。在下不过是为会你吴芮大诗家,修了这座酒亭而已。”

吴芮:“是啊。巧夺天工的灵渠!恐怕还要有战船五百艘、雄兵五十万,才好成器为伍的呀!”

 陆贾:“刚好,我陆贾在此酿出了桂岭的仙泉酒!”

    神者徐泰:“酒力有助灵谷师兄以扮巫之举,戴上傩面,

就消了乌胥残部的海盗船阵,化解了大秦上将军的行程风险!”

    灵谷子:“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柛者除泰:“日后岭南事,要仰仗灵古大兄分神,如今天下为大秦一统,我等列国游说之士已无所作为,须寻巡安身之计时,还请兄于岭南将军处举荐才是。”

    灵谷子:“徐泰兄此言过了。天下游列之士觊觎岭南百越权重者,不止数人。或作‘黄雀在后’、或‘借兵以攻’作个‘得利’‘渔翁’。你神者早有宏图大计在此中埋伏;吴学兄也有龙川一战的结仇埋火之计,各有智谋在行运中,谁人真正罢手,一时尚难笃定。”

    神者徐泰:“自然是顺乎大秦将军统帅大法者,和合百越之道

者为赢家啦。”

    灵谷子:“可是另有兵家与之以争杀为谋,则和者未必必胜。”

    吴芮:“怕是虚妄之幻象也。”

    灵谷子:“吴兄先有越将梅狷在九江为其所用,后又有桀骏在云开大山屯蓄百越抗秦丁员,岂是空穴来风乎?”

    吴芮:(大笑)“哈哈哈,灵谷兄误会了!我吴芮向来为大

秦始皇上效命。梅狷之军已为皇上御统。岭南桀骏越盟,区区数百众山民之丁,聚之、拢之,不还是大将军岭南勤政之旅,融入百越合和大计也。”

    灵谷子:“……讲得好,那就拭目以待。我等谋士余孽,虽然都出炉自黄河南岸鹤壁山中王婵老祖——鬼谷子先师隐居讲学、权谋天下的圣地,可是今非昔比。大秦已然一统六合,我等自当以天下大同为局,道虽不同,亦当各施所能、各得其所、以求异曲同功、开市太平也!”

    吴芮:“灵谷兄所言,实乃天经地义!”

    陆贾:“饮酒,来诗……”

    柛者:“灵谷之言,就是天诗地韵也!徐某无诗可对,罚酒三坛!!!”

    众齐饮酒。

    酒童献酒。

    大将军站立神坛上,张臂挥手。

    鼓乐声雷动。

    大秦军号长鸣。

    军阵战旗云起风动。

    大军出发。

(史话纪言:公元前214年兴安灵渠修通,秦军分兵两路,始进驻岭南。大将军任嚣率秦军主力楼船、骑队出漓江进西江由西线开入岭南进番禺;少将军赵佗帅楼船小队、剑马轻骑八千,出漓江进北江、沿北线入东江驻扎龙川。)

    堪舆吏在《岭南山河堪舆图》上以彩色之笔标示出西江、南海、至番山禺——北江、东江至龙山龙川的航行路线。

    西江上。

    任嚣与灵谷子站立船头的身影。

    身后是一字长线的楼船长阵。

    大江两岸是紧随疾走着地骑兵队伍。

    任嚣的楼船行至一处山光水色极佳胜境。

    任嚣陶醉着:“妙境。真是神仙般的胜景。”

    灵谷子:“这里乃桂林山水甲天下也。下行则连起了苍梧之野。山那面则是大北海的罗泊湾。”

    任嚣:“喔。罗泊湾——胜境真乃天赐至境。生不能身居此境,死后落一角方穴为墓亦足矣!”

    灵谷子:“将军此愿,乃天人可随之心!孰能例外?”

    任嚣:“大师既也如此,你我活着,为大秦百越营造天下太平之地,死后在这各选一处坟茔就是天照应。你我可算是同道生死之交啦。哈哈哈……”

    灵谷子于大将军会心地同笑。

    任嚣的楼船大军行入西江。

    北江上。

    赵佗楼船军阵在行进。

    北江沿岸。

    郑武率骑队大军在沿江陆岸上行进。

    江道上——突有一只小船在急速地穿越江雾驰来。并响起了悠然飘逸的岭南渔歌。

    楼船和骑队的大秦将士们不约而同地放眼望去。

    那小船上摇橹撑蒿的正是一位云雾中人。

    众将士无不惊异。

    楼船上的赵佗含笑而望,少时自语道:“我一听便知,他正是灵谷大师也……”

    山峡间。一阵奇凤怪潇——

    突然出现桀骏的马队在行进。

    探丁阿戈飞马跑来。

    阿戈:“长佬,赵佗确实就在进北江东行的楼船上!”

    桀骏:“好,你飞马直向湘江岸报信给吴央,可以放心动手劫持史禄进京献宝的楼船。”

    阿戈:“是!”

    桀骏:“阿水,你直去崖珠部落找到梅旌,连手海部落抗秦救越,灭赵于东行北江之上。”

    阿水:“明白!”

    江汊河流里。

    百越的竹木船阵在阿亮、水根带领下疾速行进。

    灵渠上行的湘江上。

    史禄鉴军的载宝楼船正在湘江顺流驰向洞庭。

    湘江陆岸的山峡隘口。

    岩畔上的吴央在观看着湘江茫茫水际。

    史禄的楼船出现。“秦”字旌旗可见。

    马乐小队尾随吴央领十数秦丁遁入路岸山林。

    吴央、马乐隐身,盯注的眼睛。

    吴央示意左右,手持斧凿,赤臂缠腰的越族水丁跳上数只小船,驶向江汊河口。

    西江。

    江上行驶着的任嚣楼船大军。

    楼船行至苍梧山之下。

    任嚣率船阵兵将行跪拜之礼。

    任嚣:“先祖大舜帝在上,我大秦楼船之军任嚣、赵佗一行五十万人马,终于实施了先帝的圣命嘱托,灵通百越中原,效命于一脉承通之合和大策。此行岭南江海、山野,按先帝龙行之足迹,招扶百越族人,直至九龙、龙珠十字门之海,弟子后生承先帝之灵脉,代百越中原大业者,祈福于先帝护佑之恩!”

    楼船上一齐跪祈的秦军将士。

    缓缓驶来又缓缓驶去的神刻摩崖——“苍梧”峰壁。

    翻滚的西江巨流。

    秦军叩拜的楼船上。任嚣、罗阿公缓缓站起,景仰着渐行渐远的苍梧山峰。

    任嚣:“苍梧之峰,雄伟壮观,真乃神龙之首、含珠吐瑞之气。直达合浦、大北海之湾,神珠、太阳、月亮之贝乃出于龙之神韵。至此,方感悟先祖舜帝高龄南巡至此,抚九韶之乐,复咏《南风》之熏,其寓意之深澳。”

    罗阿公:“大将军所言极是,苍梧之峰俗称为龙母之山,其

龙脉山躯横岭南之北,东肇庆、韶关,过龙门至龙川,甩龙尾南向至海生成九龙之岛。是一神龙的完好躯脉呀!”

    任嚣:“唔,经老阿公一说,在下任嚣顿开葇塞,先祖舜禹

定神州为神龙九州岛之陆,既龙生九子,九洲九龙之地,岭南百越即为九龙州之一也。实乃岭南龙气宝地之所在!”

    龙母山脉蜿蜒东去,南下九龙湾,九龙岛的山形遥现。

    罗阿公:“韶关、龙门、龙川恰在神龙之春,韶关正是大舜

先祖先帝南巡入岭南之地,经曲江入这西江,才来到这苍梧之州。”

    任嚣:“大舜先帝平生三抚‘九韶之乐’,均在南巡之途中。首抚九韶曲,始于湘潭之韶山谷畔,再抚九韶之乐乃在进入五岭山关隘口之地——韶石山之大盘石上。抚琴瑟以长歌曰《南风》,九成韶乐,彩霞翔舞,凤凰来仪,百兽亲和,丹峰笑梦,乃得名韶石丹霞山、韶关……”

    罗阿公:“此时此刻,少将军的楼船大队该正是沿西江北行入曲江,转北江东川之前,刚近韶关呀!”

    任嚣:“唔,韶石、丹霞之山、韶关……”

    舜帝《南风歌》渐起萦绕在心:

    南风之熏兮

    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

    ……

    曲江,韶关。

    赵佗的楼船大队进入曲江。临近韶石山。朝辉中显现出丹霞山峰。半天里一片耀眼的红珲。

    梅关。阳山的山路上。

    桀骏率领驰奔的越人马队疾风般卷入山口。

    阿根背负箭簇带领越人船队驶入梅河、武江,向前疾驶而去。在一道山畔江河口处,桀骏立马于岸,阿根船队靠近岸边,跳上河岸。

    桀骏:“阿根,记住,前边已是韶石山。赵佗的楼船必定

在此登岸,骑队亦会在此停留,你等先混入秦军队列之中。伺机以待,听我号令,再行动手。”

    阿根:“放心吧,盟主。

    桀骏:“不可随意而为。看我眼色行事。”

    阿根:“嗨!”

    桀骏:“记住,吴央劫船传回得手消息之时,才是我们捕捉赵佗的正时候!哈哈哈……

    2

    湘江上。

    北行的史禄楼船正在湘江上驶行。

    史禄道:“前方正是湘江南岸多山峡、隘口之境。留神警戒。”

    船勇们应声分布于甲板、船舷查望。

    楼船船勇们盯注的目光。

    山峡隘口。

    小河里果然驶出三只小船。船上载满手持刀斧、赤臂祼身的越丁。小船佯做捉鱼撒网。喊着越语渔歌迎向大秦史禄楼船驶去。

    冷不防鱼丁们纷纷跳下水中,潜入水里不见了身影。

    湘水之中一片凝静。

    楼船在稳稳前行。

    湘水水底。

    越丁们如游鱼在潜游前行。

    湘水岸边山隘里。

    隐着吴央及其骑队。

    他们悄然地盯视着江中驰行的史禄楼船。在焦急地等待着

水下劫船者们的动静。

    江上。上行的史禄楼船。

    水下——潜游的数个越勇挥动斧凿欲靠近楼船凿漏船底。但被预先布设的拉网阻隔。继而一个个被网住。

    楼船上秦勇们盯视中的网铃发出阵响。

    秦勇们拉网上来,是一个个困网如鱼、赤臂挣扎的越丁。

    史禄憨然笑道:“哈哈,赵佗果然预料不错。发火箭,令马乐的马队动手!”

    士兵发出燃火的箭簇。

    一串呼啸着飞向空中炸响的烟花爆竹。

    崖上峡口里。

    马乐的马队见到空中的信号。

    马乐突然动手,擒了隐身岩后的吴央等。焦急等待的一伙。

    山峡里。

    郑武、马旺带领的秦军马队在飞驰。

    梅江河道上。

    风送秦军船队在疾走。

    韶关。

    赵佗的楼船大队入曲江。临近韶关之山。

    朝辉里显现出瑰丽的丹霞山峰。

    韶山之石——丹峰下的一派平阔、映霞的巨大盘石。

    赵佗站在大盘石的草地前。面对昂首而立的大秦武士们。他高声而沉稳地讲说着——

    “此乃先皇始祖大舜帝南巡百越,进五岭的第一山口——韶石山。在这大盘石上大舜先祖抚琴而歌,作箫韶《九歌》之韵,起《九韶》之舞,面对天地、观视岭南表述忧民、惜民、爱民之帝者情怀心志。引来百鸟齐鸣、凤凰来仪、群兽齐舞,拥戴舜祖。辉染丹霞,千峰笑语,流出甘泉,万物奇幻。”

    盘石山野仿佛真的现出了百鸟朝凤、《九韶》歌舞的幻境。

    赵佗的声音——

    “今我大秦军将士奉皇上御令,西岭坉更凿渠四载,进入岭南,合和百越,乃我辈奉行大舜先祖使命之大为也!”

    众军士随其躬身叩拜。

    正值此时琴音大作,回荡山谷江河。

    众将兵们惊奇巡望。

    原来是那韶山盘石之上灵谷子老人领着玉娘、大秀和二秀正在抚奏着一张巨大的古琴。众女乐者执长箫合着琴声,迎来祥云悠扬、氤氲浑厚而撩人心神。

    三位越女随着琴音轻然曼舞、且歌之:

    南风之熏兮

    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

    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

    南风、霞影,云朵。

    高山高山、大河大河。

    南风仙来,

    祖先长歌。 

    ……

    赵佗、众秦将士陷入惊奇地观之、听之、悦之。双手合十、虔敬祈拜、无限神往。

    天、地、人、万物一时融入浩淼的丹霞之光。

    ……

    峡口。江岸处。

    崖珠长老、庄公主、海珠妹等分别前引着部落里集聚的女人妇小们移步向赵佗秦军队伍靠近、走来。

    她们应声合着,奇异的歌声响遍山野。

  歌声之幻,引出不知何处云来的越众壮汉男女;

    阿根等越人汉子悄声混入人群。

    不远的山峡里。桀骏的马队下马。

    越勇们伏身隐在岩石后窥视着大盘石前和曲江岸上的祭拜情景。

    江岸上。

    另一只越人的船隐在江岛蔽荫里,窥视着动静。

    秦军队中军乐与铜鼓骤然间齐鸣。

    军列中出跃出八武士,头顶鸟兽傩冠,在草地中模拟作舞。旋即,百越聚来的人群里也飞蹿出十八条赤臂的精壮汉子,载着凶蛮的鬼怪傩面具,做着《九韶武勇之舞》。

    赵佗看在眼里,灵机一动,也甩去外衣,解开铠甲,一挥手,身边也有十位强健军士与之赤臂祼面呼应而去作武勇之舞。

    四野列队的秦军将士击戈鸣金,呼吼应节相合,节律之音震撼山河——歌道:

    南风,南风兮,

    吾民嵯峨;

    云起云落兮,

    魂壮山河,

    

    恩传千载兮,

    万代江河;

    百越息戈兮

    赤臂为歌……

    《九韶》壮勇之舞中。秦、越十八对十八壮汉围绕着赤臂激情的赵佗在疯狂作舞。

    壮勇舞者们胸脯挤撞胸脯,目光击射过目光;

    敌意、仇视、扼腕、角鼎等种种较量隐藏于狂舞燕戏之中。玄机阴晴,风雷莫测。

    崖畔山岩后凝目盯注着的桀骏,不时露出焦燥神色。

    《九韶》壮舞在山野中难于开解之时,鼓乐旋律突如天风细语,陡然转换,狂舞的精武壮勇们突然都换了一幅怆然的神色。

    来自崖珠山部落的女人们。

    她们踏着《九韶》变律的音节,进入了武勇舞者群里,演绎出白衣越女与精壮武勇们的情律对舞。

    天地间音律变幻、壮男秀女们在色相迷离、浅醉微微中翩然作舞。

    她们的《九韶》舞歌:

    你走过了九韶千峰,

    留下了一万年长河,

    越土生五色,

    脚印一颗颗,

    几百代族人一个梦,

    几千年春秋一曲歌。

 

    南风之熏兮,

    可能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

    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彩霞高山兮,大河大河,

    爱生心歌情箫瑟,

    祖先有灵,

    百鸟齐歌;

    回家吧、回家吧!

    阿哥、阿仔、阿哥。

    ……

    彤云飞来,霞染丹峰;

    百鸟鸣啭,山舞林动。

    崖畔林后,诧然盯视的桀骏,越发骇然不已。

    舞者草地上。

    在飞旋的舞者群里,突然有一位“妖”者打扮的“百越女巫”以风雷般九韶舞姿跃出。

    众傩面、傩冠的越男勇舞们都惊异地与之对舞。

    冷不妨,她引动出十数个越女子风一般闪出,揭去了十八个越人舞男的傩面。

    《九韶》乐舞嘎然而止。

    原来那奇怪“女妖”正是二秀。

    众人愕然间,相互观望。

    越男越女在相互地辨认中;

    “黑仔?”一位越女喊叫出越男舞勇的名字。

    “姐——”越勇黑仔丢掉傩面,飞跑过去与姐姐抱在一起。

    “阿海?”

    “——老婆!”

    “山根!”

    “——娘!”

     ……

    同样的亲人呼叫,越人男女相认、相拥。

    “你们还活着呀?”

    “家还在呀……”

    舞者群里焕发出人间的亲情、苦情。

    崖石林间

    林间隐着的越丁,也认出了自家的女人。

    男丁们叫着:“阿环——”

    “玉彩——”

    “琼琼——”

    “到家了呀!”

    “家人还活着啊……”

    越丁们不顾生死,奔跑出来与女人们抱在一起。

    “到家了!”

    “找到家了呀!”

    ……

    崖珠长老带着散失男人的部落女族人走过来。围住那十八位找到了亲族女人的越汉们奔向自己的男人。

“他们都住在这北江的山里。快回去报信,秦军不杀我们,叫他们回家来呀!”

“部落还都是老地方,秦军给我们送了粮米、油盐,还有布批……”

    长老慰然地笑着。

    长老走向赵佗。

    赵佗:“长老,按照灵谷先生说过的,您领家小们回各自的村

寨,准备着迎接回归的部族男人。”

    崖珠长老:“多谢将军和合百越之略,实乃苍天美意,先帝灵圣之举呀!苍天在上……”

    (史话纪言:《山海经》大荒西注载,大舜帝南巡“九年舞九韶”,入岭南关注百越族群,韶关为进入五岭第一关,于大盘石上弄萧抚琴鼓瑟作歌《九韶》,《南风歌》表述他体恤民忧,光大龙国神韵之帝王心志。此去留名韶关、丹霞,已然三千余年矣。赵佗行走在先帝的景愿之路,悟尽的却是千古险境随身的情状。)

    山峡。路上。

    桀骏在前,阿根在后。

    他们神色暗然。信马由缰地行走着。

    阿根:“长老,这样下去,与其让我们越盟人马逃散,不如您先跟赵佗谈判,凭你手下的百越人马,赵佗不会杀将的。”

    桀骏:“诱饵,全是诱杀我桀骏的诱饵!要降,你阿根去降,

回去吧,回去找你的阿秀,找你的爹娘……我桀骏与越众不同,我不信他赵佗。决不上当!”

    阿根:“这……小弟绝不丢弃桀骏大哥!”

    桀骏:“随你便!”

    桀骏一扬鞭,烈马扬蹄欲奔。

    横出一马单骑,拦住了他的去路。

    3

    山口。

    来人斜坐在马背上,口里胡乱哼着北方小调,原来是赵多。

    桀骏:“什么人?敢拦我的去路?”

    赵多:“哈哈哈,几年前曾在安州湾千杯少碰过杯,如今不记得啦?”

    桀骏:“……无名之辈,干吗要记得你?”

    阿根:“长老,他是赵佗手下能将,前次我的箭伤,少不了他

的嫌疑!”

    赵多:“你可是搞错了,那放暗箭的人是我赵多给抓到的!”

    桀骏:“冤家路窄,少编瞎话。送上门来找仇杀,焉有不给你

些厉害的道理!让开!”

    赵多:“桀骏将军,俺乃赵佗之堂弟赵多,奉将军之命,前来

阻拦与你,你是可以单骑走掉的!”

    桀骏:“少啰嗦,看剑!”

    他跃马一剑刺去。

    赵多一个翻滚,镫里藏身,桀骏扑了空。战马被藤索绊翻,桀骏被射出去老远。

    赵多飞猿般蹿跃过去,一回手就挟起了翻滚踉跄的桀骏。桀骏手中的长剑却不知了去向。他猛一回手,正捞紧了赵多的脖颈,双手举起他,掼倒在地。

    赵多却嘻嘻哈哈地就势一跃起身,笑起来。

    桀骏正愤然地怔住神,

    赵多:“平手,平手!桀骏长老,赵佗让我称您为百越的大

将军,小的失敬了,赵将军命我不可捕捉、伤害大将军,特命我备三挂马车在前,为大将军百越之部送去粮米给养,任您自行带回本部,您既然回去,在下免送了!”

    桀骏回首,只见那三辆越丁赶着的粮米车辆正在山口处等着。

    赵多消失了。

    阿根:“长老,您看这……”

    桀骏:“诱饵,又是诱饵!不过,粮米乃我百越勇士所急需,

拉走再说!”

    韶石山上下。

    赵佗、灵谷子、二秀、郑武、马旺等一行人带着《大秦国岭南百越行舆图》、记图师行走在韶石山上。

    赵佗:“韶石山双峰相对一隘,长川连通内地天然关口,西

连阳山连江,北驭梅山梅水。将成五岭内外沟通中原之要道。我大秦军在这里设关。行舆师记下了,这里就叫韶关。”

    行舆师:“记下了——韶关。”

    赵佗:“西边连江水畔有阳山,设阳山关;北有梅山,设梅山关。越北三关以韶关为轴,阳山、梅山二关为辅轮,越北五岭通途,驻防、耕殖,人脉可在掌控之中。灵谷先生,您意下如何?”

    灵谷子:“将军所虑甚为妥切,老朽为之开怀,将军不妨下达军令。”

    赵佗:“中军郑武!”

    郑武:“小的在。”

    赵佗:“传我军令,命赵多为韶关镇守将军;命马乐、陈奎

分别为阳山关、小梅山关镇守副将。各留轻骑三千,百夫长楼船十艘,查好地山江河形貌,作好屯兵、守关、垦植耕作、休养生息之一应准备,辑合百越族群,以怀柔、育化为安保大计,不得伤其秋毫。”

    郑武:“在下得命,即刻传令下去。”

    赵佗:“越北三关将成岭南领先中原风气、和合开化之地。

三月之后,本将军将亲来察验三关设防垦植、养民之势态。”

    灵谷子:“将军之令,实乃岭南造化,百越之幸事!”

    赵佗:“此乃大秦盛世所之焉,还望大师评点。”

    灵谷子笑吟吟地浅吟:

    ……

    南风之熏兮,

    可以解吾民之愠;

   斯丹霞之峰岭兮,

                   横贯越北于三关,

                    凤凰来仪兮,

     百兽偕舞兮;

     祥云飘落兮岭南所期。

     ……

     赵佗打躬:“大师过奖。在下还需谨听教诲。”

     灵谷子:“不敢、不敢。”

 

    山峡。水畔。

    大黑狗山豹引领着神巫、二秀在水边行走。

    神者:“是你,二秀揭开了百越十八壮汉的鬼怪傩面。”

    二秀:“学生羞愧,小女子为越女们无法认出自家男人所急

迫,此行几真成了女巫了!”

    神者:“这是救助赵佗,使其大白桀骏真相的关键之举。何

在乎小女子们的分寸?可以大胆、大胆、再大胆!”

    二秀:“只怕是在赵佗面前,我惹怒了桀骏。”

    神者:“此举正是玉娘所期。至于桀骏,自陷牛角尖里,不惹自怒。让他明白的日子还在后头。今日之所作所为,乃百越千部之众望所归。秀儿,赵佗会打心眼里谢你的。”      

    二秀:“谢师父所言。”

    神者:“不过你要提防一个老家伙!”

    二秀一怔。

    神者:“你心中景仰的人。”

    二秀:“灵谷大师?”

    神者:“他……一片好心。可是他会坏你的事。”

    二秀凝虑,不知所云:“为什么……”

    远山。谷峡路上。

    马乐的骑队押着一辆囚车和几挂挤满上绑越丁的马车在疾行。

    木栏囚车里坐着吴央。

    在山峡路口,与桀骏迎面而来的车骑相遇。

    桀骏(惊讶):“吴央,吴公子?”

    囚车里的吴央面如死灰,看着桀骏摇头,又背过脸,暗示不认

识他。

    另外三挂车上被捆绑的越人壮汉却叫苦不迭的呼喊着。

    “桀骏长老,快救我们啦!”

    “桀骏,桀骏,你来得正好!”

    “救救我等越人……”

    马背上的桀骏、马乐相互对望着。

    马乐:“桀骏?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百越龙坤盟主桀骏大长老?”

    桀骏:“不敢当。在下正是桀骏!请问阁下……”

    马乐:“剿获劫匪的秦军押解护卫马乐!”

    桀骏:“马少统领。请把你捆绑押解的越人还我,可否?”

    马乐:“大长老欲要人?有我大秦少将军赵佗的手谕吗?拿不

出,就须刀兵相见啦!”

    桀骏:“为何?”

    马乐:“他们截杀史禄大人的皇上贡船,凿船夺宝,可是死罪啦呀!”

    桀骏:“有我这三车九马赵将军奉送的粮米给养为证。我亦不

须刀兵相见。”

    马乐:“谁知你是偷盗、抢劫,还是将军赠送?”

    山林边。

    赵多的单骑出现在他们中间。

    赵多:“我可以作证,乐子,既然长老开口了,就按他说的办,放人。”

    马乐:“赵多?大师兄,他们可是打劫史大人进京楼船珠宝的山贼海盗啊!我好不容易捉了来,要押送给将军方可处置的!”

    赵多:“有一位笼中物吴央吴公子押给将军就够了,越人,照将军的意思,交给长老听凭他处置。”

    马乐:“这……好吧,长老,越人交于你,到时可要在赵佗将军面前为我作个证哟!”

    桀骏:“我会的。多谢马将军!”

    马乐:“放人!”

    秦兵们为十几名越人松绑。

    越人们:“多谢马将军!”

    马乐:“放了你们高兴吧?也不能将军、将军的满天飞呀?那不成了满天月亮一颗星,满营将军一个兵啦?在下只是个兵。比小兵卒大一点的大兵。谢你们长老吧!”

    桀骏:“谢赵、马二位将军……”

    赵、马相视一笑:“又多了一个将军!”

    一阵笑声。

    引发自韶石山前曲水、北江岸畔。

    赵佗一阵笑声过后道:“好,桀骏接受粮车,要走了越人,既非所料,又正值所期,押来吴央见我!”

    马乐:“是,带吴央!”

    被捆绑的吴央不情愿地走过来。

    赵佗:“吴中军……吴公子,吴央,你总是不出我所料……”

    吴央:“……将军,我只求您押解我进京城……”

    赵佗:“想得美,进京城?”

    吴央:“以劫杀皇朝贡品之大罪,交皇上将我处死……”

    赵佗:“以你十恶不赦之罪,我现在就可杀你!”

    赵佗拔剑相逼。

    吴央抖了一阵。旋即又故作镇静直起身来。

    吴央:“我好歹也是大秦将军屠雎帐下的中军。你必须把我送交皇上。”

    赵佗:“交皇上处死?你以为我会那么干吗?我不会以尔等劫杀行径的出现,让皇上加发雄兵——为尔等的阴谋制造机遇!”

    吴央冷笑:“呵呵呵……既便如你所料,皇家新设的湘江驿

站吏,也早把百越恶徒劫杀史禄九十五尊陶缶、珠宝楼船的详情飞马上报给了皇上!岭南无和合可言、你的太平百越就要成谎报军情啦!”

    赵佗也哈哈大笑道:“料你会恶人栽赃先告状搅混水,制造越人劫杀御史监军的乱象,伪派飞马驿吏晋报皇上。我已在楼船上火急安排妥了百越族人,作为目睹全部事件的证人。”

    吴央:“谁?”

    赵佗:“自然是你吴公子父子都认识并且相知根底的人!”

    吴央:“那又咋样?我相信等不到秦皇放过你,你就被除掉了。哈哈哈……”

    湘水上,正行驶着史禄的楼船。

    楼船上。越秀、海珠妹子、海部落老者一左一右,在史禄船舷上站立,观看着湘水两岸奇绝的风光。

    史禄:“既然将军派你们追赶而来,此番觐见大秦始皇帝,还要恳请三位岭南百越族人鉴证赵佗将军的和合之策。”

    越秀:“御史大人吩咐,赵将军委托,我等一定不负诸将军

关爱百越民生之情,如实禀告大秦皇上。不过西京还好远的了。”

    史禄:“不,西京咸阳还远。皇上此次出巡是来许都驿馆的。”

    赵秀:“许都城?”

    史禄:“过到长江北岸就不远了。”

    越秀:“小的到过的。是在那儿离了黄河到了长江,才进了任大将军当年招兵选将的行营所在——襄阳古城的千杯少诗酒亭。那可是很近了呀!”

    史禄道:“不错。皇上特意命在那里建皇家行馆的。”

    越秀:“下一个寻行皇馆就建在洞庭湖一座、建在兴安灵川一座。”

    黄河之南。独山脚下。许都古地。

    秦始皇又一次东巡的车阵马队迎面而来。

    皇家车队进入许都秦皇驿馆。

    秦始皇:“博士,这里是什么地方?”

    随行博士:“禀皇上,这里乃是许地。”

    秦始皇:“嗷?许地——何由?”

    博士:“当年先祖炎帝命许尤者向这一代寻找大地。他见此

乃黄河之南、长江之北——有独山之美,携众落足耕耘此地,故名许地,先祖炎帝称此为许都也。”

    秦始皇:“嗯。许地、许都?”

    始皇帝果然看到了秀美许地独山的风光怡景。

    秦始皇赞道:“嗯。倒也真的是好地方。”

    (史话纪言:辑如博士所云“许”者:炎帝委古贤许尤所选之地为河南许地、许都。今之许昌。汉魏三国时期魏国首都。河南独山脚下。灵气氤氲。风光旖旎。为独山美玉神品之乡。)

    韶石山前。

    赵佗:“吴央,我赵佗想得出你很坏!可是你做的比我想象

的还要坏,于是你把把都中我防坏的招术。怪不得我赵佗。”

    吴央垂头丧气。

    赵佗:“吴央,念你是已故屠雎将军的部下,几年来在修造

灵渠工地上,也算经历看到了一些辛苦,今天我还不杀你。”

    吴央一怔。

    赵佗一剑挑开吴央的绑绳。

    赵佗:“吴央听令!我准你带上你的几员人马,随我大军楼船沿北江东进。去到龙川屠雎葬身之地安营落寨。躬耕自资。守祭将军与百越误伤屠血之地。把你吴央放到我赵佗的眼皮底下,任凭你们翻复云雨,会是我赵佗的另一位老师——令我不失兵武剑道的邪怪醒钟!”

    吴央:“若是你悬心刺腹的一柄长剑呢?”

    赵佗:“哈哈哈!无妨,千箭射向我赵佗一人。只要为岭南造就太平。”

    吴央:“……”

    赵佗:“中军郑武!”

    郑武:“小的在。”

    赵佗:“命楼船起航。沿北江东进!”

    郑武:“遵命。——楼船起航!”

    秦军楼船大队起航。

    北江,曲水岸畔。

    南风歌的《箫韶九歌》的天音风律又在山宇间荡起。

    古都许昌。皇庭驿馆。

    秦始皇:“史禄,你不辱朕的使命,四年修造灵渠,联通湘水、漓江、珠江水系的三源之汇,令我大秦楼船安然进入岭南。和合百越为大秦一统天下。功劳不小,朕要犒赏你。”

    史禄:“史禄跪谢皇恩。全仰仗圣上厚德承载天命。臣下怎敢贪天之功?更有虞舜神祖点化圣示于山灵水圣之间,皇上派遣大将军任嚣、赵佗、灵谷大师,大秦上下将校,百越诸族臣民之诚意拥戴,惠心和风,乃成百越合和、南北一脉、天下一统之圣,虞舜箫韶之大业,乃归功于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说得也是。朕当奖赏大秦岭南上下三军,暨百越部落长老。可是赵佗怎么不来见朕?”

    史禄:“赵佗将军正沿北江率军东进,入龙川打理越东、九龙江海诸事,待岭南格局息定,修造大舜先帝圣迹神宫,以迎接圣上启驾南巡!”

    秦始皇:“喔,好,朕就等待他们的消息,再行南巡,进

那洞庭湖,上行湘水,渡灵渠入岭南,可是……”

    越秀、海珠妹等人同拜秦皇:

    “百越民众同心迎接皇上,祈盼圣上南巡,定百越族人福祗,以示天下太平祥和圣境!”

    秦始皇(笑着):“喔,是啊,有朕的随军督尉史禄回朝复

命,有尔等百越族人作凭证,赵佗就可忙他的啦!哈哈哈……”

    秦皇来到庭驿馆门外的廊下。

    岭南彩陶巨缶,都盛满着莹光闪闪的南海珠玉。

    秦皇:“这南海的神贝珍珠,果然洁白剔透,光耀心神。 加上这岭南烧制的五彩陶器……”

    史禄:“岭南土有五色,此五色陶器乃五色彩泥烧成的天

然本色陶瓷,是我中原陶师与岭南陶土的合和,此为别开心意仿制的大秦宫门巨缶,为岭南、为天下所独有。”

    秦皇:“嗯,巨身陶缶,盛满这南珠神宝,便是无价高贵,神圣而又娇柔,实乃宝中奇物。”

    越秀:“禀圣上,这珍珠乃岭南南海的北海湾、雷珠湾所盛产,名曰日月雷珠,日月神贝之大粒神奇宝珠,有梦幻般的宝光,为安州湾、古越湾、南海十字门添加着大南海奇境胜景,皇上南巡,一定会心旷神怡,千庚万岁!”

    秦皇:“哈哈哈,好,岭南宝地。讲得也好,想不到,蛮荒的岭南百越也有如此奇女子,朕为之高兴。”

    秦皇审视了一阵越秀、海珠妹。

    秦皇:“这一奇女子似乎眼熟!”

    越秀一怔。

    秦皇:“听史禄讲,你是杨越氏钟离部落的孙女。杨越氏钟离子当年与燕赵国的赵氏武灵大师铸剑,剑法均为同一师门。”

    越秀:“圣上所言正是。”

    秦皇:“听声音,察动静,更觉得眼熟、耳也熟。嗯,这就对了。(秦皇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其实你们一左一右随史禄前来,是为赵佗确实立足百越,初得民心做一个见证。刚巧这位秀女与赵佗,与朕,都应该同出赵氏大武灵剑法师门。可与朕一试剑法?”

    越秀慌恐:“小女子不敢!”

    秦皇嘻戏着拔出剑来正欲出剑。

    慌恐地越秀连声地“圣上,圣上,小女子不敢、不敢……”

    越秀不得不接过秦皇抛过来的一把长剑,躲闪着出剑接那秦皇已刺来的剑招。

    在秦皇狂风暴雨般剑势的逼迫下,越秀几度大闪身,变被动为主动。她索性施展出赵氏绝门的大武灵剑法与秦皇对峙猛格。

    秦皇在对剑中不断与越秀交织地闪现以往奇异的心像。

    ——当年,东巡路上出现的拦车刺客;

    ——出现救驾、拦截黑衣杀手的赵佗;二人如风似雨的斗剑大法。

    ——白马背上一旁观战的秦皇

    ——追杀刺客的赵佗、秦皇。

    ——黑衣刺客转身旋入山林的影子……

    秦皇收住了疾速迭出的心像。大叫道——

    “大武灵剑法!”

    “同是大武灵剑法!”

    秦皇惊叫着。猛然收了剑。

    秦皇自言自语地叫道:“不错!果然大武灵剑法!”

    “就是她!就是她!”

    秦皇声嘶力竭地大叫:“就是她!!!”

    秦皇又在入魔地叨念着。

    秦皇抛剑给吴晃,陡然变色。

    秦皇勃然怒吼:“大胆史禄,你可知罪!”

    史禄慌惶跪地。

    大庭死一般沉静下来。

 秦皇:“朕的判断没有错,你果然就是当年的‘女刺客’!”

 越秀跪地:“圣上恕罪,皇上真是好眼力。小女子罪该万死!”

    全场为之震惊。

    秦皇歇斯底里。他的怪笑叫喊声:

    “女刺客!哈哈哈……女刺客!”

    越秀女等一行众人惊魂失色,伏跪在地。

    4

    许都驿站御馆大门外。

    大内吴晃正在叮嘱驿站使——驿吏白。

    吴晃:“小子啊。你的信简我是送上皇上龙案了。不管皇上是喜还是怒,你都不要改口。小心你的人头落地。”

    驿吏白:“那是吴公子吴央交于小的的。我可啥都没看见啊。公公……”

    吴晃:“吴央遇上你这么个猪儿,嗨——怕是我也救不了你们喽!”

    驿吏白:“公公,你可得救小的一命呀!”

    吴晃:“行啦。要想避开此中瓜葛,你这个倒霉蛋趁早逃回家乡封牢嘴巴,老老实实耕田、下湖捕鱼活命去吧。”

    驿吏白:“谢公公指点活路之恩!”

    驿吏白逃跑了。

    吴晃诡秘一笑。

    驿馆。御庭内。

    秦皇正阅驿简。

    秦皇:“史禄,你还有什么谎言欺瞒着朕,快如实讲来!不要逼朕一一将你揭穿!”

    史禄:“圣上息怒,臣下实在不知前情,臣下但求皇上赐臣一人死。”

    秦皇:“朕已接到湘水驿吏禀报。原来岭南的太平合和全系假像。时有山匪、海盗劫杀、抢掳发生。而且是针对朝廷行事,是任嚣、赵佗和合抚越之策撂荒了武力,招来祸乱横行。你们却制造一连串的假像欺瞒于朕,更为罪大恶极、胆大包天之至者竟引来当年的百越女刺客,近临朕的咫尺身边,意在何为?图谋杀眹吗!该当何罪?”

    史禄:“臣启万岁!……”

    秦皇:“史禄,无需赘言。有人证。吴晃!”

    吴晃:“臣在。”

    秦皇:“提驿站使见朕来!”

    吴晃:“驿吏白他……禀皇上,他——逃啦!”

    秦皇:“……畏罪潜逃?”

    吴晃:“他、他是怕有罪。”

    秦皇:“——来人。把驿站使带上来。”

    吴晃:“皇上,您逮不到啦。他逃、逃之妖妖啦呀……”

    秦皇狡黠地盯视他。

    武士押驿站使驿吏白进门来。

    吴晃发抖、弯身低首。

    秦皇:“对尔等近臣,朕也学会防着一手。保住人证方可辩知真相。驿站使者——对了,你叫驿吏白。这驿站简是何人交予你的?在朕面前不讲真话就是一个字——死!”

    驿吏白:“禀皇上,是吴央……吴中军啊。”

    秦皇一惊:“为何不将打劫的狂徒一道押解过来见朕处死!”

    驿吏白:“打、打劫的也是吴、吴央——吴、吴中军的人。”

    秦皇更惊,转而哭笑不得。

    驿吏白:“禀皇上,小的可是什么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都没说啊……”

    他抖索着跪倒在吴晃足下。

    秦皇反倒苦笑了:

    秦皇:“吴晃,咋样?朕断定是你教唆他们的。没错吧?”

    吴晃:“回禀、回禀皇上……”

    秦皇:“烩饼、烩饼。回家喝汤去吧!“

    秦皇一甩手,驿站使被武士押下。

    吴晃:“臣回、回皇上,小的家这辈子就是皇宫啦。

    秦皇:“你这个家伙,真不是个好饼。下回还是让赵高陪朕出来。”

    吴晃突然变态。

    吴晃:“赵高……算啥玩意儿呀。咱家哪点儿不如他?皇

上可别忘了您说过的圣旨、盛意——”

    秦皇:“啥——”

    吴晃:“大秦朝最恨赵国、赵姓的人。赵高、赵佗——他

们可都是赵姓的人!”

    秦皇:“你这个家伙!吴晃——你这个家伙!滚!”

    吴晃:“是。小的还在滚着伺候皇上。”

    吴晃变态的退下。

    秦皇自语:“这些内臣、内戚,缠得朕头疼得要死。真想要洞庭醍醐发一场云梦大水,替朕把这身虱子、污泥冲洗个一干二净。哎……”

    他一声长叹,十分无奈,靠在龙椅上。

    大江上。

    赵佗的楼船在引领秦军楼船、马队由北江进入东江。

    大埔的河源江口。

    一只竹蓬小船由斗笠神巫摇橹。船头坐着二秀。在缓缓前行。

    此间的独山驿站皇庭。

    秦皇咕咕地吞饮一大碗茶水。

    秦皇:“好解渴的大碗茶!”

    秦皇深深吐纳了一口长气。

    秦皇:“民间有句话——刨树要刨根。驿站使一出来就真相大白。朕险些要他们给曚喽。本不想再杀人,看来又不得不开杀戒啦。吴央这小子果真那么不是东西!就是和他老子吴芮断不了瓜葛。吴晃呢?(大喊)吴晃!”

    吴晃急匆匆走过来。

    吴晃:“奴才在。”

    秦皇:“怎么从来没听到你说过吴晃父子这类事?”

    吴晃:“禀皇上。圣上有所不知,当年圣上曾给老奴下过圣

意,断定吴芮身藏武略,文才过人。自是此人权谋心重野心大,大秦拼六合之后不可委他重任,只命他做了番县令,其心藏不满,才弃任南居襄阳洞庭,妄图与任嚣赵佗一争统兵岭南将军之任。不料他又空忙一场,才独隐内良,觊觎岭南,以期寻衅赵佗制造可乘之机。臣下谅圣上早已明断在心,当由任、赵二位岭南将军禀报方为妥切,在下内臣虽然略知一二,怎敢妄言将帅之事?祈圣上恕臣下死罪!”

    秦皇:“嗯——吴晃所言,倒也极是。佐证了吴芮在岭南滋事的实情。”

    吴晃:“谢圣上宽恩!”

    秦皇:“可是——秀女、史禄,你们见朕为何不早早禀报此中实情?”

    越女:“此人在岭南鼠窃狗盗,多次谋陷赵佗将军。可是

少将军向来嘱托民女,吴央所为有涉军机大要。民女不可妄言。皇上恕罪。”

    秦皇:“那么史禄呢?你身为朕的监军御史,为何竟敢知情不报?”

    史禄:“臣禀圣上,少将军一再嘱臣,吴央虽已罪该当死,

可是不可不念及他是已故屠雎将军唯一遗下活着的部将。心怀仇恨一时无可释解,亦属情有可原。留着它搜救屠雎将军散失山林的秦军残部,给他戴罪立功之机、亦为我大秦所急。嘱臣下此行不向皇上请他死罪。以成其后效。”

    秦皇哈哈大笑起来。

    又是全场皆惊。气氛又为之陡转。

    大江上。

    赵佗的楼船在引领秦军楼船、马队由北江进入东江。

    楼船绕过龙岩峰壁。

    赵佗远望峰壁。他凝神的目光。

    赵佗耳畔响起当年那场厮杀声。

    楼船渐渐向峰壁驰近。

    赵佗凝神、紧促眉宇。

    大埔的河源江口。

    一只竹蓬小船由斗笠神巫摇橹。船头坐着二秀。远远地尾随楼船在缓缓前行。

    船影进入赵佗的视野。

    又是赵佗凝神的目光。

    许都驿馆的皇庭。

    秦皇:“看来这赵佗倒是个真明朕意的将才。起来。别跪着啦。都起来。”

    史禄、越女起身:“谢皇上!”

    秦皇:“朕已明了。任嚣、赵佗、史禄驻兵岭西桂林四年,多次出江河、陆海巡行百越岭南疆域,所制行舆图,甚为翔实。朕要思度岭南设立郡县之治,屯兵设防的计略,一应官员、郡守、都尉亦要任命。李斯,准备起草皇命,摘日派遣吴晃作钦差随史禄同赴岭南下达圣旨!”

    李斯、吴晃:“遵命!”

    “哈哈哈……”

    秦皇又是放声大笑。

    秦皇:“奇才小女子!当年——如若不是赵佗出手拨你刺朕那一剑。朕真的就死在了你的剑下。”

    越秀一震。

    秦皇:“民言相传,赵氏父辈投炉,以死绝秦,赵佗本要行侠刺朕复仇。可是出手救朕的恰又是他赵佗。叫朕何解?”

    越秀:“小女子也曾几次责难赵佗。他说,平息五百余年战国战乱、拼定天下六合者,唯有圣上大秦天子。天下无秦,必引发逐鹿谋权者重启祸心、挑起战乱,重置万民于血难涂炭之中。为一己之仇心刺秦,引起天下大乱,置万民于水火,千古大罪焉!所以改刺秦为救驾。小女子神服于心。”

    秦王:“嗯。赵佗果真是这样讲的?朕信。朕没看错。这小子是个好样的。”

    越秀:“万岁圣明!”

    秦皇:“可是你——既然敢随史禄前来见朕,就不惧这“刺客”的难逃一死吗?”

    越秀:“……小女子心知肚明。”

    秦皇:“那——为何又如此坦然前来!”

    越秀:“秉受明将诚意,面见圣君以成百越太平之使命,小女子死而无怨。”

    秦皇无限慨叹。来回独步。

    秦皇:“呵、呵——世事难料真假吉凶啊!当年不是你越女那一剑引出赵佗救驾,岂有赵佗的今天?岂有百越和合之策、沟通灵渠南北的现实?当初就有人秉奏,是灵谷先生躲进百越,设下假刺客、真夺帅的谋局,朕说不信,却暗中期盼如此,如今果得其证、斯言为真也!”

    越女:“民女心知欺君者死罪。”

    秦皇笑了:“哈哈哈……善则无欺,诚者无诈。你为百越与秦和合,承灵谷大师之命,不惜性命之危为赵佗施展循佑之策,天佑朕不死。尔等何罪之有?我大秦自会倚重于你们。可是……对那吴芮父子……”

    史禄、越女肃然,怔怔地站立不知所动。

    突现忧心的秦皇

    越秀观察到了他。

    越秀:“……皇上好像有心结?”

    秦皇:“……朕好心烦!烦。烦死啦!”

    越秀:“圣上龙体要珍重。”

    秦皇:“朕为这一统六合大业,拼着性命猛刮了几场龙卷风。活埋了数百个悖逆朕意、平庸做乱的儒生。唯独留下了吴芮等一干儒子。朕喜爱他的才智作为出众。尤其他那‘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的词句。在朕的迎后大婚宴礼上,请他来献诗吟唱的。”

    一段往事——

    咸阳。大秦宫内廷。

    秦皇的大婚宴礼。

    衣冠楚楚的吴芮携毛氏女诗家抚琴吟唱《上邪》长歌:

    边歌边舞的毛氏诗女;

    抚琴尽兴吟舞的吴芮。一双宝光出众、博满贺彩的才男美女。

    他们的即兴吟唱:

    上耶!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

    秦皇自语叹道:“一双奇貌男女,临场即兴赋诗吟唱。惊震我宫中众男众女。朕有感于他的情爱奇才。献诗博彩。赐婚予他与毛氏爱女。当即也为他们举行婚庆。赐花船放流江河,一路诗酒笙歌送回楚地洞庭鄱阳。他们的长歌才得以传唱宫廷内外,直至乡里民间。

    时空里出现——

    他们的婚庆花船放流江河;

    一路诗酒声歌的花船行入湖汉;

    ……

    如梦醒来的秦皇。

    秦皇:“在他面前朕自愧弗如。他是个大诗家。可是他吴芮……他欺朕不通诗文。竟敢在暗地里耍朕的阴谋。他……”

    越秀:“圣上您……且不可与吴芮之辈相比。”

    秦皇有些怒。

    秦皇:“怎么,无可与之相比?朕有那么不值一提吗!”

    越秀:“非也。小民女是说……吴芮不可与圣上相比……”

    秦皇怒:“难道吴芮不是奇俊人杰,朕错看了人吗?”

    越秀:“亦非也。恰恰吴芮是诗文、诸子奇言的奇才。惟其

如此,灵谷师才引小女子入吴门学馆求师数载。倘与圣上伦比,吾师只是文墨名家尔。虽亦可传韵智于后人,终无大器可鉴于世亊也。平心而论,圣上才是旷世的大诗家!”

    秦皇:“朕无半句诗文可云。尔个小女子敢取笑于朕吗?”

    越秀:“非也!圣上之诗,上——书写苍天风云,下——凝筑江河湖海。九岛神州一统、六合五行贯通;北有长城。南有灵渠;神州一脉,驰道八方。文图版土绳之以汉墨,车尺度量共之以中央。百姓于八方同供首,四维以大秦共日月。此乃人间至圣之诗。绝非文士奇才们的击节吟唱所堪媲美。故而小女子斗胆言之——我大秦始皇帝圣上您——方可称得上古今最堪称诗人的盛世诗家!”

    秦皇一时竟呆在那儿。

    史上都为之惊呆的那一刻。

    仿佛世界都为之沉寂了下来。

    秦始皇帝不再癫狂不定了。

    他来回度了一阵脚步。又度了一阵脚步。

    秦皇:“……好、好、好……好个才、才女子、奇女子!”

    秦皇说不上是一时激动还是意外受宠的惊恐,他磕巴了好一阵。长舒了一口气。

    秦皇:“秀女说得朕高、高兴之极!可是天下好多人说朕,是、是个大大的暴君啊?”

    秦皇一时就委屈得像个孩子。

    秀女:“对暴者勿论文暴还是武暴,当暴不暴非君主,以暴除暴安民心。少将军赵佗有言,‘王者,在于为天下立民心;将者,则在于为万代开太平。此即为至仁、至圣之大圣天道也! ”   

    秦皇又听得呆如一尊石像。

    好久。从滞呆中醒活过来的秦皇。

    秦皇:“哈哈哈……听汝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哈哈哈……

你们都是灵谷的高徒,可是灵谷、吴芮、徐泰兄弟同是‘王禅大师’鬼谷子的弟子。却是天壤之别啦。灵谷与尔等不为一己某权重,不设阴局谋天下,行和合百越之大节,堪称朕的使者。朕封、封你们……朕得想好喽……”

    越秀:“小民女等无非是为公众之小民。小民而秉承皇愿、圣意、圣心、圣德为公众行亊罢了。”

    秦皇:“好一个公众小民。那就封尔等为‘公民致圣’。”

    史禄:“公民致圣!叩谢皇恩。”

    越秀:“致圣公民叩谢圣上!”

    他们行起了扣谢之礼。

    秦皇:“这个灵谷子……果然不凡,朕得大智者,乃大秦天下之幸事也!可是……这位灵谷大师为何不同船前来见朕?又是真人不露相吗?”

    史禄:“灵谷大师正随赵佗将军一路沿北江东行,数日内即将经南海与任嚣将军会合于大珠江入海之口,定讫于百越合和之神局。”

    秦皇:“好!好啊!哈哈哈……”

    此刻的越东。

    东江岸畔的龙川山野。

    赵佗的楼船、马队行到了龙川山野。

    屠雎血崖壁岩出现在赵佗的视野中。

    许都驿馆。

    秦皇:“……如此说来灵谷、任嚣、赵佗三人联名上来的奏柬,求朕选派二万名中土青壮女儿,下嫁岭南中土秦军士官,于南国成家,扎根百越,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尔等说是也不是?”

    史禄:“皇上圣明。我大秦兵将数十万众,开进岭南已四载有余。他们告别中原乡土父老,身在异乡南国,家无家,客非客。漂泊苦熬,不宜日久天长。”

    越秀:“倘使皇上恩准赵佗,则数十万大秦将兵于岭南逐步落地生根,那百越就成为秦军的客家乡。亦家亦客。亦客亦家。这才是南北一脉、天作地和哪。”

    秦皇:“两位至圣公民有言,朕准了。吴晃,此项吉祥燕兴之事,就交你办了。”

    吴晃:“奴才遵旨!”

    秦皇:“即刻派驿吏飞马去湖、湘、赣、豫、皖,立马筹好民女一万五千,送往岭南交赵佗,这回朕要一辈子未娶过老婆、未睡过女人的大将军任嚣老头子先去为万八千将士作媒。然后也该给他配个老伴儿啦哈哈哈……”

    史禄:“禀圣上,赵佗说,要在岭南百越五十万大秦军队中,举办一次盛大的皇上御赐军婚大典。”

    秦皇:“……军婚——御赐的——盛典……好!其它众多兵士的好事由赵佗去办。”

    秦皇诡秘地盯视一眼越秀。

    越秀颔首笑着。

    秦皇:“好,朕要另下一道赐婚秘诏给任嚣啦!哈……”

    5

    越东。东江岸畔的龙川山野。

    四年前屠雎那场恶战的战场。

    秦将屠睢阵亡的峭岩下。

    岩面上有“大秦屠睢将军岩”几个火凿染血的大字。

    赵佗引领的秦军楼船停泊在岸边。

    楼船鸣响长长的埙音,伴随一阵阵重鼓,低沉的声音在空谷天地里回响。在向秦、越战地死难者的幽魂致哀意。

    赵佗率领楼船的兵将及吴央一同下船上岸。

    他们默立在“将军岩”下。

    左边的山岩上有血火雕字:秦人兵将染血。

    右边山上有对称的血火雕字:百越族人魂

    大秦将兵们哀怨的目光中掠过这一幕幕血与火的影子。

    吴央几步冲向“屠睢将军血岩”之下。

    他捶胸顿足,失声痛嚎起来。

    吴央高声嘶叫:“将军,屠睢将军!大人!在下中军帐执事吴央向将军叩拜。好久也找不到你遇难洒血的地点。今日得见,如同得见将军之面!在下至今未能得报将军的血仇,愧对人间呀!您与数万大秦兵丁的血不可以白流,我吴央只要命在,迟早要为你们报仇,谁挡杀谁,魔挡杀魔!大秦平定岭南,征讨百越,乃圣上御命。杀字当头,逝死报仇……啊——”

    吴央几欲休克在地。

    哀默中的秦军兵士。

    赵佗令士卒们扶起了吴央。

    大秦士卒们开始交头接耳,有所议论。

    赵佗拉缓了低沉的声音:

    ——“此地就叫龙岩山。乃北江、梅江、大东江三江合流汇源之地。本地族人称之为河源。是神龙九子千汇九出岭南之境,寓意大秦中原与岭南百越族人九龙九子兄弟汇聚于此,施之‘天命合和’的圣意。全军不可忘记当初先祖虞舜大帝南巡作箫韶九歌、凤凰来仪、百兽谐舞、神州一统的圣意、盛景。”

    天宇间又隐隐响起《箫韶九歌》的旋音。

    赵佗:“百越、中原,曾隔南岭,却同地同天,华夏手足,血脉源缘,先祖神示,虞舜嘱愿,我军践行,神鬼开颜……”

    中军郑武引军士队伍走过屠睢将军血岩,陆续登上楼船。

    吴央扑过来拉住赵佗:

    吴央:“赵佗,你身为御命皇封的大秦南征少将军,不执皇命,不报仇,不血恨,我吴央不会听你的!要杀要砍,给我个痛快!”

    他扭佗厮打。

    纹丝不动的赵佗。

    赵佗:“哈哈哈,吴央,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杀你。至少眼下我不会杀你。”

    吴央:“你不杀我,我就会去皇上面前与你说理!”

    赵佗:“你已经做过了!”

    吴央:“我还会做!”

    赵佗:“看得出来,不过为着你不至于在皇上面前遭砍头,我现在送你中军大帐一架,屠字下将军麾旗一面,命你驻扎在这——屠睢将军遇难之地,进山搜救、寻找,招扶回原来的秦军散失兵卒。重新组合大秦屠军队伍。如何编置,待我禀告任嚣大将军定夺。”

    吴央一时怔在那儿。

    吴央:“……不杀我?”

    赵佗:“杀人容易,救人难。还让你做‘屠睢’帐下的中军,重张‘屠’字军旗。但不得骚扰百越族人,行我任、赵大军的统一合略,如有悖逆,必杀处之!

    吴央:“……这还不如杀了我!不过也好。我吴央就在这,为屠雎将军守灵。永记这血仇!”

    赵佗:“吴央,你睁开眼,看这边!”

一旁的坡地林中。

    一幢特大地园冢、神柱。

    死难者神柱碑上雕文:百越万人族亲血碑。

    赵佗:“看到了吗,吴央!看到了吗!这边是百越族人的血!全是你和屠雎违抗军令、放火杀戮造成的恶果!讲报仇吗?把你交给越人,早该杀你一百回!”

    吴央阴沉、哀怒的脸。

    山野沉寂。

    赵佗:“马乐,陈魁!”

    马乐、陈魁:“小的在!”

    赵佗:“执我军令,选带十名军士,随吴中军在此安营,有何军情,随时禀告。”

    马乐,陈魁:“得令!”

    大秦楼船沿东江而去。

    大江的浪谷。

    血火山岩下。

    “屠”字军麾下,搭起了“中军”帐篷。架起了一堆篝火。

    十几军士在叨咕:“守株待兔兔不来呀!”

    “有米下锅,只缺老婆!”

    马乐:“吴大人,我回那里把那些死醉不醒的弟兄们领过来吧?”

    黒五:“你找死呀?留着粮食吃喝,够我们十几个活命就行啦。

都整来,大伙一块喝西北风啊!”

    吴央:“……”

    他们望着飘上空中的篝火浓烟,渐渐地变作了摇曳直上的袅娜炊烟,升上山野的空中。

    韶关韶石下的北江上。

    神巫者的小船在缓缓向东划行。

    二秀坐在船头,凝望着渐行渐远了的韶关韶石的山影。

    箫韶九章的音律响在她的耳边;

    那场魔与傩的较力对舞,闪现她的眼前。

    一组组百越族男女亲人们的相认、相依、垂泪抱肩而去的身影。

    二秀望着山影在凝思着。

    神者:“二秀儿……”

    她似乎没有听到,船儿进入了东江。

    她望着渐行渐近了的龙峰山影,仿佛要把她呆立船头的孜然身影,也迭入那大山的一片迷蒙中。

    龙峰的山影下。

    江岸岩壁的血火“屠”字突然闪现。

    雾岸上的明火、炊烟。

    吴央等三个困倒着的秦人。

    吴央在霞晖中起身,懒怏怏地向江湾畔走去。

    他的视野中出现江岸斜横的小船。

    船头坐定的斗笠蓑衣人、静神垂钓的老翁。

    吴央在背后静静地观望着他。

    老者发现了身后的人影,但他依旧默然于静静的禅境之中。

    吴央发现了他身后背着的傩面具。

    吴央:“仙家……神者?早知仙家在此,吴某定来讨杯酒饮。”

    神者无应。

    吴央:“昔日姜太公钓鱼,有弦无钩,传为‘愿者上钩’;今日神者垂杆,弦与钩均无,仙人何为?”

    神者收了手中竹杆。

    神者:“座翁之意不在鱼,意在抛开假相露出真相做人行事!”

    吴央:“仙家的真相不就是戴上傩面,以假相作真相么?”

    神者:“吴公子今番倒得大悟,一语道破世间真人、真行之箴言也!”

    吴央:“……何意?道是大悟,在下反倒胡涂了。”

    神者大笑:“哈哈哈……人间大悟胡涂始!”

    神者引他走近“屠睢将军血岩”。

    吴央:“喔,怎么讲?”

    他们立在岩下。望岩良久。

    神者:“此为兵家之计。以已之澈悟,生对手之悬迷;以已之晴朗,布敌阵之雾霾。令其置于玄疑胡涂之境,以行已之独揽胜券之计!”

    吴央:“我吴氏祖上兵法有‘疑兵之计’,莫非仙家所言,如是也?”

    神者:“正是如此。公子不可谬于赵佗,一味张扬为屠睢复仇之旗。其实一个仇字并非尔等心机本源,意在岭南权重操之在手也。”

    吴央:“……当然。死者即逝,生者当求兵临天下,以成一方之主罢了。”

    神者:“既如此,何必死咬死者一个仇字?赵佗身为上将军,与大将军任嚣心溶一体,以‘和合’二字为方略,君不顺势而行,岂不难免钻进死胡同自陷囹圄、找死吗?”

    吴央:“……仙家之意……?”

    神者:“顺势而行,当然是假,真中有假,假藏于真,顺风扬帆,各夺彼岸……”

吴央略悟:“哦……哦……”

神者:“本傩神之巫,倒要送尔等一幅傩巫神怪面具喽……”

吴央:“……可是……”

    大黑狗山豹突然从林子里蹿出来,与神者、吴央嘶咬嘻戏。

吴央:“二秀?可是他赵佗也明明在打着我的二秀的主意,大丈夫,怎生容得他夺我所爱?”

神者:“哈哈哈……,当舍则须舍,俗语云,舍得,舍得

小舍小得,大舍大得,不舍——不得。倘有心爱小妹做了百

越上将军之妻妾,你吴央无疑乎将骏马之缰操持在手。即便是天子之驾辇,也任由你驱赶,何乐而不为?”

    吴央沉寂于无语之中。

    神者:“况且……”

    林边岩后的二秀止步倾听。

    神者:“……况且二秀与赵佗是少小同乡,爹娘为赵村乡邻之友,传闻曾有‘指腹为婚’的许诺。如今他们在远乡岭南之地相识相认。他二人迟早媾合,已是天经地仪的事。若能顺风扬帆,促至成事,你吴央则可得大自在也……”

吴央依然在沉寂中。

林后的二秀亦在思虑中。

黑狗又在前蹿后跳,来撕扯他们的衣角。

岩畔路上。

神者长笑着走向江岸。

吴央痴心般缓步跟向神者的背影;

二秀呆望着他们。

吴央突然发疯似地呼叫着:“不,不可以,不可以!”

吴央挥起长剑,砍断了一根大树。

吴央喊叫着:“……二秀是我的,我的!我的……”

他的声音回荡在山谷。

神者的笑声隐约不断。

二秀、山豹相继上了岸边的小船。

神者撑起竹竿,小船顺江而去。留下他怪异的笑声。

涟漪。满江的风雾。

岭北。内良城外。

山林中亮起一堆篝火。

一道白色炊烟升起在苍茫的天空。

    内良城郊山边坡地上的吴氏书院。

    楼屋的一扇云窗被吴芮推开。

    吴芮望见山林上空升起的一道炊烟信号,他关窗走出书院。

    吴氏书院大门外的梅江河口。

    有三支小船在靠岸泊住。

    撑船人正是桀骏、阿根和探报人阿戈。他们上岸集在书院大门前的岸路口。

    吴氏书院大门轻轻地开了。

    露出吴芮的一张脸。

    门外桀骏与他目光相触,吴芮将越族三人迎进院庭。

    书院的客室里。

    吴芮:“这道细溪,在峡隙中流入岭南,可通入梅江,入东江直进大埔、龙川——如何?验证了否?”

    桀骏:“正如先生所言,我们沿溪流入梅江、东江,回到了龙川。”

    吴芮:“看来先人的‘竹书纪年’所证,并非妄断之语。越人亦很少有人行走这条水道。长老顺利通航,虽然只能是小舟单行,潜进潜出,也是天助百越!”

    桀骏:“先生所言极是。赵佗这几年名为在西越桂林修造灵渠,事实上他已安派兵士在龙川东江岸修造了一座城池,外围造了无数竹屋木寮的村寨,名曰秦城越寨……”

    吴芮:“果然如此,看来赵佗早已做好了占据岭南的安排。龙川乃驻兵之地,又是你龙坤部落的生息聚命之所,此城与南海岸地番山禺岭相呼应,乃成犄角之势。赵佗是领了大将军任嚣的兵计在行事。不可等闲视之!”

    桀骏:“越北山口又设韶关守将。右阳山、小梅山又设两翼山关,都是守军护关。”

    吴芮:“名为设关,实乃设置驻军之地,这一线秦城、秦关,连带桂林、兴安、灵渠的秦城守军,出漓江下西江又有梧州大秦军营,下北海、吉水、越州、合浦,又有屯垦、耕殖为名的十万秦军驻防,赵佗的营垦布局,已成星罗棋布之势,秦军名为和合,实乃以山脉江河之形,软禁了百越族群……”

桀骏:“……如此说来,百越入了大秦牢笼,如何可解?”

吴芮:“非不可解也,与遍毒周身者同,解药只需一粒……”

桀骏:“先生快说我听。”

吴芮淡然一笑。

吴芮道“百越鱼家拆网抽丝之计,如何?”

桀骏:“结网、拆网,都不过是一根线的事。”

    吴芮:“桀骏将军所言极当!一根长线可结织成大网,割下网索的一根线头,也即解散一张大网也”

桀骏:“这……”

    吴芮:“以拆网之计,以你精锐的百十号人马,以巧妙的迷心之法,捕拿到赵佗,大秦之笼网,自解自破也!”

桀骏:“唔……有理。可是捕捉赵佗,淡何容易?闹不好,拆网不成,倒会自投罗网!”

    吴芮大笑道:“哈哈哈……吴某自有锦襄妙计,只要你照计而行。”

    桀骏:“先生请讲,百越部族听大师的。”

    内良城外山林。

    桀骏百越盟丁的一个近营地。

    岩洞。石屋。竹寮;

    老树枒杈上架起的树屋。

    小丁们攀软梯上上下下。有的壮丁顺着一根粗大的软藤或综绳轻猿般攀上爬下,好似以游戏在消磨着时光。

    桀骏在布置着:“大师的计谋各位记清了?”

    阿戈、海根、邝六心不在焉地张眼听着。

    桀骏:“计准了——邝六仔是卖唱献酒、献艺的;阿戈是带领八十武士摛拿醉酒赵佗的;海根是统领三千武士埋伏龙川秦城内外接应断后的。记准了没有?”

    阿戈:“我的八十骑者,再外加百只小船才行。一旦家族部落在水道上下来,岸上骑者干着急,救不到家人多败兴!”

    海根:“我那三千武士家家都住在龙川,山就是祖先。不如先进那百越村看个究竟,有家乡部落在,就到家了,才好干别的!”

    邝六:“大伙都思家心切,想老婆孩子的,想爹娘的。我和你们不一样,没爹没娘。哥一个只要喝酒、唱歌,有粥汤,在哪都睡到大天亮!”

他已经醉得东摇西晃了。

桀骏:“海根、阿戈,不可以胡思乱想,干完了捉拿赵佗这件大事儿,好事就全来了。快回你的营地把人手集齐了。在这梅溪山峡里出发,小心翼翼,不得弄出响动,走漏风声!”

    阿戈、海根跳上小船走了。

    桀骏:“邝六仔……阿邝,你可是非同小可,你的六个人丁全是饮酒的高手,唱歌狂跳的能手,必须把赵佗整醉了,让那蒙药的药劲发出来。不然你们再加六个人也捉拿不了赵佗,反被他捆了就要丢脑袋!”

    阿六仔:“只要有酒,够喝,够多,赵将军又肯同我举杯,唱丢了脑袋也干!就怕那家伙不肯喝我的酒,你桀骏大长老还有啥招吗?”

    桀骏:“这……要有一帮好看的女人,哪有山里的野雄鹿去劝酒的?吴芮,你的计策好损哪,骗我的兵丁入虎口不成?”

    此时绿树掩映的河岸传出一阵阵女人的尖声笑语。令桀骏猛然一惊。

    岸上。

    女人们的声音:

 “哎哎,男人,男人们在这哩!”

 “是这里,就是这儿呀!”

    “停船、停船,快上岸,上岸呀!”

    “别让他们跑喽!快,逮住他们……”

    女人们杂七杂八地喊叫令桀骏、阿六仔一时不摸头脑,有些发怔。

    桀骏:“女人……说女人,女人就到了。女人……”

    阿六仔(又喝了一口酒):“没女人,我就想女人,一见了女人就怕女人……”

    六、七个年青女人风风火火走上岸来,拥到他们身边。

    “哎,你们什么人?”

    女人们七言八语,争相嚷叫着。

    其中一个细高挑、最秀气的张开双臂拦下了女人们:“别乱喳喳!”

    “别叫了,听八姑的。”

    秀气八姑是河北禹家庄“老太儿”口音。她打量着桀骏走过来。

    八姑:“我说这位大兄弟,高高大大的,像是秦始皇的兵。俺老家是河北冒烟儿山马家炉赵家庄的。没准儿你就是那赵家庄的赵佗大将军啦!

    七姐:“跟你赵将军是前村后屯的同乡!咋着,不记得啦?”

    男人们被她叫得懵懵怔怔。

    八姑:“咋啦?害臊不是?还等老娘们儿先下手咋地呀。姐儿们上啦”

    男人们都逃到桀骏身边。惊惶地挤作一团。

    女人们张牙舞爪冲过来。

    桀骏、邝六仔们痴痴地盯注着越来越近的八姑等女人们。

    桀骏递眼色给男人们。

    桀骏:“散开呀。挤在一块干啥呀。全当俘虏给人家啦!”

    八姑:“一人就行摊一个,多了我们不要。”

    八姑们往前凑着。

    桀骏急了,亮出了战刀。喊叫起来。

    桀骏:“停下来!停下来!你们、你们是哪里来的一帮女匪!”

    八姑们停下来。

    八姑:“哎吆,动真格的啦。谁是女匪?我们可是皇上派来的。”

    七姐:“没想到,这回皇上派人满天下搜拢青春貌美的大闺女、小寡妇,要成千上万的送到岭南来,给大秦的赵家军当媳妇,作老婆。八姑我们赶上了头一拨儿。九州岛岛站的秦兵驿吏,把我们姐八个抓到船上,一天两宿,连白天戴黑夜地就从洞庭湖把我们运到这来见赵将军了。咋啦?谁先逮了将军,谁就是赵佗的老婆。将军,你要我不?”

    八姑:“将军,俺的赵佗哥,俺姐妹们可是皇上指派来的人。带

来八坛老酒二锅头白干儿佬烧酒,先陪哥哥们喝起来再说。姐妹们,上!”

    几个外乡来的女人一齐拥过来,追着桀骏等就欲灌酒。

    桀骏躲逃着。

    桀骏:“嗐……什么皇上派的,什么八姑九奶的,本长佬不跟你们胡闹,八姑你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一帮女妖!来人,把她给我捉了!”

    岸边道口。

   船上下来一个人走上岸——正是吴芮。

    吴芮笑着:“哈……八姑,八姑,连喝八碗酒,不晃不晕乎。哈哈哈……”

    桀骏:“大师?这是您弄来的?”

    吴芮:“皇上。确实是如她所说,皇上圣旨已下,给秦军赵佗送来万八千女人。给秦军在岭南安家啦!这可是天大的机密消息。在下早跟小道驿站小吏有话,给我筹集了第一船八个女人。送到我的手上了。咋样?她们做得像吗?演练得还满意吧?你不是擒赵之计正缺少女人吗?她们就如期准时来到了梅江山口,是天意吧?”

    桀骏笑啦:“哈哈哈,你真是不了得吴家大师!”

    吴芮:“用兵之计,用计之计,都在这精、准、真三个字。我等还要一同来训练她们和你的百越人马,不得出一点纰漏。”

    桀骏:“是的,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大师言之有理!”

   6

    东江。大埔的山口。

    上游三百山里流出的曲水、梅江在此汇合。

    此处正是龙山、龙峰之下,向南走出东江龙川之地。

    赵佗引领一班水、陆战骑将领立在岩畔上望着龙峰、龙川四围的景色。

    赵佗:“这里就是龙川了。龙山、龙峰、龙川被叫做东江百越之东翼,南流入南海,出现九龙之山岛,真是山水令人陶醉,风物怡人忘情啊!”

    郑武:“是啊,将军率我等楼船载物,辑合百越数百山水部落,沿此水道上下往返,四年之中不下八次之多。斯情燃起乡情,实是感念于怀甚深也!”

    赵佗:“此为大东江汇承三百山之水——梅江、北江等数条江河汇集水流之大浦。上可巡北江入武江出韶关,下可出大东江入南海,我大秦东越五百楼船以此地为总船坞,邨泊于此,江河百汇之源为湖港,实不亚于云梦之泽的洞庭湖了。杨什听令!”

    杨什:“末将在。”

    赵佗:“赵佗传任嚣长者大将军令,命杨什为大秦楼船统兵将军,率三百楼船邨于东源三江之水岸。”

    杨什:“末将遵命!”

    赵佗:“里弦听令!”

    里弦:“末将在!”

    赵佗:“赵佗传大将军令,命你为大秦越东骑射统兵将军,巡守岭南沿水精骑布防,垦殖诸事!”

    里弦:“在下遵命!”

    居高临下的山顶。

    他们策骑来到山顶。

    赵佗执鞭环望。

    赵佗:“龙川龙脉之地,江河汇接三江百河之源,为岭南心原胸腹之地。为此,在下行大将军任嚣之令,于我军修造灵渠期间,同时分兵在此,龙川神脉之地修造了秦城一座,越村百街,更在番山禺岭南海岸畔修造了秦越之城——大将军营府。大军水陆军营数地。如此,西北有西江、漓江之桂林灵渠要塞、梧州大秦军营,兵家已成犄角之势,营之以军,已成布防,在左、中、右龙川、番禺、桂林、苍梧、北海之城,又都修造了钟鼓楼亭,马场箭场,琴山箫瑟之台。禀奏皇上,要从中原请派礼乐大师,在岭南百越行中原教化,黄钟大吕谐声,箫韶九歌传神,兴起礼乐之仪。”

    里弦:“这正应了灵古大师,常常叨念的一句效命皇朝的话。”

    赵佗:“灵古大师要我辈不忘先人在《尚书》中留下的一段话‘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

    杨什:“请将军开释至中奥义。”

    赵佗:“——这段话的原意就是把中原之国天子的声音、教化的恩德,传遍四海南北。构筑好岭南、中原大秦国的一统天下。”

    里弦:“我军没负大秦皇命。”

    赵佗:“略可自慰。我军在岭西邨兵耕殖四年,战舰易为商船,辑合百越修造了灵渠,联通了当朝神龙一脉,令我大秦帝国北有长城,南有灵渠,又如期以太平之师开我军进驻岭南,使皇上君威天下四海,遍及朔、南百越。当感谢苍天助佑赵佗,不辱皇命也!”

    众兵将群中自然地响起了山风海潮般的呼应之声:

    “谢苍天护佑。百越合和,天下太平有望!”

    赵佗的楼船在沿江行进中。

    楼船上。

    秦军将士们全身凯甲齐整,队列威然。目光随着赵佗在盯注着正前方——遮蔽晴空的重重奇岚青峰。

    灵谷子老人怀抱竹箫、长发飘然的影子——幻象般地迭浮在眼前奇异的龙峰峦影中。他向苍山发出心底的声音:

    “龙山——龙峰,我祖先女娲氏——娲皇娘娘留给岭南的五彩山峦,迷幻奇峰相传,当年有远古部落颛项、共工之战,共工怒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倒,天倾一角,女娲神母在此地掬五色之士,炼五色之彩石补天之漏洞,遗落下来补天之石,才成此多彩奇峰。人称龙山、龙峰,乃娲皇女神补天之圣迹。后有吴地大学人霍氏家族避战乱隐居此山,其子霍龙先生行神农尝百草之计,为百越族群救治暑热之疾。人称此群峰主山为霍山!”

满山河间想起缥缈的天宇之音——

    七彩霍山兮,

    如虹在南天;

    奇峰奇梦境,

    奇幻万年传,

    祭我娲皇霍山兮,

    留下神殿在岭南……”

各楼船队列将士们,雄伟的心音,随古远的江风回荡在江山云

阵之间——灵谷之漂逸身边,不时出现女娲的幻影;

玉娘、大秀、二秀作舞相伴的幻影。

楼船在行进中。

远远的现出龙川岸畔秦城城楼、城关的影子。

    (史话纪言:有关女娲氏炼石补天史话甚多。唯有龙川、霍山、龙峰女娲的五色炼石补天余石遗落岭南,乃成五色之土、虹彩川峰的华夏美传,得见于方志民传话本至为翔实。赵佗于此首任龙川县令、筑有古城池,人称佗城。胜迹遗传至今。)

    流入东江的叉河口。出现了一只载满八个女人的竹船。

    阿六仔在摇橹。

    后边追赶上来一只小船。

    操桨人哼唱着北方的跳神调,赫赫咧咧的饶有情味。

    那正是赵多。

    赵多超了女人们的小船。

    赵多那不正经的歪嗓子:

    “离地三尺月牙儿沟,

    一年四季呀水长流,

    看不见牛羊来吃草,

    但见那和尚来洗头

    ——咿呼呀嗨

    左猜右猜也猜不透呀……”

急得人儿翻来覆去滚绣楼;

……

    阿六仔船上的女人们惊喜叫嚷着:

    “北方人!”

    “北方人!”

    “是个会咧大春的家伙……”

    “那家伙唱粉的、是粉的……”

    “秦军。是秦军……”

    “跟住他,别让他逃掉喽!”

    “哈哈哈,追,没准儿就是将军赵佗……”

    赵多的船飞快行驰着。他对着女人船作了个鬼脸,咧唱得更来劲:

    “猜不透呀,猜不透呀!

    若问奴家穿的是啥呀?

    情郎哥送的红红的、艳艳的 、花不弄噔小兜兜!

    还有哪狮子滚绣球啊……”

    这不好听的怪歌、笑闹声追逐着的江上飞船,消失了影子。

    龙川的江岸上。

    新建的秦城门下。

    赵佗领着下船在岸的秦军将士,在筑有“秦城”篆字匾的城楼前,鞠身拜城。

    赵佗:“三军听令——此乃龙川江畔新筑之龙川城,名曰秦城。三军入驻,旨在系结百越,一统大秦国之江山朝拜神祖女娲、大舜先帝之灵杰圣迹!”

    中军郑武呼令:

    “拜城——开城——进城! ”

    军士们应呼而动。

    城门开了。

    中军率队进城。

    江岸下,一只驿站小船驰来。

    下船登岸的白姓驿吏急步奔跑,来到赵佗身边。

    驿吏白:“拜见将军大人。”

    赵佗:“喔,驿吏白?此地新建了龙川秦城,该是第多少驿站了?”

    驿吏白:“禀将军,通往长安、咸阳,已是第十八驿站。以通过洞庭云梦之泽、君山神岛计算,凤凰城第八驿。龙川当是……”

    赵佗:“龙川城第九驿站……刚好应了‘九州岛’的九字。九州岛驿站为岭南中心驿。”

    驿吏白:“将军所言极是。正有如洞庭君山驿站——岭北、江南中心驿。小的刚从新建的洞庭湖君山驿行宫见过吴晃吴大人。回来特来回禀将军。”

    赵佗:“好呀,圣上旨意自会派钦差下达。你一路辛苦,进这

新建的秦城、新设的行驿公馆歇息去吧!”

    驿吏白:“谢将军。小的特向少将军阁下贺喜!”

    赵佗一怔:“喜从何来?”

    驿吏白:“圣上恩准了将军的奏章,已命相随洞庭的朝臣就近征集中原未婚民女上万人,开赴岭南,以应大秦军落地安家之策。”

    赵佗:“ 在下乃请圣上恩准征派乡民乡女迁来岭南,为军旅成婚、成家,成耕殖之业。此乃中原移民岭南,融合百越之计,非一时安军之举!”

    驿吏白:“小的明白,吴晃吴大人已抢先征得八位美女,随在下同舟南来,嘱在下已交吴芮大人之手,育化一时,立马就可到此与将军享用。”

    赵佗:“交给了吴芮?在梅河上岸?是吴晃吴大人的指派?”

    驿吏白:“正是。”

    赵佗(淡笑):“果然如此!此类事全由任嚣大将军统筹,派办秦军五十余万,区区一万五千女性,狼多肉少,将在全军遴选立功之将士由大将军赐婚,乱我军规者,军法处之!”

    驿吏白:“谢将军指教。在下明白。”

    “明白明白,明了未必就白!”

    闯过来扛着渔网的说话人。

    说话人正是赵多。

    赵多:“一定要趁着明白的时候明白,胡涂了才明白,黄瓜菜都凉了!”

    驿吏白:“将军,这位是……?”

    赵佗:“新任岭南镇守三关、副将军赵多,此后尔等进出岭南第九驿道、驿站的驿吏,全由他三关副将管辖。”

    驿吏白:“……啊,拜过三关将军,小的明白。”

    赵多:“那一船中原女子就是你引来岭南的?”

    驿吏白:“正是。这一船八位女子是吴晃吴大人特别交待过,是朝廷交由吴芮大人专门赏赐赵佗将军的……”

    赵佗心中一怔:“本将军听懂了。我会在此安排接纳事宜。”

    赵多:“将军,此中可疑事甚多,容小的把他问个明白!”

    赵佗:“等全明白了再说。驿吏白,你先去驿馆歇息!”

    驿吏白:“是,将军!”

    龙川秦城内。

    赵多随赵佗在巡视新建的龙川秦城内。

    他们在临近城外的一道飞泉山壁前停下。

    赵佗:“赵多,瞧,那是飞龙泉,流成一道水河进入城内绕一圈,又流出城外,汇入龙川东江,为城内营就了河畔、沙岸,街市人家,兵营箭坊,渔户小村,所以我才命你带领匠人在此泉山之下挖土凿石,打出三眼流泉井,以供人居、坊间的酿造、甘饮之用。周边栽种的多是驿吏们由北方船载过来的桃树和银杏树,岭南四季有花开,红白两色,结起果来紫金白银,红霞、绿谷,神奇得很……”

    赵多:“啊,真是叫人神魂颠倒,怪不得哥哥您在桃花运种桃花。我回韶关,也栽种桃花、银杏,敢情是要走桃花运,得先往城门里运桃花。桃花进了门,皇上都赏亲……哈哈哈!”

    赵佗:“多子,少胡噙吧。哥我心中有数——你立马就去领几艘楼船沿东江,下九龙湾,赶往南海岸的番山、禺岭,去迎接沿西江而来的任老将军。”

    赵多:“那里已为他建好了岭南大将军城——”

    赵佗:“……番禺秦城。”

    赵多:“怎么?哥你把我支走,去番禺?那走,赶紧走……”

    赵佗:“当心——你副将的城门可是在韶关!回头你要赶回北江韶关,作好一应治理。”

    赵多:“遵命啦。可是那……吴芮一船女子的事……”

    赵佗:“无须你多子在这儿代劳了!”

    赵多:“我?他们明明是来送你赵佗将军的。我当然不可咋着嘞!可是……”

    赵佗:“没那么玄乎!让你也面对满船的中原桃花,还怕你不走桃花运?多子兄弟!”

    赵多:“可是那驿吏不是个好饼,咋处治他?”

    赵佗:“哥自有主意。”

    赵多:“哥,这事儿你可别嬉嬉哈哈的!有人要引你进陷阱,英雄难过美人关,哥……”

    赵佗:“新建好的龙川千杯少酒亭,正等着开张哩!哈哈哈……多子,速去番禺、回三关。我自有去处。别管我……”

    赵佗飘走了。

    赵多自语着:“不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见八个女的。我不……”

    赵多跟着他的影子追了过去。

    行驿馆门前

    赵多吼叫:“驿吏白!”

    驿吏白已经在他身后。

    驿吏白:“副将军。

    赵多:“你这家伙,咋神出鬼没的啦!”

    驿吏白:“心里装着事儿嘛。”

    赵多:“有事儿就痛痛快快说。随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驿吏白:“还没等说,将军就不听走啦。”

    赵多:“那你就说给我老赵听。”

    驿吏白:“咱与将军都是河北老乡,在下实话实说,这一船中原女子,可是吴晃的一个大计谋!”

    赵多听着他的耳语。

    赵多突然大叫起来:“什么?又是吴芮出手!用美色、药丸、毒酒来绑架、捉拿赵佗?将军!千杯少酒亭你不要去呀!将军……”

    西江入海口。

    风卷大“秦”字军旗、“任”字大将军旗。

    大将军任嚣的楼船列阵前行沿西江而来。

    任嚣、罗阿公站立首船船楼上。

    楼船进入入海口。

    罗阿公:“这正是西江入海口。”

    任嚣:“南海海域较之北海古越湾,果然开阔!”

    罗阿公:“可是云雾深处就隐藏着高山峻岭。瞧,那不远的风集云凝之处,就是南海陆岸上有名的崖珠山岭。”

    任嚣:“喔,崖珠长佬的山海部落。”

    罗阿公:“他已经按赵佗将军的部署,开着船阵,把他收留的龙坤部落联盟弃留的百越女族,开进了在番山禺岭新建的越城村寨。”

    任嚣:“那些失去了男人的越妇家小们。”

    罗阿公:“是的,男人们有的在龙山下与大秦屠睢将军首战中死去了。女人家小们成了孤门寡女;活着的男人们随桀骏长老百越之盟进了越西十万大山,漂泊游荡,不知死活。此番赵佗将军执大将军令,建造南海越村,令家小们定居,山林亦可仰得大将军守佑关照的恩泽,真是天佑百越啦!”

    任嚣:“……看来,只屠睢孤军十万岭南一役,就已两败俱伤,百越族群五年之内难复元气,中原也添了数万孤寡村户。倘若秦军全战百越,生灵涂炭,伤天害命的惨像,将更不堪设想。和合之略,即解民难,又解国忧。太平,太平,天地人间生灵之需求呀!”

    罗阿公:“是你任嚣大将军冒违皇命之险,成就了赵佗将军的大作为……”

    任嚣:“任嚣二字何足道哉?灵谷大师、越秀姑娘,还有你罗阿公、玉娘、二秀,数十万百越族人的颠沛流离,人间和合的天下苍生之道,命我们感知了先祖圣贤大舜帝的大天下、统合生灵之心。此乃玄黄之黎民生息,日月不息的要义啊!顺天命,立民心,我等已不足挂齿了……”

    罗阿公:“大将军所言极是。天地黎生之本,万物荣活之念,乃为古今神旨啊! ”

    任嚣沉吟:“是啊。是啊……”

    番禺秦城。

    风云缭绕的崖岸。番山禺岭对峙的山海河口、岸畔。

    秦城城楼的雄姿身影。

  “哦,南海番禺——秦城!”

    “哇——秦城。好像到家了,到家门口啦!”

    “哈,秦城——赵地、黄河哩?”

    楼船上的兵士们禁不住心中跳动的喜悦,自言自语地轻轻惊呼起来。

    楼船上。

    任嚣禁不住赞叹。

    任嚣:“番山禺岭——番禺秦城、赵佗。好个赵佗,你的影子与岸影,与大秦城楼的影子同在。这一日当是岭南百越山海永和合,盛世天地安的好日子——天下太平,唯此为愿!天下太平——天下为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共荣,相生太平,平者为太极,平欲平心以平民,平万物,平天下,太极太平……淡何容易……果然如此,我大秦功莫大焉!”

    楼船靠岸驰行;

    秦城楼影隐在风云霞彩中。

    ( 史话纪言:番禺之秦城即当今之广州城。初称南海郡——任嚣城(大将军府邸)。秦汉之初两广合称广信。三国后期以西江为际改称广西、广东——首府番禺南海郡-任嚣城改称广州城——以秦赵佗建城计起迄今已2300余年城史矣。)

    岸边。山林路上。

    越族的阿戈、阿根,率着数十越男壮武骑队在山林中、江岸上前行。在一片林木森森的江岛岸边的谷口前,马背上的阿戈与水根停了下来。

    阿戈:“水根,这里就是赵佗龙川城通往北江和山里的秘密峡谷。”

    水根:“看来就该在这一带设下埋伏,就看阿六仔那帮女子

干得咋样了!”

    阿戈:“能咋样?干好了,会是花船酒梦,绑他个老实的。干

糟了,引得追兵来,我等小命难说哩!我引马队,你上船阵,分头藏起来再说。”

    水根:“这里是我们龙川部落的家乡,屠睢那一战就把这儿杀得不象个家样儿了。如今来了赵佗,建了龙川秦城。唉,我们的家人老少,都不知生死何乡,秦兵作孽,我水根逮着一百杀一百,劫得一千杀一千。”

    阿戈:“也许,这城外边就有赵佗守城设卡的伏兵,小心着! ”

    水根点头,一挥手,一半越丁勇男提弩搭箭撒了马上船。

    船列驶入江岛山林深处。

    阿戈引马队沿江岸行走在山林中。

    7

    龙川。秦城前的岸上。

    赵多呼号喊叫着:“将军……赵哥……将军!”

    中军郑武赶过来:“三关副将赵兄——请问有何急情?您……”

    赵多:“快别问,都过了一夜啦。再晚就来不及了。”

    郑武:“到底何事么?”

    赵多:“女人,女人。中原过来一伙女人。快,命你手下守住千杯少酒亭,寻找赵将军,护卫好他,不准他饮酒,不准他接近那满船的女色,不准……”

    郑武:“赵兄,在下听得清楚,可是更加胡涂了,这……”

    赵多:“分头行事,快快快!龙川秦城内若找不到将军,俺赵多就是追到桃花岛,掀翻那些女人船,也要找回将军。(自语叨念)将军,你躲开她们,你有危险啦呀,将军……你在哪里……将军!”

    龙川秦城门外。

    落霞时分的江岸外。。

    阿六仔的女人船靠了岸。

    女人们吵吵巴火地上岸,自行拥着酒壸,一眼得见“千杯少酒亭”。她们嚷叫着:

    “千杯少!千杯少……”

    “酒亭!真就有这么回事儿!昨晚白熬了一夜。”

    “看来今儿个老娘不喝倒他几个,就耽误我们的事儿啦,酒饮千杯少,喝老娘的酒一杯就多,哈哈哈……”

    “将军在哪儿?赵将军在哪儿咧?”

    女人们好似已经醉了,东倒西歪地走向千杯少酒亭。

    千杯少酒亭。空空的亭间。石台,石凳。

    女人们胡乱上来,坐在那里。

    “将军呢?姓赵的将军在哪儿?”

    “他怎么不在这儿等我们娘们儿?”

    “将军,赵佗,咱可是前后屯住过的老乡哪……”

    彪悍的郑武突然出现。

    郑武大吼:“住口!大胆民女,敢来此胡闹胡言乱语,不想活啦?”

    众女子怔住,无言地望着他。

    众女悄声地:

    “这位将军……好壮实,好魁梧哟!”

    “够彪悍,够强健……”

    “好英武,好雄气吔……”

    “他一定就是来迎我们姑奶奶们的。赵将军……”

    郑武吼道:“住口!你们听好了!在下乃中军郑武,不是少将军,本人奉将军之命在此等待拦截你们!”

    八姑:“吆,将军之命就是将军,你就是真命天子,姑奶奶们找的就是你。管你是郑武还是赵武,过来喝酒吧。”

    几个女人齐呼啦提酒罐围近郑武。

    被女人们纠结的郑武,突然一闪身跳上一块大岩石。

    郑武:“别胡来!”

    郑武叫着被女人们缠住灌酒。

    他突然冲着亭下的河岸喊叫:“将军,赵将军,快来救我!将军,赵将军……”

    众女子突然罢手。同向亭下望去。

    “将军?”

    “赵将军?”

    “真的赵将军来了?”

    岸边。登上石阶的正是赵多。

    赵多:“她们果然在这儿!”

    赵多命令着左右跟随的几个军士——

    赵多:“给我上,全部逮了!不许她们戏弄将军!捕了她们,……”

    三军士:“得令!”

    三军士飞步冲向千杯少酒亭。

    千杯少酒亭上。

    中军郑武正在八女灌酒的纠缠中挣扎着。

    飞身抢先上亭来的却是赵多。

    赵多挥起剑柄把女人们手中的酒罐逐个打碎。

    他唯独留下八姑手中抱着的酒坛。

    赵多逼近八姑。八姑躲闪后退着。跌坐在石登上。

    “爷,您可别看上我呀。爷,我求求您啦……”八姑求饶着。

    “爷我赵多真就是看上你了。你长得招人稀罕。肯定就是你来陪我——赵将军喝那坛最好的酒的。”

    “你就是赵佗赵将军?”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咋啦、看我不像个将军?可我就是赵多。你咋着吧?”

    “我的妈呀,命真苦……”八姑惨然哀叹。

    “命苦心不苦。来,先给我喝了这坛酒。喝。喝!”

    赵多逼她喝那坛酒——亮出剑来逼近她的胸间。

    八姑真的惊惧起来:“军爷你……玩儿真的啦!八姑我可是应皇上、吴爷之诏来跟赵佗成婚的。你可不能捅死我!”

    赵多:“编谎。说真的我就不杀你。喝了这坛酒。喝!”

    八姑:“大哥。这酒是吴爷……专门给赵将军喝的。”

    赵多:“现在我让你喝!”

    八姑:“不能喝呀。喝了就没命啦。”

    赵多:“你是来害我哥、少将军赵佗的!”

    八姑:“……八姑该死!”

    赵多:“是我这一剑捅下去,还是你把这酒喝下去?”

    八姑:“……看来命里——该着我替赵佗去死。”

    八姑一狠心喝了那酒。

    八姑伏石倒地。

    赵多:“哼哼,想害我哥?没那么容易!(对众军士)来人,把她们全给我抓了,弄上船。”

    军士们:“遵命。”

    江上。

    赵多的船被赵佗的船拦在对面。

    赵多:“哎呀我的哥呀,急死我啦。您……”

    赵佗:“这回你是摊上啦。兄弟。这一船八个女,一个不许少,尤其那喝了特供酒的八姑。你就是背着扛着,也得把他送到地方。”

    赵多:“哥,您说啥了。赵多我咋没听明白呀!”

    赵佗:“跟着郑武的船。我有急事。”

    说话间赵佗的船就飞也似的顺水而去。

    赵多:“哎,这帮女人,可真是我老多的大麻烦啦!”

    任嚣的楼船大军自西面海岸驰来,驰近的阵影。

    任嚣的楼船向岸畔靠来。

    任嚣的楼船上。

    任嚣等秦将士看清了岸上,南海番禺——秦城。楼门横额上的赫赫大字。

    “哇——秦城。番禺。到家了,到家门口啦!”

    “哈,番禺。秦城——赵地……”

    任嚣的楼船向岸畔靠去。

    山间驰道上。

    奔驰着史禄、越女的一彪马队。引领着吴晃的宫廷钦差卫队车阵。车内。吴晃挑帘探出头。左右掀开车棚。

    吴晃:“啊呀,进了岭南,这山水风光果然就大不一样。大秋天的,太阳老爷儿也还暖洋洋的。草木葱茏、千树花开。这是到了什么地界了?”

    史禄、越女策马跟了上来。

    史禄:“秉吴公公,已经进了韶关。再往前就该到九州岛驿站了。”

    吴晃:“九州岛驿!好。听说赵佗在那修了九州岛驿馆。”

    史禄:“是的。预备迎驾南巡给皇上龙寝休闲用。”

    吴晃:“嗯。老夫有幸先来一步。今儿个到那咱家就先……”

    史禄:“敬请钦差大人视察指点。”

    越女:“那里有温泉、瀑布。时已入秋,大人可以天天泡温泉,那才叫修身养性啦。”

    吴晃:“哈哈哈。听姑娘这么一说,咱家还真有些馋得慌了。可是咱家查看赵佗给的岭南堪舆图,并没有九州岛这个地名。”

    越女:“是的。原本就是百越族人的一个部落寨子。叫英德天门沟。景色奇绝得很。”

    史禄:“加之赵佗从舜帝先祖南巡三圣坡里悟知,天下第一龙乃九黎八部九种神兽图腾合体而成。由此,龙生九子,江山为九龙,天下为九州岛。禹王制九鼎。岭南置第九驿,乃岭南直达皇室的最后一驿。故而为九州岛皇庭驿馆。驿在天下圆满之数也。”

    吴晃:“哈哈哈哈,好个赵佗!”

    车马长驰远去。

    番禺城阜岸上。

    楼船靠岸。任嚣等走上岸来。

    赵佗、严虎等大秦将士兵队出迎在岸口的番禺城前。

    赵佗等拱手迎拜

    赵佗:“赵佗率三军将士迎见大将军!”

    任嚣:“哈哈哈哈,好个赵佗!南海番禺——番山禺岭之岸,果有如此壮观的秦城出现。大秦皇上圣恩天赐,赵佗功高汗马呀!”

    赵佗:“在下何德何能。大将军在上,大秦三军将士五年茹苦效力,功载人心仁德也。”

    任嚣:“哈哈哈哈,好个赵佗!好个赵佗!”

    他们向城府中走去。

    任嚣:“可得到史禄将军的消息?”

    赵佗:“已接驿吏白来报,史禄大人等陪钦差吴大人车马人众进了岭南,今日将入驻九州岛驿馆。”

    任嚣:“看来圣上有旨下颁。吴晃肯定会在温泉行馆消闲时日。”

    赵佗:“小的明白。已选派厨艺高手、推拿郎中前去伺候了。”

    九州岛驿行馆。

    房内温泉浴缸内正在泡温泉的吴晃在呼号唏嘘地舒坦着。

    吴晃:“哦。好舒坦。大秋天儿的岭南,不用点火烧水就能洗上滚热的温泉。好。只可惜呀……”

    驿站行馆的岸下。

    一个身着“驿”字服的船工撑船泊岸。

    船上下来三个人影儿,登上石阶。

    那人从腰中取出铜币塞给卫兵手中。

    那人进入驿馆大门。

    热泉的里吴晃自语着:“只可惜呀……这么好的地界儿,徒有四壁。尤其没有那女儿家家的伺候着。不过瘾急喽。都说太监挨过那么一刀,就空前绝后啦。咋的?咱家可皇上用的咱家都没少享用。心里头好受没用也用。谁他娘的管得着?爱咋咋地!可惜此地是行走途中。老哥儿一个没人帮护着。苦啊……”

    蒸腾热气中他晕晕乎乎沉入梦呓。

    四个中原女侍者出现在他周围。

    迷离的吴晃望着望着,惊醒过来。

    吴晃:“你们……哪儿来的?哪儿来的?走开!是人是鬼?”

    一位驿吏服者走近浴桶。

    他的声音:“同大人一样,是人。美人也!”

    他取下驿吏服帽。露出吴芮的真相。

    吴晃:“吴芮?原来是你小子!咱家以为你不会来嘞呢。”

    吴芮:“九州岛驿早在我心里。就等着来伺候钦差大人。”

    吴晃:“恐怕还是为着贵公子的事儿吧。”

    吴芮:“说起您侄孙吴央来,这小子运气倒真会给您一个惊喜。”

    吴晃:“哦?”

    神兽图腾的按摩床上。

    吴芮与他耳语。吴晃点着头。

    吴晃:“这么说,他真的収络到了屠雎的残部?”

    吴芮点着头。

    吴晃:“不过……反正皇上是当众有过口谕。有功则赏,弃功加罪!”

    吴芮:“山高皇帝远。全在您宣诏时的一句话啦。”

    吴晃:“……”

    吴芮朝内一挥手。门上立即进来两个女优。

    吴晃:“咋着?这是……”

    吴芮:“记住她——七妹。专门儿侍奉大人的。”

    吴晃:“七妹?也行。不比八姑差。嘻嘻……”

    吴晃脸色立时亮出异彩。

    番禺城外,东江岸畔的船上。

    小竹棚船里睡卧着八姑。赵多拉她不起。

    赵多示意随从们抬她起来上岸。

    八姑连踢带踹地不肯。

    赵多:“咋着,难道还得老子背你不成?”

    说话间八姑就势就搂住赵多的脖子不放。

    赵多嚷嚷着:“哎哎,你还来真的啦!”

    赵多无奈地背起了八姑。

    赵多:“哎呀我的八姑奶奶。你可治稀了我啦。这郑武也是,为啥非要把个郎中找到这河边的山洞子里来?俺哥也是。把这不吃好草的八姑偏偏交代给了我赵多。真是倒霉到家啦……”

    摇摇晃晃的赵多把八姑背进了山洞洞口。

    迎出来的恰是赵佗和郑武。

    赵多嚷嚷着:“郎中呐。这个八姑纯粹是耍赖!”

    洞里郎中走过来——却是笑吟吟的灵谷子。

    赵多拱手:“原来是灵谷大人。”

    灵谷子:“韶关三关镇守副使大人,这以后可就够你辛苦的啦!”

    赵多:“江上有船,小船顺水。不辛苦。”

    灵谷子:“上了岸就是一段山路。你可是要辛苦啦。”

    赵多:“那酒她喝了。小命没了就该扔江里。没辛苦了。”

    赵佗一笑:“酒——有人给换掉了。”

    赵多:“啊?他要害哥,你却救她。诚心要我老多出苦力呀!”

    赵佗:“本将军宣军令,这位八姑就是你赵多的了。”

    赵多:“是、是我的了?啥、啥意思?”

    赵佗:“除了不行偷她睡觉,吃的、喝的、走的、动的,全由你管。”

    赵多:“这……山路没船,我咋整?”

    赵佗:“背着、扛着、抱着。舍得出力气就行。不许生歪心眼儿。”

    赵多:“哥,小弟我没犯啥过失吧?”

    灵谷子:“这可是任嚣大将军对你新任守关副将的褒奖嗷。”

    赵多:“天老爷在上。这……不会是许配给我做媳妇儿吧?有这么对待我的吗。”

    灵谷子:“前边不远处,有好戏等着你。”

    赵多:“请来戏班子啦?还是河北‘佬太儿’影?”

    灵谷子:“还得看你的。”

    赵多:“大师啊,您搞蒙我了!”

    山路上。背着八姑的赵多在无奈的行走中。

    河湾的盘山路上。

    吴晃的车阵奔跑而来。车里飞出群女的吵闹说笑声。

    车门帘被撩起,探出个女人头——那是七妹在叫嚷。

    七妹:“哎,外边的听着。大人说了,寻个有风光的地界儿大人要下车歇歇脚,与我等姐妹们看看风光,风流风流。”

    车阵停下来的山路上。

    吴晃在美女陪伴下倘徉着自语。

    吴晃:“我说皇上总爱外出巡呢。原来是有宫中享不到的奇趣。老夫我今天享到了圣上的嗜好,今生不虚此行也!唤吴芮——”

    车夫:“秉钦差大人,吴大师早就不见了。”

    吴晃:“瞧这人,我正要禀皇上嘉奖他。他却不见了。你们听着,把他给我喊回来,叫回来!吴芮、吴芮!”

    四野无声。

    旋即一秦将铠甲者出现。跪在吴晃面前。

    来者正是吴央。

    吴央:“觐见御史大人!”

    吴晃一怔之后定下神来:“你是何人?”

    吴央:“小的吴芮之子吴央——率部来护卫应接御史大人。”

    随即一彪人马出现。

    吴晃:“原来是你吴央!有了兵马啦?”

    吴央:“尊圣上和大人之意,小的在岭南山中搜救屠雎将军溃散余部,重整旗鼓,今日特来护驾。”

    吴晃:“呃呃。好!不过护驾就说错了。咱家还不是皇上。也当不了皇上。迎接、护卫一下咱家,老夫就心满意足啦——好。你收救了多少屠将军的残余人马?”

    吴央:“兵将三百余。”

    吴晃:“好!我会向圣上为你请功。”

    一阵邪声拉调的北方影调搅了这里的谈资。

    路上走来背着八姑的赵多

    赵多吼唱的影调:

    走一回来又一回儿

    身上背着美貌娘子儿,

    他死去活来害懵了我

    是美是乐我说不上心里头啥嗞味儿;

    ……

    山畔松下正观山水风光的吴晃被赵多的吼唱惊扰。

    吴晃:“这是个啥人在吼叫?好像还背着个女的。”

    赵多的吼唱:

    走一山来又一岭,

    背着媳妇我心里直噗腾;

    累得我腰腿软,

    浑身筋骨松;

    眼看着车马一大串儿,

    老赵我正好歇歇气儿、凉凉汗儿、透透风儿!

    吴晃:“啊,‘老太儿’影调儿,河北人?没准又是屠雎的部下!”

    赵多:“不对,俺是赵、赵佗的手下。”

    吴晃(一惊)赵佗?这是咋回事?(对吴央)你们没有搞定!

    八姑(早已醒来):“是你那瓶酒把俺搞定哩!哈哈哈……”

    吴晃:“吴央。你们爷俩专门坏我大计!(看八姑)你捣的乱……”

    八姑:“公公来巧了,是这位赵哥用您那瓶蒙害药酒把我给搞定了。不叫山洞里喝了大师的解药,八姑我就死过去了吔。”

    吴晃:“果然是你,八姑。吴央啊吴央,她是我给你爹那八个中原女子里最好看的一个。原打算搞定了赵佗就把她留下咱家在南边享用的。可倒好,打了个耗子喂猫了!”

    吴央:“大人息怒。”

    吴晃:“还息怒?赵佗没搞定,丫头也白搭了。”

    吴央:“小的会把比她好几倍的南味越女奉送大人!”

    吴晃:“拉倒吧,还嫌给咱家的麻烦不多是吧!”

    吴央:“大人放心,赵佗逃得过这一劫,也逃不过我下一张扑网。”

    吴央与吴晃耳语。

    吴晃:“……就怕你们爷儿俩个做醋不酸做糖酸。”

    8

    吴晃车队的山路口上。

    赵佗、灵谷子走过路口,出现在他们面前;

    吴晃发现了他们。但故意起身蹬车。

   赵佗二人已站立他的车前。

    赵佗(拱手):末将赵佗恭迎钦差大人!

    吴晃故作一怔。

    吴晃:“哦,果然是赵将军 。来得正好,吴央搜救的屠雎将军散部在此。将军既然来了,就手验证属实,也好安排行赏大事。”

    赵佗:末将谨遵皇旨行事。在此迎送大人。

    吴晃:“有驿吏白引路,咱家直到任嚣南海郡府下旨就是。不捞将军了。”

    吴晃车中一个“走!”字。宫车扬长而行;

    赵佗拱手相送。

    吴晃宫车扬长而去。

    树下的八姑怔怔看着赵多。

    八姑:咋的,那位真就是少将军赵佗?

    赵多:不错,正是俺哥赵佗。

    “在山洞里那会,俺还以为一伙土鳖庄家人在瞎掰唬俺;如今看来是真的了,”八姑:说“俺得多看他几眼,不然他把俺派给你这个丑八怪,俺可就亏出大天来了!”

    赵多:“趁这会他就在你眼前,使劲儿看吧,等他回到将军位儿,骑马带兵,你可连影都猫不到他了!”

    赵多笑闹着:“看吧,俺陪伴着俺媳妇儿,嘿嘿……”

    “一边儿去。俺嫌你瞎眼!”八姑欲走进赵佗。

    吴央示意阿戈拦住她。

    吴央:“参见赵将军,吴央奉命已集合到山林散部秦兵数百,今携小支队百二十员特向将军回禀请命。”

    赵佗:“果然吴央不凡。该禀报钦差大人加上圣旨为子封功请赏了吧?”

    吴央:“在下怎敢妄为?

    赵佗:百余秦兵散落山林,谋生多年,实属不易,本将军一一看重,慰劳他们。”

    吴央向岩畔后打一声口哨。

    岩后。林边的山岩后大树林闪现出百余人秦甲残破兵俑。

    赵佗走向阿戈。俩人的目光尖励地闪电般对视。

    绷紧心弦的山野“秦军”队列,一片寂静。

    突然想起一声震撼山野的吼叫:

    “阿戈!——”

    那是赵佗异乎寻常的大叫。

    凝冻的山谷。

    呆赫的阿戈和他身后的“秦甲”。

    惊呆的吴央、死寂的山谷。

    赵佗:“你是百越族人阿戈!家就住在龙山部落,是桀骏长

老的得力部下。是也不是?”

    阿戈被震惊。呆吓。

    岩下有秦甲兵阵发出了冷箭。

    被赵佗一扬手捉住箭簇;

    阿戈利剑出手刺向赵佗,被赵多一个飞身踹脚踢飞长剑。

    赵多怒冲;将阿戈擒缚。

    吴央:“来人,将这个越族刺客拿下!”

    他的左右上来将阿戈从赵多手中掠过,上绑。

    吴央(故作吼叫):“大胆越族刺客,竟敢混入我大秦兵充当杀手,行刺大秦将军!左右,推下去,斩首!”

    赵佗:“慢——阿戈,混入吴央秦队的百越族人,恐怕不止你一个人吧?”

    阿戈:“我等是以屠举残部之名,报屠杀越人之仇。你赵佗当年是我等百越亡魂第一仇家!不杀你、擒你、捉你、百越何能安生度日!”

    赵佗:“好。我赵佗就是想奉送你安生度日的机缘。吴央,本将军已知你将百余越勇武丁引入秦兵队列。冒名充当你搜救的屠雎将军残部,用以包藏险恶之心,此罪你认也不认!”

    吴央:“刺客只此阿戈一人,绝无其余混入,(呼叫左右)来人!将此人砍头处之!”

    赵佗:“慢!”

    赵佗示意赵多朝山岩下打起口哨,吹起古埙。

    岸畔上。出现越秀的身影。

    越秀—— 一身百越族人白色衣裙。云朵般立在岩畔向众秦甲兵佣中用越语呼喊——

    “百越亲族兄弟们。赵佗将军非屠越之军。你们不要替别人假扮秦兵上当啦。他在这龙川、九连山下,为我们百越族人建造了竹舍,木寨的百越乐土家园。龙川的父老、 妻儿姐妹们都在百越新寨子里等着你们回家团圆哪!走吧,越族兄弟们快回家。走吧,快回家吧,回家了呀!”

    秦甲兵佣里的一多半百越族人,都在越秀的呼叫鼓动下脱光残破不堪的秦甲,迟凝着。

    越秀:“别迟凝啦,龙川、九连山谷、那里是新建的家园。亲人家小们在家里等着你们啦,快走呀,快走啊,我是越秀、越秀在呼叫你们……”

    百越勇士们:“越秀?是她。是越秀啊!”

    一群群抛掉秦甲的越勇撒腿飞跑着,狂奔向山谷。

   “ 回家啦!”

    “回家啦!”

    “回家啦!”

    天地间响起与百越笛箫相混成声的呼号。

    顿时,九连山下。新建起的越人村寨,竹寨、木屋、竺寮里走出越人家小、女人、与越人丁勇们相认,抱头啜泣。

    山畔处。吴央与赵佗在冷峻的对视中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开口:

    吴央:赵佗,事已至此,在下任由你利剑在手的人,随意处治!

    赵佗道:“我说过的,你不知悔改之罪,杀你一百回都不多。可是这回,我赵佗依然不杀你。”

    吴央惊怔。

    赵佗:“我反倒要感谢你吴公子。”

    吴央:“?”

    赵佗:“你虽然杀机不泯,暗藏了百越仇杀者试图搞定我赵佗,可是灵谷大师、越秀公子反令你立下大功一件。”

    吴央惊怔。

    赵佗:“是你,引来了桀骏部下百余精壮武士,令我为他们找到了日夜思念的家园亲小,回归百越乐土,过上团圆亲和的日子。你——岂不是大功一件?我会知会钦差大人感谢你,犒赏你!”

    吴央突然长跪,深鞠。

    “赵佗将军在上,小的知错知罪,既不杀吴,在下甘效犬马之劳以酬大恩大德,决不重蹈覆辙!”

    赵佗:“罢了。你去谢过越秀公主、灵谷大师。还有我的赵多老弟,乃至这位新到来的八姑。”

    吴央一道拜过。

    九连山越人村寨的木房、竹寨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小河里渔人们在推船下河。

    船上正在升起白帆。

    番山禺岭间的海 。

    番禺城的南海郡府。阳光下袒露出一派中原建造格调的瓦顶檐廊“砖瓦大城”。雄伟岸然。

    大将军府第院内。

    任嚣出迎吴晃等一行众人

    吴晃 :任嚣接旨!

    任嚣等一应官兵跪接圣旨

    吴晃宣旨:“大秦始皇帝奉天诏曰: 丰功有证,岭南五年达成吾朝一统南北归心之业,当朝设治于百越为南海之郡。命大将军任嚣为南海郡尉,统管南岭百越三军、州郡之治;皇命升任赵佗为上将军,助佑大将军任嚣统管岭南百越三军之治。”

    首道圣旨宣过。

    任嚣、赵佗跪拜接旨。

    任嚣、赵佗:“谢皇上圣恩。”

    吴晃:再宣——赵光、严虎接旨:

    赵光、严虎跪拜。

    吴晃:“圣上命曰:南海郡外分设象山象郡,赵光为象郡尉镇守;严虎为桂林郡尉镇守。吴央为——副镇守使。”

    众人发现独缺吴央。

    吴晃:“……吴央呢。他怎么不来接旨?”

    赵佗:吴央在城外野猎。

    吴晃:派员传旨给他!

    赵佗:“遵命。”

    城外。山路上。吴央引马乐,黑子等一行秦军遗部兵马运行在山间路边。

    译吏白飞马而至。下马跳近吴央与之耳语。

    吴央:“此话当真?”

    译史白:“没错。吴晃大人招你,去驿馆见他!”

    吴央:“好。我明白他要我做什么。弟兄们听着,在下受皇帝之恩昭,以桂林、兴安、三江副镇守之命,率领你们出发!”

    众上马随吴驰去。

    大将军府内:

    吴晃:“赵佗听旨——”

    赵佗:“在。”

    吴晃宣旨:“皇上特命曰,赵佗为南海郡属下 、大龙川县县令!辖治越北、百越东、西之民生社情。”

    赵佗俯首。

    在场人众皆为之一怔。场面寂然。

    赵佗:“赵佗接旨,谢皇上圣恩!”

    赵佗接过圣旨。

    赵佗凝重的双目

    大将军府堂内众将落坐于石凳,木椅上。

    吴晃:“南海郡城虽然初建,但也应有尽有。看来任大将军早有准备。”

    任嚣:“既已由御命督军史禄大人去都城向大秦皇帝复命,任嚣敢有怠慢?恭迎圣使吴大人,亦嫌仓促简慢,还请包涵一二。”

    吴晃:“咱家奉皇命行走岭南,千辛万苦无须挂齿,赵佗受御封正品上将军统军岭南三军。权揽南天,可喜可贺呀!”

    赵佗:“谢公公抬爱。”

    吴晃:“不不,不关咱家的事。是皇命大于天。只是……”

    任嚣、赵佗被这一个“只是”惊怔。

    赵佗严峻的脸色。

    吴晃:“只是……将军功名齐天,却受命于七品县令居郡守之下,赵将军心有不平之隐否?”

    赵佗:“公公此言差矣。佗本黄河岸边一介平民之身。今接县令之职,正乃皇恩知任所在。皇权在天之为天。本县在民之为地。在下为县令乃为圣上天地相接,适为天下一体。春秋华实之大位。更何况,岭南之万众兵马三军,五年以来,已枕戈为民,虽有迎战操练之课业;却着耕田渔猎之实务。本将原本一平民,承载皇朝天命,隆誉千秋,何言不平二字之有!”

    吴晃“哈……赵佗之言,不枉皇上识人,圣意天聪、隆恩浩荡也,咱家定将禀奏圣上。”

    赵佗:“在下惶恐。”

    任嚣:“谢公公美意”。

    吴晃:“咱家放心了。此次岭南之行与五年前之行大有不同啊,如今靠了诸位齐心之功,我大秦朝令中原岭南一统天下,吾皇龙颜必将大悦。按惯例须呈上岭南百越至宝贡品,吾皇定会颁旨褒奖,举朝大庆也!”

    任嚣蹙眉

    任嚣:“公公盛情,我等心领神会。其实此蕃圣旨下达,已是隆恩动天。也含了公公的一片错爱之勋。吾等不敢再贪天功以期厚恩。”

    吴晃:“说着倒也顺理,可皇朝公例你我无权破免吧。”

    任嚣:“……岭南大局初定。越人尚存归乡疑虑,民不聊生之际,以朝堂之名,征集民间财务当贡品,恐怕公公所言之事……”

    吴晃:“那就更好办了。以越秀女儿为标杆儿,选上十名八名的靓女进宫陪伴皇上一左一右。不劳族群伤财,更显百越诚意。亦可免谈民不聊生也。况且……百越富庶得很。咱家早闻中原商贾有言,百越村寨家家都有储藏珍宝玉石、象牙、牛角等等贵重物品的山洞、石穴。谙称库伦。寻到个把人家集讨那么一星半点儿,不会为难的!”

    任嚣:“请禀明圣上,下臣实在不敢。”

    吴晃:“(嗔然)……咱家苦口婆心,为着各位新封的官位着想。”

    史禄(见状):“禀大将军,在下听赵将军有言,此类亊 已有新任桂林郡副守吴央,遵特使大人之意在作了。”

    任嚣:“噢?”

    吴晃:“怎么。赵将军已知此事有人在做?”

    史禄:“是的。是吴央副守已经在做。”

    吴晃:“真的做啦?”

    史禄:“吴副使按着大人的清单,吩咐人手在做……”

    吴晃:“将军大人,这是上将军赵佗捷足先登的有意安排吧?”

    赵佗:“下官位居下属。怎敢向上位指手画脚?无非是吴央副使心领神会于御史大人有所为也。”

    赵佗言罢,悄然间遁失了身影。

    吴晃:“……此乃圣意。圣意呀。(对任嚣)人老了。有啥想不明白的,该让的就得让让了。”

    任嚣:“……老朽。老朽啦。(谙知所以的)只是——选秀送女的事要缓行。不可与皇上许婚大事冲撞。其它……皇上有秘诏与老夫。老夫自会从命。命赵佗也从命。从命!”

    吴晃:“别密诏了。快打开一阅,看与咱家的下一道圣旨是否有别?”

    任嚣:“公公圣旨?”

    吴晃:“——圣上赐婚百越秀女与赵佗成婚的口谕!宣了?赵佗呐?”

    任嚣:“唉唉,口谕就免啦。等等老夫的圣旨密诏吧。哈哈哈……”

    九州岛驿新建起的百越村寨。

    归村的百越部落亲族分布于河边、果园、院落;门前推船的、织网的、休整果木园林的、院心放鸡、升炊的,一片和乐融融景象。

    吴央的一袭秦人兵马悄声驰进村来。

    吴央命兵马息于茶亭井边。

    吴央、马乐悄进一院落,阿戈出迎。

    阿戈:“恭喜大人,贺喜将军!”

    吴央:“你小子消息蛮快。在下不过是个副的。不过,往后本人会借桂林而独镇兴安,我等会有个生根之地。”

    阿戈:“贺大人有福!”

    吴央:“跟着我干的,都会得福。只须应对好钦差和皇上!我这正好有个机会!”

    交给阿戈一份绢本“清单”。

    吴与之耳语。

    阿戈:“这么多物件……还、还有女人?”

    吴央:“我会一样一样念给你。只许记在心里。不许说是我吴央交给你干的。”

    阿戈:“那是谁?”

    吴央:“御史钦差大人。朝廷——朝廷懂吗!查验之后把这清单还给我烧掉。”

阿戈瞠目结舌。

    番禺。新建的南海郡“任嚣城”。

    大将军府第的迎客宴刚刚进行。

    大将军任嚣、皇朝使者吴晃并坐正席;其余将士和授任郡尉者位列侧席石桌、石凳。

    一字而入者,为百越部落相关几位代表人物。

    任嚣一一引见给吴晃;

    任嚣:“这位是崖珠部落大长老,崖珠老爹。人称珍珠王。”

    老爹拱手、打辑;

    任嚣:“这位是九龙岛上铜锣村寨大工匠师,罗阿公。号称铜锣王。”

    罗阿公拱手打辑;

    任嚣:“这位是西越部落长老、铸匠大师武陵三杰的世宗传人钟离老阿公。人称铸剑王;”

    老阿公拱手、打辑;

    任嚣:“这位是百越龙越部落长老桀骏之妻,玉娘夫人。人称傩舞女王。”

    玉娘打躬一拜;

    任嚣:“这位就是你公公大人见过的了 ——越秀姑娘。人称百越公主”

    越秀打躬一拜。

    吴晃:“咱家有幸,替大秦国皇上幸临百越,终身不忘也!大家坐下,快快入座吧!”

    众百越族群青年男女有序上菜、满酒。

    一瞬间越族男女侍者全部撤光。

    场面一片寂然。

    吴晃在热闹中木纳寂然下来。

    突然铜鼓、铜锣齐鸣,百越男女傩面者火爆而入,跳越神勇刚柔变幻的傩舞。

    吴晃看得目瞪口呆。

    傩舞者舞上前为使者、授任者们敬酒。呼号着:

    “为百越族人祈福!”

    “为大秦皇天祈福!”

    任嚣:“在下恭请公公回禀皇上。岭南之事大局初定。仰仗皇恩威德,百越社稷民心与中原一统,部族辑和于皇天厚土之滨。吾皇之大秦不只有江山、还有阔海无边。天下之大,非我大秦莫属也。今日请到百越部族大师、长老迎接皇朝圣客,意即在此禀告皇上,贺禧祈天之神佑也!”

    吴晃:在下领情,借大将军之酒,诚谢百越各位高人。干杯!

    众:皇上万岁!天下太平,百越长安。

    众举杯同饮。

    一组上来为宴者满酒的越族傩舞女子。

    吴晃逐个贪看着傩面变幻中的百越美女。

    其中混入的一个中原女子。她径直去为吴晃斟酒。

    她神秘的将一绢团赛到吴的手中。

    吴晃盯视他傩面的目光。心声:“七姐?”

    七姐取下滩面一个笑舞。走过又去为任嚣斟酒。

    吴晃将绢团塞入袍袖。

    傩面越女们在 大乐声中热舞阵阵。

    吴晃借机展开绢团偷看:——文字书:“巡九洲、兴安”。

    铜鼓收声中,傩舞者们退出大堂。

    ……

    任嚣举杯。众宴者饮酒。

    吴晃:“在下敢问任大将军,今日之宴岭南群功受封者毕至,为何独缺一人——新任龙川县令上将军赵佗?”

    任嚣:“公公有所不知,皇封龙川县令乃岭南第一大县,统管越北、纵横岭南百越部族全部人口村寨。为开化荒古之境,赵佗早已将兵员军士按农耕、开矿、窑火、造米、架屋、易物、经商等一应五行八做、传授技艺于越众乡民。年来日夜奔忙,赵将军自称是百越族群大长老,事无巨细,不可失察,此刻他应是在越族归来部落的新寨中巡视,安顿可慰越民的大小杂事啦!”

    吴晃:“啊,啊 !好样的龙川县令赵佗,不愧为父母官的上将军大人!

    任嚣:“此乃皇天之幸!大人请干杯!”

    众饮着。

    吴晃:“如此说来,咱家倒有心情走几处越人村地、郡镇城池,以便为诸位请功禀奏皇上。”

    “谢公公美意”任嚣应着。

    番禺城楼上,

    驿吏白:“不好了!”

    赵光:“咋了?”

    驿吏白:“赵将军不见了,大将军派人四下寻找都不见人、不见马、不见船!”

    严虎:“失踪了?”

    赵光、赵多、严虎在饮酒。

    严虎(气愤地吼叫):“他吴央凭什么当上了桂林郡副守!我严某气不公!”

    赵多:“他、居然登上了俺大哥脑瓜门儿的上位!”

    赵光:“我猜,一定是那太监谋私,假传圣旨!”

    赵多:“放心吧,俺哥不会干傻事儿!俺哥回朝奏他一本!驿吏白,跟俺奏!”

    驿吏白:“使不得,倘若那圣旨是真的,咱就落下杀头之罪哩!”

    严虎:“那……那咋办?只怕兵士们反啦!”

    驻兵营房里。一片酒气、烟气嘈杂一团。

    “牛打江山马坐殿!”

    “反啦!不干了!”

    “回老家,娶媳妇!”

    “种田过日子去啦!”

    “走呀!”

    兵士们走出营房门,醉倒在门外、在城门里。

    静下来。

    月光。孤山、独月。

    星星点点亮着的兵营灯火。

    隐隐响起古埙的西北乡音。

    珠江岸边。

    独行的赵佗。

    9

    月下。山岸边。

    道上荡步独行的赵佗。

    他的眼前出现一座石台。石台摆满了好酒和杯碟菜肴。

    赵佗怔住。停步。

    江岸。

    一条小船靠岸。

    驾舟的神巫走上岸来。他走近石桌

    神者:“幸会,怎么会是将军在此?”

    赵佗:“大神驾临,在下无意间荡步到此圣境。”

    神者:“过谦了。行者无意而来,本巫者更是意外有幸啦!”

    赵佗:“莫非先生在此设酒预先有约?”

    神者:“非也。只是凭季风信雨而断定,我与大师兄灵谷子在此当有一面之别。于是灵公既已设酒,人却不见,莫非……”

    山岸石后走出托着菜盘的二秀姑娘。

    二秀:“灵谷大师想必已料定上将军会闲游到此面见大神。故而他只顾走了,去南海郡府赴宴了。”

    赵佗:“也许会在番禺山打坐吧。”

    神者:“智高一筹者,灵谷师也,居然他知我有话要说与将

军。”

    赵佗:“在下愿闻其详。”

    二秀:“请入座吧。”

    二秀倒酒。

    神者:“灵谷已知我要离去,去向何方,并且知我要留话给将军,所以遣二秀姑娘在此设下酒肴,供我告别辞行;”

    赵佗:“其实是大神的安排,是在下的荣幸,赵佗酒代我师,敬大神出行远足。”

    神者:……

    二人举杯饮。

    举杯不饮的神巫与赵佗;

    “我之所去何方,行无寻址也。”神者道:“本人也尚不知晓。正要请教灵谷大师兄,为之神算一蕃。可惜,他不肯出面,我只好四方云游。”

    赵佗道:“柛者大师也,皆为至圣至贤至尊者。何不留在百越,共谋百越乐土,以效命皇上,共图千载和合之人间美愿?”

    “晚矣 !” 神者叹道:“此刻我势必要离去,日后有回转之机,我会想起将军的良言,愿将军亦能记住我留下几句真心之语。”

    “佗愿洗耳恭听。”

    “此位——”神者指向二秀:“乃黄河之民的公主。百越人称二公主。将军身在岭南,不可忘怀乡情。”

    “赵佗神系在心。”

    神者举杯。

    二人撞杯小饮。

“在下最后留一句真言——” 神者拉过二秀道:“将军该当尽快把你的婚庆红盖头,盖在二秀公主的头上。她会保你百越中原畅行无阻。一旦你错盖了别的女儿头,无异于割舍手足亲脉,必遭祸端!”

    赵佗怔视片刻。

    二秀在凝视着他。

    云。月。

    赵佗:“谢大神衷告。此种事赵佗不会先行。皇上即将送来万千中原女儿,赏婚嫁于岭南将士,在下不可擅行自主,谨遵圣命不可有二。不过,赵佗记下大神的话了。”

    神者:“谢了。我知你正在做的。我亦知我该做的一件事。此后就是在下告别岭南之时,独行天涯了”。

    二人再度举杯。

    赵佗:“我知大神会早告归期。”

   二人拱手。

    一阵风吹长河。抛动清波远去。

    山间、河畔。越寨岸边

    赵佗迎来疾跑的阿戈。

    “将军大人,不好啦,越寨翻天啦!”阿戈喊叫着。

    “阿戈?出了何事?”赵佗稳稳地问道。

    “喏。您瞧吴大人这张单。抢男霸女啦呀!”

    赵佗接过单子瞄了一眼,收起来。

    赵佗道:“本将军已差人妥处之。一切已平息。你照常回话吴大人亊已照办妥帖便是。”

    阿戈:“在下……”

    赵佗:“我知有人会在后山坳口等你。忙你的去吧。”

    阿戈:“大人,在下……遵命。谢、谢将军。”

    阿戈跳上了岸下的一只小木船缓缓驶去了。

    九洲江口 。岸边

    赵佗交代给驿吏白。

    赵佗:“此公文是任大将军与本将呈送皇上的合函,干系重大。一路驿站吏不得转驿,只许陪护于你,你要星夜兼程,赶到京都咸阳,直交赵高大人或李斯丞相,呈给皇上。”

    驿吏白:“将军大人放心,小的遵命,万死不辞。”

    赵佗:“好。只有你驿吏白可以车骑江河兼用。本将军会褒奖你驿吏白。”

    驿吏白:“谢将军,在下即刻动身,告辞。”

    驿吏白下岸操舟,撑篙而去。

    赵佗目送他远去的船。

    岸边、石矶上。赵光、严虎、 赵佗。三人低声密议。

    赵佗:“我料定会如此。照计行事。”

    赵光:“严虎暗随将军,以便有所策应。赵光告辞。”

    赵佗:“随机应变。留意吴氏父子的联络动向,小心行事。”

    赵光:“在下谨记。“

    赵光拱手、飞马而去。

    九连山拗口外的秘洞前

    阿戈的小船行去,上岸。

    阿戈机灵闪避着跳入洞前平地。

    他打一声暗示口哨。

    无人应答,他正悠然间两个越人从背后将他反背双手拿下。

    桀骏出现在他眼前。

    桀骏:“阿戈?你还是百越族人的阿戈吗?”

    阿戈:“大哥、桀骏大哥!我……”

    桀骏:“别叫我大哥!说,你是怎么出卖三百名越勇兵士,降了赵佗的?”

    阿戈:“不、不、不是的呀!大哥……是那吴央谎称我等收编了他部下为伪秦军。叫你妹子越秀公主一阵越语呼喊,让赵佗识破了吴央的把戏,谁知赵佗早就在九连山里建好了越村寮寨,让我三百部下的家眷住进了木村竹寨,越秀就地引他们进村回家,团圆去啦!”

    桀骏震惊。

    桀骏:“有这等事?”

    阿戈:“千真万确。我特意悄悄赶来,为大哥,不,为龙昆部落长老传信、回命的!”

    桀骏:“可有玉娘的消息?二秀呢?”

    阿戈:“一直由越秀陪同,住进了为你龙坤长老建起的木竹院落。二秀不知去向。”

    桀骏:“我正要进去探个虚实。如有一句是你的假话诱我入陷,绝不饶你!梅旌、阿仔,走!”

    桀骏带着十名海部落强悍越勇走了。

    江上。漂来一只越族小船。

    拿舵的“越人”在轻唱着他北方的小调。

    关关雎鸠啊

    在河之州哈

    窈窕那个淑女儿呀、

    大哥我好逑……

    船篷仓门开了,走出了八姑。

    八姑:“……不要脸的赵多,哼呀唱了一天,你邪声拉调的吼啊!什么大哥好逑,窈窕女儿呀!想老婆想疯了吧?也不怕八姑我收拾你!”

    赵多:“哥哥我就是想让八姑你来收拾我!咋的你不想是不?

    八姑:  “想,想给你你那大哥看,气他气他,就气他!”

    八姑上前一扑把赵多推倒到江里。

    八姑大笑不止。

    赵多在江里上蹿下跳,扎了猛子,好久不出来。

    八姑急了,呼叫着

    八姑:“赵多——赵多,你个王八蛋,快出来呀……俺的当家的,可别吓唬俺啦。”

    船后。大舵杆下悄悄爬上一个人——赵多。

    一身水淋淋的赵多从背后冷不防搂住只顾喊叫着的八姑。

    八姑大惊大叫着:“妈呀!你个该死的,吓死俺哩!

    赵多还是不肯放手搂在怀里的俏女八姑。

    八姑索性软下来,就势抱紧赵多滴水的脖颈。

    他们都情不自禁。吻了。

    粗野、豪迈、死死地吻了。

    他们的小船停了。顺着回水流打漩儿。

    岸上。吴央的骑队在引路

    吴央策马在前。他的小支马队随后。

    马队停马惊看着船上发生的一幕。

    “小子谁家的?色狂不要命!给皇上的宫女他也敢下手!”

    “这好事儿咱咋摊不上!”

    “别摊上,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岩岸林边的赵佗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赵佗忍不住笑得憋红了脸。

    船上的八姑。

    八姑:哎,当家的过瘾了吧!这船怎么到了九州岛驿的岸?不是去桂林吗?

    赵多:(一指岸口)是吴央的骑队在引路,我们只管跟定他走。

    八姑:“为是么?”

    赵多:“你不是让大哥看着我俩那啥吗?在这他才看得着哩……”

    八姑:“赵佗?”

    赵多:“早过来了。他都看着我俩那啥完了吔。哈哈哈。”

    八姑:“你们这哥两个在玩啥鬼?把人弄懵啦呀!”

    赵多:“俺哥说了,会叫你看一出好戏。”

    赵多猛摇几橹。小船飞驰了。

    九连山的路上。

    轻驰而来的宫车、便骑卫队。

    宫车进入九州岛驿馆门楼。

    吴央及他的随行引小队秦军出迎在驿馆院庭。

    吴晃走下宫车。

    吴央拱手前迎。

    吴央:“小的吴央在此,恭迎圣差大人!”

    吴晃:“九州岛驿馆留有咱家美好的记忆。这里的风风光光,还真

是好迷人。吴央啊,东西物件儿齐了没?”

    吴央:“件件不少都装箱在船上了……”

    吴晃:“装到咱家的皇车上,装上。装上咱家的车,就是皇上的了。再遇上偷了抢了、劫了的,就他娘的犯死罪,掉脑袋!对。往后就说贡品。”

    吴央:“晚辈明了。”

    吴晃一行人等入馆。

    九连山、拗口、山溪。

    一只越人小船在缓缓行走。

    小船沿拗口山溪行出峡口,沿岸上行。在岸畔松下的一间洞屋前徘徊少许。

    驾船的竹笠越人——他正是越人装束的赵佗。

    他洞察着山畔洞屋,那里有刚熄灭的篝火余烟在缭绕。他与身后的摇撸越人严虎对视了一下目光。

    尾随而现的又一只越人小船。

    那人是草笠双撸摇者——吴芮。

    两只小船各藏隐秘,一前一远在水上缓行。

    天近日暮。夕阳晚照,山影更加神秘。

    日暮夕阳下的九州岛驿馆。

    又是那间吴晃来时住过的温泉大浴房。

    吴晃半裸在温泉的热气中,舒坦的呼号喊叫。过后,侍者出现,不过那人换了吴央。他一挥手,侍应的女人托着木盘出现在吴晃面前——托盘里盛着海贝、珍珠、鹿角等宝物。

    吴晃扫视那盘中物件。

    吴晃:“果然出色。货色也不错——叫啥名儿呀?”

    侍女故不做声。良久——“大人忘啦?没小的给您通风报信儿,您咋能又来到这九州岛驿馆哪?”

    吴晃:“吆,原来是七妹。”

    吴晃摩索着她的手儿。

    吴晃:“当年我来灵川,见过这种珠子,是北海有种太阳神贝的肚子里割出来的。好大、好白、好亮,特招人儿稀罕。”

    他又拉过七妹的手儿贴在了脸上。

    吴晃:“可惜呀,让赵佗都给了小西洋人儿的商船换了几匹洋马,还有几杆打鸟的洋冲火枪。给皇宫的贡品里只有一个陶烧的坛子,里面装了满满一层普通的珍珠,偺家连一颗都没捞着。这回可是得来点真格的了!”

    又有两个妹子托盘盛着玛瑙、红黄乳玉,大玉原石过来。

    吴晃:“哟,换更鲜亮儿的了。来来,靠近面点儿……哎哟,还是小鲜儿肉的好。真叫人不忍心下手。”

    他怪异的笑了。

    他突然打住。

    吴晃:“还有。还有比这更好的!”

    吴央示意。七姐又托盘盛着犀角过来。

    吴晃:“对哩!犀牛角。还有——象牙!这还差不多。小子,总共多少?”

    吴央:“总计一条越人船、七大箩筐。”

    吴晃:“嗯:你小子倒也没少折腾。果然是找到了越人的洞屋藏宝的仓库?”

    吴央:“是的”。

    吴晃:“有没有遇上反逆作乱的?”

    吴央:“为他们许了愿、封了个似懂非懂的小官衔,不然谁肯干呀,有权也能叫鬼推磨。可是朝廷那边……”

    吴晃:“好说。山高皇帝远,朝中的事就由偺家巧应承。”

    吴央:……这些是留在您老人家身边儿,亮在眼皮底下,困了、乏了,一睁眼就能看得见,玩得着。心理头乐合不是?”

    吴晃:“……你小子心眼还真好使。” 

    吴晃执手将七妹拉得更近。

    七妹:“公公不急嘛,七妹给您带来了那个更叫您高兴的人儿哪。”

    吴晃:“谁呀。这会儿我要的就是你七妹子。”

    七妹:“急啥么。好饭不怕晚。我给您领来的可是您天天想的、夜夜盼的一个心上的大美人儿啊!”

    吴晃:“美人儿?心上的?多着啦。来了再说。这会儿……”

    七妹:“瞧嘛。她来啦。”

    吴晃:“谁呀?偏这时候让他来捣乱!”

    七妹:“八姑啊!”

    吴晃:“八姑?真的会是八姑?他不是都……好好,七妹子真好,嘻嘻嘻……”

    七妹抽身走了。

    吴晃:“护卫,宣。八姑入内、给她更衣。咱家要享一回皇上的艳福。”

    二大内高手过来应声:“是”

    吴晃神速坐回泉池里。

    吴晃道:“闲杂人等都下去。一个八姑过来侍候着就行了!”

    大内侍卫应声宣道:“八姑到!”

    八姑娇声戏腔内应——“来了。”

    吴晃叨念着:“瞧这小声音多甜!”

   “八姑”帘外哼唱着北方梆子腔出场:

    我本是 月嫦娥 仙人下界

    羞答答 舞腰肢 巧遮红妆,

    广寒宫外来偷情,

    出逃回避他吴刚。

    吴晃(急不可待):“不愧是个名优,还唱上大戏了。宝贝儿快过来呗。”

    一身彩妆的“八姑”羞怩作态走过来。

    吴晃:“咋还蒙着面纱,不肯把你好看的脸蛋儿露出来给偺家呀?”

    “八姑“戏腔地:“您还说哪,人家为着给您这皇家钦差大人献个身子,死里逃生,三天三夜一个人漂在船上呀!(唱):

    没梳头,没洗脸儿,

    没着红妆;

    看了怕你倒胃口肉跳心慌。

 

    吴晃:“咱家没说的。原汁原味儿更好。过来,把八姑你

的小手儿给我捏捏……”

    “八姑”走近他为他捏肩膀。

    吴晃:“哟,劲儿好够力吔。舒坦——极了……”

吴央潜进来。

    吴央:“大人!”

    吴晃:“这功夫你进来干啥?你小子又回来了,不就是大功告成的意思吗? 甭说了。”

    吴央:“大人!”(耳语)

    吴晃:“咋的?驿吏白死活不明?咋还能跟那个赵多扯上干系?难道会是他赵佗又设了第二个局?”

    “八姑”:“大人,不是奴家多嘴,常言说得好,局中还有局,大人是设骗局的高手,难说他赵佗在你的局上还有个局。”

    吴晃:“不信他赵佗,我魔高一尺,他会道高一丈!”

    “八姑”:“你不信?”

    “八姑”用力捏了吴晃的大痛穴。

    吴晃惊叫不止。拉住“她”的手。

    吴晃:“啊?粗啦硬棒的手?你是啥人?”

    “八姑:奴家是千金巧妇之手。农家劳作,黄河岸边人,还练了一口难唱、好听的秦川老腔,您的家乡曲,想听吗?大人?”

    “八姑”抽手闪身吼唱起男声粗气的秦川西北“老腔”——

    女人哭  男人骂

    都在坑上;

    月亮弯  日头亮

    都在天上;

    黑心狼  野心狼

    都叫吴晃!

    吴晃(气恨大惊):“你、你是什么人?”

    “八姑”抛下女儿伪装,变回丑男赵多模样。

    赵多:“俺乃你们怕的、追的、杀的丑八怪——赵多是也!”

    一时举座惊呆。

    吴晃突然惊醒大叫:“刺客!赵佗的刺客,大内护卫,抓刺客!抓刺客呀……”

    几个大内护卫遄上前围捕打杀赵多。

    赵多施展顽皮功夫调笑应对,口中不住地叨念着:“吴晃你这个老贼,我就是来破你的局,教训你!往后你再敢害我哥赵佗,我定补你档下第二刀——开膛破肚,送你回老家!”

    赵多踹身耀出屋门院落。

    留下他粗声大气的一串“老腔”。

    这怪声怪调的老腔,灌满着时空。

    伴随着信使驿吏白,正在大秦驰道上驭马飞驰的影子。        

    他驰出关隘小镇飞马扬鞭。

    他在山峡河溪中驭舟疾行;

    日出日落;

    远逝的风云山影。

    ……

    10

    溪流。拗口外的洞屋前。

    阿戈引领十余秦佣装束的桀骏小队潜入。

    阿戈引桀骏悄近洞屋门前偷窥。

    溪流上有一竹蓬渔船悄然而近。

    桀骏示意不惊动他,绕过去。

    桀骏引着小队踏入溪流边的水草湿地,涉入山拗口。

    他们来到寨口大院门前的老榕树下。

    几位百越村民妇幼随一老者击铜板琴面对桀骏的“秦装军士”施躬祈福,口中念念有词:

    “大秦军士辛苦,百越太平得福。”

    “大军辛苦、百越太平……”

    桀骏(对为首的老者):“阿公,是赵佗强迫越众乡亲,你们才如此这般作为,并非情愿的吧!”

    老者:“将军差矣,实乃百越族心,祈愿天佑赵佗之秦军,百越一家,太平得福也。”

    越女子们提树皮篓罐,前来慰军汤水、凉茶。

    桀骏一行小队“军士”们惊异接饮。不免勾起心亊。

    桀骏(狠下心):“不可!这恰是赵佗设下的攻心之计。走!引我去找赵佗!”

    桀骏小队上马驰行出村。

    霍山。龙峰脚下的谷地。

    百越人的墓碑,万人冢前。

    桀骏引他的小队如风般疾驰而来。他勒马急停。

    桀骏巡视。不免心生恸悲。

    他的视野巡向秦军墓地。只见大片秦冢前有一位躬身扫墓的越人。

    桀骏:“嗯?越族人!你……你怎么给秦人扫墓?”

    越人扫墓者无言。只顾整理摆放冥纸、供果。复又挥扫横扫杂草、落叶。

    桀骏(叫吼起来):“嗐——我问你这个百越族人,莫非变坏了良心不是?”

    扫墓人:“将军息怒。”

    桀骏:“什么将军!我最恨将军二字!”

    扫墓人:“将军带领秦军轻骑而来,自然是大秦的将军,在下为秦军死难者扫墓献贡,有何不对?”

    桀骏:“这是座巨大的万人冢,是生死绝杀的仇家,越人不可以为秦军行祭。”

    扫墓人:“可是将军请看……你的秦军小队……”

    桀骏的“秦军小队”忍不住哀痛,跪在百越冢前哭祭自己的亲人、兄弟。

    扫墓人:“你的秦军小队怎会给越人坟冢祭灵?”

    桀骏见状,一声长叹。

    桀骏:“嗐、我们本来就不是他娘的秦军!”

    扫墓人:“看得出来。在下也不是越人。”

    桀骏不由一怔。

    桀骏:“你是什么人?”

    扫墓人:“已经无关紧要,不过我会引来你最想见的人。”

    桀骏:“啥意思?”

    扫墓人:“长老不妨先藏于石。这里有足够的供果、酒水、可供来者享用。坐。”

    流溪河堓。泊岸的小竹蓬木舟

    船上走下山野越人装束的越秀和玉娘。

    她们疾步上岸,隐身树茵石畔,窥视着冢前石台桌前落坐着的扫墓人和桀骏。

    桀骏:“你是什么人?”

    扫墓人:“同长老一样,忽而秦人,忽而越人。正如百越大秦已集于一身也。”

    桀骏盯住着扫墓者。

    扫墓人盯视者桀骏。

    “长老假扮秦军。这是为何?”

    “将军祭秦,为何改扮百越?”

    “你意在隐去桀骏长老的百越真身!”

    “你也是想不露大秦将军的真容!”

    二人同声猛赫对方的名号:“桀骏!”“赵佗!”

    空气顿时紧张。二人的圆目对视。

    桀骏:“你布下诱饵陷局,我就是要来见你赵佗!”

    赵佗:“百越与秦军同葬的苍天之下,在下恭候多时了。”

    桀骏(放声长啸):哈哈哈哈、、、、

    赵佗(安然潜笑):呵呵呵、、、

桀骏:“我知你欲把我怎样,我们都来了。你就动手来吧!,来、来吧。”

赵佗:“好一个来字,只需桀骏长老一个‘来’字,来了就一切都好。”

    桀骏:“来了。我桀骏来了。就立在你的面前。

    赵佗:“先见你最想见的人。”

赵佗扬手示意林中石后

桀骏扶剑起身。

他的十余秦俑越人小队悄然蜂拥围上来。

桀骏以手止之。拔剑出鞘。

    桀骏:“你也休要呼兵唤将咱们山溪狭路相见,天意就是一对一,我宁愿了断在你大秦上将军的剑下。”

    桀骏出手挥剑

    赵佗几个矫健地闪身挪转,避开了桀骏的剑路。

    ——林边石后传出吓止之声。

    “桀骏住手!”

    石后闪身出现的是玉娘、越秀。

    越秀已蹿至桀骏身边,夺剑开解骏、佗二人。

    桀骏呆望着不远站立的玉娘。

    山中一片寂然。

    桀骏:玉娘?玉娘……

    他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地

    呆痴、静怔中的山野中人。

    九州岛驿的山路,

    丧荡幽魂行走中的吴晃车队。

    吴晃:“奇怪呀,我早就觉着这几个女儿不向着我们。我就是没想到他们全成了赵佗的奸细。坏了咱家大事。”

    吴央:“先下手为强。我就去找赵佗算账!”

    吴晃:“你先下手多少回了?还不都是你随后遭殃!”

    吴央:“这回我给他玩毒的、狠的、真的!”

    吴央遄身驳马,一阵旋风跑掉了。

    吴晃哀叹着:“晚喽。完啦……”

    驰道途中的小憩山地。

    吴晃车马小队停下来。

    吴晃被侍者扶下车来,在石地溪畔歇息。

    突然一只黑狗“山豹”跳出来围着吴晃撕嗅不止。

    吴晃(惊叫):“嘿嘿……哪来的一条野狗,咱家没招没惹你,滚……”

    山豹身后站立着傩面人神巫者。

    吴晃:“大神?你怎么会……”

    神者:(大笑)“哈哈哈哈……我说过的,我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的。”

    吴晃:“你咋知道咱家?”

    神者:“此刻你正面临逃无生路,还朝必死的绝地。”

    吴晃:“你、你胡说!”

    神者:“你的敛财、媾女好梦被赵佗给调了包,并且拿到了你给吴央开列的清单凭证,你为了销毁清单罪证,命吴央设局欲谋杀进京送信的驿吏白,都被赵佗命赵多给破了局。你‘穿帮’了,面临必死之凶。”

    吴晃:“大神,咱家求你指点迷津,救我长安的宗亲老小……”

    神者:“(哈哈哈)你的所为……

    吴晃:“怎样?”

    神者:“谋害的是赵佗。如今能救你不死的,也是赵佗!”

    吴晃:“此话怎讲?”

    神者:“赵佗好比一支灯笼杆。北方跳大神的有一句话。叫作你是属黄鼠狼的——得顺着杆儿往上爬!”

    吴晃:“啊 ?”

    神者(走近吴,与之耳语):“你要爬出个天花烂缀来!”

    吴晃(聆听,不住点头):“唔、唔、唔、这……这可是欺、欺君之罪呀!

    神者:“你一直都在欺君!唯其如此,反可因祸得福。”

    吴晃:“那下一步……”

    神者:“打造机遇,木已成舟——再沉舟!”

    吴晃:“制木成船,再凿沉此船?这……”

    神者消失了影子。

吴晃的皇家车队在烟尘中远去。

    龙岩下墓地。石台亭旁。

    苦口婆心的人们还在心与神的争夺中。

    玉娘:“上将军赵佗为百越所做一切,百越人个个看在眼里,铭记心里。玉娘的夫君,何独无动于衷?”

    桀骏:“桀骏并非铁石草木。可是——玉娘,你来看,这乃大龙川之西岸,畔之东为客死岭南的大秦军人坟冢,那一场龙山之战百千数万之冤魂葬埋与此,秦军为首的屠雎就于此地血染山岩亡命于我桀骏剑下。秦军百越亡魂具埋于此地,唯独桀骏活于人间,千古有此理乎?黄河岸边早有古语,叫做‘擒贼先擒王’,桀骏在赵佗眼里乃“贼之王者”。岂有不擒不杀之理?”

    玉娘:“夫君,赵佗合和百越,是真心的呀。”

    桀骏:“如若赵佗是真心的,我桀骏可以自取首级,以免三千众越勇之祸,可是……恰恰消散了百越这一时的安宁。有桀骏率三千越勇悬乎在外,恰是赵佗常设安宁为诱饵的理由。他不捕拿桀骏献于秦皇,不足以功成名就。眼下只封其一个县令小职,不就是凭证吗?我桀骏必须是赵佗永久的追剿物。才会有百越的常久安然啊!”

    玉娘:“夫君此言差矣。君不见赵佗七年之所作所为吗?”

    桀骏:“诚然。诚然。可是唯独桀骏非然也!玉娘跟我走,你我同行,反为百越带来更长久的安宁,不再为赵佗做人质!”

    玉娘:“夫君一日不归,百越龙坤日日不安,悬心期盼之忧,终将酿成心神大患!玉娘不离岭南,是为百越存一线期盼!”

    桀骏怔怔呆望着玉娘。

    玉娘饮泣落泪。

    桀骏:“玉娘如此死心塌地,我桀骏必须要走出这步破局。”

    他转身呼叫着。

    “赵佗,赵佗——你给我过来!”

    玉娘:“夫君如此出言,意欲何为?”       

“将军,赵佗在此。”赵佗已经无声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桀骏:“赵佗——我百越男人,不会恳求敌手放行生路与我,我桀骏要走啦!你赵佗追拿、我百越突围。咱们生死咎由自取!”

    赵佗:“就与长老之意——”

    十越勇围近赵佗。

    赵佗有意抛剑赤手,准备空手迎击。

    十越勇持剑攻赵,赵佗空手腾摊跃闪、十越勇相互撞击。复又出剑攻赵。

    桀骏赫住。十越勇停住。

    桀骏:“住手!不可让赵佗小瞧我越人!”

    桀骏亦抛剑在地,赤手冲上,与赵佗空手对赤拳一阵交战,各出奇招,一时打得风云绞柱。

    林边、岩后。

    一秦军铠甲装束的蒙面人闪现、在窥视

    秦装蒙面人一个纵身空越,意外地落入桀、赵空手交道的圈内,狠挥一阵凶猛伤人剑法。

    桀、赵二人惊疑间空手应对。

    桀骏怒喝:“好个赵佗,你设了伏兵!”

    赵佗大叫:“桀骏小心!”

    一阵乱风绞雨之中,蒙面人一剑刺中桀骏的左臂。

    十越勇中有人挥剑过来报复,刺中赵佗左腕。

    惊诧的玉娘、越秀看在眼里。

    越秀仗剑跃起,与蒙面人对剑。

    蒙面人逃脱。

    越秀一路挥剑追赶而去。

    赵佗(呼叫):“越秀不必追杀,我知他是谁!逃不掉他!”

    山野

    追杀者与在逃的蒙面人,在奔袭中

    越勇中的阿戈等二人也跟了过来。

    他们在追追逃逃、杀杀打打之中;

    在一处山岩隘口处,一男子正阻住了蒙面人逃脱的去路。

    那人正是丑男赵多。

    “哈哈;你小子果然来了,老赵我没白在这儿等你。蒙面人,该露出你的真相了吧?”赵多嘻嘻呵呵着。

    蒙面人:“赵多?果然你会在这儿。让开,看剑!(上前出剑)”

    赵多使出拿首的顽皮功夫与之相对。

    越秀反倒坐在岩上观战。

    越秀:“该老娘看看热闹了。”

    林边子暗处。

    秦军装束的阿戈等二人在窥视。

    只见赵多一个回身探月,扯下了蒙面人的遮脸黑布。

    蒙面人——恰是吴央。

    暗处的阿戈等为之一怔。

    阿戈:“是他?吴央?”

    另一越勇欲上前,被阿戈捂上嘴拉住。

    林边子暗处的越秀见到赵多揭开了吴央真面。

    越秀一个冷笑,回身走开了。

    赵多、吴央停手。

    赵多:“吴央!你果然不出灵谷大师所料,以蒙面秦军刺伤桀骏,越勇激愤暗器伤了赵佗。秦越又结了仇恨,一石双鸟——你玩儿得不赖呀!”

    吴央:“我吴央也料定你会迎接我在这儿,休想走了,陪我在这儿玩儿个一石三鸟如何?”

    赵多:“我没那闲功夫,特意请来个人儿,陪你吴央玩个够!”

    出现在他吴央面前的是多时不见了的傩面神巫。

    众人皆惊。

    吴央:“神巫?二秀呢?”

    傩面人站立不动,身后跳出黑狗山豹。

    暗地观看的越秀惊异地起身。

    赵多:“你们玩儿吧!,老子可是正忙着哩!”

    他转身没了踪影。

    山林寂静下来。

    秦、越墓冢坟地前。

    玉娘、越秀各自为赵佗、桀骏包扎完毕剑伤。

    玉娘拭泪扶住桀骏。

    玉娘:“夫君,你桀骏是中了邪魔呀!”

    桀骏:“他赵佗设了埋伏。这是铁的实情!”

    越秀:“那人是另有企图的刺客。”

    赵佗:“你我各得一剑之伤,挑起秦越重发血仇,两败俱伤,正是他这等人所要的。他们一直在做人魔!”

    桀骏:“没错。我伤在你秦军的剑下,你伤在我百越的刀上,往后的日子各留此恨是真真切切的啦。赵佗,此刻我伤在你秦军的掌心里,你缚了我,我桀骏绝不反抗,生死抉择在你一句话。”

    赵佗:“桀骏长老。缚了你早已不难。不过,今日我赵佗还会放了你。”

    桀骏一怔:“为什么?”

    赵佗:“一直等到你百越长老心甘情愿回归的那一天!”

    桀骏:“做梦吧赵佗。我可不客气,桀骏走啦。”

    玉娘他住他:“桀骏!”

    桀骏:“玉娘——跟我走!赵佗,有真心你就放了我夫人玉娘,让他跟我走!”

    赵佗:“可以。你只要龙坤夫人玉娘答应跟你走!”

    桀骏:“夫人,玉娘、走——”

    玉娘:“郎君不归,桀骏不回,玉娘我绝不离百越半步,我宁愿死守到老,老死在越寨——秦城!”

    桀骏怔惊、绝望。

    桀骏无奈。狠心跪地,对天拜别。

    山隘口

    人们怔怔地面对着神巫。

    吴央:“大神久违了,可是要把二秀送还给我?”

    二秀——取下神巫傩面具出现的却是二秀的美女倩影。

    二秀:“我只不过是大神留下的一个傩面而已。我知你想见大神,正是他命我来寻你。”

    吴央:“……”

    二秀:“吴央。果然不出灵谷大师所料,也如大神巫者所断言。你蒙面刺伤桀骏,挑动越仇杀害赵佗!神者约你、你必须吃我一剑。”

    吴央:“……二秀,你、你我乃奇幻爱侣,非仇非冤,何谈一剑之约?秀妹,大神也是我的宗师。他绝不会命你来刺杀我吴央!”

    二秀:“刺而非杀也!来吧!”

    吴央:“慢着。你、我想要得到的,恰恰是你二秀。”

    二秀:“别说梦话。吴央,出手吧。”

    吴央(哀求):“二秀,何必呐?二秀……”

    二秀:“看剑!”(二秀出剑。)

    二人风来雨去,打杀起来。

    在二秀的挑仇剑法下,吴央被激怒。

    恼怒的吴央拼命挚剑扑过去。二秀微微闪动,双剑各刺中对方肩膀。

    风停、雷闪静下来。双人各扶剑伤。

    二秀:“大神的傩具沾有你我的血滴为证。拿去吧。他会让神者知道你我了断了这一场噩梦……”

    吴央扶伤而立,惊愕痛楚的盯视着她。

    二秀深施一躬,沿江岸缓行而去。

    黑豹应声而随。消失了她们的身影。

    山间、河畔。

    另一处林边小路。

    在踟蹰行走凝着心事的赵佗。

    山林中踹奔的大黑狗。

    突然黑豹闯过来,欢蹦地以口牵住赵佗衣角。

    赵佗吃惊地随狗疾行。

    在一片默林沙岸处, 二秀正半倚在巨人石边。忍痛陷入凝思。

    黑豹遄过去为二秀舔着手臂的剑伤。

    二秀抚着黑豹。

    赵佗奔扑上前扶住二秀。

    “二秀、二秀……”

    二秀见是赵佗,口中只喃喃出一个字:“佗、佗……”

    二秀晕了过去。

    赵佗撕下衣襟为二秀包扎伤口。

    河畔的二秀。被赵佗救起、托抱进怀里。

大黑狗为二秀舔着右腕的剑伤。

    赵佗呼唤着:“二秀、二秀……”

    赵佗查看、包扎他的伤口。赵佗又所思。

二秀醒来复晕去。

二秀似在呓语中:

    二秀:“你终于来了。抱紧我、抱紧我。我二秀寻你,等你

十多年,今天你总算来了。你来了。可以后,怎么办?赵佗……大神真灵验。我跟着他山里行,风雨里转,为的就是这一天,佗子哥,抱紧我,谢谢大神……”

    赵佗:“……秀妹,不是我佗儿不认你,是你一直误我、恨我。这不怪你,是秦与百越的误与恨。你恨我一时、几年也没错。百越乐土在我秦人脚下走出来了,一切都释然得解。二秀,打今日起,我赵佗依然做回你童年的小赵佗子哥,妹子啊……”

大黑狗围着他们欢乐的跳起来。

   奔流的河水、漂浮的云朵。

山鸟在鸣叫。花树在摇影;

    山路上。

  赵佗背着伤晕的二秀走来。

神巫站立在赵佗行走中的路上。

神者、赵佗的对视。

静寂的山野

    神者笑道:“我终于看到了这一天。将军王业可成。”

    赵佗:“在下无王可言,我知道大师在谋划着这一天。你……伤了二秀。”

    神者:“行之必然。化大劫为小伤也……有了这一天,在下方可放心离去。”

    赵佗:“不过大师还有一事未成,未可轻言离去。”

    神者:“将军不可多虑,古者云:有所为有所不为,在下……”

    赵佗:“大师不会留下“遗珠”之憾的呵……”

    神者:“将军心知肚明,在下只求顺天意,事自然也。”

    赵佗:“只是你那梦寐以求的南海神珠他只能在南十字星下的深海里,你是盗不走的了”。

赵佗凝然而立。

    神者:“只要人还在,心不会死,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也许几十年、几百年——那辉煌的南十字星下、十字门海珠,不论在下还是子孙,是都不会忘记的……”

大神呵呵咧咧地走去了。

    河畔路上行走着赵佗背着二秀的身影。

    二秀晕过去的脸颊红得怕人。赵佗呼叫,二秀不醒,又将她放下来抱在怀里,急欲求救,四野无应。

    空山。野渡。

恰于此时,一只小舟随流水而至,伴行云而来。

    来者下船。正是越秀。

赵佗喜出望外。

    越秀从小背篓里取下药草几种,用汁叶、泉水为二秀洗净伤口、涂抹小瓶药粉。少时。

    赵佗:“越秀、你怎知我们会在这儿,并且备好了草药?”

    越秀:“自然是灵谷大师。”

    赵佗:“灵谷师父?”

越秀:“师傅说二秀会有一劫,命我来这里送药。”     

    越秀轻轻一笑。收拾起背篓。

    越秀:“二秀就会醒来。将军要悉心陪伴,照料好二秀。”

说罢她起身下坡,随云水河岸就消逝了身影。

    赵佗——他怀里的越秀苏醒过来,

赵佗喂她越秀留下的树皮罐泉水。

醒来的二秀。

    她发现了自己在赵佗的怀抱里。她惊愕片刻。之后猛然挣脱蹦跳出来。

    二秀:“不可以、不可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赵佗:“为之惊讶)二秀、二秀、你……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醒来就……变了一个二秀?”

    二秀:“将、将军这……才是我,真实的二秀!

    赵佗:“不。你的伤没好,我赵佗送你回家。”赵佗拉住她。二秀变态般狂吼

    二秀:“放开我!放开我!”

    大黑狗山豹跑过来,围着她踹跳。

    二秀:(呻吟般)黑豹。黑豹才是我的家

    二秀随了黑狗,缓缓下了坡地走近河岸。

    那只远来的小船刚好停岸。

    摇船人迎了二秀与山豹上了小船。

    摇船人正是草笠下的灵谷大师。

    灵谷子冲着岸上的赵佗意味深重的一笑。

    河面上隐隐远去一只小船帆影。

    岸畔上留下赵佗凝重的影子

第六章 天命篇

                  

    天有天语   

    花有花香 

    人有人魂

    至圣神世也。

    ——引 古民谚

   1

    山林路上的赵多与二秀。

    他们骑下的马儿一前一后,放慢了脚步在悠然地行走着。

    马背上打盹儿的赵多,在东摇西晃着。

    他偷偷睁开了一只睡眼,看了一下马背上正在盯视他的二秀。

    两个骑马人自顾在悠然行走。

    龙山谷地上空。飘弋的袅袅炊烟。

    赵多、二秀同时看在眼里。心中都好似明了了什么。

    两个骑马人自顾在悠然中加快着脚步行走。

    秦字旗下的楼船上。

    赵佗:“中军令郑武。”

    郑武从甲板上走过来:“小的在。”

    赵佗:“你速带二十骑箭手兵士,沿左岸去寻找越人长老的船阵。一定要赶在秦兵逃散部落之前找到他们。不可使长老的船阵部落落在逃散秦兵的手里!”

    郑武:“郑武遵命!”

    龙山谷下的龙洞中。

    在酣睡的男人群落里,吴央等后进洞者也醉得东歪西斜。困倒在石坡上。

大岩洞里一派沉寂下来。满眼皆是横倒竖卧鼾声如雷的汉子们。

    山林路上的赵多与二秀。

朝着谷地炊烟,两个骑马人依然在悠然中加快着脚步行走。

龙岩越谷的炊烟越来越近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马驻足。

    相互观望了一下对方之后,赵多取出腰间的古埙。吹起了中原的号啕乡曲——大神歌。

    霎时间那古埙的中原乡曲,就呜呜咽咽、号啕高亢地飘摇云霄,行遍山野。

龙洞中。被这呜呜咽咽、号啕高亢地乡音笼罩灌满的大岩洞。醉卧者开始从死态中被一一唤醒。

大梦沉沉中醒来的汉子们在犹疑地聆听。

“乡曲儿——乡曲儿!”

“古埙——古埙!”

“回到老家啦吗?”

“到家啦呀!”

“哈哈哈——做梦啦!”

“老子一梦就回到老家黄河边儿了呀!听着跳大神的啦。哈哈

哈哈哈……”

    谷前路上的赵多与二秀。

    赵多临近洞门时,突然举起古埙猛吹了几声长音,收起来。从鞍鞯上取下自制的蛇皮贝壳串铃当鼓。当当当地敲响着,放开喉咙喊唱起中原的乡曲《大神调》:

    我家住在大河南北坡,

    大河的名字就叫黄河;

    黄河边上有棵树,

    古树洞里有个窝。

 

    大山大岭大谷地呀

    庄稼院里故事多;

    爹亲娘亲生养了我,

    弟兄八个我老末儿。

    爹娘说我多了一个又一个多,

    老疙瘩得名就叫多、多、多。

 

    多了一个多呀,

    又来一个多呀;

    山南海北八万个多呀,

    看你是多还是不多!

    呀虎嗨呀,一呼呀嗨……

    洞门前。被乡音唤醒来的秦军汉子们,纷纷挤到了洞口门前的空地上。寻看着乡音的来处。不只闻到声音。也看得到绕谷而过的人影。

“是他。是那小子。吹古埙的大号兵……”

“会跳大神、搬杆子那个家伙!”

“多多多的,是他。他就叫赵多!”

“随了将军帐下,好威风哩!”

“真的是啦。是秦兵啦呀!”

    “啊啊啊,回老家啦……回老家啦……”

    人们发现了二秀的影子。

    有人惊叫了起来:“女的!女的呀——”

    “啊啊——有女人来啦!女人……”

    更多的人们仿佛真地醒来。欲循着声音追赶而去。

    “站住——站住!”人们被马丁喝住。

    马丁呼叫着:“大秦将军在此!不遵命者斩首!”

    马丁的十余骑丁持剑拦住众醒者。

    众人嘎然而止,翘首望去。

    吴央也随众望去。

    二秀骑马的背影,随着赵多的身影和埙声隐入峡谷。

    洞前的吴央。

    马丁:“众兵丁将士们听清喽。这位是我们的将军!大秦皇家特使新任命的大都统吴央吴大人阁下!大家跪拜参见啦……”

    众人呆若木鸡。无一有动作者。

    吴央一摆手叫停了马丁。他走下草坡一一巡视着醒来的秦兵众汉们。

“弟兄们。诸位受苦啦……”吴央不无凄然地呼叫:“大伙都是

乡亲、大秦的兵丁将士。屠雎将军就战死在前边不远霍山的龙崖下了。你们看到了吧?就是那座山峰!我十万兵勇也被越人杀得死伤逃亡光啦。可是赵佗呢?身为统帅少将军,他不但不报仇,反而退兵漓江桂林,贿赂百越,屈膝求和了。他的一艘送礼的楼船就在江上哩。他在寻找百越族人的部落。送粮米油盐给他们。我们怎么办?”

    众人呆呆地相互观望着。

    马丁纵意地:“为屠雎将军报仇!抢了他的船。夺了他的粮。杀了他的人!好吃好喝归咱们啊!”

    秦兵醉汉子们有应声者:

“对。抢了他。杀了他!我们要粮食啊!”

“我们要粮食。我们要活命啊!”

    吴央:“别慌。急不得的。大伙这副模样,能抢得了赵佗吗?

不要白白去送死。跟着他——那跳大神的。还有那女的。跟着他们就会找到百越人的部落。尔等秦兵丢了战甲,光了身子与百越人看不出两样。大伙这么办……”

    他与众汉子们在一一交代着。

    居高临下的山峡谷地上。

    二秀勒马驻足左右观望着。

    赵多也随之停了下来。

    赵多装了壹锅子烟点着吧嗒几口抽了起来。

    二秀:“明知道冒烟的山洞子里有人。为啥绕着过来啦?”

    赵多:“小姐找的恐怕不是冒烟的山洞。而是水边的渔火。”

    二秀:“我料定那些山洞里会是你们流散了的黄河老乡。不去见见?”

    赵多:“自然会见到啦。”

    二秀:“怎么说叻?”

    赵多:“我的古埙已经跟他们对过话。是他们就会跟我过来的。”

    二秀:“不是呢?”

    赵多:“就同鸭子听雷——没响动。小姐走吧。前边不远就会有渔火出现。”

    二秀:“谢你吉言。如果你的同乡们真的能跟过来,见到了我的部落,也见到了你的大将军赵佗,三头对面,倒是能看透许多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事儿来。”

    赵多:“也许这是我们正在做的。走吧,丫头。上马!”

    山峡谷地上。

    马乐、陈二魁在前,引领着秦兵醉汉中的四、五十骑兵丁。他们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地飞跑过来。又摇摇晃晃地飞跑过去。

    前边的山峡里又传过来那跳大神邪声拉调的《大神谣》和乡埙曲。

    马乐的骑队随之而去。

山林中飞跑着吴央和马丁。

他们来到了下游江岛前的岸边。下马隐身窥望。

他们视野中的大楼船已然停泊在江岛前的江流中。

吴央不由得心中暗喜:“果然等在这。”

马丁:“不出将军所料。”

吴央:“由马乐们照计行事可也。”

马丁上马回身就走。

吴央叫住:“马丁,你做啥!”

    马丁:“这射日的大事不能没我马丁。这是进岭南以来唯一可能成功的事。而没有我马丁参加,注定不成功。那你我就都成了废物点心一块。百越就他娘地永别啦。”

    吴央:“马丁你别发疯……”

    马丁好像真的疯了,叫喊起来:“来吧,吴央兄弟!别躲躲闪闪的啦。一不做二不休,那船阵上全是海族家人,都是女的。来吧兄弟。像个爷们似的上马,痛痛快快干他一场吧!啊——哈哈哈……”

    马丁在狂笑中飞马驰去。

    吴央:“马丁!不许你坏我大计,是越人,听马乐、陈魁的!”

    马乐、二魁的骑队来到江边,驻足而立。

    大江雾气弥漫,山岛的影子隐在江心的一片迷迷茫茫中。

    马乐、二魁的骑队不知所之。突然,那邪声拉调的《大神谣》和乡埙曲又隐隐约约地传响了过来。那声音忽尔如烟远去,忽而随风飘近。令马乐、二魁的骑队醉汉们大惑痴迷。

    他们循着声音沿江而行。近了、近了;

    那声音却在大江之心;

    忽而又在那江心的山岛之上。

    马队们更加大惑不解。

    他们无奈地在岸上徘徊、走去。

    山岛前的陆岸、岩畔、老树下。

    那《大神谣》和乡埙曲又隐隐约约地传响了过来马队停下来。迷惑地观望。

    马丁策马随后来到。

    江心岛的雾影、树影里撑出一只小船来。

    船上有蓑笠翁撑竹蒿的影子。

    马丁呼叫着:“喂,船家过来!”。

    船家过来了。

    撑竹蒿的蓑笠翁原来是变了装的越“越公子”。

    马丁叫道:“船家,你可是船阵里头的船?”

    蓑笠翁——“越公子”无语。

    马丁问:“长老的船阵可是在江岛岸上停靠?”

    笠翁“越公子”依然无语点点头。

    马丁又问:“船阵里有秦兵吗?”

    笠翁越秀无声亦不点头。

    马丁:“是个哑巴?我说,你是秦兵……还是越人?有吃的很没有?”

    笠翁“越公子”回身打了一响山里人的口哨。一挥手间,岛

岸的树丛里撑出了马旺等越人装的数只小船。

    马旺等秦勇从小船上一篓篓吃食、酒肉。

    马丁暗自高兴:“啊——来吃的喝的啦。好个百越。天助我也!天助我也!马乐听我号令把马拴紧树林里——开吃开喝!有活命啦哈哈哈……”

    马丁的饿秦们围上来抢吞狂食烂饮起来。

那《大神谣》和乡埙曲又隐隐约约地传响了过来江心岛的雾林树影里。

笠翁“越公子”的小船独自在岛边的树丛隙间急速向右划行。

右岸。

江岛前的大楼船上。

赵佗的视野中出现笠翁的小船驶来来。她靠近了大楼船。

弓箭手张弓搭镞瞄着。

赵佗以手止之。

郑武同水员们接应笠翁登上楼船。

    笠翁“越公子”脱去蓑笠展现女秀真容。

    众秦兵为之惊讶。

    赵佗迎上去:“果然是你越秀。”

    2

右岸江岛前的大楼船上。

越秀:“不出将军所料。他们有一大队人马。在下全照将军的意思办了。”

赵佗:“好。马旺等人?”

越秀:“他的小船吃食稳住着饿秦的马队。在照将军的吩咐行事。”

赵佗:“嗯。等待长老的船阵引着他们一道下来。”

越秀:“祈愿天佑长老……”

赵佗视野中平静的江面。

神秘莫测的江岛丛林。

风。云。山。水。

二奎的秦勇马队在岸上观望着。

江岛左岸。长老的船阵上。

马丁和他的一支小队秦人兵勇,已在船阵上。

长老的船阵缓缓地从上游漂下来。湾近了岸边。

马丁以剑紧逼长老咽喉喝令:“让你船阵的头船带领船阵向下游行!快!”

长老:“下游是、是大秦军的楼船!”

马丁:“我们就是秦军!长老你要瞧清楚、想明白喽!”

长老(大惊):“……这船已经在向下、向下游行走啦!”

马丁:“马乐、二魁,把长老给我捆绑了。一切按我说的办。

不然我大秦军就将你们满船阵老小推到江里去——女的嘛,全留下!哈哈哈哈……”

长老怒目看天。

船阵在缓缓下行。

下游江岛前的大楼船上。

赵佗的视野中,出现了他期待已久的海部落船阵的影子。

船阵缓缓下行的影子一点点向大楼船移近。

船阵前引的是马旺的船。

长老被捆绑在船阵上。

船阵靠近江湾处的大楼船。刚好滞停下来。

大楼船伸下跳板来。

马旺几只小船的人手接板搭跳。

    赵佗:“中军郑武,传话下去,请长老上楼船说话。”

    郑武:“明白。”

    中军郑武摇旗语。

    马旺接答之后跃上船阵,走向长老和马丁。与之对话。

    马丁眉头一皱:“上楼船?好。正合我意。弟兄们,护送长老上船,一道见赵佗!”

    长老身后走出来二秀:“等等。就这么捆绑着长老上船么?”

    马丁:“二秀?你在这?”

    二秀:“别忘了我是神使的徒弟!”

    马丁:“当然。不但松绑,而且我的武士们——是长老的随身护卫。”

    马丁的秦兵们,正用南方的五色泥浆涂抹脸颊,几成傩面人。

    二秀:“……秦兵对秦兵?这盘棋,我倒要看个究竟啦!”

    马丁等十几个画着“鬼脸”的武士,簇拥着长老上跳板,走上大楼船来。

    赵佗以凌厉的目光扫视着他们。

    长老对赵佗怒目而视。

    赵佗:“长老,我赵佗终于见到了您。部落船阵还好吧?”

    长老:“少来多问。你们秦军绑架了我。挟持着我部落的船阵老小。”

    赵佗:“我们?秦军?从何谈起?”

    长老:“装胡涂。想做什么就动手吧!”

    赵佗:“在下率楼船为长老部落送来粮米油盐,一路随大潮汐而来,解救船阵危难而已。”

    长老:“说得好听。全是鬼话。瞧,你秦军的武士们在做什么!”

    鬼脸马丁:“……将军,我等乃长老的贴身护卫。百越武士。

长老他年纪大了……”

    赵佗:“百越武士?‘秦军’原来就是尔等!”

    鬼脸马丁:“非也。将军。我等就是为长老部落来领救济米粮的。”

    赵佗:“中军。搬他们的救济箱来。”

    中军:“遵命。”

    中军郑武。挥手横剑。兵士们已抬上一些救济木箱过来。放到了马丁等脚下。马旺示意手下打开箱盖。

    大箱盖一一开了。

    箱里装的是那些被丢弃了的秦甲、战衣。

    鬼脸马丁显出惊讶的面孔。

    赵佗猛然大喝:“马——丁!”

    马丁等一时惊怔在那。

    赵佗:“尔等画了鬼面,本将军就识破不出你们了吗?尔等败军,弃甲亡命倒也罢了。多次阴谋行叛,还不服罪吗!”

    马丁索性出剑抵住长老咽喉,以人质逼赵。

    马丁:“……赵佗,你给我听清喽。今天我马丁就是一不做

二不休。要杀掉你这个变节投越的叛将!为我战死的屠雎将军报仇!武士们,给我杀——”

    十多个马丁武士一窝蜂拥上,出剑围逼赵佗。

    赵佗站立杀手群中。

    他没有出剑。只有目光射出的双剑。

    围上来的武士们无一敢近赵佗者。

    严防与伺机出手的瞬间。

    半空里杀出个赵多来,他以奇绝的身手旋风一样拦截了马丁武士们。

    赵佗借机神奇的飞出他袖中的匕首,正中马丁持剑的右手腕。

    马丁啊的一声惨叫,铜剑落地。他开释了长老。

    同一阵旋风里,赵佗一个旋身那长长的剑锋就已抵住了马丁的咽喉。

    马丁死不求饶。盯注着那深深抵在咽喉的剑锋。

    赵佗的双目燃着怒火。喷射向马丁的鬼脸。他仿佛决心再加一分一毫的剑力,直刺入他的咽喉了断他的狗命。

马丁紧闭双眼等待着死亡来临的一刻。

赵佗那剑——在愤怒地抖着。但他依然没有下手刺入。

赵佗强咽下杀气,终于收剑。

赵佗:“念你……毕竟是屠将军的麾下……将他……拿下!”

郑武的兵将擒了马丁和他的武士们。

郑武在指点兵士们往长老的船阵上搬运粮饷米袋。

楼船大甲板上。

赵佗示意请长老坐在一旁。

赵佗:“长老受惊了。”

长老:“……”

赵佗:“也请二位越秀姑娘坐过来。”

越秀拉着默默观看着一切的二秀走过来坐在一旁。

赵佗:“将马丁等押上来!”

赵多、马旺等押上马丁、马乐、陈二魁。跪在大堂。

赵佗:“马丁! 跪在百越崖珠长老面前,上对天下对地,该我赵佗还你马丁真面目啦!你可有啥说的吗?”

马丁不跪。

马丁:“本人上跪天、下跪地,来此百越乃蛮荒之境,况且我等为屠雎将军复仇,大义凛然,岂可跪你这叛降求和之将!”

赵佗:“本将所为,乃大秦朝皇天之命,长老乃百越族属之厚地,尔等罪兵面对皇天厚土怎敢不跪?”

马丁:“赵佗你言笑啦。本人马丁无罪可罚!岂可言跪!”

赵佗;“前者尔等以为屠雎将军复仇为名,行谋取岭南兵权之实,多番化装越人以袭击秦营;刺杀任嚣和本佗将军;以逃亡之师谎称大秦之军,仇杀越人庄寨;此番又以秦镞射杀梅旌、二秀,栽赃赵佗以结仇于秦;还言无罪?”

马丁一怔。

赵佗:“此时此刻尔等已在哗变造反。”

马丁:“此乃战与降——军策之争,马丁无罪!”

楼船下的船阵上

闯过来一位越族老人。

二越人和一众老小抬着老人被害的女儿。

越族老人哭叫着:“冤枉啊!将军做主啊……”

秦兵扶他走过跳板。上了楼船。

“将军做主啊——”老人闯入楼船大堂悲泣呼叫着:“秦军,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啊……”

众人一时皆惊。

老人怒指马丁:“就是他,就是他!这个穿着越人装的秦军!恶狼!就是他,奸杀了我十六岁的女儿!这有他秦军杀人的箭镞为证啊……”

赵佗接过铁镞细看。

赵佗盛怒之下砰然一声将长镞猛力抛出,插入大廊柱。

赵佗怒吼:“马丁!”

马丁咕咚一声跪倒。

马丁:“在下只是想……想吓唬她,让她说服长老起船下行。没想到她……她拔了在下腰间的箭镞就刺入俺的……俺才伤了她……

    “说谎!”群越女子们也跟了过来。齐声道:“是你秦兵行奸在先!”

“我等亲眼所见!”

    发抖的赵佗拔剑怒视:“马丁!”

    马丁颓然求饶:“将军息怒、小的该死、将军息怒……”

    赵佗:“本人一直念你是大秦屠雎将军属下,一时为仇恨所迷,我本没想杀你。可是这奸杀民女之罪,天地不容!”

    马丁:“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赵佗反倒平息地插剑入库。

    赵佗吼叹一声,仰天长啸。

    赵佗视野中的远山——霍山、龙峰。他仿佛看到了当时龙越残杀的场面——屠雎、桀骏短兵相接、剑凶相伤的情景。

染血的龙峰脚下山岩。

赵佗对马丁:“……马丁,面对大秦屠雎将军阵亡的霍山龙峰,你记下了。你是我大秦军在岭南砍杀的第一位军吏长官。我将用你的人头祭天地,以张正义;用你的血祭珠江、祭龙山之峰,祭一位神珠护卫者的英魂……中军郑武。”

郑武:“末将在。”

赵佗:“执我军法。将罪犯马丁拉下去,严加监禁、以备斩首!”

郑武:“得令!”

几个秦兵上来把马丁拉下。

越族老人与崖珠长老扶抱在一起。

一旁二秀与越女各自惊诧、异样的脸颊;

赵多过来;

赵多:“将军大人。不如现在就——”他做砍头状。

二秀、长老等人的疑问神色。

赵佗:“此地乃龙昆部落与屠雎将军混战、阵亡之地。不宜再处杀秦军官吏。”

赵多:“那……”

赵佗:“本将命你亲自监押。”

赵多:“遵命!”

二秀、长老等人的注视神色。

大楼船正面对着的霍山——龙峰。

赵佗:“那场本不该发生的血战,就在这里发生。”

众人对山哀念的痛楚神色。

赵佗:“马乐、陈魁听令!”

马乐、二魁:“小的在。”

赵佗:“本将军委任你二人取代马丁,为屠雎部下左、右中军令。携军粮百石,重返霍山山林。寻找召回龙峰之战的秦军残部。就地在此龙山龙川之地屯垦谋生计。等待我大军不日之内进驻百越此地。行和合之策。”

马乐、二魁:“小的遵命。只是怕……残兵们逃散了好多伙,山里山外的不知了去向。怕、怕找不回来叻!”

赵佗:“你的百十人马驻扎河边,燃起炊烟,有乡音,有米香。他们迟早会来寻你。不过切记,不得滋扰百越族人。”

马乐、二魁:“小的记下了。”

赵佗:“违者罪如马丁——斩!”

马乐、二魁:“遵命!”

赵佗:“将马丁被军法处决之事,告知秦军散部所有兵吏周知。”

马乐、二魁:“是!”

赵佗:“马乐你还有一个使命——盯紧吴央、随时向我禀报。”

马乐:“遵命。”

一旁二秀与越女各自惊诧、异样的脸颊;

楼船上下。秦军们开始为船阵搬运粮米衣物;

船阵越人妇女家小涕零感激的目光;

崖珠长老与赵佗执手话别。

长老:“百越的将军,天赐之福啊!”

赵佗:“长老不必过奖。佗乃受大秦皇命替天行道。只求岭南太平,百越和合无虞。大秦国天下一统,永休屠戮争战,万民之福也。”

长老:“谢将军。”

赵佗:“赵多。”

赵多:“末将在。”

赵佗:“你与马旺的小船队分别在水上、陆岸为长老船阵护航,我楼船在前,引领长老船阵平安开往海部落的安阳村寨。”

赵多:“遵命。”

赵佗又执手拉过梅旌:“梅旌是护佑海珠神物、为长老船阵导航的功臣。恭贺长老佳婿美约有期啦!”

长老:“谢将军美意。老朽敢不从命?我海部落父老家小们听着,赵佗将军之兵将,乃我百越族人的贵人、贵客。我等以百越迎贵客之礼,谢过我等最尊贵的客人赵将军!”

老人们拱手深深鞠躬——

“天赐我岭南百越——太平大将军也!”

众越族人齐声应颂道:“太平大将军永福!百越与贵客永福……”

桅杆下观阵的二秀与越秀。

二秀:“不可以高兴得太早。”

越秀:“啥意思?将军都为你哥哥请婚啦,杀了马丁,也为你报一箭之仇啦,心里还平不过来、信不过他?”

二秀:“杀了马丁?杀了吗?口头上宣告顶用吗?为啥马上不杀?真杀、假杀?杀还是不杀?大家都在等待——看看清楚再说。”

越秀:“二秀,你总是有你自个的一套!这样下去会坏事的呀。”

二秀:“乱世相逢、相逢乱世。不得不如此!”

无奈地越秀。

……

大楼船、长老的船阵。在漫漫平波中缓缓前行。

江岸上。

马乐、二魁领着他的马队在江岸上行走。他们望着渐渐远去了的大楼船引领下的海部落船阵。他们飞马向来路的老龙洞奔去。

 

老龙洞外。

烟火熄灭了。

人迹全无了。

马乐、陈魁和他们归来的几十人小队,愣在那儿了。

马乐:“吴央领着人马逃啦?”

陈魁:“那小子比猴儿尖,跑得比兔子还快!”

马乐:“随便你跑。爷我燃起烟火吹起乡音埙。不怕你们没吃没喝的时候不回来!”

陈魁:“来呀,先点着篝火!”

马乐:“你这厢召唤着,我去寻找盯紧那吴央。”

江上。大楼船、长老的船阵。在波浪中缓缓前行。

波光。水影。

说不清是赵佗的楼船护送长老的船阵,还是长老的船阵导引着大秦的楼船,顺着东江过九龙湾回十字门。安阳海部落的家小们有望重新回到家乡百越崖珠山寨了。有了粮米油盐的女人们,虽然还为着男人们都不知下落忧虑着,却为孩子们的解除饥困而收起了眼泪。当天的正当午时时分,赵佗的大楼船,载着长老和崖珠部落的一些老人和敢为马丁奸杀越女作证的几位女人,来到了番山禺岭的海珠神岛前。                       

    3

    大潮汐退落后的小江岛上。

    赵佗领着部下和相随的越众,来至岛岸上拜祭海珠神物的护佑者——海妹。

    众人目光中的海珠岩。

    岩身已被有人打凿成了原始的越式神岩神柱。

    神柱上的秦篆雕字:“海珠神女”。

    众随赵佗目视海珠岩顶的圆形宝珠、她酷似人形的岩影。

    人们默然而立,凝视着。

    赵佗:“海珠神女-崖珠安阳的海妹妹!你——携日月贝之神珠,引百越船阵之安流,海珠岩化为你的身影。射杀你的凶犯罪魁马丁,即将遭到大秦军法处治。以血为你、为百越和所有佑护神珠有功的人祭江。你的心神光照日月,江海同长。”

众人口中默念:“光照日月,江海同长——”

    赵佗盯视着中军郑武和赵多。一挥手。

    赵佗:“把罪犯马丁押上来!行刑!”

    中军郑武:“把罪犯马丁押上来!行刑!”

    列队的秦军武士们齐声呼号:“押上马丁!”“押上马丁!”

    大江岸边。

    崖畔上跪立的马丁。

    闪电般的刀影起落。一腔喷出的鲜血洒入江水。

    江岸上站立的二秀。

    她望着染血的江流。

    她呆呆的双目。燃着莫名奇妙的光火。

    她取出背囊里斜插着的那支秦镞。仇很地看了看。

    她把秦镞抛入染血的大江。

    小江岛上。

    赵佗:“今有天工出神柱,实为百越神女有灵。神赐此海为神之珠海、海珠之宝岛啊!”

    众人随之焚香跪拜。

    “神之珠海——海珠宝岛!”众人齐声呼唤。

    赵佗:“愿今人与后人记下了,此海就叫珠海;此江河就叫珠江!此岛就叫珠岛!”

众呼吁着:“珠海——珠江——珠岛……”

 

海岩侧畔的山洞前。

傩巫神者正在打坐入静。

他微闭的目光中,演示着小岛上发生的一切。

赵佗于不知不觉中出现在他的面前。

赵佗打着躬:“……大师乃前辈。在下赵佗这厢有礼。”

神者依然在入静中。

赵佗:“在下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大师所为。”

入静中的神者嘴角的肌肉抖动了一下;

赵佗:“感谢大师为百越族人雕凿出了“海珠神柱”。谢大师为百越向海神祈福、并雕凿出宝珠百代不变的神位!”

神者:“将军百越之行,完成着王者王道的圣迹,可喜可贺!”

赵佗:“大师误解了。赵佗乃大秦一少将军尔,此行入岭南体察民情,无非是顺水、顺势、顺风而行。岂敢言王者之王道。”

神者:“顺字——天赐也。”

“谢大师点拨顺天之意。”赵佗的声音:“顺天者天顺;顺民者,民顺。佗有幸能与大师共勉之。”

神者:“俾乃草民一芥,遑论天地民心?将军行之,岭南福祉也。”

赵佗:“本将亦草民尔。苍生之世,有如江海升浮,岂有常道?草民言王道,终乃非王也。”

神者:“在下感念将军的启迪。”

他依然在入静中。

赵佗观察着他:“在下很熟悉大师的笑傩神影和声音。在下有幸记下了您。”

     神巫惊心地一抖,猛然睁开了眼睛。

赵佗的声音和人都消失了。

神者微闭的目光。

他微闭的目光中,不远处出现楼船启程的影子。

楼船。

楼船与往常不同,拉起了风帆。一副远行疾走的态势。

江海岸上。

楼船远去的背影。

    ……

海岩侧畔的岩洞前。

打坐入静的神者:“……你——终于回来了。我知道你会遇到

一切。干嘛总是站在那里?”

神者对面无声而立的正是二秀。

她一言不发。

神者无语。

二秀面对神者就地坐下,也大盘腿打坐。似要入静。

打坐的神者却睁大了眼睛。

“马丁让赵佗给杀了。已是你亲眼所见。”神者开口道:“赵佗在百越岭南完成了他西江到东江——苍梧到九龙的神龙行程。苍梧是啥,你知吗?龙母山脉的龙首;北江进东江所依傍之山正是龙门、龙川直至九龙海岛,乃岭南龙脉之形身!”

    二秀只是微合双目听着。

    神者:“而他的楼船所行,漓江顺延西江南行-绕崖珠东行-北行入北江东行、又沿东江南行至九龙。这恰恰是一个横卧了的—笔太极图形S。你知这是什么吗?他走完了‘大易周天’——太极图的‘内八卦’!”

    二秀:“内八卦?”……

    神者:“这意味着什么你懂吗?这已露出了上苍在昭示天南,赵佗他在依傍着先祖大舜帝的王者王道之运程。来统合岭南百越乃至其它!”

    二秀张大了双目。

    神者:“此番几经周折终于看明了天意。既是天意,为师就要谨遵天示。顺势而行。无以为争了。为师将要远去消失啦!”

    二秀张大的双目吐出不可名状的光。

    二秀目光中远去的楼船。

    她看着神者于讲说中在地上画出的一个大S形。

    她迷惑透出悔恨的双眼,含蕴出了泪光。

    神者盯注着她的双眼。

    神者:“徒儿。相信为师的话。你眷恋着你的青梅竹马,你才猜疑他、考证他。你不愿他如你所想,更不愿他非你所想。爱、恨两个字同时烧炙着你。如今他的面貌既清,你的行为自明——顺水行舟,当爱则爱,护佑他、为他祈福——答应与他成亲吧!”

    二秀紧眉一锁。

    片刻,她又心慌意乱地紧合了双眼。

    神者:“天地有灵,唯人有性情。性者人之常道,情通万壑犹可经纬天地。情与爱唯性为一己,不可为他人所夺。情为何物?性、命、神、魂之合融;心、血、灵、肉之天成也。乃天赐神赋、圣洁唯己之事。不可稍歇无为也!”

    痛楚中迷惑的二秀。

    神巫突然张大着双眼品视着她。

    江海山口外的海上。赵佗的楼船在扬帆行走。

    山路上。驭马一前一后疾驰的吴央、马乐。

    海岩侧畔的岩洞前。打坐的二秀突然睁开双眼。神者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黑狗山豹卧在他的身边。

    神者真的消失了。

    “师父……师父啊!”二秀情不自禁地发出心底的呼叫。

    “师父……师父啊!”远山群峰荡动着她的回音。

    岭南山谷里,只落下一片静悄悄。

    此时的灵川。神庙门前。吴央在见他的父辈吴芮。

    吴芮:“赵佗砍了马丁的人头?”

    吴央:“祭了江海和百越的神珠。”

    吴芮:“我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会是这样的。”

    他急风般地来回度步。

    他突然和缓了下来。

    吴芮:“看来屠雎残部复招的希望渺然无期。我们还要靠西部的桀骏人马地收复东部……此后——记下了:你吴央要偃旗息鼓,只在赵佗的麾下、史禄的身边,龙盘虎卧的潜伏下来。做好内应。一切顺应赵佗,不可显山露水。等为父的消息。”

    吴央:“好的。那位本家特使咋办?他正等着要岭南的神珠物宝。”

    吴芮掐指算着:“明天……明天朔月初十,又是风暴大潮东来西去、北行的时候。那时又会同往年一样有外洋来的船只进入北海湾,到合浦深入内河漓江、三水与越人易货。到时我会着人换几件外洋的金器、宝钻和本地的雷珠缅玉就打发他走了。”

    吴央:“那可就是咱吴氏家族献给秦皇大帝的贡品。”

    吴芮(有几分得意):“当然。”

    海上。江海山口外。

    赵佗的楼船正在扬帆行走。

    天边突然有乌黑的云阵腾起;

    罗阿公眼望着云阵。

    转向加大的风力,鼓起了大楼船的长帆,

    罗阿公掐指算着:“朔月初十。东来的风暴大潮就快到了。将军……”

    赵佗:“阿公。您说……”

    罗阿公:“明天是朔月初十。东来的风暴潮已经跟定了我们船尾。等不到我们进入西江口,就会把我们刮向西海岸。”

    赵佗走近大窗旁的海舆航行图前。舆标记行官沿着罗阿公的指向由北向南划一道横线,标出了西海陆岸。

    罗阿公:“沿西海岸北行入北海,进江河水道上行可返回漓江。”

    赵佗:“与其与风暴大潮抗衡,不如借此风力西行,沿西岸入北海。”

    罗阿公:“将军有如此豪兴?”

    赵佗:“我正想沿着罗阿公的话,寻走西海岸。”

    罗阿公:“那里正是交趾、九真古越之地。认一下海岸山门也是好的。”

    赵佗:“顺天意而行吧。”

    天边云阵扑来。风力加大。

    罗阿公望一阵天海:“……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楼船的身影隐入大海的风涛。

    山谷里。

    驭马奔驰的二秀,来到一道崖畔的海岸上。

    她希图看到正在行走中的赵佗楼船。

    他想象着越秀站立赵佗身旁,指指点点讲说着风光水影中的百越故事。

    天边。天边袭来的风云。

    沧海一片迷茫。

    楼船上。

    越秀站立赵佗身旁,指指点点讲说着风云的往常走向。大风浪猛烈袭来,越秀飞步越到舵杆处,熟练地协同罗阿公操舵。

    海岸上。骑马行走的二秀。

    她目不转睛地观望楼船隐去的海上风云;想象着赵佗和他身边的越秀的甜蜜臆像。心头不禁涌上一股股苦水。

    他的心声在山间自语:“师父啊——我该怎么做啊……”

    “师父啊——你究竟在做什么、在想什么?赵佗——你究竟在做事么、你在想什么?师父——神者,你告诉我……”

    天海。

    二秀的声音追随着海风、追随着楼船在天海间飘荡。

    赵佗的楼船正在大风浪中行走。

    马背上行走中的二秀。

    她——凝望中的脸颊。

    神者的声影占据她灵幻的世界。

    苍天-苍山-沧海之间,显现出傩巫的身影,逥响起神者的话语声——

    “……天地有灵,唯人有性情。性者人之常道,情通万豁犹可经纬天地。情与爱唯性为一己——情为何物?性、命、神、魂之合融;心、血、灵、肉之天成也。乃天赐神赋、圣洁唯己之事。除一己之外……谁都不知道他人在做什么。战争——江山、胜者与输家,都说不清他究竟在做什么。成片的人死啦,成河的鲜血流淌着。面对人世间几千年前、几百年后,他说不清他是为着什么、他在作什么。能回答你的是你自己的心。你的心。你的本心是祖先百代、父母娘亲给的。心让你想做什么,那就是你该做什么。你就去踏踏实实的作。天地与我同在、我与万物共生。这些事都是你唯一的娘亲给你的。娘亲与天地只给了你一颗心。去问你的心吧。二秀。人间事就如同那艘张着帆的楼船,心魔心爱是你鼓帆的风。有风,则帆行;无风,则帆死。问你的心吧。二秀。你的心会带你的情与爱、仇与恨。游走你的人生轨迹。为师的法号就叫问心……”

    山路上。马背上的二秀。

    二秀自语着:“问心?问心。问心……”

    海上。

    赵佗的楼船正在风浪中艰难地行进。

    山路上。

    马背上的二秀加鞭催马。

    风一样的她在山中疾驰着。

    灵川的神庙门前,她疲惫地下马。无力地扑倒在庙门前。

    兴安神庙院外的后房。二秀发现自己倒在竹榻上。吴央端水来给她喝。

    吴芮:“这么说,赵佗的楼船遭了大潮风暴的围袭。被刮得不知了去向?”

    吴央:“他的楼船失踪了。天意!”

    吴芮:“不过,风再大,也有西海岸挡着他。”

    吴央:“那里正是交趾、九真一带的古越湾所在。没准顺风借势会沿江河逆行北上——正中了他的下怀?”

    吴芮:“我儿真的大有长进。说到了点子上。不过我们不会让他得逞。我们要进十万大山,去北海湾。在那会找到桀骏的人,等着他赵佗!”

    海上。

    风暴大潮中前行的楼船。

    罗阿公喊叫着指挥:“落下风帆!船头迎风。压住大浪。”

    秦军的百橹船勇们听凭着口令在风浪中奋力搏击、奔忙着。

    风暴裹挟着楼船远去的影子。

    兴安。灵川。大将军营帐。

    左中军尉严虎进来:“启禀大将军。”

    正在伏案查看《山海舆航图》的大将军任嚣停下来:“左中军,可有消息?”

    严虎:“水道驿吏回来禀报。”

    任嚣:“要他进来。”

    严虎:“水道驿吏进帐。”

    驿吏水手进来:“拜见大将军。”

    任嚣:“你是水上第几驿站的驿吏。”

    驿吏:“禀将军,小的是第十八站——南海西江水道的最后一站。”

    任嚣:“喔。讲。”

    驿吏:“南海突起风暴大潮。我大秦军的独行楼船失踪。”

    任嚣大惊:“失踪?再去探听消息!”

    驿吏:“是。”

    兴安神庙。后殿厢房。

    疲惫地二秀扶门而入。灵谷子扶住了她。

    灵谷子坐在二秀的竹榻前。

    灵谷子:“妳二秀所见与水道驿吏所报一样。楼船失踪于突来的风暴大潮。入秋的风暴大潮,都是东来西去的朝向。既是失踪于西江海口。势必会随风就势奔向西海岸、飘向北海湾……”

    二秀:“有人一直在害他。就怕遭遇不测……”

    灵谷子:“有海上的老把式罗阿公在。行走大海如同行走自家的前庭后院。”

    二秀:“罗阿公只不过一位老阿公罢了。满船的秦兵百夫水勇都是中原人。不识海是何物。更没见过这么凶猛的风暴大潮。”

    灵谷子暗暗含笑:“你担心他了。看来妳二秀心中的风暴大潮,改向啦。这才是你原本的二秀。”

    无语的二秀。

    他望着大师。

    灵谷子:“不过你心中的大风潮水,此时此刻就该定向。别忘了若多年来你身在何处。”

    二秀巡看一眼神庙四周。

    “山水灵圣”的舜帝石碑;

    “灵通一脉”的岩壁雕纹;

    灵谷子:“大舜帝的禅让之神、天下一统的妙要德理,正由赵佗带来百越岭南啦!二秀。正如你二秀与大秀——中原-百越可称姐妹、兄弟之日,指时可待啦!该是大舜神祖日月含笑的时候……”

    二秀无语。仿佛埋藏了心事。

    灵谷子盯视了她一眼。

 

    风潮摇荡的大海。

    风涛。云天。

    漂摇动荡中的虎字图腾大秦楼船。

    罗阿公摇着手中小旗,在呼号指挥着舵工们逆风压浪,楼船在顺着风向漂游向西——西海……

    赵佗——也成了赤臂的汉子,与舵工船手们混在一起,奋力搬着舵。

    罗阿公将小旗交给郑武指挥:“中军大人,就这样,瞄准‘虎’字旗的风向,船头逆风,楼船则顺风向西而行,停浆落帆,大舵掌牢,借风行船,一路顺安!”

    中军郑武:“在下明白,罗阿公。你歇会儿去吧。我来。”

    罗阿公拍了一下赤臂赵佗的肩膀。

    赵佗松开紧搬大舵杆的双手。

    他们逆风立在大楼船的船头。

    罗阿公:“还算老天有眼,这是风向稳定的一场季风。它可以把我们一直刮向西海岸。”

    赵佗:“……谢苍天!”

    罗阿公:“到了西海岸就是交趾、九真一带。风若不停,也不会登陆,那一线全是高山的海岸,风向自会沿山峰转北,楼船就会顺风沿西岸北行,到达北海岸进入江河口北行。”

    赵佗:“多亏罗阿公,助我赵佗亲历风浪,认知了海的脾性。”

    罗阿公:“祈苍天佑护啦!”他双手合拉。

    风。帆。浪。

    风海中远行的楼船。

    陆岸。

    十万大山的近海山畔处。

    隘口外可以望到风雾迷茫的海。

    山峡的河边,一支小船停了下来。

    船公走下来草笠蓑衣人。

    他登上山矶。

    他四处巡看了一遭,好似发现了什么——山间绕缭飘升的三缕烟霭。

    他撇嘴挂出一丝笑容。

    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竹笛,面对山峡紫雾处吹了起来。

    不远的山洞口里走出一个人来——他正是须发篷污的越

盟长老桀骏。他顺着哨音看去。脸上现出一阵欣然:“吴芮——先生?果然是他来了!”

    他走了过去。

风海,楼船。

楼船临近了陆岸。那是陡立南北走向的山崖。

    楼船在沿着陆岸山崖顺风北行。

    楼船上。

    罗阿公指着岩岸:“将军请看,风随陆岸转向了!”

    赵佗:“是啊,果然如此。”

    罗阿公:“我们现在是在顺风随岸向北海航行。”

    赵佗:“好,多谢罗阿公迎来好运!”

    罗阿公:“舵工们可以一半歇息,一半拿舵。轮番把握航向,喘一口气啦!”

    赵佗穿了上衣,也为罗阿公的赤臂披了上衣。

    他们不无几分欣慰,望着船尾远去的海。

    海上出现迷茫的风云。

    罗阿公:“陆岸山崖的谷里就是百越南海的交趾渔村,再往西北就是九真、北海、古越城了!”

    赵佗:“此行虽然险中求安,我们却也认知了大海,抵达了南海的北海,北海的西岸。”

    罗阿公:“还会有令将军惊奇的事情。”

    赵佗:“请老阿公一一指点。”

    罗阿公:“会来的,惊奇会来的。”

    4

    漓江。灵川修凿工地上正是一片繁忙。

    任嚣与灵谷子、史禄走出古庙,巡行在灵渠工地上。

    灵谷子:“老将军不必担心,少将军楼船乃是被这场大秋季的季风卷携而去。罗阿公的楼船向来在海上携风就势行航。入西岸,折北海,从水道返回漓江。他们会安然的。”

    任嚣:“我们正急着踏查到可开垦耕殖的平原土地,几十万秦军将士不可全挤在山峡峰谷里无荒可开,一座紫雀界造梯田,顶多派上十几万人用场。还有一半兵将不可闲在那里。我要乘水退出去,迎将军,找平原,先生意下如何?”

    灵谷子:“在下正有此意。看来缘分更深啦。此行在下会作些安排。”

    任嚣:“不必过于安排,只要先生借到小船一艘,老夫轻装简从可也。”

    灵谷子:“桀骏等百越联盟的逃亡隐遁者,应该是在这十万大山里落脚,将军不可轻心。”

    任嚣:“只劳先生寻得百越小舟一艘,行走江河入海,寻到失踪的楼船!”

    灵谷子:“在下心中有数了。”

    十万大山山洞门前的松下。

    岩畔松下落坐的吴芮、桀骏在对饮山泉,苦茶。

    吴芮:“你认为他赵佗不会是有意在玩失踪吗?灵川、百越山的秦营、越寨都知道赵佗的失踪。越人心里都有个数。”

    桀骏:“南海安阳海面大风,这个季节正是刮向西海岸,然后转北,入北海河道,逆行进这十万大山……”

    桀骏不由得心中一震,倒抽一口冷气。

    吴芮:“能说他不是在有意寻你这位杀了秦将屠眭的百越同盟大长老吗?”

    桀骏:“这场大灾大难是天意注定的了?他赵佗来了正好,免得我寻他,逼上山门,莫怪我动手了!”

    他一扬脖,饮干了一陶碗苦茶。

    海上。行走中的赵佗楼船。

    左岸是峭崖山陆。右舵是茫茫大海。大风鼓着楼船北去,却有奇异的黑色云阵在随船飘飞,飞向遥遥的天海尽处,凝聚在了前边。如同汇起了海陆山峰。

    楼船上。

    赵佗、罗阿公迎立大船甲板上凭风观望着。

    远处的海风天云。黑云中撕裂出了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响起炸开的霹雳滚滚而来。随即暴雨如注。

    “雷暴,这是追风的雷暴!”罗阿公说。

    “这是霹雷,是落到地面的劈雷!”赵佗说。

    “这雷暴会劈倒山上的高树,炸裂山谷的峰崖,落雷落地,山崩地摇。”罗阿公道:“不过一年才有一个季节有一两次。伤害不大,百越的海上人都习以为常。不觉得可怕。一到落雷季节过后,那合浦深海的珍珠海蚌就是大丰收。百越人倒是年年盼着这雷暴到来。”

    罗阿公又辟手朝前方的黑云集结处一指:“前方不远了,那里就该是雷公岛。你会看到更加神奇的雷暴的。”

    赵佗听着罗阿公的讲说。

    暴雨依然在挥洒着无穷尽的威力。

    突然间一道闪电撕裂远处的黑色云团,直袭来楼船的楼顶。风雷中的楼船摇震了一下。随即这道亮励的电闪又随着炸雷化作火光远去了。在前方的陆崖岛上,集结成了一个个雷电的大火球,在狂奔乱窜。开成了奇异可怖的景象。

楼舵上的赵佗,众秦勇士都翘首惊奇地遥望着。

雷暴。

“雷公岛,临近了雷公岛!”罗阿公嚷叫出声来。

前方雷暴中狂窜乱蹦的大火球滚落、消失。

罗阿公一指:“那里正是雷公岛。”

雷公岛上。

临近的雷电火球在岛石岗上滚动,碰撞着。一直滚落到海里。

“是咋回事?这火球是咋啦!”

楼船上的赵佗有些急不可待。

秀女提着陶罐从底舱攀上来:“刚刚烧好的桂圆桂鱼珍珠汤。”

秀女给罗阿公、赵佗各倒满了一大陶碗桂圆汤:“多喝

些汤水,怯掉风海雷暴的湿气。康康安安地到达漓江。”

罗阿公:“就让秀女为将军说说这雷公和珍珠的事吧!”

秀女:“将军刚刚看到了那雷、那闪落下来的一双双大火球了吧?她滚落到海里就成了日月神贝。”

    赵佗越发是神奇:“莫不然是那美诗盛言的日月神球?”

    罗阿公:“正是。”

    赵佗:“它怎么会落在十字门,横琴岛的海底?”

    罗阿公:“还是问秀女啦!”

    秀女:“日月神珠,日月神贝,太阳女儿和月亮女儿,是一双漂漂亮亮的好姐妹。他们偷着驾着雷暴风,和雷公兄弟降落到海岛上游玩的。那一个个大火球就是雷公兄弟。前边的合浦是十万大山里千江百河在这入海口相汇的所在,淡水与海水相接,风光分外奇美,他们偷偷落到合浦湾的后海里建了日 月别宫,岛上建了日月雷公山,姐妹——太阳公主、月亮公主嫁了雷公兄弟,在海别墅后宫里就育成了日月贝。他们养育出一代又一代成千上万的明珠,有的就成了日月神珠,和那落雷的大火球一样大,一样照亮天海风暴。”

赵佗:“那日月神珠咋会跑到十字门海去了?”

罗阿公:“部落之间抢珠争宝,出人命,神珠成了名品,连大西海那边的迦太基人也开来大帆船,从不知道什么海的地方冒出来盗珠宝,弄得北海湾不安宁。日月神贝带着众族迁徒啦。就去了澳门湾和十字门。”

    赵佗:“喔,我们见识过的日月神珠就是喽。”

    海上仿佛闪出海妹与日月神珠的岩身。

    阴霾中发光月亮似的神珠。

    罗阿公:“那只是外洋、内海的海盗们窃取的遗珠。日月神贝众族不知去向何方了!”

    越秀:“大南海、小北海、雷公山崖,都等待着海安宁日,神贝迎珠归来了。”

    赵佗:“好。好可惜了!”

    前方的山岛。一派明丽的陆岸山岛渐近。

赵佗、船勇们都为秀丽山川所大惊。

“呀,好一片山川水秀!”赵佗惊叹了。

    秀女:“这就是雷公岛,横它如裙罗秀裾的,就是采珍珠、淘神贝往返的海峡。”

    赵佗思索着:“好,这岛乃因雷公引来日月公主临界人寰,雷公又乃日月之神的声音,此地理应就称雷州。”

    越秀:“让将军说着了。这里百多年前就叫雷州。”

    赵佗:“是吗?恕在下孤陋寡闻,小姐说?”

    罗阿公:“当年越与楚国通和,楚在此设寨,就叫雷州,后来越与楚战,越国被楚灭了。百越无国了。楚又被大秦拼了,百越无官无府,也就被人忘记了,将军重提此名,还应了雷神、日月公主之说,乃天海之合。”

    秀女:“民谣诗经都有‘投之于桃李,报之以琼琚’的句子。”

    赵佗:“琼乃珠玉、瑰宝之谓也,绘图官记下……”

    绘图长吏的笔下绘出雷州海图。书写下“雷州”秦隶大字。

    赵佗自语道:“那日月公主的海峡……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这海就叫琼州海吧!”

    秀女:(拍手称道。)雷州、琼州、珍珠宝玉全齐了,好!好极了!”

    赵佗:“航舆官不妨先绘登下来,待在下禀报大秦国皇上恩准后才行。”

    秀女:“地名、海名一传百,百传千,一阵风儿的事。岭南越海没有皇帝的。”

    赵佗:“你没有杀掉他,他自会来主宰你。”

    秀女:“那也是因为来了你赵将军!”

    赵佗:“将军也是你这百越秀女给的。”

    秀女:(开赵玩笑)“那你该给百越秀女、百越公主下跪嗑头,谢恩……”

    一阵哈哈哈少见了的笑语。

    楼船远去。

(史话纪言:雷州史话传说,为中国大北部湾区域涂染了美丽神奇色彩。含括合浦、北海湾、钦州湾、防城港在内的北部湾港,因古即今都是那日月神贝的繁衍海域。是“神贝”珍珠的盛产之乡,玉石、翡翠、纹陶与珍珠瑰宝的水路聚散、交易,令北海成了珠宝陶玉的水上通道和集散之地。陶瓷之国的珠宝陶玉通道在此正自然形成。)

    楼船驶进了一片海湾。

    顿然间,风停息,海平静了。

    “啊,古越先祖之地!安州湾。”罗阿公叫了起来。“安州湾,避风港,平安了,平安了,将军!”

    赵佗放眼望去。

    一派美丽的山海陆岸。在赫赫然的晴朗里,展现出迷人的静谧和如诗的画意。

    赵佗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越秀望着岸道:“十万大山——远远就看得见的地方,云山处,先祖古越的衍生地。这里就叫古越湾。因他是内海湾中的无风湾港,祖上古越人就叫它安州湾。”

    赵佗:“喔,好象是当年楚人的设地。安州,安州,好,好美的陆岸,好诱人的十万大山……””

    罗阿公:“将军,请升帆,靠岸登陆,楼船该补充些淡水、菜蔬和水果。”

    赵佗:“好,中军,传令升帆,加速靠岸。”

    中军郑武:“在下遵命。(呼喊)升帆靠岸喽!”

    大楼船驰向平静海湾的陆岸。

    秀女凭栏看向陆岸。

    越秀发现了什么。

    越秀:“不只这陆岸的山洞成群,山腰的岩洞里住进了越人。”

    赵佗:“你怎么知道?”

    越秀:“我常来古越湾采珍珠,那里(一指)是日月山的石洞群,眼下……”

    那里——陆岸上的群山。

    正飘动着一缕缕蓝幽幽的袅娜炊烟。

    陆岸的山逐渐被楼船拉近。

    越秀:“……我知道他们是谁。”

    赵佗寻问地盯视着她。

    越秀不语良久仿佛深重的自语:“……三把火!”

    赵佗:“又是三把火?呼唤秦军的信号,三座烽烟?”

    越秀:“不,是百越刀剑联盟的集结信号。”

    赵佗心中顿生风云。

    ……

 苍梧之南,云开大山中的风河口。

 任嚣的五只越人木船漂然而来。

 远远的山嶂现出一只只骏马奔跑之形。

 任嚣在船上为之一惊。

 任嚣:“怎么,是赵将军的上岸马队奔跑在远山吗?”

 灵谷子笑道:“老将军思念赵将军归来心切。那不是他的上岸马队,是马仔嶂群峰在云雾中舞动也!”

任嚣:“马仔嶂山?”

灵谷子:“百越俗称,因其形似马仔。不过赵将军的楼船、马队也该在回程中到达这一带陆岸了。”

任嚣:“如能与赵佗在这里会合,就一道踏查了这云开大山里的平原沃土,正适于我秦军屯垦耕植。万峰有水聚于此,成风河、吉水河,又有南流江流入大北海。可谓南北陆海,水旱皆通。吉水祥河,风水宝地呀……”

 一道道奇异的烟柱。

    他们视野的山峰云开里,突然升起了三条摇摆的烟柱。

    任嚣:“烟云?从何而起?”

    灵谷子:“那里应该是古越湾岸上的十万山脚下。我相信他会在那里集结百越盟队,会拦击赵将军的楼船。”

    任嚣:“你是说桀骏?”

    灵谷子:“是他背后有人。”

    任嚣:“三把火,可是那集结信号三把火?”

    灵谷点头。

    陆岸。

    岸边山间,松柏相杂的半坡岸地,岭下的入海江河。

    江上的小船。

    船上杰武、二秀遥望见了埔头的篝火升腾着的烟气。

    杰武:“他果然来了,一旦他是预先等在这劫击赵佗的楼船,你将如何?”

    二秀:“只能制止桀骏的刀剑。”

    杰武:“看来二秀你要为护佑老乡赵佗出手啦!”

    二秀:“也许这是天命啦!”

    另一条峡江上的船上。是艄公装扮的吴芮。

    他望见了那云天升腾摇曳着的三缕白烟;

    他又望见海上来船的帆影;

    艄公吴芮心头一震。

    岩洞里。

    吴芮与桀骏在饮茶对话。

    吴芮:“你桀骏长老的‘三把火’,看来真的把他给引来了。”

    桀骏:“来了?来了好。”

    吴芮:“当然,不过,赵佗是一艘失踪飘来的迷海楼船。”

    桀骏:“对付赵佗一船人马,我的勇士们够了。”

    吴芮:“虽然赵佗只有一楼船的兵勇,却也有三百余凯甲武士,陆岸上还有百余骑兵勇相随,你奈他何?”

    桀骏:“……火!火!先放带火的箭弩,再放几十只火船舢板,一阵风就把他烧干净了!”

    吴芮:“可是那满船是送上门来的吃的、喝的、用的,都化为灰烬,岂不太可惜了?”

    桀骏:“……”

    吴芮:“你这出了名的‘三把火’长老,要动动水上计谋才行。”

    桀骏:“那不如这样……”

    吴芮、桀骏低声密议着。

    5

    海岸不远处。一群越族女人在珍珠场上打捞海蚌珍珠。

    越女们的视野里出现了大楼船的船头。

    高大船头上的“龙”图腾组合的“九”字雕形。

    “喔,九龙湾,罗阿公的船。”古越湾响起了古越歌声。

    一只小木船从百越声韵中遥遥的划出来,传出越歌声。

    ……

    小木船直向楼船划过来。

    随即木船兜了个弯,作出引船的态势向陆岸上划去。

    楼船上。

    越秀一眼认出:“玉娘,玉娘的采珠小船!”

    赵佗:“玉娘?她怎么会到这儿来?”

    越秀:“采珍珠,古越湾、北海湾是珍珠神地。眼下正是采集珍珠的季节,由苍梧山顺江南下,很方便到这雷州、北海湾的合浦之海,落脚安州古城,顺便祭祖,还可等到小西洋的天外来船,用珠、陶、玉石交易些小西洋海之外的金银宝物。”

    赵佗:“喔。原来是这样。(自语)珍珠,宝陶、灵玉……交易来自天外小西洋……小西洋……外洋……外洋……在什么地方?”

    越秀:“天之外,海之外。”

    赵佗:“天海之外,难道我在中原中国之外,还有天外之天,海外之海?海外……海外……还有国外之国不成?”

    他把目光投向了远远迷茫的沧天,沧海。

    越秀:“自然喽,天外有天啦!小西洋人他们的船也好大。他们敢从海天的那边航行过来,经年累月,要经历多少磨难奇险,真叫人感到惊奇。人的长相多毛,百越人都叫他们小西洋的洋毛子。天下奇怪的事还多着哩!好啦,将军,我要下楼船登岸,楼船就泊在此海边,没有我的信船回来,不要靠岸。”

    赵佗:“越秀,这是为什么?”

    越秀:“等我去寻见‘三把火’,回头再与将军细说。”

    赵佗:“三把火……”

    近岸的海中。

    玉娘的小木船在逍遥的行进中。

    斜刺里拦过来的是越秀的小船。

“玉娘嫂子!”她挡住越秀的嘴巴,改口道:“玉娘姐姐,采得了多少珍珠?”

    玉娘:“越秀,果然是你和将军,船上就有几篓,场上还多得是。估量着你们会随风暴西行,阿公公才命我来此古越湾迎你们。”

    越秀:“料定会如此。雷州北海古越的宝珠,是小西洋们易货所需,也是将军向皇上献宝所需。姐,楼船已靠岸停泊,你上船见将军,我去岸上有要事。等我回来方可靠岸。”

    玉娘:“……我正要去为楼船引航,这是为什么?”

    越秀:“别问了姐姐,还不是为了我那姐夫长老,你的宝贝夫君!”

    玉娘:“(一惊)啊?他在这?他来这了?”

    越秀:“还没。不过他会来的。姐,快上船,我去登岸啦!”

    玉娘:“秀儿,与其你去见他,不如我去!你回来。”

    越秀:“不,你此时见了他,他会离岸逾来逾远,你在将军的船上,会是栓结他的缆绳。”

    玉娘:“他会认为将军拿我做了人质!”

    越秀:“你去见了他,他会把你当作将军的说客。”

    玉娘 :“他会翻脸抓了你做人质!”

    越秀:“说不定谁抓谁!”

    古越湾。岸。

    越秀的小舢板靠岸。

    越秀向陆岸山间疾走奔去。

    山谷道里,行走的越秀。

    山前岸畔、松下的一座古亭。

    越秀来到了亭前。她一眼瞄到了古亭的横额:古越安州。石阶上新树起一道木牌,上书“千杯少酒亭”。越秀不无惊疑。她的心声——“千杯少?难道会是陆贾先生吗?”

    她犹疑四顾着。

    海岸。楼船。

    船上搭下梯绳板,吊上了玉娘的小木船。两个小越女打开竹篾。盛满的银亮的珍珠光泽夺目。

    赵佗:“(吃惊)这么多珍珠?玉娘夫人,钟离老阿公可好?”

    玉娘:“好。还是阿爹嘱咐,玉娘才亲自来北海合浦采珍珠,以奉将军。”

    赵佗:“玉娘夫人盛情,这些珍珠乃皇朝贵胄们的钟情之物,佗怎敢私下收受?”

    玉娘:“岭南无朝官,无府衙,将军奉大秦皇旨来岭南,就是特使,理当替秦皇收授。”

    赵佗:“谢夫人。可是玉娘夫人怎断定赵佗楼船会漂泊此地?”

    玉娘:“是家翁的主意。我船从苍梧江沿南海江而来此百河千江汇海之域,采得珍珠会在此陆岸迎候到将军楼船。”

    赵佗:“老阿公怎会料到楼船必到此?”

    玉娘:“家翁按历法算有冬春季风暴,断知必然。”

    赵佗:“喔……季风。风和海对百越人有如此重要的关系。”

    玉娘:“季风还会年年把小西洋的大船从天外刮过来,古越的安州湾成了平安避风港,顺便就交易了珍珠金银品饰,罗田、缅田、安阳也有玉石、宝陶过来易贸,好是热闹!”

    赵佗:“啊,但愿赵佗此行也一开眼界,会会小西洋的天外来船——海外来客。”

    玉娘:“不光如此,也许还会会到从十万大山里出来的百越逃亡群落。”

    赵佗:“那更好,楼船的货品米粮正愁发放不完哩。”

    两个小越女为赵佗奉茶。

    古越湾山前的“千杯少酒亭”。

    赵秀绕寻于亭边。她叫着:“陆贾。陆贾先生……”

    笑声朗朗的陆贾出现在她的身后。

    陆贾:“哈……何止陆贾,还有你秀姑娘想见而不得见的人。”

    他一挥手,身后出现了两个人。

    悄然而至的是吴芮、桀骏——突然出现在她的一左一右。

    越秀一惊。复又镇静下来。

    越秀:“三位莫非天人么?关山重重,怎么就会如此不约而同,会面于此地?”

    陆贾:“我这‘千杯少’招牌正在‘千里行’。如今战中,有和的商机,赵佗将独开千古帝王兵家奇迹。我就来了。十万大山,古越雷州海湾不够数啦!想当初楚越交易之时,楚地长沙有越城。‘岭南’北有白云山,楚南有古越湾安州、雷州,易货交易红红火火,后来哩,因为打仗了!全完了。”

    越秀:“(面对吴芮)师付请受徒儿一拜。饶恕不辞而别之过。”

    吴芮:“你已经带领大秦楼船游遍了岭南天涯阔海。我追你而来又有什么用呢?还是见过你的姐夫桀骏大长佬吧!”

    越秀:“(见桀骏)姐夫,你的伤……”

    桀骏满面怒气。

    桀骏怔视她一会儿才道:“讲好的抗秦防赵,你倒与赵佗鬼混厮摩得如此不堪。还有脸来见我?快说,我的玉娘,我的儿子咧?你怎么不带他们来见我?阿秀,你说!”

    越秀:“玉娘她在云海大山风波不知处,想要见她也不算难!你可以先回梧州去探视我钟离越氏家园,一切便可知晓。”

    桀骏:“你阿秀也诱我桀骏入秦军罗网?你真的与赵佗合伙了吧?”

    酒神陆贾提上酒篓倒酒:“我这里有楚池襄阳泉酒千杯少,三位饮了说话。”

    桀骏先夺了一杯就饮了。

    陆贾:“‘千杯少’,美酒也,话语间有了美酒气,就少了刀剑气,重来,诸位听我陆贾的。”

    三杯酒持在三人手中。

    吴芮:“秀儿还是吴门的弟子,‘三把火’居然还能把你招呼过来见我。”

    越秀:“我是想探知桀骏长佬的伤势。”

    桀骏:“多谢你啦,秀姑娘,亏了你还不忘记我这个姐夫!”

    越秀:“我远远地看得见你燃起的三把火,火气大于烟气,莫非长佬你要用火行事?”

    桀骏:“当然,十无可解之时,古越族人的老法子,自然要动用火,大火!烧了赵佗的楼船了事!”

    越秀淡然一笑:“那满楼船装载的救助百越族人的货品粮油,你百越联盟的长老,不怕为百越留下骂名吧?”

    桀骏:“我要动用潜水越勇,凿斧并用,凿沉他大秦的楼船!”

    越秀:“更使不得。”

    桀骏:“嗯?”

    越秀:“我的嫂夫人玉娘等一干越人秀女已正在楼船上。”

    桀骏:“怎么?她,她玉娘一直和赵佗在一起?”

    越秀:“不,楼船经过梧州之时,就把玉娘他们放行回家团聚了,此番是玉娘姐姐刚刚赶来海滩日月贝场,采集了满箩珍珠,送上了将军的楼船……”

    桀骏震怒,他来回踱着步。

    他猛地喝进了一大陶碗陆贾的名酒。“啪”的一声把陶罐摔碎在地上。

 ……

    “来船了!来船了!’

    “小西洋!小西洋!”

    百越人传讯消息的口哨声响遍山野。

    百越人聚拢的杂踏脚步声起、呼喊声响起在山间、林子里。

    赵佗的楼船上。他们的视野里——古越安州湾畔的湾口驶近了小西洋人的帆船。

    岸上。已不知不觉间聚集满了山林里走出的越人。

    小西洋帆船驶近了。

    赵佗:“如何?我们的楼船跟随他靠岸吗?”

    罗阿公:“不妥,秦军冒然登岸,会惊散越民,此宝陶珠玉之小西洋大墟,不可复再也。”

    赵佗陷入思索。

    玉娘见状过来施一礼。

    玉娘:“将军。不如这样。将军既是大秦国兵船,面对小西洋号乃西海西夷来船,不可隐匿。当令兵士水手们着装大秦凯甲,荷戟持剑,威列船甲,以示国仪威风。使夷知道百越有大秦国作雄威靠山。拒以往海盗窃珠宝的贼船不再敢兴风作浪,扰闹这大北海湾乃至十字门海域的众越部族。与此同时,将军可派水岸精湛武士着越人装同行上岸,亮出一些中原物品,交易些奇货异品,以敬告朝廷,融通百越民风社情之实,以便于日后行将军大计便是。”

    赵佗:“此计甚好,就依玉娘夫人所言行事。中军郑武。”

    郑武:“在。在下已明了,立马安排。”

    小西洋号大帆船驶近,在大楼船边慢驶。

    被越人们顺口称作“小西洋”号的船身现出甲骨鳄的古怪龙形“九”字图腾。

(史话纪言:形似甲骨的象形图腾符号,出现在被古越人称作小西洋号的迦太基人航海船上。史话传云,航海之父的腓尼基人——突尼斯、犹太人的先人们,当初就是从海路被季风刮来这里——三面高山围起来的避风港湾——古安州留下来的原初印记。)

    小西洋号船上站立甲板观看招手的是一些“迦太基人”、或近似犹太的腓尼基、土耳其人的脸孔。他们惊奇的望着赵佗楼船上全副武装威列的大秦雄兵。

    疲惫不堪的大胡子船长摩根——懒洋洋地站立船台上,取下了长筒式望远镜,叽哩咕啦的说着什么。

    仓里奔出几位棕色皮肤的犹太女人,叽叽嘎嘎地笑闹着,疯狂地向秦兵抛着飞吻。

    赵佗的楼船上。

    舷廊上列队的秦兵一个个如同泥塑的雕像。呆望着突然喧闹起来了的“小西洋”帆船擦身而过。

    队列于后拎着大炒勺呆立痴望着的赵多。他嘴巴咧歪了。也扬起一支手模仿著作起了飞吻。他们惊奇的望着小西洋号驶去了岸边。

    赵佗:“中军郑武!”

    郑武:“在。”

    赵佗:“一切按所计议行事。”

    郑武:“在下都已按将军令打理停当。只等将军下令楼船靠岸,登陆行事。”

    赵佗:“好。楼船起锚靠岸。”

    郑武:“遵命。”

    古越湾岸上。古越人的传统墟市。

    岸畔的草地上,老树下铺设着竹帘地摊。

    陶盆、陶筒里,摆满着亮亮的珍珠,闪光的玉石,硕大的象牙、犀角以及各种颜色的海干、琼脂、干果、桂圆、淮山以及冬季药材、水果,形同楚年越北长沙的楚亭越街。

    墟市上的赵佗、罗阿公、玉娘和越人装束的数十兵佣。

赵佗为首的秦兵们背的全是金色的玉米、粮油、大粒盐、白糖、烧酒、刀、钗、铲、勺、布帛、绸缎等中原生活食品用具。还有精制的铜锣、铜鼓。

    越人们在警惕地盯注察视着站立兵士的船和楼船上下来的越装中原秦人客商。

    陆岸岩畔,林隙间隐藏着的桀骏。

    他的十数个勇士们在窥视着楼船和行走在墟市上的赵佗和他的随行秦客们。

    陆岸停泊的“小西洋”号楼帆船。

    6

    陆岸停泊的“小西洋”号楼帆船。

    大秦楼船上赵多的唢呐、古埙、锣鼓在猛劲儿的吹打鸣奏。

    “小西洋”号大胡子船长摩根在甲板上注视着身边同岸的秦人楼船。他的目光盯注着走下楼船的赵佗等一行兵士。他不无蹊跷。所有的人都倾听,不无惊讶。

    赵多的一行乐队摇头摆脑,吹吹打打,扭扭搭搭走下跳板,登陆上岸。

    小西洋号跳板搭落岸石。

    弹弹动动的跳板上也走下弹弹跳跳的“小西洋”人。

    走在最前的船长摩根。

    他们蜷须虬发,浓眉高鼻。大洋的海风日曝陶冶成的棕色肤色,被赤臂水手们向东方百越这个同肤色的族群宣告了是同一个“棕之光”的世间主宰者。

    小西洋人们原本赤祼的身躯,披了各色绒毛的着装,怀里揣着一些金、银、铜制器和一些钻石、宝盒等等小玩艺,上了海岸。

    他们游走在越人的珍珠地摊前。选择着可心的越人的宝物,嘟嘟哝哝讲说着,比比划划地讲价数。他们满意地交易着,互换着。

    一旁的玉娘领着他的两个越女在陶摊前挑好了一双陶罐,正好岸边的几个挑着珍珠的越女过来,把珍珠倒满了罐里。玉娘低声与陶工交易着。

    赵佗、中军郑武带领二卫士行走在墟市上。

    他被一个个红、黄、紫色的多形大陶缸、陶罐、陶碗和千形百态的陶泥瓷器所吸引。

    赵佗走过来道:“岭南也有这等上好的陶工、瓷窑?”

    玉娘:“将军请,我交易了一双陶缸,请陶工们送上楼船,装了珍珠便是。”

    赵佗:“好。此陶甚好。”

    卖陶的男人:“听口音,客商是中原人。”

    赵佗:“不错。你是?”

    卖陶的男人:“咱祖辈都是黄河岸边安阳烧陶人,被大秦兵驱赶,逃亡岭南,还是烧窑制陶为生。”

    赵佗:“中原河南人,陶师付。你的陶,为何有如此不同的色彩?”

    陶师:“客商不知,这岭南百越之地,土分五色,俗称五色土,本人独开上好的窑坊,挖得紫砂、黄泥、红土,外加黑白二道烧之以火,自成天光之彩啦!”

    赵佗:“哦……原来是五色土……”

    陶师:“上千年前祖先神明刻在龟壳上,凿在岩石上,陶师就仿着烧制在陶器上。”

    赵佗:“多谢指明。”

    陶师:“客商,看好我的陶品,以米、布易之,均可也!我的一家老小等米下锅!”

    赵佗:“好!原来是早时随军逃亡南来的黄河岸边人!”

    陶师:“由此我的窑就叫陶。”

    赵佗:“师付贵姓?”

    陶工:“小姓陈,大号宝田。”

    赵佗:“陈师付。”

    陶工:“听口音,客官您是河北燕赵人。”

    赵佗:“您是河南郑国人,远来他乡为异客。”

    陶工:“正个黄河两岸老乡亲。哈哈……”

    赵佗:“也是半个岭南人了!”

    他们一同哈哈大笑了。

    一旁悉心聆听的玉娘她揣度着赵佗的心思。

    赵佗:“陈师傅,你的船能载装几斗米?”

    陶工:“……我的船从未装满过斗米,半斗米、半篓油、半坛酒、半批布……均可交易数只可心陶品,客官兄弟,看好了哪些?”

    赵佗:“该您看看我的货了。”

    陶师看着他筐娄里的货:

    陶师数叨:“粮米、香油、粒盐、棉布——啊-还有一坛酒?”

    赵佗:“没错,都是你的了。还要什么?”

    陶师:“足够了,足够了。昨晚跟老婆一块做的梦,真是个吉祥梦,今儿个就遇见大贵人,应验了!”

    郑武:“将军,你这是……?”

    赵佗:“郑武,你该记得秦、赵轶事吧。当年赵氏先人为完璧归赵,曾忍秦宫击缶之辱,那些缶只是些咸阳黑土窑烧出的大陶品,是些檐头滴水不堪一击的缶,如今当岭南、大秦和合之时,我想用岭南陈氏窑之陶艺,烧制成三百三十三件紫、黄、红色大陶缶,盛满百越大地之五色泥土,南海珍珠,奉献朝廷皇上,以百越和秦皇三十三年之吉,为大秦宫门、宫墙周边摆满陶艺巨缶,五色藏五音,用以见证我岭南百越秦师一统合和天南地北之吉象盛意之兆,使大秦、百越之缶,变成贵重的御品神物!”

    郑武:“喔,将军盛情英明。缶,理当载之于史,昭示天下!,以防后人无知也!”

    玉娘悉心聆听的神色。

    玉娘:“将军如此厚看岭南百越珍奇风物,形同厚待岭南百越族人。玉娘感怀景仰”

    赵佗:“玉娘过奖了,在下实实在在对岭南风物有些偏爱,出于真心。中军,派人承受这位陶师回窑监工定制,完善一应交易收货之事。”

    郑武:“在下明了,陶师,你交了好运,也领了一份艰难的定单,随我去取粮酒。”

    陶师:“好的,好的。徒儿,你在此守摊儿和小西洋人交易着,再着两个徒儿把一对儿陶罐送上楼船,为师我去提船装粮啦……”

    伙计们应着,搬动着。

    佗等人来到摊前。

    赵摩根向赵佗举起陶泥酒杯敬酒,口里翻着古怪的洋话。

    玉娘含笑道:“将军,摩根先生是这小西洋号的船长,他向您敬酒。”

    赵佗与之举杯笑饮。

    摩根兴奋地又说了一套洋话。

    赵佗怪异。

    玉娘:“他说,亚细亚的酒好。”

    赵佗:“你听得懂他们的话?”

    玉娘:“这许多年了,每年都能在这里见到他们,眼巴前的话听得懂。”

    赵佗点头:“……那么‘亚细亚’是何意?”

    玉娘:“是他们航海中能看到太阳升起的海岸、陆地。把我们这儿就叫亚细亚。”

    赵佗点头:“‘亚细亚’……”

    越人的珍珠摊前。

    大秦的粮、酒摊前。围满了摩根船长为首的“小西洋人”。

    “小西洋人”们交易到了可心的珍珠。

    “小西洋人”得到了秦人易送的中原美酒。

    他们痛饮几口之后,心情喜悦之极,回手向船上呼叫。

    楼船上。赵多的罗鼓音乐更加起劲儿。

    小西洋号的女人们。

    一群花枝奇异的“小西洋”女人。她们索性随着秦人锣鼓、唢呐、古埙的古老乐调的东方节奏,扭动起腰肢,放荡地舞到了陆岸上。

    她们舞到了秦兵、越人的人群里。

    船上。岸上。

    所有的越人们、秦俑们、“小西洋”号的男人们——一张张目瞪口呆、惊奇无限的脸孔。

    “小西洋”号上下来了一伙小西洋男人。

    他们混进了女人群里,围起了赵佗等楼船上下来的男人们,试探地扭动起来。

    他们围拢了赵佗。赵佗也随着舞起。

    围舞的人群里混进了桀骏;

    还有几个山洞里出来的越人丁勇。

    乐队里的赵多发现了什么。吹着唢呐挤进人群;

    小西洋男人们更加舞动得疯狂。

    他们逼近了赵佗。

    赵佗的目光。

    大胡子船长的目光。

    越人长老桀骏的目光。

    如同三把亮火在碰撞着,交炽着,各怀着心中的懊妙。

    桀骏逼近赵佗。

    赵多嬉戏着蹿过来为之设障。

    赵多、赵佗同被卷入狂舞着的男人旋涡里。

    玉娘和她的几个小姐妹拨开小西洋女人的舞群挤了进来,各引了“自己”的男人释散了对赵氏秦人的围逼。

    赵佗、赵多一时只身孤影地呆立在那、呆看在那儿。

    沙滩上。树林里。

    小西洋的男人们自愿跪倒在自己的女人面前。献着珍珠、玉宝。

    他们亲吻作爱。

    秦乐队的男人们看呆了。吓傻了。

    赵佗命赵多道:“看什么!看什么!看什么!奏乐。奏乐……”

    赵多揉了一阵眼睛。

    赵多吼道:“奏——乐!”

又是邪声拉调的鼓乐齐鸣。

……

    林子里。

    岩石后的桀骏与玉娘。

    他们牵手仓惶地逃进奔过来,隐身岩后。

    他们在默默无言地对视。

    他们拥抱着。玉娘突然挣扎开,二人惊悸而深情的对视着。

    玉娘:“桀骏,你一直在十万大山里?”

    桀骏:“神让我们进了岭南的福窗十万大山,这里我们可以安身,就不要再走了。玉娘不要再去见赵佗!”

    玉娘:“不,玉娘要引你去见他。”

    桀骏:“……绝不!”

 ……

    海湾。狂恋的“小西洋”们在醉酒痛饮。

    他们的歌:(词意)

 我来自夕阳西下的故乡

 小西海——大地怀抱中的海洋

 我来到东方的亚细亚

 出升火红太阳的地方

 这里的美酒令人陶醉

  这里的爱情甜透迦太基城邦

  啊,东方大海的亚细亚

  亚细亚,充满爱的东方海洋……

  啊! 狂吻吧;

  让美酒醉入心房;

  狂饮吧;

  让美酒添加爱的唇香;

  ……

 (史话纪言:“小西洋”戏指古迦太基城邦国(腓尼基人创建,又叫迦太基古城)的来客。古城坐落于非洲北海岸——地中海东部与红海沿岸(今突尼斯),与罗马隔海相望。腓尼基语意为红色,故有称红海。史上曾强大一时,有称航海人之父。 最早来到东太平洋、南海易商。为太阳升起之海、日不落之国的发现者——腓尼基语音为“亚细亚”——亚洲的始称谓者。存有大量珍贵历史文物。1978年,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将迦太基遗址列入第一批“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的名单中。突尼斯政府在此遗址建立了国家考古公园。)

 ……                      

    岩后的桀骏与玉娘。

    玉娘:“……夫君,可是我……玉娘不能跟你走。倒要劝你,跟我去见赵佗,去会见那年轻的大秦将军。”

    桀骏:“已经会过了,而且较了力——他不动刀剑。玉娘说的一切我信,信它的真实。攻于心计的赵佗,不过是用行为向百越说了一个真实的谎言。抛出了一个诱我桀骏、诱我百越联盟上钩就擒的诱饵,桀骏决不可以做信以为真的傻瓜。”

    沉默的玉娘

    急切期待中的 桀骏。

    桀骏:“玉娘,你是我桀骏的妻,你是越盟首领、杀掉大秦屠睢将军和他几万兵马的长佬的妻。你必须跟我走,他赵佗营造的和合百越,即便是真的,对我桀骏家族、部族而言,却会是更大更可怕的灾难,妻——跟我走!”

    玉娘:“夫君,玉娘求你,为了咱们的孩子,为了老母亲和一族家小,你不要再逃亡、不要在隐匿的路上走下去了。你的三把火为啥不肯告诉百越一个‘和’字?‘和’字为何不能在夫君身上行?”

    流泪的玉娘;

    流泪的大佬;

    桀骏:“和字!谁不想和呀?大秦发兵五十万,是为了‘和’吗?屠睢十万狂兵,烧杀行凶,是我桀骏不‘和’吗?既便日后秦越合了,独我桀骏必上断头台。玉娘,我桀骏不会再由着你犯傻!”

    桀骏又流出大男人的苦泪。

    他终于狠下心来,用藤索捆绑了玉娘足。把她抗在肩上向山林深处跑去。

    一阵风卷来三把野山火的烟雾,掩没了他们的身影。

    锣鼓喧天的秦人怪乐仍在不停歇的奏鸣。

    马旺伏近赵柁面前:“……尊将军之命,小的已一一做过。”

    赵佗:“好,马旺。辛苦了。”

    马旺:“谢将军。马旺禀报,三把火……我已知晓他是谁。并且打过了照面。”

    赵佗淡然一笑。

    马旺:“他身后又出现了千杯少诗酒亭……”

    赵佗:“千杯少,该不是他陆贾千里追到岭南来找我借酒的吧?

    马旺:“大半是来送酒的。千杯少千里行程来到这里……该来和不该来的人也都到了。”

    赵佗:“合浦——千江百汇的北海口,今日当是风云神会的了……”

    马旺:“玉娘……玉娘也会来的……”

    赵佗 :“玉娘——人已经在……”

    桀骏的岩洞里。

    被捆住双手的玉娘喊叫着。

    玉娘:“桀骏,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放我出去。”

    桀骏:“委屈玉娘,我的龙坤夫人。回头我会向夫人陪礼。”

    玉娘:“桀骏,听我玉娘的,不许你再去干莽撞事!回来!”

    桀骏转身出洞走了。

    玉娘欲追出洞口。被洞口站立的两个越俑岗哨拦回。

    洞外。山峡

    桀骏沿山峡疾风般走去。

    山岩坡后。

    隐身观望的越秀。

    她盯视着桀骏走去的背影。

    越秀闪身来到洞门。

    守卫者:“见过越秀姐姐。”

    越秀:“二位,桀骏长老一个人走了,楼船的秦军来了。你们两个随身护卫却守在洞门口,怕死不成?”

    二守卫者:“不,不,姐姐,是长老吩附!”

    又一守卫:“我们是在守护龙坤夫人!”

    越秀:“夫人有我就足够了,用不着你们这些男人,去吧,去追赶长老!”

    二守卫:“嘿,嘿,谢大秀姐姐。”

    他们追赶桀骏而去。

    秦人的酒肆、粮垛前。

    桀骏急匆匆奔来。“小西洋”人陆续从船上下来,在秦人酒肆前易粮米,饮酒。

    桀骏搜寻着,不见了赵佗的踪影。

    桀骏把一袋南珠换了一坛酒,站立那里,仰脖痛饮着。

    他依然在墟市热闹的人群里巡视着,走着。

    他不时地灌一大口酒。

  “啊,中土的老烧酒。冰火入心。好烈啊——啊,赵佗……”

    桀骏醉醒地饮着。半自语、半醉语地叨念着。

    岸下神巫、二秀的小船。

    他们的视野穿过江河入海口,看得到楼船和“小西洋人”大帆船停泊的影子。

    神巫凝视中;

    二秀:“我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师傅了。”

    神者:“我是特意为徒儿来。师傅不放心你呀——这场大海送来的信风、台风,果然把他们都刮到了一起,连他们的影子也都来到了这十万大山之下的避风港——古越安州湾。诸路英雄是要一较高下,令我在此能看得到水落石出了。我不能不来。”

    二秀:“师父,可是我们来这儿,不会是看看热闹吧?”

    二秀不解地望着他。

    神者亮了一下他腰间的神傩面具。

    神者:“秀儿,为在这场风刮来的角斗中看清楚他们,你要为自己预备好这无形的傩面。学会易、变、兑之道。”

    二秀迷惑:“……易、变、兑?”

    神者:“一看,看桀骏长老如何出面,如何为他自己、为百越之盟定个调门儿;二看赵佗的合和之策到底在真凶面前是真还是假;三看影子们如何在他们面前附体随身。”

    二秀:“影子?他们是谁?附体随身?又是何意?”

    神者:“赵佗、桀骏,吴芮还有灵谷。他们各自都有一个影子,在身前身后,一左一右为他们所用。”

    二秀:“……”

    墟市上的桀骏。

    他依然在墟市热闹的人群里巡视着,走着。大口地灌酒。

    他的背后出现尾随者——竺笠人吴芮的影子。

    小船拢岸。

    神者:“与你二秀我的徒儿直接相关的莫过于大秀。”

    二秀弩起眉听着。

    神者:“她是你如同亲骨肉的岭南好姐妹,她也是个好姑娘,可是她只是灵谷子和赵佗遮掩真身的一具傩神面具。”

    二秀闻之心中一震。

    他们登上石岸。

    神者:“灵谷计谋,超乎为师和天下奇秀吴芮。我等三人三十年来已斗过几个回合了。此番聚首百越,大半该是一见分晓的最后较量。原本我已决议撤出的。可是事情逼到了这步棋,三缺一不成局。至少我是看家。”

    二秀:“可你们三位都是我和大秀姐姐的师父。”

    神者:“三师之间明里无争暗里‘逗’过,把徒弟做为傩面具,自古前朝七国争雄即已如斯游戏也!”

    二秀:“师父,那……你是把我二秀做为傩面具跟大秀斗,跟灵谷师父斗还是跟吴芮师争啦?”

    神者一笑:“徒儿——高人神手之间是神智谋略之争,如静水,如棋奕,所争皆非蝇头之利,乃大计权谋不动声色也……”

    二秀不解:“师父,怎么会扯得这么大呀?”

    神者:“世界万物向来以小制大,你们看来很小。其实也可能很大。”

    二秀:“师父的意思是?”

    神者:“全是灵谷子一个小智慧的大游戏而已。随便玩一把的事。可是赵佗就高在他把一场游戏给弄假成真了。”

    二秀更加迷惑了。他们步入林中。

    神者:“而灵谷则会更直接的以飞流直下之势——比如令大越秀与赵佗合婚,了了赵佗的‘和合’之策。灵谷自会是隐身的岭南王者,百越至尊。大秀岂不是一场权谋计术的情傩面具么?”

    二秀一震:“那师傅您呢?”

    神者:“赵佗已成江河东下之势。识时务者为骏杰。师傅说过的。我会消失。只不过我须点破二秀,犹如围奕,勘明自身的方位。”

    二秀陷入痛楚。

    陆岸。山岩。

    云天。沧海。

    二秀终于平复了下来。

    二秀:“师父,您让二秀为您做些什么呢?难道也如灵古先生一样吗?”

    神者:“我与之争,妙在一个退字。方可与之旗鼓相当。”

    二秀:“要二秀也作您的情傩面具不成?”

    神者:“徒儿与大秀不同,不同,截然不同也!”

    神者神灵活现了起来。

    神者:“越秀乃纯正的岭南人,葛獠钟离越氏族人,而你呢?你二秀与赵佗是土生土长在河北燕赵中土的同乡近邻,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同手足。自娘胎中父母就有指腹为婚之约,秦乱赵地你们天南地北,不知所云,分手前又有互赠武灵神剑为信物。今日由天意岭南重逢,尽释凶善之嫌,你们理应延续连理,顺天合道,完婚成配……”

    二秀:“然后我秀女的教父你就是隐身的岭南百越将帅王者。”

    神者:“水到渠成,天理自然,你们姐妹有‘易’,灵谷之道不变也。至于为师,远走天涯之行早成定局。”

    二秀:“可是越秀姐姐已然占居了这个位子。”

    神者:“这才须你二秀重新定这个位。正本求源——这个位

该当是你二秀的。”

    二秀:“……徒儿如何与之争?在赵佗面前斗吗?”

    神者:“只须助佑二字,如影随身地护佑赵佗。无须其它!”

    二秀:“护佑赵佗乃属徒儿本心。只是秀姐姐她……”

    神者:“有为师在,徒儿只管一门心思——‘问心’去做……”

    二秀:“问心?”

    他们来到墟市。

    在一处桑茧的摊头停下来。

    神者信手拿起一把蝉茧。

    神巫:“心迹情也。情可做茧,茧丝缚赵,赵佗如何得以“破茧而出”呢?

    二秀:“作茧不自缚。缚人以缚赵?”

    二秀陷入忧思。

    一阵清风淡云将其缭绕起来。

7

古越神湾。海岸。

    一支越人渔船的小船阵进入湾口,靠岸。

    领越人下船上岸来的是崖珠海部落的女庄主和梅旌以及崖珠寨的女箭手们。

    女庄主:“你跟着我干什么?我还能跑到天上去不成?”

    梅旌被她吓定了,不知所措。

    女庄主:“你还怔着干吗?要你带我海部落的男女箭手驾船看护南珠墟市,防范海盗船抢劫嘛,忘啦?”

    梅旌:“没忘,没……可是你庄公主是女的,小西洋的男人们好色,不会客气,听说他们见了女的就想‘朴啰朴啰毛什’……”

    女庄主:“小西洋男人们咋啦,他们敢抢了我?姑娘们全是女的,只会用箭簇跟他们作爱!”

    女庄主一路笑着,领着几个女箭手们上了岸。

    立在岸上的梅旌才敢仔细地看着越女们的背影——一个个短发齐眉,而脑后面则是一缕笼得篷松的披肩长发,显然是为着海市墟集经心修剪打扮的。

    她们齐眉下的脸蛋上贴着花叶,或纹出了紫红色的一朵小浅纹。炯炯有神含情的目光,在一身净白粗织麻布中袖袄、短裙裤的宽宽松松衬托下,叫人想象得出那——

    梅旌不由得自语:“岭南-------乌鸡——白凤……”。

    墟市上。

    赵佗令秦军为越人、小西洋人的街摊上拉起了半开遮阳的军帐。

    秦军的帐前。赵佗聆听着中军郑武的禀告。

    郑武:“将军,听越人和小西洋人的交谈中说道,古越湾的山峡里,暗藏有乌胥山遗部隐藏的海盗船,在小西洋归途上出来抢劫南珠瑰宝,纠凶作恶。”

    赵佗:“乌胥残部果然在十万大山南侧的海上作怪!看来须要护航,顺便歼灭骷髅山残部的余焰。可是楼船不便迁动,小船……”

    女庄主传来了声音:“小船由在下送来啦!”

    赵佗一眼望见了风风火火走近来的女庄主。

    赵佗:“庄公主?你怎么来了?”

    女庄主:“这场风,小西洋人叫作信风,它送过信来了嘛。风告诉我,将军的楼船绕过罗阿公的九龙岛归来,回经番山、禺岭江河口,祭过海珠崖岛,你必定会随风来到这古越安州湾泊进了这里一年一渡的南珠宝陶墟市。果然,我们在这会齐了。”

    赵佗:“庄主不愧是安阳公主,通天识海。真是神机在胸的信风子!”

    庄公主:“将军过奖了。自打五年前出现海盗劫持来往百越船只,抢劫十字门神珠的事,我山庄每到这个季风来临的日子都会出船十艘,箭手五十女,出海前来护航,护守。”

    赵佗:“好。”

    庄公主:“每年都有交战,海盗船有一只,多是为着那神珠来的。虽然总未能得手,但他们逃往海峡,登陆上岸,又有马队接应,我们无法追赶,也只好都让他们逃掉了。”

    赵佗:“正好。今朝我们水陆两翼夹击,断其逃遁后路。庄公主,他们有多少人马、船只?”

    庄公主:“船只每年只见两艘,岸上马队也不过十几二十余人。”

    赵佗:“好!中军,为庄公主每只船选配强弩箭手五名,再选定长骑射手百名,埋伏于山峡岸口,一举合歼海盗!”

    郑武:“在下得令!”

    郑武回身上了楼船,去部署战事。

    岸的墟市帐前。 

    庄公主:“将军,还记得您带领的海珠妹子吧?”

    赵佗:“怎么不记得,不久前发生过的神奇之事,如果不是海珠妹妹以身护珠殉海,哪有海长老船阵平安渡过风险,回归崖珠山岛啊……”

    庄公主:“您的楼船还特意绕回番山、禺岭的小岛,祭奠她……”

    赵佗:“是的。命那里为海珠岛。并有神巫大师立了神柱的。”

    庄公主:“这全是神意。可是神意又让我为将军领来一位珠神之女……”

    赵佗:“何人?”

    庄公主(拉过身边女孩):“您瞧!”

神意女孩——赵佗怔怔地看那女孩,惊讶得呆了。

    那女孩:“……将军,将军……”

    赵佗:“海……海珠妹子?”

    海珠妹笑出了眼泪。

    赵佗急步过来拉住了女孩的双手。

    赵佗:“这……这是怎么回事?”

    庄公主:“海珠妹子说吧!”

    海珠妹述道 ——

    “风暴把我掀到海里,我看到一道雷闪下来,接住了我,是雷神和日月之光把那神珠放回了礁岛的海底,又给她神火的巨大光亮。我只觉着有一双手在托浮着我。暖暖地,轻轻地。那是一只渔船,是养护日月神贝的百越人船,一个白发老人接扶了我。不知多久过后醒来,就见到庄公主在喂我霸王花鱼羹汤……”

    赵佗:“……神奇,真是神奇!天助百越,神助大秦呀!庄公主,海珠妹,请接受我大秦将军赵佗的一拜!”

    庄公主拦住赵佗:“将军,这怎么行?要拜,就由将军代大秦朝廷,我们女儿家代岭南百越,小妹子代表外来的——日月公主和雷神的使者,一同拜——拜‘天地、日月、山海之神’,祈愿岭南,百越大秦同福吧!”

赵佗:“好,庄公主说得好。”

三人跪地朝海同拜。

此时的赵多鼓乐队,不知不觉出现在他们身后,齐声鸣奏起来。

而令庄公主意外地是,梅旌也出现在她身旁,一同挨近她跪拜天地。

    梅旌悄声地拉一把她。

    庄公主:“怎么是你?”

    梅旌:“跟你拜天地本来就该是我嘛!”

    赵佗笑着:“这就叫天作地和。哈哈哈……”。

    海上。

    庄公主的五艘小船。在海湾巡行,船头排立着六名大秦军弓弩箭射手。船尾站列女箭手五人。

    秦军骑队在沿岸小跑着巡行。

    马上,马旺机智巡视山峡海口的神色。

    中军郑武与庄公主、海珠妹并立船头。

    庄公主:“中军阁下可熟悉水性?”

    郑武:“在下自小生在黄河边,水里来浪里去,行船拿舵的事,一如家常便饭。”

    庄公主:“这就好,可这大海与内陆江河又有许多的不同。尤其北海湾这一带,是十万大山的断崖处,江河汇海,岸畔海峡大川,险崖隘口极多,海盗船就是藏身、出没、行劫在这一带,尤其在风浪大作的天气里,他们会更凶狂,更隐蔽,难追赶,难寻找的了!”

    海珠妹:“他们的群伙里打打杀杀行凶抢劫的,都是原来乌胥山骷髅部落的人。都识些水性,可不熟悉山海路径,也不懂驾船出海。是靠了一帮携带着鬼怪傩面具的傩人,神巫给引路、拿船。三年前家父的海珠船遭劫,就是乌胥族的杀手傩面人的船。”

    郑武:“你可有见到过他们的真面目?”

    海珠妹:“雷火一闪间我见到了……”

    那年的风。海。

    ——海盗船。神珠之光。海盗的脸颊。

    海妹:“虽是短短一瞬,可我记忆十分深切,我识得出他!”

    她俯身与中军郑武耳语。

    郑武点着头。

    庄公主:“此人中军大人应当也见到过的。”

    郑武:“我知,我知。”

    庄公主:“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寻找那种神珠,尔今神珠归入了海珠岛下深海,那人就不会再上海盗船了。”

    郑武:“少将军指教过,那傩面盗者,得知神珠已回归海底。他必留下记忆之痕与南海之崖,面对天上的金十字南庚星座……他们是不肯放弃的。”

    浪。海。船。

    川。峡。隘口。远去的巡盗船影。

    岸畔上。

    马旺的马队在川峡、隘口巡走。

    陆岸。墟市上。

    又增入了一些赤身舞蛇、驯獠、耍猄的百越族人。“小西洋”人一伙一伙地在围观、交易着。

    桀骏却一直在不时地大口喝酒,不时寻看、找寻着赵佗的影子。百般不见。他正无奈的仰脖灌酒。

    突然有人拦下了他举起的酒罐。

    来者是一位傩面人。惊吓的桀骏。

    他取下傩面。正是长发披散的神者傩巫。

    桀骏:“傩神?”

    神者:“借一步说话。”

    老榕树下。岩畔。

    神者:“我料定你会在这儿。”

    桀骏:“我也知道你会来这儿。”

    神者:“就凭着你的三把烟火?”

    桀骏:“还有信风和海号。”

    神者:“你是邀我一道来面对大秦楼船和少将军赵佗。”

    桀骏:“对于大秦将军我无须请什么神人来一道面对,只有刀兵相见而已。这是我桀骏今生注定的道与理。”

    神者:“道理人间虽然只有一,可是应对之策却可有二、有三,乃至成千上万。正如饮酒,可有十壶、百壶,岂可一壶一日解忧?更有如杨柳,一树不成堤。千树万树,才成得意风景,桀骏,你说哩?”

    桀骏:“先生,骏是岭南粗人,请明言。”

    神者:“你有驾驭赵佗的至上法器,何苦一条道跑到黑,以死相拼?”

    桀骏:“何意?”

    神者:“别忘了,你有收养十年长大成人的中土妹子小秀!”

    桀骏:“又怎么样?”

    神者:“一双同乡故俚、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的小亲亲在百越相逢相认。你可以做将军大舅哥的啦!”

    桀骏:“此梦不可做。骏有十万大秦军的血债,岂可轻信亲情?”

    神者:“信不信由你。请看,那是谁?”

    二秀出现在眼前。

    桀骏:“二秀?”

    二秀看着他。

    千杯少酒亭。

    老陶工:“陆贾先生,奉陈陶师之命,给您送来了两大陶坛大秦军送赐的高粮烧酒。小的给您送来了。”

    陶师手拎肩扛大陶坛送上亭里的陆贾面前。

    陆贾刳了一木勺老酒品尝。

    陆贾:“嗯,是中土烧锅的老烧儿,名不虚传,够劲!”

    他付了几枚铜币。

    陆贾:“我无物可易,酒坛二口——记大秦军帐上。”

    陶师:“是!”

    隐身亭左、亭右的吴芮、神者几乎同时悄然出现,登上亭阶。陆贾指点小童添柴燃旺炉火。

    酒亭上的三饮者

    吴芮命手下:“刚刚猎到的黄猄、獦獠,放上烧烤架。”

    神者:“岭南水土生热气,倘若炙烤,更会火上加火。不如加入莲藕,放进锠釜,煲上一锅肉汤……和合以解,润生养命的好……”

    陆贾:“又是不约而同。”

    神者:“此刻怕是如同这江海合浦,五神聚首,诸位高人在此古越湾畔,云凝风集,又要勾心斗角一回啦!”

    陆贾:“无非是‘小西洋’还有赵佗的楼船。引得各位诗兴大发,在下才顺水而至。”

    吴芮:“其实我等都是为一个 ‘观’字而来。”

    神者:“先师神殿称“观”。‘道观至圣’深意即在此也。”

    陆贾:“ 今日恐怕相反——观道、观复各显心计罢了。”

    神者:“各行其事,自然要凸显各怀心机了。”

    陆贾:“心机乃隐秘,如何得以突显?”

    吴芮:“赵佗、桀骏一旦登临,则隐者无隐,秘者不秘!大显也。”

    神者:“前者有十余万人的秦越血光之难,今日佗与桀俱

来,如何免得血刃之灾?”

    陆贾:“本人将千杯少诗酒之亭追随至此,意在以诗酒和合人际,化解血刃之争也!”

    神者:“酒乃合和之物,亦为仇雠之浆,心机不同,各尽其

用。好难讲啦!”

    吴芮:“巫者为神使,不可设魔咒,危言悚听。”

    神者:“哈哈哈,你、我、他——观者无须争否,在下把话放在这儿,有赵佗、桀骏身处危言中,诸位拭目以待。可不能便宜了那位灵谷大师……”

    林间。岩畔。

    隐匿着一支支箭镞,一双双越人盯注酒亭、路口的眼睛。

    路口——赵佗的身影出现在临近千杯少酒亭的山路口上。

    瞄准着他的正是林间箭镞和一双越人的眼睛;

    热闹的墟市上。

    桀骏喝完了一大陶罐酒。

    桀骏:“阿根,去为赵佗收尸!”

    阿根:“也、也醉个透了,我这小船加黑马——误不了事!”

    桀骏:(摔碎了陶碗)“别贪酒,快去!”

    阿根:“咳——不过,百越那些猎兽的箭镞,早该把一个赵佗射成零碎,找不到形了!”

    他边喝边东歪西邪地跑了。

    山路口的赵佗。

    他与军士挑夫担着酒坛行走过来。

    斜刺里突然蹿出大黑狗山豹,淘气地围着他左蹦右跳。

    赵佗怔在那儿。

    旋即走过来的是二秀,近近地站定他的眼前。

    赵佗禁不住自语叫道:“秀儿?”

    二秀:“……黑豹受神巫指使,为你引来三位保护神。”

    话音未落,林中的大秀、玉娘又悠然走出,靠近着赵佗。

    赵佗:“玉娘、大秀?你们……三位是怎么找到一起,又跑到我赵佗这来?”

    大秀、玉娘故作不语。

    二秀:“此地不是说话处,快快行走,我等随将军一左一右,进了酒亭再作道理。”

    岸畔林中、岩后隐藏的越人眼睛惊吓地怔住。,

    他们收起了拉满的弓弦。

    他们视野中向酒亭走来的赵佗和一前一后左右护佑着他的三位女人和被视为‘神犬’的黑豹。

    古越湾的海上。

    海雾迷蒙中,沿着岸畔正行走着秦军与崖珠部落女箭手的巡逻船只。郑武、女庄主、海珠妹的巡视身影。

    岸畔的山路,峡口。

    马旺、梅旌的马队在警惕地巡行。

    迷雾茫然,悄无声息。

    不见海盗船的踪影。

    船只、马队上人们的疑惑神色。

    雾气。风涛。树影。

    千杯少酒亭。

    神巫戴上傩面,作法:

    神巫口中念念有词:

    山连天,水连天

    人心连着天

    铁镞箭,石镞箭

    为赵佗祈平安

    赵佗安,百越安

    神祇在岭南

    山连天,水连天

    人心连着天。

    他叨念着:“赵佗平安,赵佗平安……”

    林中,岩畔。

    那一处处隐现着的双眼,那一张张长竹弓又拉满的弓弦。

    箭镞瞄准、寻找着视野中行走而来的赵佗。

    越人弓箭手们的视线总是被三个越女给遮挡,搅乱。

    傩面巫者叨念的声音:“赵佗平安,赵佗平安……”

    赵佗出现在千杯少酒亭上。

    吴芮、巫者、陆贾一双双淡漠中隐藏惊吓的眼睛。

    越秀、二秀、玉娘一直在他左右。

    赵佗:“千杯少随缘而来,我赵佗就来送酒还愿,这是当初在襄阳酒亭许下的。”

    陆贾:“只是将军身前身后又多了三位白衣秀女。”

    赵佗:“有道是神女护道、护法,又有神巫、神犬同行,酒兴、诗兴、剑兴,自是非比当年啦!”

    吴芮晃然间缓过神来。

    吴芮:“啊,老朋友终于在此古越湾畔重逢,岭南有幸。”

    赵佗:“火上有肉,坛中有酒,亭间有诗,百越得福。”

    神者:“弦上有箭,鞘中有刀,诗酒杀机难消一灾啦!”

    赵佗:“大秦军有合和之盾,何箭之有?何刀之用?何杀之有?神者,你我已是二次唔面,在下倒要领教了!”

    神者:“将军无须领教二字,见证一二自可分晓。”

    诗酒亭不远的路上。

    桀骏在阿根持剑陪同下疯疯颠颠嚷叫着走来。

    桀骏:“把赵佗尸首抬过来,抬赵佗尸首过来我看!”

……

8

    古越湾岸畔的山路、峡口。

    马旺、梅旌的马队在警惕地巡行。

    迷雾茫然,悄无声息,不见海盗船的踪影。

    海雾迷蒙中,沿着岸畔行走着的秦军与崖珠部落女箭手的巡逻船只。

    郑武、女庄主、海珠妹在巡视。

    岸的“千杯少”诗酒亭下。

    桀骏在呼叫着:“山里的伙计们听着,私藏赵佗尸首者斩!把赵佗尸首抬过来,首发箭射中者本百越长老有赏!我要赵佗尸首。赵佗尸首!”

    桀骏嚷叫着来到“千杯少”诗酒亭下。

    赵佗:“赵佗尸首不在,活着的赵佗倒是有一个——在下在

此迎候着先生!”

    玉娘、大秀、二秀在上肉、香酒,忙忙碌碌围在赵佗的身前身后。

    桀骏见状,惊吓赫怔在诗酒亭下。

    赵佗盯视着亭下的桀骏。

    桀骏盯视着赵佗。

    桀骏逐一呆视着越秀、二秀和玉娘。

    桀骏:“……唔,你——赵佗?你、劫持了我百越钟离氏三位秀女!玉娘,你……你怎么跑了回来?一定是你越秀干的!我不会说错吧?”

    大秀抿嘴一笑说道:“桀骏长老,请用酒!”

    桀骏一时怔住。

    桀骏愤怒地将大陶酒碗摔在地上。

    桀骏:“赵佗,你休来绑架我百越钟离氏女子。还我人来!

还我人来!”

    赵佗:“请问壮士,你可就是百越龙坤联盟的盟主——桀骏长老?”

    桀骏:“本人行不更名,立不改姓,正是桀骏,杀你屠睢将军数万大军的人,就是在下。”

    赵佗(哈哈大笑):“在下已经看出来了。其实你杀不掉秦兵

十万,充其量万余人也。多数人散乱在百越山林中罢了。也许有一天,他们会成为桀骏长老龙坤部落联盟的客家百姓。”

    桀骏:“客人?说得好听。你杀掉我百越族人无数!这也叫客

人?我看明白你就是大秦狗将军赵佗!”

    赵佗:“没错。与桀骏长老不期而遇,真是幸会。”

    桀骏:“少说好听的,什么和合百越,不过是捕杀我桀骏的诱饵。我不会相信你替我做的美梦。”

    赵佗:“也许这正成为事实。”他指了身边的三位越人女子。

    桀骏:“赵佗,你还我三位越秀女子,解脱人质,我会走人。今日领到活人我便立马走人!”

    赵佗:“今日能得与长老一会,是天意。更是人意。三位秀女并非我秦军绑架,何谈放归人质?她们一向是自由自在之身。何去何从由她们自行自便。望桀骏长老也不可为难她们。”

    桀骏:“玉娘、大秀、二秀,我来接你们回苍梧之地。回百

越部落家门。走,免得我与赵佗再动刀剑,跟我走!”

    玉娘:“桀骏,赵将军是不会与百越动剑挥刀,血刃相仇的。

望龙坤盟主与我等姐妹一同与将军同行。”

    越秀:“大家以诗酒千杯为兴,何苦耿耿于仇雠恩怨哩?”

    桀骏:“你,你们全着了赵佗的魔咒,充当他的鬼傩巫面,

百越大灾到啦!”

    赵佗:“桀骏长老,为表诚意,赵佗可立即劝解三位秀女与

您同行归越。”

    桀骏:“你要说话算话!阿根,领她们过来。”

    阿根:“好。”

    三姐妹故意站立不动。

    桀骏呆怒的盯视着。

    赵佗打破僵局举起酒碗

    赵佗:“不如长老过来,一道饮一杯美酒的好!

    林中,岩后的深处。

    出现一把拉满的长弓,铁镞的寒光闪亮。它瞄准着桀骏。

    越秀过来把一大碗酒举到桀骏面前。

    桀骏:“你以为桀骏是胆小鬼不成?喝酒就喝酒!”

    林中,岩后。

    那瞄着他的箭镞,是一双中原人着秦人军旅兵甲装的射手。他正是吴央的手下。

    那张拉满的长弓正待射出。

    桀骏从赵佗手中接过酒碗的瞬间,呼呼啸响中双镞箭发。

    桀骏机敏地以盛满酒的大陶碗挡落飞来的箭镞,一把捉在手中。另一支箭镞却射中阿根的左臂。

    酒亭下的阿根翻身倒地。桀骏拔出他臂上箭镞,双镞刚好合起。

    桀骏略一查看:“秦军铁镞,一箭双雕的秦军铁镞!赵佗,你设下陷阱,暗箭伤人!好狠毒!我本不想动手杀你,你却射杀我。今天,就拼个你死我活——”

    桀骏长剑从缠腹中亮出。飞步上前,直逼赵佗。

    三秀女以身护赵。

    玉娘叫道:“桀骏,休要鲁莽!”

    赵佗指示身边送酒武士:“捉拿放箭的杀手!”

    二武士飞身入林中。

    桀骏:“闪开!赵佗杀我之心已铁证如山,我桀骏岂可容他!闪开!”

    赵佗以手拔开三位秀女。

    赵佗:“三位秀女请闪开。赵佗愿与百越长老以酒对剑。”

    酒与剑的对歌。

    三位秀女闪开。赵佗取下背下长剑,但他剑不出鞘。

    桀骏出剑刺赵。

    赵佗一个闪身让过。

    桀骏又一个旋风扫剑。

    赵佗一个飞鹰随风,飘至石台上,喝了一大碗酒。

    赵佗:“请千杯少亭主——陆贾先生献酒来。”

    陆贾启开陶坛与三越女献酒给赵、桀二位对剑者。

    桀骏:“赵佗,你为何剑不出鞘?”

    赵佗:“剑不出鞘,以示无杀意之诚也!”

    桀骏:“说得好听,莫如做得好看!”

    赵佗:“那还须‘唱得好听’吴芮先生,请为酒者献歌!”

    亭上一直坐观的吴芮、神巫起身舞袖、以石陶击节:

    酒与剑开始了对决——

    突起如泣如述的傩女歌:

    为啥要我活你死

    为啥要你死我活;

    剑与酒 

    血与仇

    水与火

    呵、呵、呵——

    在这千杯少的神庭上,

    一杯酒

    一双剑

    男与女

    跳一回生死舞,

    唱一曲天地歌。                     

    兮、兮、兮——

    ……                  

    桀、赵二人在非驴非马的酒与剑、仇与歌的对击中。

    他们躲闪着、追杀着。

    三位越女的持陶献酒与掩护之空手武舞妙道;

    如风影电闪般酒剑变幻中的赵佗与桀骏。

    一场酒对剑、剑对酒的绚烂厮杀;

    一场如歌、如诗、如醉的酒剑、男女对舞;

    对剑的两个男人都半醉了。

    桀骏的醉声呼叫。

    桀骏:“赵佗,你……凭我百越的三位女人在手上,令我不得身手,今儿个此仇此恨记下,来日咱们……兵丁阵杀相见!玉娘、秀女,跟我走!”

    赵佗收剑浅笑着。

    桀骏端起大陶碗干酒,醉了。

    赵佗示意玉娘、二秀扶他。

    桀骏醉中嚷叫着:“赵佗看剑!看剑……”

    他嚷嚷着醉倒在石桌前。

    百越傩者们的吟唱突起:

    啊

    别辜负了美酒天地合,

    你生我生天下万物生,

    你活我活大家好好活;

    三秀女扶桀骏起来。

    玉娘:“将军,就手留下桀骏,免得他再与大秦为仇,岂不省力?”

    赵佗:“夫人,放他回十万大山。那里的百越盟群,还要靠他桀骏长老带领回归故里。玉娘,放桀骏归山!”

    二秀:“放他归山?”

    赵佗:“是的,不但放归山里,你与玉娘等还要亲自护伴着长老,回到他的百越联盟驻地。”

    二秀:“这……”

    玉娘:“玉娘悉听将军之命。”

    赵佗:“别忘了,他的背后有暗箭在追射!

    三位越女掺扶起醉软了的桀骏。

    9

    岸畔“小西洋人”与越人的易物墟市依然有鼓乐声在喧绕

热闹着。

    山间路上,秀女们扶掺着桀骏与带伤的阿根远去的影子

    百越傩巫者的隐隐咒吟相随:

……

    你生我生天下万物生,

    你活我活大家好好活;

    ……

    岸畔。

    山峡中行走的马旺骑队。

    隘口临海的湾畔,他们发现了隐匿的船只和数名骑者、射手。

    马旺示意他的骑队下马,隐身,观察着。

    三把火的崖洞前。

    三秀女扶着桀骏、阿根入岩洞口。

    爱犬黑豹突然闯来围着二秀身前身后窜跳,咬住她的裤角引向山野。

    二秀:“玉娘姐,黑豹送信来,山里有急事,我要跟它过去。”

    她随犬而去。

    黑豹引她奔跑在山峡、岸畔上。

    岩洞里。

    桀骏醉醒中的喊叫:“剑不出鞘。什么剑不鞘,他的暗箭,阿根的箭伤就是铁证。”

    玉娘:“夫君息怒。赵佗放行你我,这是千真万确的实证呀!”

    桀骏:“夫人,夫人之心已被人软化。以妖言迷咒争得女人之心,险些坏了我桀骏大计。我不会再听任你们说东道西。尔等既然已被赵佗迷惑,那就远离我吧,隔除我身边的说客女流。去吧,你们去吧!愿意回梧州更好,照看老岳父和我们的儿子嘉嘉,若随了赵佗我会杀掉你们。滚,滚!滚吧……”

    桀骏吼叫着。

    越秀:“姐夫,我早就备好了船,是接你一道回梧州,去灵川的。你若不与我们同行,那就随你自便。但愿你早些明白!我送玉娘姐开船喽!”

    桀骏:“秦箭在我手上,箭伤在阿根身上。还有啥不明白的?滚,滚吧——回来,不过,你们姐妹是百越的名门望族女儿。要对得起杨氏钟离老阿公在岭南在中原的赫赫名声。你们听清楚了,我已在大风河入海口的魔鬼峡谷布好了海盗船,乌胥山的西江残留部落,会替我出来打劫‘小西洋’海船,截杀护航的赵佗。别为他陪葬殉死。别怪我没事先告知你们!”

    玉娘大为震惊:“夫君,你、你怎么能参合魔鬼食人部落!”

    桀骏:这叫“‘无所不用其极’,兵书就这么写着。哈哈哈,

你们姐妹就等着瞧赵佗沉船,完蛋吧!哈哈哈……”

    玉娘:“夫君,为咱们儿子积些阴德吧,不可以胡乱妄为呀!”

    桀骏酒狂地大笑不停。

    越秀:“玉娘姐,莫慌,二秀被神犬黑豹牵走,定与此相关。他们由岸畔骑马赶往大风河口,我二人有船,正好水路急出,先送消息给赵佗,不会有误,走!”

    海岸。

    越秀、玉娘的小船在急行。

    小船追上赵佗的小船并登上了大楼船。

    山间峡口。

    二秀骑马追随了黑犬黑豹奔跑的身影。

    二秀的座骑追赶上了马旺的骑队。他们的视野中出现了海湾峡口中隐藏着的两艘海盗船。

    岸畔山岩深处有乌胥山残部的十几匹马队在伺机以待。

    海湾近岸。

    庄公主、郑武的巡逻船在缓缓行走。

    古越湾畔。

    “小西洋人”号升起了九桅风帆。

    赵佗的楼船也升起了巨帆。

    罗阿公击鼓鸣锣。

    岸畔。山峡里。

    山峡里奔跑出了黑豹。

    二秀企图拉住牠。

    黑豹窜出直奔一道丛林子里。

    林子里走出一傩面人。

    黑犬围着他左蹦右跳地亲昵。

    傩巫抚了牠几下,口中叨念着怪声怪语,拍了一下牠的头,牠听话地直朝峡中飞跑而去。

    二秀:“大神——师父?”

    神巫者并不做声,转身随黑犬悠然朝山峡走去。

 

    海峡。

    海盗船和谷地上的乌胥山骑队正欲出击楼船。

    黑犬突然出现,咬住头领的衣角。

    头领大吃一惊:“黑豹?你领来了神者?”

    傩面神者出现在岩畔。

    众乌胥凶丁随头领大黑齐跪地拜巫者。

    大黑:“神使在上,为何拦截弟子?请昭示如何行动?”

    神巫者:“本使者刚与赵佗单独会面。他正与桀骏言和,乌胥山已被全巢翻覆,且有大军船入巡于海湾,精兵马队围剿我队于岸边峡口,尔等不可妄行。出击必遭灭绝。乌胥之子有令,从者编为秦军于古越江河之岸,围园开垦良田,愿随者可得安生立命,永不再杀人劫抢,伤命越祸……”

    大黑头领环顾左右:“神者已宣示神令。走啊!随神者投赵佗去!”

    众伏地同念:“愿遵神示,渔猎度日、投奔赵佗……”

    二秀奔向神者。

    二秀:“师父!”

    笑傩神者——神者转身取下傩面一笑。

    原来是摘了傩面的灵谷子!

    二秀惊讶之后跪地行大礼。

    黑豹又窜上来与灵谷亲热异常。

    二秀:“师傅您……您咋会认得神使的黑豹?”

    灵谷子笑了:“牠是小狗崽的时候我收养的,后来送给那个人——大神的。”

    二秀吃惊:“怪不得。您……”

    灵谷子:“黑豹才是个通灵气的神犬。他从没忘记过我这个收养它的人。那个人——呌徐泰的抱走了它。还领来一伙叛了犬狄帮的骷髅部落马队,进了乌胥山祸害百越。混上了神的使者名号。哈哈哈,黑豹是我的使者。暗探。卧底。我对他的踪迹了如指掌。哈哈哈……”

    二秀:“师父,真是天狗也在助您。”

    灵谷子:“天助百越啊!”

    二秀朝天作揖。

    崖畔上。

    神巫使者——徐泰走来。

    他站立崖畔的身后,盯视着二秀、灵谷师徒。盯视着摇头甩尾、撒欢不止的黑豹。

    神巫呆若木鸡、若有所思;

    旋即他只身孤影悻悻地离去,行走在峡谷里。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在峡谷中淡入无形之境。

    “神者”——灵谷子望着那人的背影,在默念祈天。

    赵多的鼓乐队面对小西洋号吹奏起了送行曲。

    罗阿公:“将军,呜锣,击鼓,升帆,是海上送行、护航出

港离岸的友好信号。”

    赵佗:“好,我大秦楼船为‘小西洋船’送行,护航!欢迎

他们明年这个信风季节再来交易!”

    小西洋号在礼乐声中起航。

    站立船首遥望着的摩根船长与赵佗楼船挥手告别。

    小西洋的男女们欢歌载舞起来。

    大秦楼船护送着小西洋号离岸出港。走出了古越湾岸口。

    玉娘、越秀悬心落定的神色。

    赵佗与摩根隔船对望的脸上挂满欢笑。

    赵多的吹鼓手们在猛劲吹奏。

    赵佗的楼船进入了北海江河口。

    罗阿公:“将军,楼船进入了北海,内陆江河的入海口。”

    赵佗:“北海。什么河?”

    罗阿公:“这里是山水和几十条江河汇流入海之地——出了名的合浦。我楼船就要进入南流江往上行。”

    赵佗:“喔,南流江,山势好险峻。”

    罗阿公:“这里当是海盗船藏身出没之地。”

    赵佗(半自语):“海盗?乌胥洞残部的山贼水盗……都听神巫的。灵古大师装扮成神者、傩巫,走先一步就止息了一场海盗截击的风暴……”

    江上风平浪静。

    一条小船上,传出灵古子的呤唱声。

    那只舜帝《南风歌》相迎相随相送着赵佗楼船。

    ……

    南风之熏兮  可以解

    吾民之歾兮

    南风之时兮  可以箪

    吾民之财兮                                     

    南风兮  南风、南之风兮……

    灵谷子的小船和他的舜帝《南风歌》音,相伴着赵佗的身影,勾勒出了赵佗的江海山河“岭南巡迹图”。

    那是一张暗黄草纸的《江河行域图》。

(史话纪言:赵佗的楼船沿南流江上行,进返漓江流域。回到桂林的山川古地。开辟性地行走了北海湾的珠宝玉陶通道。在灵渠修造过程中。赵佗将大部秦军分布在桂林西部,十万大山南侧的博白、右江、浔江流域的开阔平原开垦农田,屯兵种植,开拓了广西云开大山内外秦军屯垦的西岭农耕基业。同时,每年一次楼船载物、易货赈济百越族群的岭南大巡游。“太平将军大客商”的美誉,在百越不径而走。)

    赵佗楼船巡游在西江、北江、东江;

    云烟缭绕中紫雀界梯田的神美风光。

    博白平原屯垦耕植的秦兵;

    吴芮父子出现在《巡迹图》旁。

    吴芮:“吉人天相,吉人天相啊!赵佗大难临头都不死。老

天也在相助他赵佗。难道他是南庚星宿临世不成?你瞧。你瞧么!他果然走完了这内八卦图哦!”

    吴央:“老爹,您别介呀!那是儿我无意中画成的形状。”

    吴芮:“人心无意,恰是老天有意。”

    吴央:“爹。那您说,干还是不干!”

    吴芮:“我吴氏家族,向来是以王者风,行霸业。”

    吴央:“嗯!”

    吴芮:“霸字何解?行风行雨、改换日月之谓也。”

    吴央:“好。一个‘干’字!我就去找他——大神!”

    吴芮:“不可。他是争食者,不可再一锅里搅马勺。他因勾连进骷髅王,只要一穿帮,他立马就是百越仇家——会有人把他赶走。”

    吴央:“那——只有再找桀骏!”

    吴芮浅笑:“也是后话。当下就要上那灵谷子的小船——”

    吴央:“这……怎么可能?”

    吴芮:“——灵渠修成。他们就要派御史向皇上晋礼、报功。老爹我自有所安排。”

    吴央:“他们就要渡灵渠、进岭南啦!”

    吴芮:“那叫庆典。我要亲自出面去恭贺庆典。

    吴央的迷惑。

    岭南中午的烈日下。

    蓬发垢面的柛者疲惫不堪地坐在一道山泉下张口接水喝。

    突然有人将一面笑傩面具抛给他。他回首惊望。

    身后来人正是浅笑着的灵谷子。

    灵谷子:“你好啊,神的使者。还您的笑傩面具。”

    神者:“好你个灵谷山人啊,我正要找你算账!”

    灵谷子:“黑豹已经找过我。眼下我就来啦。有何指教,请讲当面。”

    神者:“我……嗨,就是想和你对酒、对剑。来个您死我活,痛快!”

    灵谷子:“我可没那闲情逸致。对酒、对歌、对剑?还你死

我活?哈哈哈,还是早些回到归宿消消停停的活着好。”

    神者:“喔——算了。还要感谢您,盗我的傩面,替我做了一件善事。”

    灵谷子:“免了一场海盗的劫难,收附了一彪骷髅人马,消

灾免罪,何乐而不为?”

    神者:“我不是你灵谷子,乐善好施。我是个善恶并行者,

只要有机会。啥都可做。事事可为。”

    灵谷子:“可是你把南海神珠之石壁雕凿成了神祗。百越将

共仰止。可算天功一件。会传延百代的呀!”

    神者:“可我不回避遗臭万年!更不求流芳百世。算了。还

是留一点力气走路吧。您我陈年旧交。各走各的半辈子了。想起来怪可惜的。多谢以往的指教。良言苦口是好药啊——哈哈哈……”

    神者直起身子笑着,瞒跚地向山下走去。

    灵谷子把黑豹放给了他。

    灵谷子:“黑豹去了。徐泰学兄!”

    神者听人呼叫自己的名字,一震。

    灵谷子指黑狗:“我料定——你还会用得着牠。”

    之后他回身向另道岥谷走去。

    山岗上无声站立、观望着的是二秀。

她望着背道而行的两位师傅,心神纠结着。

    山中疯狂奔跑的黑狗。

两位长者仿佛听到了什么,同时停步回首相望。

    黑豹疯狂的跑向二秀身边。与他蹦跳着亲热。

    孤身只影的二秀、与黑狗。

    二秀与黑豹遥望着远去的大楼船影。

    江河中上行的大秦楼船远去。                 

(史话纪言:屯兵兴安灵川、开凿灵渠历经四年之后,灵渠修造成功。任嚣以专为岭南建造的一座秦城、越城、灵渠和修缮一新的大舜帝“兴安神庙”,迎接最后一次巡游岭南的赵佗归来。同时最后一批楼船在渡过灵渠。准备启程大秦客军进入岭南。)

    10

    灵川。新筑好的灵渠。

    最后一批楼船在进入灵渠犁铧河道,渡过“斗门式”灵渠。

    司职岗位上忙碌的军众;围观的越族人群;呈现出与平时大不一样的热闹气氛。

    高大的秦城城楼。以一派新姿屹立在古老灵川的神秘谷地上。

    赵佗面对这些神奇的建筑、景象,兴奋难抑。深躬跪拜。

    赵佗拜扣道:“老将军、史禄大人、灵谷大师……晚辈赵佗愿代百越族人拜谢三位大师修造灵渠之功,为百越中原开启兴安岁月之恩德!”

    随来的玉娘、越秀同躬首贺道:“百越拜谢各位将军!”

    史禄道:“史禄不敢当。在下只是一大工匠而已。”

    灵谷子:“开启创意者,当归功于少将军岭南救济巡行的信之昭昭。”

    赵佗:“大师过谦。”

    任嚣:“少将军冒生死之险楼船独行,沟通百越与灵渠联通

中原岭南命脉,同为双翼造福兴安之工程啊。此地即刻命名兴安祈福之地吧!”

    赵佗:“好。传大将军之命,此地命名兴安!”

    灵谷子:“好。灵渠天赐。兴安祈福。”

    玉娘、越秀:“灵渠天赐。天赐兴安。百越得福!”

此时正值有祥云飞过。更衬映出新建的秦城石牌楼上醒目的雕凿大字——

    山灵水圣   祖迹神祉

    兴安万代   龙越一脉

    一阵阵蛇皮鼓声欢庆响起。

    百越傩面神者正在群舞。

    傩舞者时而取下面具——那是一群群百越妙龄美女。

    新建起的千杯少诗酒亭上。

    坐满着赵多的混杂鼓乐队。吹打弹拉得起劲儿。

    笑容开怀地任嚣道:“大秦军也该有个象样的鼓乐班了。”

    赵佗:“在下在往返途中已做了安排。有赵多在选拔人手。”

    任嚣:“好。日后越人中有能人,也可请进来。添加些百越味道的鼓乐声歌。”

    赵佗:“学生遵命。”

    任嚣:“好。我大秦客军就要太太平平进入岭南,对百越部族、对皇上我们也有了说得过去的见面礼仪了。此时此刻我们恳请御使监军史禄大人回见皇上,禀报实情,该是恰如其分的了。”

    史禄:“大将军所言极是。在下早已遵大人至嘱,备好一切。只待启程面见皇上”

    任嚣:“好。此行恰逢圣上将巡游左青龙之东方。特意绕道洞庭君山行营。旨在一见我岭南消息也。”

史禄:“在下荣幸。一定如实尽禀皇上。”

任嚣:“这一路上难免风高浪险。不可走漏消息。”

史禄躬身、悄悄潜去。

任嚣带领着人们游走秦城。

秦城——巨砖垒造的一幢城关、木楼;进得城门则是左

右厢殿。园亭深处则进入一处百越的桃花源圣地;

    任嚣:“城关门开,行走深处,是一处桃花源胜境。大秦一统之前,中原战乱,百姓逃避之所,均在山深水绕僻静处。于今大秦一统天下,结束战乱,打开秦关,应该还世人一个安乐的世界了。此乃‘百越乐土’之福地也。圣上一旦南巡,就请他驾临秦城。”

赵佗:“老师英明。”

(史话纪言:古秦城今犹在桂林兴安灵川之地。其北之遥,可见三江岸畔之“三圣坡”连峰奇脉。古今“百越乐土”之神奇祈愿均将灵现与此。)

他们游走到山下来。正是漓江岸边的越城。

越城——满坡的古越竹寮、村街。

神柱、图腾神兽、铜鼓乐台、祭神台。

漓江边上的萨满、傩舞广坪之地……

任嚣:“这越城,是百越族人的易货、住宿、留居之城。有了灵渠,可接纳长江、湘江、漓江、珠江上下的中原来船易货;每年大潮汐来临,天外洋夷的来船就可由北海入内河。直接在此桂林的秦城、越城与内地进行交易。也可承接内陆缅玉、贵翠、越陶、豫瓷等珠宝来船行走交易。实现九州岛山岛连脉也!”

    赵佗:“联通九州岛岛、神和一脉,我炎黄蚩尤三祖后裔、龙之传人,无愧先祖三圣之厚望,天佑神慰也!”

    玉娘、越秀:“感恩众位将军鼎成九龙、九州岛岛之功、实在

是千秋大德。百越乐土得福啦!”

    千杯少诗酒亭上。响起了赵多的混杂鼓乐队的鼓乐声。

    拾阶而来的赵光。

    赵光:“禀报将军,一直尾随我楼船而行的那艘船,跟上来了。

    赵佗:拿我的‘小西洋’千里眼来。”

    赵光从背囊里取出欧式单筒望远镜。

    赵佗:“老伙计啦。四年前头一回见到小西洋号摩根船长,一坛杜康祖酒换给我留下的纪念物象——航海千里眼。好用着哩!”

    赵佗举起千里眼望去。

    赵佗惊喜:“哈哈!果然是小西洋号跟上来了。小西洋号!”

    赵光:“今年第一艘小西洋人的商船来啦……”

    任嚣:“说来就到了。与我大秦客军的巡游楼船殊途同至。很会赶时候。赵光,速去安排迎接,进入越城与越交易。”

    赵光:“在下遵命。”

    任嚣接过“千里眼”望着。

    任嚣:“这洋货千里眼果然新奇得很。”

    老将军把玩着。

    任嚣:“洋夷多是些须发卷曲、衣着古怪的人,言语不通。越人居然神奇的谙通他们的话语。留下他们的宝石、象牙、金银饰品。换走我云滇、夜郎、缅田、贵田过来的玉石、翡翠等等。连河南的宝陶也过来了。今年他们就可以住进大浦港岸、竹寮村街,可以摆摊设店。梧州的杨越钟离长老去年来时,还特意留话,要换一艘洋人的船。哈哈哈……”

    灵谷子:“那是外洋来的一艘大船,先人说是一些腓尼基人。祖上就是活在海船上的,深通航海易货之道。”

    玉娘:“那一年船上还带来一位公主和几个女娃,留下了他们的突尼斯布匿城歌舞。”

    小西洋号靠岸了。

    船上的突尼斯公主迎着一群女孩在载歌载舞。

    越秀:“他们的公主把歌舞还留给了玉娘姐姐。瞧哎,这又是公主号。”

    腓尼基人的帆船公主号—— 射手座星相图案的组合——框进一颗六角形的大启明星 ﹡,其下仍是那龙形的“九”字图腾里;

    大船上的人走下来。

    玉娘:“据说——那像六角形的图样儿,是夷客的启明星和我亚细亚的九字甲骨龙。”

    大将军任嚣点头、捻须、吟笑着。

    船上的迦太基公主、一群载歌载舞的女孩迎着玉娘、越秀

舞过来、并围住了她们。

    玉娘、越秀模拟着公主一同起舞、说笑着。

    围观的秦兵、越人们哼唱着、扭动着、拍掌随舞着。

    西洋、本土、中原的混合鼓乐齐鸣。

    岸上。

    众人们围着腓尼基人的古帆船在交易物品

    军与民的呼号声。

    “好啊!”

    “好啊!”

    “灵渠天赐。天赐兴安。百越祈福!”

    “灵渠天赐。天赐兴安。大秦祈福!”……

    突然出现的便衣人马乐。

    赵佗示意他近前。

    马乐近前:“大人,小的有紧急军情禀报!”

    赵佗:“马乐?讲。”

    马乐与之耳语。

    赵佗猛然眉头一皱。

    梅山关外的内良城郊。

    吴芮、桀骏长佬的兵丁训练营地。

    受训的黑衣越族兵丁在朝岭南跪拜。口中念念有词。

    桀骏训话:“我们是百越盟军新营,三年召集、一年营训,今年正是赵佗灵渠建成、进兵百越之时。全体兵丁们听者。也正是我们杀回岭南,灭秦军赵佗于行渡之中的良机。我营队总计勇士三千,名为神功绝技敢死营。诸位听明白了吗!”

    众兵丁:“明白。以血换人头。杀回岭南,干掉赵佗。百越联合,找回部落。回家、回家、回家啦!”

    吴芮出现在桀骏身旁。

    桀骏:“吴芮吴大人——他是我们的上上将军。请大人训示。”

    吴芮:“全体兵丁,你们名为敢死营队,实则全是百越未来的将士。赵佗修通了灵渠,能使困在湘江的楼船进入漓江珠江。他要进兵岭南了。我等不进兵就是我们的灾难;我等敢死进兵就是我们的战机。大秦副将军屠雎的全军复没就是先例。我们分兵在岭南暗处等候埋伏。待他行进暗度之中攻其不意,一举歼灭之。毕胜无疑!”

    “毕胜无疑!毕胜无疑!”

    “毕胜无疑!毕胜无疑!”

    众兵丁们虎吼着。

    新建秦城的大堂。

    任嚣、赵佗、史禄以及马乐等秦军将领们在紧急议事。

    任嚣:“树欲静风不止。看来与我和合之略为敌者旨在血取岭南百越之地的权谋。决非一位屠雎将军系下的秦越仇恨呀。”

    赵光:“在下请求发一万兵马,剿灭之。斩除隐患!”

    赵佗:“剿灭之极易。结下百越族亲血仇的隐患,却会越来

越深。不可落此陷阱。”

    史禄:“少将军所言极是。幕后有人在挑动血仇、操纵百越。

我大秦军不可落此潭沼、泥足深陷。”

    任嚣:“我岭南秦军的兵家之计,已然颠覆了先师兵圣们的

用兵大法。请灵谷大师破解此间奥秘。”

    灵谷子:“意在逼将军问计于老夫……”

    赵佗:“先生何不即刻言明大计与在下。”

    灵谷子笑对:“秉告少将军——老夫乃曰‘无计可施’也!”

    众一震:“无计可施?”

    众将惊寂,面面相觑。不解灵谷大师此间的蹊跷。

第五章   天地篇

    天之下 

    地之上 

    天地恩我

    我不欺天。

     ——引  古民谚

   1

内良城。城门内外

 吴央、马丁自山口飞马而来。驰入内良城门。

进入内良的吴氏学馆

吴芮:“……落到这步田地。把把失手,有什么不对头吗?”

吴央:“以孩儿之见,动用两万兵马足可以打他个半死。费这个脑筋没用啦!”

吴芮:“不可。下一步才是机会来了。”

吴央:“下一步?”

吴芮:“不错。就在下一步

吴央:……

    吴芮:“……就算那梧州让赵佗收买了,下一步他的楼船必然会进到南海边的安阳崖珠。由此上转北江进东江。逃跑的骷髅王余部只能潜伏在那儿。那里是东越霍龙氏大山。是桀骏龙昆部落的故乡。是刚刚发生了那出屠雎败兵之戏的岭南腹地。撤离的阿郎联盟也必然返回去那儿。只需派马丁的数百兵马潜伏进去……三形四象——耍足喽,赵佗要不被五鬼分尸才怪!”

马丁:“老爹说得对。再把那屠雎散存的部下划拉到一起,那可就成气候啦!”

吴央:“谈何容易。就连那越秀、小二秀都变味啦……”

吴芮:“为父早就说过,指望女孩子成事,非完蛋不结。我等的家国大事,不可以栽在她们身上。记住!”

吴央:“……是。”

吴芮:“来人——备酒!”

苍梧山下。梧州寨外的崖畔。

马背上的二秀默默无声地观望着寨里的动静。

江边的大楼船下。

赵佗:“赵光,你无须担忧本将。两百马队留给你,潜驻山口。其余百骑由马旺带领随我在岸行走。你要守护好苍梧山庄。伺机陷我秦军、扰我越民、挑起仇隙者,就在你我周边。不可不防。”

赵光:“赵光明白。”

赵佗:“对待越民要形同乡亲,不可有一丝骚扰。”

赵光:“小的谨记将军之命。将军慎行。”

江边的大楼船起锚开航。

赵佗站立船头,回望着苍梧之山。

岸上越人老少相送不绝。

江上有越人小船荡起了情歌。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

    阿哥不来

小妹心忧

阿哥既来

为何不求……                

岩畔旁。马背上的二秀仿佛触动起心事。眉头一阵颦怵。

她一阵扬鞭打马,马儿飞跑。

 她的马儿来到了江岸。

马背上的她,远远地望着楼船远去的背影。

背影里不断幻化出赵佗的面影。

西江上远去的楼船船影;

江岸上。马背上心神忧悒的二秀。

赵佗的面影又不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现出十年前两小无猜的佗儿与秀妹。

楼船甲板上屹立远望的赵佗。

他取出胸襟中藏着的那柄二秀的袖箭。

他的心像中也闪现出十年前两小无猜的佗儿与秀妹。

那时他们都十来岁。赵国赵地的赵村。

村边老榆树下孩子们在玩“住家看狗娶媳妇”游戏。

小佗儿做新郎。小秀妹做新娘。

他们头上顶带着孩子们用山花野草编织的花环;他俩被孩子们用手搭起来的“马”、“轿”抬起来。其余孩子用手比划着,有吹喇叭的、有打锣的。大伙说唱着、笑闹着——

    呜哇嘡——呜哇嘡

    娶个息妇拜花堂。

    呜哇嘡——呜哇嘡

    娶个息妇入洞房。

 

    骑马来——坐轿去

    娶个媳妇拜天地。

    坐轿去——骑马来

    娶个媳妇抱在怀。

 

    呜哇嘡——呜哇嘡

    娶个息妇尿裤裆。

    娶个息妇尿裤裆;

    ……

“新媳妇”被举起来,“新郎”被拉过按蹲在地背起新娘来。

    孩子们在笑闹着……

硝烟。烽火。

    秦与赵国开战。风云、马队、逃难的人群。

赵氏武灵剑炉前。官兵把守着。

小秀妹从出走的人群中跑过来。

小佗儿从剑炉门后偷偷迎出。他从怀中取出两把袖剑——那是嵌镂着赵字的一双精美信物。佗儿分与秀妹一把。二人各自精心地放在怀里。秀妹眼巴巴不舍离去。官兵趋赶着她。她随逃难的人群离去……

大峡谷的山地。

山崖上下来的越女药娘二秀,第一回见到赵佗。

两个人各自惊异、奇羡的神色;

百越神庙。

她与赵佗对剑。她纵身失落怀中的那柄袖剑——赵佗于瞬间拾得袖剑的神情。

马背上的二秀似睡梦中醒来。

她的心音:“赵佗……他……真的是那个佗儿吗?真的是他当上大秦将领,统兵杀来岭南吗?”

蓦然间,那噩梦般追杀而来的魔影又追逐进她的心原。

她燥异地一勒马缰,白马立地树起身子嘶叫着打了一个旋转。

她不再尾随楼船而行。她改变了主义,插入峡谷山麓,抢先直奔崖珠山寨而去。

她驭马驰行在峡路上。

楼船上的赵佗也从往昔中醒来。

舵楼上罗阿公在拿舵轮。

一身男装的越公子——越秀,过来替下汗流满面的罗阿公。

她拿舵轮的英姿妙影,被站立一旁望着大江远去的胜景的赵佗看在眼里。

少时她热汗淋漓了。她取下了那顶男儿的草帽,散落出一团飞瀑样的秀发。

她婀娜的背影。

他款动的腰姿。

她诱人的女儿神彩……

实在令青春勃发的男儿抑不住一阵阵心旌摇荡。以往的几幕影像不断飞掠过赵佗的眼前。只是为将者的睿智令他心庭无荡,气定神闲。

西江波动变幻的秀水;

楼船切出的滢滢波涛;

终于令赵佗不断浮现出往日来暗自心醉的一幕幕。

赵陵前。越公子出现在守陵的赵佗面前。

越公子却变幻成了二秀;

襄阳江畔。小船上的草笠艄公——越女阿秀忽然化出了二秀;

洞庭岸边。从头上飞越而降的神妙越女——也幻化成为二秀;

灵川神庙。玉娘——与越秀身貌相似的姐妹——擂鼓祭乐、舞姿款款的动人景象;

他在四下寻访越秀而不遇的影子,迎面而来的又是影子二秀;

直至眼前拿舵的秀女也幻变出了二秀的身影……

神庙前灵谷子老人和他苍凉的声音:越女阿秀出生在岭南东江霍山奇峰之地。她常来表舅舅吴芮家习武、读书。投师于吴芮。此间风传秦始皇要发兵百越、屠躏家乡,越女阿秀恨不能以一己之身生出退秦大军之计。她求助于吴芮……

一阵阵过往烟云聚拢。

复又释散了。

……

秀女开言道:“将军,您好像迷进了两岸醉人的景色。”

眼前秀女的回眸一笑和他的话语声打碎了赵佗的沉沉思绪。

赵佗从迷幻中醒过来。

罗阿公递过一大碗凉茶汤。

    赵佗被从梦境般的心绪中拉回来。

罗阿公:“将军,请饮杯凉茶。解暑气,去湿热。目清神爽啊。”

赵佗:“谢阿公。”大口饮茶:“哇,苦……不过——满青香的!”

罗阿公:“哈哈哈,喝惯了就好啦。岭南地方土有五色。地生五气。红壤为主,水土生热。酷暑季节将临,酷、热、暑、湿相接,四野凝合,谓之瘴气。令人经络消滞,郁结不舒。岭南人自采山花野草,一如——桑叶、菊花、金银花、冬虫、夏草、西洋草、霸王蕊、种种,任选其二三,煎水煲汤,即渴即饮,淤郁化解。消瘴褪暑。岭南人靠此,则百无病邪、长岁永安啦。中原人出入岭南,必知此道之妙,方可天人逸然啊。”

赵佗:“唔。您真是了不起的仙家。阿公,以您之见,大秦千军入岭南,人人离不得此药茶啦?”

罗阿公:“那是自然。与膳食同进,这是岭南人祖上传下来的经验。也叫药膳。”

赵佗:“这要办学馆才行的啦!”

罗阿公:“当然。比如金银花,常与断肠草生长在一起。花形草叶尤其相似,很难辨认。一旦把断肠草误当金银花采来食用,人命可休矣。”

赵佗:“唔,倒是要极其精准才行。”

罗阿公:“当然。不过也并不艰难……村人野女可为之事,大秦军人无不可为也。入岭南时,先由越人药娘药童为师,按部就班学带数月可以无误的啦。”

赵佗;“谢阿公指点。”

罗阿公:“小事一桩。不过呢,秦军回师灵川修造灵渠,没急着进兵岭南,还有许多没意想到的聪明处。就如这暑热瘴气的事;这蚊蠓蛇蝎的事;这菜蔬药膳的事。细事多多,有如不预先铺平山路,贸然进来,都可以至秦军大片逃亡冤死的啦。”

赵佗:“罗阿公,赵佗愿听您慢慢道来。”

罗阿公:“看你赵将军真是个缜密心善之人。老夫愿讲。”

……

山峡通道里。

二秀在御马疾驰着。

远远地出现了高高的山影。

山影那边,是一片蓝色的海洋。

心痴意迷的二秀正行走间,忽觉天旋地转。似见眼前峡路岩顶上的一棵老树横倒下来。老树的枝桠压倒了二秀。拦住了峡路。

恍惚间,林阴里蹿出一条黑毛猎狗在她周边嗅着。哼哼唧唧怜热地吟叫着。她突如沉进了怪异的梦境。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卧在山峡路畔的一间石洞门前。

洞口门壁上挂着的是一个喜眉笑目的傩神面具。

洞口处正坐着一位虬冉壮猛的老者——游走江湖的萨满神巫,在那儿打坐念着咒语。

二秀:“阿公——柛者,是您弄倒了老树在拦挡我?”

神者:“老树通神,也许是在迎接姑娘吧。”

二秀:“您救了我?”

神者:“是他——黑狗山豹。”

二秀扶摸着黑狗:“……山豹,你好象认识我?我好象见过你……请问阿公——神的使者,搭救本姑娘有何见教吗?”

神者:“姑娘,你有了十年剪不完、十年割不断、至今解不开、日后驱不散的烦心事啦姑娘。”

二秀:“你怎么知道?”

神者:“老树拦住你、山豹引来你。这是神缘。姑娘,是该我来帮你啦。”

二秀:“我好象很熟悉您的声音。长老,您……”

神者:“无须多忧。无须多问。我行我心——我心我行就好。”

二秀:“我行我心?”

神者:“你想做什么来着?想见崖珠山庄安阳公主、想找的……想做的……就一样一样去做出来。行不通、走不顺的再来问。我会在前边等着你、也许在后边跟着你。”

二秀:“前边等、后边跟?那该有多累人!”

神者叨念着:“烦不烦,听自然。顺自然,百个安……”

说着,他半卧洞口门边睡着了。

二秀有些茫茫然:“这么古怪的老者——他是谁?”

她缓缓地上马;

马儿驮着她寻路前行。她消失了影子。

西江。铜锣号楼船上。

大江尽头,远远地出现了缥缈的山影。山影那边,是一片天地苍茫的蓝色。

“那一片蓝色是什么?”

“海。海!”大秦士兵们有人喊叫起来。

“是天是海分不清。咋啦?我们是掉进海底啦?”

“不对。我们的楼船是掉进天渊去啦!”

“咋整?回不了地面、回不了家乡——完啦……”

 “中原人、北方人看到海啦!”赵佗楼船的舵楼上。

大秦兵士们说着,透出异常兴奋。

“大海也渴盼着见到山里的中原人。”罗阿公说。

“为何叻?”赵佗问。

罗阿公道:“当年越人先祖,并不只限在岭南、南海。在岭北曾居至长江东海之洲。春秋、战国500余年中,吴、越相争之后,楚灭越国,岭北的越人才东退闽越、也有从海上返回岭南的。楚人为沟通百越,在湘水长沙之地建有越城——越人街。易商易货的楚人、越人,车水马龙;我年年都去楚地的越人街。小楼船换来稻米、油盐、布帛、铁器。后来楚国也在岭南白云山下设立了楚庭。易商、易货。湘楚百越、中原岭南,相依相养,互通互惠。也是百余年和合相安的啦。”

    (史话纪言:史上白云山下,筑有石牌楼长街“楚庭”;商易、储货市场。车船人流不断。甚是红火。今犹存石雕横额遗迹。)

罗阿公:“那时中原人年年有进白云楚庭——石牌商街、易货行商的,每每都将船漂至我南海之滨,入我九龙岛渔港,来铜锣湾地,换我的铜锣、铜鼓;经这崖珠十字门水道,入崖珠渔港。再回西江楚城——经番山、禺岭进北江。东行则入东江达越东霍氏龙峰之地; 北出韶关。转马帮过庾岭归湘楚。再乘潇水则过长沙、入洞庭。这是南中国先祖遗承的经络灵脉。自从年来秦扫六合,发兵岭南的消息一出,则越城废止,楚庭荒芜。人烟云散、古道阻塞……”

秦人们仿佛看到消散的人群。空荡荡的越人街、石牌、商城;

逃散的车船。荒芜颓弃了的楚庭、梅关、古道;

罗阿公又道:“灵脉阻断,经络不通。百越惊觫,人心惶恐。岭南本无一兵一卒之地,百越乃部族生息之乡。何以会招徕大军屠戮之祸?天杀罪者,无罪者天不该杀呀!赵将军,你来啦,真是天赐百越的太平将军啦!”

赵佗:“阿公休出此言。顺天意即顺民心。民心亦即天心。为将者,当为天地立民心,为万代开太平。这也是大秦始皇帝一统江山的心仪大略。末将只是凭感悟行之而已。岂敢贪天之功?”

罗阿公:“将军真乃天将也。”

赵佗:“老阿公与灵谷大师居然不二。”

罗阿公:“老夫不敢。灵谷乃大智者。在下只不过是个铜铁匠师、行陆海商贾之道而已。受灵谷大师的信赖和委派,来关心百越乡里市井之情而已。”

赵佗:“这对灵谷大师倒是个填补。”

罗阿公:“不敢。实不相瞒,越人里还有好多心存疑虑者。深恐将军以商旅之行,探询桀骏的踪影,意在诱捕、追之、杀之……”

赵佗:“桀骏已远入西越万千大山中隐遁。赵佗何故会在西江上下南行、北去、东走——岂非援木而求鱼?”

罗阿公:“将军固然言之有理。可是……”

赵佗:“东江之战乃是一场误杀。况且背后有因。只要桀骏不再袭击秦军。不再与大秦为仇,赵佗决不再言追杀二字。他若回头现身,赵佗会送他回龙昆山寨重归长老之位。”

罗阿公:“好样的将军!”

赵佗:“本将此行是灵谷子大师指引,意在经这南海崖珠十字门水道——走番山、禺岭,进北江入东江达越东霍氏龙峰之地;一商一易,给越人伤亡者家人送些抚慰。”

罗阿公:“百越得福啦!”

赵佗:“请阿公再行指点。”

罗阿公:“只是……眼下这前方就要到达的十字门崖珠部落……”

赵佗:“阿公请讲。”

大海。蓝天。

楼船行驰在蓝成一体的天海之中。

罗阿公:“崖珠部落乃南海大族。人称海族。崖珠之海藏有日月之贝,是从神奇的雷公岛下的北海神湾过来的日月神仔。携带着天海宝珠。日夜常光,海族人谓太阳安歇之地,号称安阳部落。以猎鲨、捕鳇着称。现今崖珠山庄长老有一女儿名叫珠女。自称安阳公主。族人们就叫她山庄公主、庄公主。善制巨弓利箭。十里之遥可射猎鳇鲨;射杀敌者,则一箭十簇,十簇十杀。此女虽然相貌靓丽,却是蛮野奔放的主儿。将军,部将需小心行事。”

赵佗:“谢阿公。赵佗记下了。”

楼船远去。

江海岸边。安阳崖珠山畔。

崖珠女庄主的半山竹寮营寨。

庄公主珠女正在和那位远来的傩巫见面。

那位戴着怪笑傩巫面具的神者。正在敲着单皮太平鼓,且哼且舞地为公主跳着萨满神。

    天门云  地门海

妖魔走  鬼怪来

崖珠崖珠有大灾

奉珠庄主喜开怀。

……

神者:“公主,你有喜事开怀。”

崖珠庄公主:“我不信。你不是说秦军来啦有大灾吗。他们杀人也算喜事吗?”

神者:“那是头一拨秦军干的。这次楼船将军来了。本神者只是给你个消息。崖珠是否有灾。公主你都是灾中有喜。”

庄公主:“会有这等事?”

神者:“不可不信——贵客来了!”

庄公主:“瞎说。讨我高兴?”

侍者海妹进来。

海妹:“庄公主。有人求见。”

庄公主:“什么人?我这正和远方的大师神者说话呢。”

海妹:“她称自己是二庄主。”

“大师要我来为公主解迷的啦。”随着话音步入大堂的是二秀。

“哟,这不是人人都想着的二秀姑娘吗?”崖珠公主高兴得嚷叫起来:“听说你云游他乡,不在百越啦。老阿妹是舍不得我还是想我啦?在我这冒出来一定是有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过来坐。快说给我听听。”

神者:“刚刚在下为公主算定,她有喜事开怀贵人来。您就来啦。”

二秀:“看来神者真是百断百灵——您真的是飘在前边来等着我的。”

神者:“——从不食言。也会有跟在后头的时候。”

庄公主对侍女:“海珠妹,告诉她们拿米酒烤肉、龙虾来,犒劳傩神大师。”

海妹:“酒肉都齐了。”海妹转身接过身后女丁托着的食盘,递到神巫长者面前。

海妹与神巫目光相碰。如同一丝电火相撞,相互盯注了一瞬。

神者:“……喔,谢公主。在下游走为命。只求素食一箪。酒水倒可当山泉解渴。”他接了酒、饭团,又问:“庄主,请原谅在下多嘴。敢问这位小靓女她……”

庄公主:“她呀……叫海妹。是我的使唤丫头。三年前南十字澳发生过一场海盗船的抢劫。是我从南十字门海岛上把她拣回来的。说不清是哪个部落的人。听不懂她的话。这一年多来跟着说岭南话,刚刚马马乎乎。就是人特聪明。还……”

神者:“……在下知道了……谢谢。”他转对海妹:“恭喜这位小美女,你的好运就该来了。”

神者长者吞着饭、饮过酒走了。

海妹盯视他的背影。

庄公主:“海妹,神巫长老好象认识你……”

海妹目不转睛地盯注。好一会才说一句话:“也许是……不过我确实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柛者。”

……

庄主:“二秀,快点给我说明白了吧。急坏了我啦!”

二秀:“急啥呀。庄主朝思夜想的如意郎君他找上门来啦!”

庄公主:“在哪呐?快带我去见见他、瞧瞧他。”

二秀:“就在江边的楼船上—---秦兵!”

庄公主:“少吓唬我。你哥哥梅旌回来啦?”

二秀:“美的你。你不是说,他久在秦地当兵不归,你就想换换口味吗?”

庄公主:“鬼丫头,替你哥哥来试探我?”

二秀:“不。倒是你可以试探秦兵秦将。”

庄公主:“此话怎讲?”

二秀:“我从九嶷山到西越灵川神庙,一直到平灭骷髅王的乌胥山,一路上跟秦军打了几回交道啦。中原的男人好色。都好色。尤其秦军的军官们,见了女的就想……”

庄公主:“男人都那味儿。你哥不也是吗?我正想试试。秦兵也不怕。只要是男的——得真是个人模狗样的男士。我就立马把他接过来。若是个丑八怪呀,我就连你带他一块绑在大长箭上,用八人大弓,射到山那面的大海里去!”

二秀:“别说大话。”

庄公主:“少说废话。快给我拿来……”

二秀:“他们可不是来相亲的。上来追杀霸占岭南的。你得按我说的办,他自个才会来。”

二秀与庄主伏耳交语。

庄公主:“真的?这个他……可能是谁呢?”

二秀:“船上有越公子、有赵佗。肯定是有头有脸的一位。不会是小兵伢子。”

庄公主:“我就听你这一回!不过我这等着秦军的。还是杀人的刀剑、长弓。”

崖珠山。面对江海的崖畔上。

那一片平石台上,布列着细长树干弯制的巨型弩箭。朝向为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排列成五瓣花蕊的形状。每墩箭台后,持镞而立者一人;拉弓发箭者八人。全是崖珠山里女性。各个半裸秀体,肌肤光润如雨后棕榈。别有一番秀媚英爽的风姿气韵。

庄公主与二秀走上山来。

庄公主:“你不能离开我这里。”

二秀:“我要快些去看阿郎的。”

庄公主:“他们躲在山里。生人找不到的。”

二秀:“我是生人吗?”

庄公主:“我知你是山里通。你也用不着忙。只要我对天发出一只带火的响箭。阿郎的西越部落联盟就知道秦军来啦。”

二秀:“山贼来了哩?”

庄公主:“发两只火箭。”

二秀:“海盗来了哩?”

庄公主:“发三只火箭。”

二秀:“秦军箭数最少——一箭。”

庄公主:“多了也没用。崖珠人们都逃到禺山外的南海,准备着上陆岸,躲秦兵去啦。放多少带火的响箭,也是谁都听不到。”

二秀:“瞧,江上露出船影儿了。”

庄公主:“靓女们给我听好了。中箭冲天射火——东箭装五簇。呆会儿楼船到了,等我的口令!听懂啦没有?”

“听懂啦!”崖珠的靓女射手们齐声应着。

楼船上。

赵佗的铜锣号楼船在乘风行走中。

忽见苍茫大海的近处,有一黛山峦迭翠迎在面前。

旋即山风呼啸、海风相迎,大浪急撞岩礁,发出一阵阵叮叮咚咚震响天宇的奇妙声音。有如天琴、海乐、山吼、风语。

军士们与赵佗只顾静听不语,仿佛痴入魔门幽梦之境。

“这就是南海十字门四岛之一,有名的横琴岛。”罗阿公的声音。

海风掀起廉雾的瞬间,果然见那一黛山峦迭翠的大岛,横卧在眼前,恰似一柄巨身的神奇古琴。

“啊,横着的琴——横琴——横琴海岛!”

横琴岛——

那风海、山峦之间阵阵发出的天籁之音,令北方来的兵士们浸沉在惊讶不已之中。又见远处阴霾下,岛间的海光处突然闪射出一片火焰似的艳丽红光。随云风动,摇弋如幻。更令人如梦如痴,惊叹不已。

罗阿公的声音:“十字门——这就是十字门。万年巨大的神珠神贝们铺满了海底。白天发出红光,夜里、风暴里会发出银亮的濠光。是航海人和鱼家救命的航灯啦!”

“哇——海的珠、珠的海!”众军士在呼叫。

楼船临近崖珠岸边。

楼船靠岸。

(史话纪言:大横琴、小横琴、陆岛、凼仔 四岛组成十字形海域。史话称十字门。周围海域开阔,平亮如镜。有濠镜澳之俗称。与十字门相依,加之日月贝之海珠传说,方有澳门、珠海之称谓传之古今。)

崖珠箭台上。

庄公主的女箭手们—— 正一簇簇地瞄准着他们;

赵佗的楼船刚刚停岸。

赵多的锣鼓家什就敲敲打打地揍响了。

唢呐也吹起来了。

过去了好一会之后,崖珠山下依然是一片寂静。不见一个人影儿出来。

船上的锣鼓琐呐都停下来。人们在呆呆然地观察这动静。

突然间,只听嗡嗡一阵声响,“轰”的一道火光打珠崖山头冲上天去。又“噗”的一声在半空中爆裂开来,火花四溅。倒是十分壮观、发人惊奇。

秦军以为船到新岸,越人长老们在鸣放礼花相迎?直到短瞬间又是“飕飕飕”一簇长箭射来,“喀嚓嚓”一声雷霹般巨响。楼船桅杆上的秦字大旗应声断落。

全船兵马大惊失色。

郑武立即跑上舵楼,问请赵佗:“将军,是否马队下船应战?

赵佗以手止之说:“稍安毋躁。静观其动。”

之后,崖珠海域四周真的就静下来。既无人迹可闻,亦无鸡犬之声。连风声也悄悄地隐退了。

越公子——越秀从后舵杆处走过来。

“将军勿动。”越秀说:“全员在船上歇息。我下船去寻找崖珠长老。”

赵佗:“越秀,崖珠长老鸣火箭、射落我桅杆,是何用意?”

越秀:“这是崖珠女庄主干的。一帮女射手。将军千万勿急。等我消息。”

赵佗:“越秀。末将与你同行。”

越秀:“不可。有阿郎的西越联盟在这边,这水深水浅就一时难说明白。”

赵多:“将军,在下愿、愿随越公子前、前往。”

赵佗:“也好。照应好越秀。遇事多听她的。都不准对越人动武。”

赵多:“小的记下了。”

越秀:“将军何时行动,谨听罗阿公的。将军,越秀去了。”

赵佗:“我也会下船在岸上。我会在山里边转一转以便接应你。”

山畔上。山梁上正行走着神巫。

他飘散的白发银须。被山林杂木挂得凌乱了的黑麻布衣衫。

他背着傩面、神具,引领着黑狗山豹。

他口里嘟哝着:“山豹。你慢点。山豹,你慢、慢点……”

小心翼翼在寨街寻走中的“越公子”阿秀、赵多。他们一前一后东张西望地探寻着走过来。

她轻轻推开一户竹楼人家的木版门扇。

院子里、竹楼里是空空的、静静的。

她们又行走在越人的街区。试探地步入越人的一户户竹寮。

崖珠山庄空空地。死一般寂静。

崖珠的山林里。

 面海的山洞口外。老树、藤萝天然攀架起的浓荫下。

这里是阿郎、他的西越联盟部下头领们的驻地。

那位戴着怪笑傩面具的神巫。又在敲着单皮太平鼓,且哼且舞地为阿郎跳着萨满。他灌了一大口越家米酒,喷到一架半燃着的篝火堆上,“噗”地燃起一团烈炎。

神者:“盟主。你有大难临头啦……”

阿郎:“……”

神者:“秦军在苍梧之地留守了赵光的一股兵马。设下了埋伏。又发来一楼船的步骑兵队。”

阿郎:“……”

神者:“——追赶你桀骏的部下、西越盟主——阿郎大公。”

阿郎一阵惊怵。

阿郎:“秦军进苍梧之山我在那儿,没见烧杀动武。”

神者:“秦军横暴,激起过百越的仇雠。一下子死了十万兵马,他还会乱杀无辜吗?冤有头,债有主,你这等盟主、头领之类的人必是他们追杀不舍的目标。秦军来到崖珠山下啦,大公!”

阿郎:“……啥叫大公,我算什么大公?”

神者:“因为要捉拿你,才就给你提了爵位。小百姓也逃不掉。瞧。有人来寻你追杀。也有人来为你报信……”

二秀刚好已经出现在阿郎的面前。

阿郎:“二妹,怎么会是你?”

二秀:“不是我,会是谁?会是大秀?还是玉娘姐姐?”

阿郎:“不,不。只能是我的小二妹妹前来关心我。”

二秀:“算你说了句良心话。玉娘姐姐被秦军护着。还不是为招回桀骏首领留做诱饵?大秀呐,已为秦军赵佗作了向导。她只能引来秦军。”

阿郎:“不。越秀不会是这样的。不会的!”

二秀:“我的傻哥哥。你不信?走着瞧吧。”

阿郎:“……这位神使说……”

二秀:“我听到了。也看到了。”

阿郎:“你可看得清楚?”

二秀:“不会有错。马丁他们走了我才回苍梧山的。赵光确实有百人骑队留守在苍梧山里。不会是马丁的人。”

阿郎;“……真的是设下伏兵、陷阱,等在那捉拿桀骏和我的人马吗?”

二秀:“除此而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勾当吗?赵佗的楼船已经停在了崖珠部落的岸边。就要找上门来啦!”

阿郎惊怵地一抖。大叫:“阿仔!”

阿仔:“郎哥。”

阿郎:“你快去打探清楚。要格外小心。”

阿仔:“明白!”

空空的山寨子。街心空场。

越公子越秀、赵多走过来。

越秀几次拉住赵多,绕过了越人设下的翻版和陷阱;

赵多又被村中的老树神坛、黄铜锣鼓所吸引,蹬上坛去。

越秀一个人已走入了庄街尽头的峡谷。

她正欲回身去寻找。

神坛上的赵多正模拟拜神、双手合十。却一脚踏落了地陷的翻版,跌进深深的地道。被守在下边的几个女剑手捉了,缚住双手。

赵多愣怔怔地故不反抗。

女剑手们用黑布蒙了他的眼睛带走。

庄公主的高大竹寮里。

赵多被女人们押进来。

庄公主:“海妹,替我揭开他的黑盖头。”

海妹:“咳。”她揭开了赵多蒙头的黑布。现出了赵多滑稽可笑的面孔。

他细看了一圈极富神采的海妹。又见了庄公主那分艳惊人心的靓丽。“嘻嘻——嘻嘻……”他只顾笑,脸却苦得变了形:“……女的。全是女的,嘿嘿嘿……”

公主走近他一阵端相,立即扫兴:“什么大秦男子汉,威猛金不换。丑八怪。八怪丑。放啦、放啦。快送他滚蛋……”

赵多:“哎哎哎——别呀。我还没呆够咧。还没问我姓氏名谁、那里人氏、贵庚几何、官居几等、武功门派、有否娶妻生子……”

庄公主:“得得得,这位爷,果然是个色迷。我可不想再多看你一眼。”

赵多:“有那么蝎虎吗?你不就是什么什么‘脏、公、猪’吗?我见过的漂亮女人多啦。她们都说我——赵多赵多——相貌奇特……”

庄公主:“你是谁?赵佗?”

赵多:“当然。俺就是赵多。立不更名坐不改姓。真的假不了。”

庄公主:“赵佗——大秦的副帅、少将军,就这模样?”

赵多:“这模样咋啦?车轴汉 金不换。打起仗来万夫难挡。疼起老婆来痴心病狂。我赵多管叫你心花怒放。”

庄公主:“这个家伙嘴巴不老实。什么狗将军。靓女们给我收拾他!”

女剑手们上前撕扯他。揪耳朵的、踢打的、胳肢的……

女人们在取乐、打闹。

赵多在吱哇胡乱嚷叫着。笑得女庄主前仰后合。

赵多实在挨不过了,一个翻滚鱼跃轻功,纵身跃上了大堂的房梁。

庄公主和女人们。都惊讶地怔在那儿。

庄公主:“看不出你还真有两下子。下来。把他关进石洞里去。”

赵多:“不。嘻嘻……我不下去。嘻嘻……我不下去!”

庄公主:“海妹。拿箭来!”

女箭手海妹张弓搭箭瞄住他——

赵多:“哎哎哎——别射别射!我下来啦、我下来啦——”他嚷叫间又一个纵身蹿出了大堂的窗子,滚落进崖下,不见了踪影。

女人们欲追。

庄公主止之:“算了吧!活该他掉进那地道井,可没有现在这么舒服!”

  逃出大堂的赵多,得意洋洋地行走在崖畔上。

“扑哧”一声,他落进一道深深的陷井里。随即里边咕咚一声响,水花溅出井口。

赵多在井下乱喊乱叫着。

    越公子阿秀在寻觅赵多又走回来。

在神台的石阶下,突然窜出四个女箭手,绑了越公子阿秀,也用黑布蒙了她的眼睛,拉着就走。

后崖。山洞口。

阿仔跑回来,急切地嚷叫着:“郎哥,秦兵的大楼船停在岸上。奸细都摸进了奉珠庄主的大堂啦!是赵佗亲自来的啦!”

阿郎大惊:“啊?赵佗……”

阿仔:“不过不过……让女箭手们给捉了。”

阿郎:“拿剑来。阿山、阿根,拉十人敢死队,跟我摸过去。听我的,见机行事。”

“咳!”阿山、阿根应了。

阿郎率他的越人敢死队全副武装,奔扑向崖珠庄主的山畔。

“越公子”阿秀被捉进了崖珠庄主的大堂里。

她的蒙眼黑布被海妹给打开来。

一个英俊的越人男儿身形出现在众女人的眼前。

鸦雀无声。

庄公主大为惊喜。

她走近他。前后左右绕着圈地品视他。

庄公主:“这个还真不错。不过,你是越人,不是秦军。”

海妹:“庄公主,别忘了,这满船的秦兵都是化了装的假越人。”

庄公主:“我差点给忘啦。可是,中原的男人里头,也有这么秀气的男子吗?”

她走上前去,一把摘下越秀的男人帽子。散落出她一团瀑流状的乌黑秀发。

“哇——”

满大堂的越女们一阵齐声惊叫。

“啊?女、女、女的?”崖珠庄公主又惊又气。她围着越秀急忽忽地转了三圈。

“你你你……你到底是谁?你是什么人,敢来这崖珠山上欺骗我。你说、你说……”

越秀:“……”

崖珠庄公主:“说。快说话。不说真话,我就发长箭,把你射到山那面的大海里去!”

越秀讲了一句越语:“美女,你是崖珠庄公主——珠女?我识得你。你不识得我……”

崖珠庄公主:“百越人?”

众人惊讶。

阿郎等闯进了大堂。

阿郎大为吃惊地:“……阿秀?果然是你!”

越秀:“阿郎……我是来找你的呀!”

阿郎:“来找我?带着秦兵来找我!引领着赵佗来抓我!没错吧。大秀。我阿郎来啦。你让赵佗来吧。你让他来抓我,就先跟我拼个死活吧!”

越秀:“阿郎……”

崖珠庄公主:“原来是越人里的奸细。绑了。发箭!”

阿郎:“庄公主别急。要她先把赵佗领出来。”

崖珠庄公主:“赵佗?用不着她领啦。已经在我的手上!海妹,叫她们把那个叫赵佗的家伙带上来!”

海妹:“是。”

崖畔的水陷井。

女箭手们拉上来浑身湿淋淋的赵多。

赵多冷得发抖。有意在石峡上来回跑跳蹦达。

“快。美女们,给赵哥哥换一身干爽爽的衣衫来!快、快,哥我冷得要死啦!美女们……哥我冷得要死啦!美女们、妹子们……”

女丁们的后房竹楼里。

海妹从竹墙的壁笼里翻出几件上衣、下裤,抛给落汤鸡赵多。

海妹:“快换掉你那身皮!”她与姑年们走出房,关紧了门。

赵多抖抖地脱着湿衣服:“不兴偷、偷着看啊。长这么大、刀枪不怕,就怕女、女人偷、偷着看……走开、走开,窗外的女的全走开!”

海妹走进庄主的大堂里。

   庄公主:“海妹,赵佗哪?”

海妹掩嘴一笑:“就来了。”

庄公主又围着越秀转了一圈:“美女们别傻看着啦。海妹,把这个奸细越女押进关海盗的牢穴里!”

海妹:“咳。”

庄公主:“看她姿色不错。留着,挑一个部落里最丑的男人娶了她!”

女丁们:“是”

阿郎:“等等。让她辩识一下赵佗。”

一身越人艳丽女装的赵多出现在大堂里——那样子着实有些可笑。

周边的越女们强忍着笑意。

而阿郎和女庄主却惊愕得发呆。

越秀一时哭笑不得。

赵多叫苦不迭:“嗨哟,崖珠庄公主——真不好意思,我的越秀大妹子,你要是再晚来一步,赵哥我的小命就没啦。这是何苦呢?”

阿郎揪起赵多的领子:“你说你是赵佗?哦?”

赵多:“我是赵多咋啦?真的假不了。”

阿郎:“大秦将军就你这分德行?”

赵多:“咋啦?这德行比你差多少?你是谁?没名没姓咋的?”

阿郎:“我是谁?我就是杀过你秦军十万、龙昆部落大首领桀骏——他的部下——阿郎。”

赵多大叫了一声:“啊?冤家的路真的就这么窄?”

阿郎:“天底下的道宽得很。你赵佗不走。”

赵多:“那你……你想、你想怎么整?”

阿郎:“今天我不要你兵马十万。咱们俩一对一!”

赵多:“干嘛?喝酒?”

阿郎:“别做梦。拼杀比武。”

赵多装熊:“嘻嘻、嘻嘻——那可不行,我只敢比杀鸡宰猪,没杀过人。”

越秀:“阿郎,别胡闹。他不是赵佗。他是火头军赵多。为将军烧火做饭的。”

阿郎出剑逼住了他:“想隐藏身份?不敢对决?晚啦——出剑!”

赵多:“嘻嘻。在下没带剑。压根儿没想跟人对剑……”

阿郎:“谁信你鬼话?出招儿!”

说话间阿郎那逼人的长剑就已经刺了过来。赵多只好一旋身子闪开。阿郎的剑又拦腰横扫过来。

赵多一个黑鱼卧水,就势双腿扫堂,将阿郎扫翻。阿郎顺势闪出十步之外,一个迂回又丈剑劈来。

赵多滚过箭锋,倒树着腾跃起一阵轻身龙卷。旋出了阿郎的剑锋圈外——好一个漂亮的乌龙搅尾,那丑八怪似的中原人赵多,竟然神通惊人地跃出了大堂窗外,令人刮目相看。更令周围的越女们口中“咂咂”赞许不绝。

阿郎盯着了他窗外的滑稽影子,气恼地飞身追了出去。

隐身窗外的二秀以得意的目光在看视着这一幕幕。

她抽身暗笑。悄悄地走了。

崖珠山野。

阿郎追逐着赵多。

二人在山崖上下盘腾激战。

赵多使出的依然是他的顽皮空手道。他“嘻嘻嘻嘻……嘿嘿嘿嘿”地顽皮笑闹,戏耍地应对着阿郎的剑逼追赶。惹得阿郎一阵阵火气难抑。诱得阿郎剑剑出手失误,终至击石断剑,无法再战。

他还是跃身追下山峡。

半途中赵多几个闪跃,不见了踪影。阿郎在峡谷中左右盘绕寻觅着。

死寂的山谷。

阿郎站立在一道崖石上,四下里寻望着。

崖珠山寨的方向突然升腾出大火烧起的一道道狼烟。

“不好。部落着火了!”阿郎跳下岩石回身向山寨的方向奔跑。

崖珠的部落山寨里。

一伙秦军铠甲装束的骑兵马队打着“秦”字军旗,在山庄里手举火把放火。

放火的骑马兵卒奔跑着大叫:“秦军放火喽——赵佗放火喽!”

“秦兵赵佗放火喽——赵佗放火喽!”

楼船上。

中军郑武发现火光:“百夫长!有贼人冒秦兵旗号放火烧庄。前去救火擒敌!”

百夫长:“得令。剑手守好楼船。百骑队上岸救火。看准贼人。杀!”

百骑队下船。奔入火场扑火。

郑武带一股小骑队追杀“秦”字军而去。

郑武的越装秦兵,与“秦”字旗下地铠甲“秦兵”在崖下谷地里展开了激战格杀。

小股铠甲 “秦军”逃遁。郑武军追杀而去。

山谷里奔跑中的阿郎。

寨子里的烟尘滚滚。他满脸的汗水淋淋。

意外地事情来临——十数人的一股“秦军”铠甲骑队拦住前路,包围了阿郎。来者如狼似虎,手段凶狠,蓦然间出剑杀向阿郎。

阿郎只有逃闪躲避之力。眼看被杀、被擒。

危在旦夕的瞬间。一身越人装束的猛男,飞步赤手夺剑而来,一阵风雨雷霆般地霹雳横扫,击散了“秦军”小队。营救了阿郎。

——他正是越人装束的赵佗。

“秦军”小队逃散而去。

山谷。恩公。都是影子。

    3

阿郎在痴痴迷离之中遇救,拱手揖见这位不知名的来者恩公。

“请问恩公大名。”

——阿郎俯首垂眉,但细瞄着赵佗的轩昂体魄。

“我知你是谁——阿郎。”赵佗说:“你无需问我是谁。你只须问清放火、围杀你和部落山庄的,是什么人。”

赵多也半路上折杀回来。他擒了落马的“秦兵”梅旌。

赵佗把被擒的梅旌提过来:“阿郎,记准了这个人。梅旌,我料定你会是他们的同伙。阿郎,你我一道来审问他,自会知晓一切。”

阿郎一惊:“梅旌?怎么会是你?”

石后。

隐身石后的二秀,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她怒狠狠地策马疾走了。

山谷的恩公。

赵佗:“阿郎,火已经被救住。领着你的随身人马,到崖珠部落山庄的神坛上来。我会把这一切给你和崖珠庄主说个明白。”

阿郎:“恩公。阿郎恳请现在就把这梅旌交我送给崖珠庄主。”

赵佗:“……也好。”

赵多:“但要我赵多押解同行。”

阿郎盯注了他一眼:“看在恩公相救的分上,我才放过你这个叫赵佗的家伙。可是,在下不会与你同行。”

赵佗:“不必啦赵多。还是让阿郎按着他说的去作。不过你要提防,看看清楚,领梅旌前来打杀放火的又是谁。”

阿郎:“……在下不会放过一个杀手。”

赵佗:“阿郎。你要劝解庄主,把越秀姑娘还给我。我追拿了纵火人就要见到她。”

阿郎:“到了神坛上也许会有结果。”

山峡路上。马背上的梅旌不断地哼叫着恳求松绑。

阿郎不肯为梅旌松绑。反倒策马一鞭,让战马一溜小颠小跑向山坡盘走。阿郎跟在马后不怀好气地挥鞭打马。

阿郎的脸色一团阴云。

山峡路口。

赵多:“将军。干吗把梅旌交给阿郎?”

赵佗:“是马丁的人在作怪。他必定来解救梅旌。这个人一出来,此间的迷团就已破解一半。”

赵多:“他要是不来救呐?”

赵佗:“我们就合审梅旌。发小队兵马巡走山林。追缴马丁。”

赵多:“当初就不该放了他。以后的日子麻烦大啦。”

赵佗:“他只不过是一只风筝。郑武会抓到他。而我要找的是操线的人……赵多。”

赵多:“在。”

赵佗:“你我速回山庄。分头寻找越秀的下落。一袋烟之后,老树神坛上会合。”

赵多:“是,将军。”

山梁上。

阿郎赶着马驮着梅旌行走在山梁上。

石畔后闪出一骑马人来拦住去路——马背上正是二秀。

双方对视着站立在那里。都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说话。

阿郎:“小妹。围杀我的秦军里有你哥。二秀,你、你真的不知情吗?”

二秀:“阿郎,放了我的哥。我会把造事的凶手马丁抓来给你处置。”

阿郎:“放了梅旌?我可不想再跟你玩游戏。要是你有真心,就去把马丁抓来给我看!”

二秀:“阿郎。你信不过我二秀?那好办。把梅旌交给庄公主阿珠。你我一同去追找马丁,抓了他、杀了他这个不仁不义、撒谎骗人的东西!行吧?”

阿郎:“不行。现在我谁都不信。马丁、梅旌,本是他们找我阿郎,要结成杀秦的伙伴。秦军的楼船来了,他却来围杀我……他们是鬼还是人?把人搞胡涂啦……还是那句话,你有真心,就去抓马丁!”

“马丁是个浑水摸鱼的家伙。不是人。不是人……”梅旌哼叫着:“哥,你等着,我不会让马丁得逞!”二秀打马一阵风,飞下山去。

崖珠部落的山庄里。

楼船上下来的越装秦兵、阿郎联盟的百十号男丁们在捕火施救山庄。

几间竹寮、木楼的院街,冒着火后的残烟。

崖珠庄主、海妹和她的女剑手们,脸色阴沉地面对着这场灾难。

女人们们满怀伤感地离开街区,步回了庄主的大堂。

烈火烧心的阿郎

阿郎赶过来。他把马背上的梅旌抓起抛在大堂门外的草地上。

阿郎疾步闯进大堂。

阿郎走近庄公主:“庄公主。这、这到底是谁干的呀?啊?”

崖珠庄公主:“……秦军。他们口里都高声喊叫着‘赵佗、赵佗……’”

“秦军!赵佗……果然是秦军——赵佗!”阿郎提起手中的马鞭,一步回身门外,疯狂地抽打被捆倒在地上的梅旌。

“秦军——赵佗……果然你们是同伙!是骗杀百越的同伙!秦军——赵佗!秦军——赵佗……”

阿郎口中吼叫怒骂着,那皮鞭就抡打得梅旌翻来滚去。

庄公主:“阿郎,打他何用?那个人是谁?”

阿郎:“还有谁?你的 心上人!”

庄公主:“谁?住手、住手。过来我看……啊,梅、梅旌?怎么会是你,梅旌!”

被捆在地上的梅旌把头埋进草堆里。

庄公主:“阿郎,把他给我提进来!”

阿郎拉起梅旌颓丧着进了大堂。

梅旌:“庄公主——阿珠,阿哥对、对不住你…… ”

庄公主:“你、你、你真的是放火的秦军?”

梅旌:“珠妹子啊,哥我……一言难尽啦……”

庄公主:“我就问你,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梅旌:“……是。不、不、不……是、是一小队秦、秦军 干的……”

庄公主:“是你说要做我的夫君。是你说跟随梅狷将军去楚地作了中军尉之后,回崖海山庄与我成亲。我等了你三年了。只以为你在东江秦越之战里,随屠雎十万秦军一道阵亡了。在这大堂的房梁正下方,我爹为你设了灵牌位。可是想不到你活着。回来了。更想不到你领了秦军烧了我们的新房。你!”

梅旌:“妹子啊,哥不象你想的那样。哥所以肯跟回来,就是为了见你呀!”

庄公主:“不想听你编故事。阿郎!”

阿郎:“在。”

庄公主:“把他拖到猎狗场去喂狗。”

阿郎:“好!庄公主……那猎狗都是他的朋友,怕是……”

庄公主:“那……把他送到骷髅山,让乌胥人砍他的脑壳祭天神!”

阿郎:“对!庄公主……可是,骷髅王刚被赵佗平灭啦!”

庄公主:“这……”

阿郎:“不如先把他晾在大太阳底下,让太阳神烤焦了他。”

庄公主:“随你吧。反正我不要再见到他!不要、不要,再也不要!”

阿郎示意。手下把梅旌提出大堂。

阿郎:“庄公主,这回秦军可是无法赖帐啦!”

庄公主:“把赵佗抓回来。把赵佗抓回来,才算你有本事。”

阿郎:“庄公主。您亲眼见的啦,我俩一直拼杀在一起的。我就是没相信他真的会是那少将军赵佗,才让那崽子逃掉了!在下就去抓他!”阿郎回身大叫:“来人!”

阿郎西江联盟的八位头领一拥而到。

阿郎急风暴雨式地指派:“老山、九真、南蒲、白蕉!”

老山、九真、南蒲、白蕉先后应着:“在!”

门外的赵佗。

赵佗从地道洞口走出来。

他走近庄主竹楼的大堂门口。站了下来。

他在门口看着大堂里的一切。

庄主的大堂内。

阿郎:“老山、老九,你们各带十个好剑手。搜遍庄前崖后。把那个穿女人装的赵佗给我们的崖珠庄公主抓来!”

“明白!”头人们齐声应着。

“少咋呼。我要的可不是他!不想再见他!”庄公主耐不住地叫了起来。

老山:“这就好办啦。庄公主不要他我们就杀了他!”

阿郎:“庄公主也即刻下令发射剑弩,射毁秦军的楼船!”

九真:“对。杀将报仇,干个痛快!”

南蒲、白蕉:“走。杀他个痛快呀!”

“走啊!”

“杀呀!”

“放箭啦!”

“慢——”陌生人的一声猛呵,令全场鸦雀无声。

猛呵一声、震息狂飙的人,正是已经站立门首有一会儿了的赵佗。

怒气涌动的男人、女人们,愕然地望着他。

阿郎一时也怔在那。

“我——就是赵佗。”赵佗平静地说道:“在下正是诸位说道的那个秦军赵佗。要抓、要绑、要杀、要砍,都不劳大家费事。我来啦!”

一席话仿佛凝止了场面的空气——男男女女们呆了。傻了。乜了……

庄公主珠女仿佛陷入梦境,品视着赵佗。

寂静过后。

阿郎一直怔在那。

又寂静了好一阵子。

阿郎醒过腔来:“……哎哎哎……恩公。你犯的哪门子傻呀?干吗要替那小子背黑锅?就打你真的活够了,也没理由替他去死呀。他、他赵佗是个什么东西!他不男不女那副狗儿不如的样子……”

这工夫,身着女人红袄的赵多窜了进来。

“哎哎哎——”赵多呼号喊叫着:“别骂人呀。当着张三骂李四,冲着将军骂赵多,此乃小人之道也!赵多——我回来啦。有啥不痛快的话冲着在下骂。可以骂个狗血淋头、痛快了为止!”

赵佗:“赵多。百越陌生人前,不可言行无稽、无理取闹!”

赵多急忙跪下:“是,将军。赵多知错。赵多知错。”

赵佗:“起来吧。”

赵多:“是。

     这一意外情景,让在场者为之大怔。

阿郎走近赵多:“哎——赵佗,你说真话,他……到底是谁?”

赵多小声地:“他是我的将军——赵佗呀!”

阿郎:“那你就不是赵佗了?”

赵多:“俺当然是赵多——多了。俺本来就是赵多吗。俺爹妈生俺六个哥,生了俺就第七个。取名叫老多。多多多,将军是立人佗;在下是多少的多……”

阿郎:“什么多多脱脱、立人立狗的啦,搞胡涂我啦。反正他才是赵将军。你不是那个赵将军。对吧?”

赵多:“本来就没错吗!是你把我给搅和错啦!”

阿郎:“赵佗。看在你是我恩公的份上,阿郎我要以岭南人的礼节问您一句。”

赵佗:“阿郎请讲。”

阿郎:“山寨的火是不是你秦军放的?”

赵佗:“你说呢?”

阿郎:“当然,你可以说起火的时候你我正在一起。可是这不能说这罪孽不是你秦军所为。”

赵佗:“赵多。”

赵多:“将军。”

赵佗:“带梅旌。”

赵多:“我已把他拎来了。”

赵佗:“梅旌!你可知罪?”

梅旌:“将军在上。小的梅旌知罪。”

赵佗:“你本百越族人。念你随梅狷将军入秦军效命国家,又遭东江之战,几经蒙难、幸存活命。委实不易。为此你随同马丁等另行图谋,几番诡计、多次设陷,本将军都宽宥于你。意在给尔改邪归正之机。如今又来行离间害民之计,尔必如实招徕。方可饶你不死!”

梅旌:“将军,小的梅旌一定句句如实说来呀……将军……这火是马丁放的;劫杀阿郎也是马丁人马、马丁的毒计。阿郎、庄公主,马丁一伙人马,本是屠雎残散的苟活部下。早已被将军遣散回乡。马丁已不是秦军。他要假祸将军、栽赃百越。再挑起秦越东江仇杀的惨剧……”

赵佗:“还有。如实说。”

梅旌:“我说、我说……”

山峡里。

正在逃奔中的马丁小股骑队。

追击中的郑武小股骑队。

郑武追到山峡转弯处勒马停下来,命令骑队道:“收兵回营。”

百夫长:“中军大人,为何收兵?”

郑武:“将军有言,马丁不过是只风筝,瞄准了他的影子放开一马,才好捉出他的操线人。”

百夫长颔首。郑武骑队回马驰行。

又一道山湾子里。

二秀骑马立在了山口处。

逃来的马丁小队驰来。临近了。

二秀怒目盯视着马丁。

马丁在马背上喘息着:“二小姐,你果然在这里!”

二秀:“姑娘我要亲眼看看你怎么撒谎、如何骗人!怎么耍鬼把戏!”

马丁:“扯远啦,姑奶奶。快走吧,郑武的马队追来啦!我从来不骗你。”

二秀:“马丁我问你。你讲好了回内良的。我眼盯着你领着骑队回内良的了。怎么又来崖珠偷袭我越人海部落?”

马丁:“偷袭是假,攻秦才是真。小姐常说的啦——兵不厌诈。况且又是大公子吴央的事先安排。”

二秀:“你烧毁了村街,把我哥送给了赵佗。庄公主和阿郎都合和了赵佗。整个西江、南海全是秦军赵佗的了。你还不和吴央一道滚蛋!”

马丁:“不,小姐,太阳还没到落山的时候。鹿死谁手,有待分晓!”

二秀:“那你就快滚。我要去救哥哥。”

马丁:“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是吴央的同伙、马丁的帮凶。你入伙望风、刺过秦将;你诱使乌干兵马攻打过秦营;你化装茶娘盗过御旨;你明里暗里与赵佗作对,你哥又是我马丁的紧密搭档,放火烧庄就有他的份儿……小姐,什么叫十恶不赦?这回你懂了吧?你回去吧。回去找赵佗吧!他要不把你绑起来和梅旌一道吊在大树上处死刑,我马丁提头来见你!”

二秀被震怔了一下。

随即她又拿定了主义:“……我情愿让赵佗处死。我情愿……让赵佗处死!”

二秀吼罢拨转马头愤愤然驰马奔去。

马丁喊叫着:“二秀、二秀……”

马丁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自语:“野丫头,疯啦、疯啦!”

    4

崖珠山。老树下的神坛上。

赵多的一群乐手们又吹打鸣揍起南北混杂的鼓乐。

鼓乐三阵过后,村街仍然一派寂寂然。不见一个村人走来。

只有阿郎的百十号越丁肃肃然围立在神坛四周。

过了一会,赵多的锣鼓不得不停了下来。

庄主大堂里。

庄公主:“诸位,再接我崖珠人敬的一樽珍珠米酒。”

赵佗:“请问庄公主阁下。为何至今见不到一个崖珠的村民?”

庄公主:“中原传来秦攻岭南的消息,海部落的青壮男丁都投了了龙川龙越联盟去扛秦了。秦、越东江一战,血流成河、尸堆成山。男人们死活不知去向。赵将军又统领几十万大军围了岭南、灵川。崖珠家乡都是手无寸铁的女人老小们。闻风将军楼船追袭崖珠而来。又有马队随后截击。有谁不恐慌逃命、等你们来任意杀戮不成?”

赵佗:“这固然与马丁等的招摇、离间有关,又符合百越常情。请问上千口老小,如何逃得可以安身之地?”

阿郎:“全部落三百条竹蓬鱼船。在家父带领下逃往番山、禺岭间南海湾头的三江口避难。”

庄公主:“他们不敢上岸,缺吃少喝,成了漂泊不定的船民啦!”

罗阿公:“那一带常有鬼台风出出没没。也叫鬼仔湾。也常有不知哪儿来的海盗船前来抢掠骚扰。”

赵佗:“郑武中军。”

郑武:“将军。”

赵佗:“命百夫长找寻木匠、工师,日暮之前修好断桅船帆。明天一早前往南海樵山。寻找崖珠全寨家小、部落长老,送去粮米衣布。重回家园。让他们安居乐业。”

郑武:“在下遵命。”

罗阿公:“这些事就交给我就是。”

赵佗:“阿郎,崖珠长老那边还有你龙昆部落的家小。我想让你带领着他们反回东江龙昆山下宝地。过一阵子我会送回玉娘家族老小一道重回龙昆部落。你意下如何?”

阿郎十分感动:“少将军,若能这样做,你就不只是岭南的太平将军,更是百越族人的福星啦!”

赵佗:“不过,你阿郎的部落联盟先不能解散。马丁的山匪还在猖獗的活动,要保护好桀骏家族和越民的安全。提防他们两面三刀的离间计谋。”

阿郎:“阿郎多谢将军!”

庄公主:“诸位,再接我崖珠人敬的一樽珍珠米酒。”

阿郎、庄主、罗阿公、郑武一伙头领们举了杯樽就饮。美女们又逐个为之倒满酒。

赵佗:“这岭南的家酿酒,就是清凉、淡美、幽香、甘醇。喝起来解渴又解困。”

他举碗又一饮而尽。

庄公主紧贴他的身子坐了过来:“……你这位‘越公子’、秦将军还真是个好样的。诸位,本庄公主可是要定你啦。待家父回来,他会做主为我赠宝珠、订大婚、拜天拜地啦哈哈哈……饮酒……”

赵佗喝进了一大碗:“庄公主。看来你是喝多了。我早就听说庄公主就要下嫁梅旌。贺喜庄公主快是有老公的靓女啦哈哈哈……”

庄公主:“这话要年前说也还不假。现在说就不是了。梅旌和马丁已经一样啦。是百越族的叛逆、是罪人。剩下来的事是我抓来马丁,一道用箭刑杀了他俩。”

赵佗坐不稳了。

赵佗:“不一样。庄公主。他们俩不一样啊。梅旌亲自为我赵佗做的向导,秦军才一举平灭了骷髅王。梅旌是有功的百越好男人啦……”

庄公主:“他没有你好。你好。我不要他啦……”

赵佗先就醉得斜歪了身子。

庄公主示意海妹、两个女丁过来。

庄公主:“海妹,你们扶将军进我的后房先歇息了。”

海妹、二女丁:“是,庄公主。”

庄公主:“海妹……给我看守好。别跑了他……”

海妹:“公主放心。我秘藏——软禁了他……走。”

二女丁:“是。”她们搀扶起赵佗就走。

楼船的岸上。

罗阿公和他的工匠们在修造着桅杆和大帆。

阿郎联盟的男丁们也在修理着一只只小木船,准备着沿着海岸回东江。

庄公主的后山秘房里。

赵佗待两个女丁走出房门。立即睁开了佯醉的眼睛。

海妹突然进门送水。一眼瞄见了赵佗的常态。

海妹悄声地:“庄主,其实赵将军他……没有醉。”

庄公主妙然一笑:“我就知道他没醉。其实都没醉。他是借酒装胡涂;我是借酒说疯话。扯平了。无非是探测一番这位大秦将军,是真才还是假货。他若是酒色贪财之徒,就会是百越的祸殃。就手杀了他了事。关好了他!海妹,跟我回房取一样东西。”

庄公主与海妹进了她的竹楼。取下悬在松木梁上的编花竹芈。她打开来,取出红绸包裹的西瓜大小的宝石奇珠。

海妹看了骇异震惊之后居然说得出这颗奇珠的名字——“公主,这是崖海之南、南十字澳、南十字门海底才有的日月贝——澳门神珠。”

庄公主笑着:“鬼丫头,我这儿正是南十字澳的北岛湾。还算你识货。”

海妹:“我的家公在南十字门海崖上找到过一模一样的一颗大珠。海盗来偷、来抢。我老阿公就又把那宝物放回南海大澳啦。可是海盗又……”

海妹打住不往下说了。

庄公主:“让你说着了。为了这些神珠,我安阳山庄引得海盗船常来骚扰。他们惧怕姑奶奶我的箭阵厉害,才不敢上岸打劫抢掠。可是伪装设局,想骗走神珠的勾当没少干。我的老父都没上当。”

海妹:“谁都想得到它。把它放到山崖上,阴天、夜里它都会放出光彩象一盏明灯。海上的船民鱼家们有了它立在家乡的山崖上,再大的风浪、夜航,也迷失不了方向。才是个神授的宝物啦!”

庄公主:“没错。你说的不错。老人们都说这是天河上的摆渡女神妈祖赐给我们人间的日、月神贝的宝珠。他就藏在我们的十字门海里啦。我们这里叫做月儿长明日不落。我们这里就是百越的日不落部族。”

    海妹:“啊,日不落、日不落,好一个十字门、日不落……公主姐姐现在拿它出来……”

庄公主:“验证赵佗是贼人还是将军!”

海妹:“赵佗接受这颗宝珠?”

庄公主:“那他不是海盗也是山贼。立刻杀!”

海妹:“哇!杀?”

庄公主的后山秘房。

几个持剑女丁守在门前。

房内的赵佗几次推门、撞窗都无法逃出门去。在房间里急得乱转。

山麓上的二秀骑马飞奔而来。

山庄里。

二秀牵着马在四处寻找。全是空空的竹寮、空空的山洞。

庄公主的后山秘房门前。

牵马的二秀走来。

她见到守在门前的持剑女丁;

房内几次推门、撞窗急得乱转的赵佗。

她的秀眉为之一竦。

守门的山庄女丁们在玩跳格子、抓“嘎啦哈”。(注-猪的手骨-女孩们的玩具)

女丁们见二秀来到,迎上去。

“二小姐 ,来一道陪我们玩啦。”

“二小姐,我们这边好玩啦。”

“丫头们,又在这贪玩儿。你们可知道这里关押的是谁吗?”

“赵佗。秦国的大将军啦!”

“庄公主‘号’上了的心上人啦!”

女丁们七言八语着。

“赵佗?”二秀心中一怔:“还有一个咧?”

“没插门的姑爷子,不归我们管。”

“在公主那儿问罪,完蛋了。”

“庄公主看上大秦将军啦……”

“赵佗?”

二秀走近密房门前。门前,是一把大大的铜锁。

她眼珠一转:“丫头们,把门打开。庄公主要我提赵佗。”

女丁拿出铜钥匙,哗啦一声抛给她:“交差喽。走啊,跳海冲凉去喽……”

“走啦、走啦……”女丁门叽叽嘎嘎嚷叫着跑散了。

二秀打开铜锁。放出了赵佗。

二人无言地对视

赵佗:“……是你?”

二秀盯视着他:“……”

赵佗:“你为什么放我出来?”

二秀:“……还我的短剑。”

“短剑?”赵佗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一把金柄短剑。

二秀接在手中看了一阵,心仪中闪电般现出昔日童年离乱中的一幕幕碎片……

赵佗视野也一片朦胧。眼前的二秀化出幼小时的秀妹子奔来、跑去——随即消失了。

二秀又把短剑还给他。

二秀:“……不。我要我的那把。”

赵佗接过来又取出那把银色短剑,递到二秀面前。

二秀接过来看了一眼

两把短剑闪射出金银同辉的光茫。

赵佗:“这两把短剑可以让你我相互确认了。你想杀掉我。好象不止一次啦。”

二秀:“你变着法地进兵岭南,仅此一次就足够你死我活。”

赵佗:“……秀儿。秀妹子!”

二秀:“认错人啦,将军!”

赵佗:“不会。不过……”

二秀:“将军。你已经是大名鼎鼎的大秦国赵将军啦……”

赵佗:“秀妹子。其实我……不过是离开乡土过来的一帮客商。”

二秀:“客商?说得好听。不过是穿了伪装。骗人的。全是骗人的大秦兵将!”

赵佗:“没有骗你,秀妹子。你上楼船看看便知。我佗子还是佗子。没变!”

二秀:“不是小孩子啦。都是成年人啦。别糊弄人。还没变?赵家阿公当年为毁武灵之剑投炉自尽。你却佩上了这把秦王之剑,当了讨伐岭南、杀戮百越的将军……我来请你处死我二秀。处死我二秀!请……”

赵佗不无痛楚地盯视着她:“秀儿……”

 

后山的岩洞屋里。

被关在里面的越秀。她透过石洞窗遥望着北天。密布的阴云闪电。风声雷电齐来。

越秀焦急地喊叫着:“来人哪。放我出去!来人哪。放我出去!”快来人哪……

守洞的女丁们在玩耍着。无人理睬。

山前的二秀与赵佗。

赵佗:“十年了。我一直渴望着找到你。”

二秀:“今天找到了。该你处死我!”

赵佗:“那不是我赵佗。”

二秀:“我也一直盼望着能等到你。”

赵佗:“我想你不会是为了杀掉我。”

二秀:“可是,我等待的不是杀戮灭绝百越的战争。”

赵佗:“那场流血过去了。”

二秀:“这场大火哪?这场秦军点燃的大火呢?”

赵佗:“这要问你的哥哥梅旌。”

二秀:“还用问吗?无非又是马丁干的啦,吴央干的啦之类的说辞。谁还信这些鬼话?你让女庄主关押了我的哥哥梅旌,是为了保全你赵佗,没错吧?”

赵佗:“他不是祸主。我自会救梅旌出来。”

二秀:“不要说得好听,也要做得好看。现在就去救他出来。走啊。”

赵佗看了一阵恶变的天色,心中跃起急情;

江海岸边的楼船上。

 罗阿公在急打着铜鼓讯号。赵多吹响了低沉的海螺。

山前的赵佗和二秀。

赵佗听辩着螺号声响,一阵惊悸。

赵佗:“军情有变。秀妹子。跟我来!”

他说着,一阵疾步小跑,向后山方向奔去。

二秀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怨惑。旋即,她明白了八九。她跃身上马,绕向峡谷另一侧也奔后山驰去。

后山。

骑马的二秀抢先一步来到了后山大石洞屋的岩畔下。

远远奔扑而来的赵佗出现在二秀的视野里。

赵佗急霍霍地一连进出了几个山洞屋。不见所寻。徘徊一阵,忧悒地快步走来。

二秀明了了他的心意。登上岩畔的洞屋门口,打开了石门。

石洞里走出来越秀姑娘。

越秀:“二秀?”

二秀:“……”

“小妹,你怎知我被关在这?”

“是他——让我知道你在这。”

姐妹俩都望见了谷下正在东张西望的赵佗。

越秀神色一惊。

“是你带他来救我?”

“是他逼我来救你。”

越秀百感交集:“……”

二秀:“好啦,姐。我的越秀姐姐。你去吧。我没杀他。还你一个赵佗,十年收养的姐妹情。我不欠你的了。”

越秀:“小妹,你在说什么!”

骑上马的二秀把心一横,策马加鞭。

“小妹、二秀……”她追出去好远。

二秀头也不回,已经驰马远去。

 

山峡的坡畔上。赵佗钻进山洞屋。

洞屋里有越秀被拘押过的遗痕。却是空空无人。

他盘旋一遭走出洞门,却见岩畔外站立着越秀正面对着他。

越秀:“将军!”

赵佗:“越秀,谁放你出来?”

越秀:“喏——。”用嘴巴一孥峡谷。骑马的二秀背影一闪,消失在林中的岩畔深处。赵佗凝望着,

铜锣、螺号响得更急。

越秀:“军号响啦!”

赵佗:“像是有风暴雷雨来临!所以我来找你。”

越秀:“在百越人听来,响鼓加长鸣螺号,是求救的信号。是罗阿公在呼叫我们。”

赵佗:“有险情。走!”

江岸。楼船上。

罗阿公在急打着铜鼓。赵多吹响着低沉的海螺。之后又换了中原的古埙。

江的上游正漂流下来三三两两的小船。

郑武一伙秦兵围着刚刚靠岸的两只鱼家小船。

小船竹蓬里惊魂未定的妇孺、饥困病弱、力不能支的老者。

兵士们为他们送上吃食和粥汤。

仓里的孩童老人饿狼似的吞噬着。

低沉的古埙、铜鼓声声。

山峡风雾中。

出现赵佗、越秀急急奔扑而来的影子。

岸上。庄主的大堂。

走下小船的两位老者在向庄公主倾诉着苦水。

老人家:“部落完啦。说是奔番山、禺岭过南海进西樵入山林,可是那暴风雨、吞天浪,海位猛然间就升高。原来的陆地、小岛、连山地都无影无踪啦。风暴过去啦。大雾又封住了天地,三天三夜啦。这哪象往常的南海呀,找不到南北东西、摸不到口岸进不了樵山啦呀!”

此刻的海。

风雾弥漫。大潮汐猛涨。一处处岛屿被淹没。

   陆岸变做连天的汪洋。

几百只鱼家小船被大雾锁在海上。部落长老简阿公在风雾中呼号着,指挥船部落挤靠在一起,用铁链将船连在一块儿。在海雾中失神地缓缓漂移着。

几条没来得及连好的小船被风浪打散,冲向一边。在阴霾与迷雾

中激烈地颠簸飘摇、不知所向。

老者的声音 :“我们这几条被大浪打散的船,也真算命大。托神保佑,不知不觉被风送进了西江。漂回了家门。活着为庄公主报个信儿吧。若不是为了逃秦兵,何至于投向怒海?青壮男人们都进了龙越联盟,去龙川跟秦军打仗啦。崖珠部落上千口越人家小和女人全完啦……”

泊岸的楼船上。

赵佗、罗阿公、越秀、郑武、赵多及众军官们在紧急议事。

赵佗:“崖珠海部落数百艘民船、上千口百越族人妻儿家小,为着躲避战争,逃奔怒海。遭遇不测台风,危在旦夕。我秦军楼船必须前去救援。罗阿公,海上之事您是行尊。赵佗听您的。”

赵佗起身揖拜。

罗阿公:“在下不敢当。将军既有军令下达。老朽身为铜锣湾百越之人,怎敢不以死效力?以老夫之见,军卒马匹一概下船上岸。楼船上留足水手船工200员。马队沿西江岸边往上行,随时准备救应漂散下来的船只。我等楼船跨海,直朝正北方向,瞄准番、禺二山之间前行。在双梅沙抛锚,停船守侯。”

赵佗:“可是……这些漂散下来的几条小船,沿西江下来,表明简阿公长老的船部落当在南海的正北方向才是。”

罗阿公:“不错。正是在南海的西北方。那是鬼台风、大潮汐从东南来,刮向西北去的结果。我等楼船即便现在即刻起程,也要明天近午时分才能到达。现在风向已改向正东方了。你看那漫天的彤云……每年台风来去,都是这样的走法。按船部落的缓慢漂移来计算,明晚黄昏时分差不多刚好到达双梅沙。楼船在那里驻守营救,当是契机最佳。”

赵佗:“唔……”

越秀:“可是……老阿公,双梅岛屿、海岸都被淹没在海里,成了汪洋一片。怎样找得到双梅沙呢?”

罗阿公:“此番风暴突起,正遇大潮汐来临。凶恶骇人十倍。全赶到一块啦……可是大潮汐来得迅猛,回落得也快。瞧那江岸的大石头。那一道道干了的水印渍,这半天的工夫就下落了足有三尺多,明晚黄昏之后,如果没有大汐回潮反复,就该看到双梅沙岛露出水面了。”

赵佗:“可是日落黄昏后,天就黑下来,如何营救?”

越秀:“需要有引航的灯火。”

赵佗:“这……”

罗阿公:“崖珠庄公主也许会有办法。”

5

山庄。大堂。

庄公主珠女急得团团乱转:“我、我阿爹咋样?”

老人家:“全靠他呼号喊叫指派着大伙连成了船部落。不然就都四海飘散、活不成啦!庄主姑娘……”

庄公主:“怎么办?这时候需要楼船。需要引航灯火!”

海妹:“庄主。这情景和那年我们遇上海盗一模一样……”

庄公主:“我小的时候,那年也发生过。也是……深海光珠救了我们……”

海妹:“越说越是啦。不同的是,我们先遭遇了海盗。而后您庄公主用海光宝珠引航,搭救了我们。一想起南十字门海,心理就怕得发抖。”

“可那也是鱼人活命的岛……”

南十字门海域的那场惨烈记忆闯入她的心扉——

“十字门”号鱼帆船遭遇海盗船的劫持。

“十字门”号守侯在一道山峡里。

狂风大浪不断扑来。

浓黑的云雾里亮起了一团银光。

    “宝珠出现啦!宝珠出现啦!快,上去!”海盗的指挥者在用干直的嗓门喊叫着。

海盗们驾着“十字门”号向银光驶去。

被挟持的海妹透过风云,巴望着引航的银光,说不请是惊是喜。

她猛回头间,一道闪电,照出了海盗头目的长脸。

风雷。银光……

庄公主:“每遭风暴阴霾,海光珠就在珠峰上引航。救助落难的鱼船。这是家父为崖珠海部落定下的规矩。这回家父的女部落困进了南海岸下的鬼仔门。需要我的海光珠去引航。”

海妹:“公主。海妹陪你去。”

庄公主:“惟有如此。不过……”

海妹:“你是担心跟上回一样,暗中有海盗夺珠?”

庄公主:“何止海盗。又多了秦军。”

海妹:“我看赵佗救越,是真心的啦。”

庄公主:“也许。可是在海光宝珠面前不起贪心,那才是真的啦。”

海妹:“事不宜迟,你我同去跟他讲清楚不就行啦。”

庄公主:“别太小孩子气喽。咱这么办……”

她与海妹耳语。

泊岸的楼船上。将军大仓里。

罗阿公、赵佗、郑武、赵多等正接待着庄公主和海妹。

庄公主:“将军。秦军的大楼船,真的是要去南海进鬼仔湾救我的老阿公和我们崖珠女部落吗?”

赵佗:“当然。人命关天,岂可有半句戏言?”

女庄主:“男人们都去打仗了。死的、逃的。光剩下女人、老人和孩子啦!如何施救?”

赵佗:“想必庄公主前来奉日月之贝的海珠?”

庄公主与海妹一碰眼神。

庄公主:“小女子珠女这名字,却有此献珠救海难的来历。不过将军可知道,崖珠部落的神珠还有更为特殊的含义吗?”

赵佗:“赵佗愿闻。请庄主赐教。”

庄公主:“将军愿闻,不如先看。海妹,去拿来。”

海妹一回手,四位女丁抬着石珠进来。海妹揭开苫珠的红布——那是一颗如月亮大小的浅蓝色晶亮圆石。

少时,那石珠竟然散发出耀眼的豪光。

令众人赫然大惊。

“啊……宝珠引航,胜似灯火。果然名不虚传!”赵佗惊喜得大叫。

罗阿公:“这是南十字澳、南十字门的海底神石。聚满着海的光芒。放在山崖上,它就发出月亮一样的银光。天俞黑,它俞亮。”

海妹:“若是把它投放进海水里,她就会放射出紫金色的彩光来。”

庄公主、海妹在关注着赵佗的神色。

庄公主:“海盗、山贼们都想抢劫这颗神珠。”

罗阿公:“传说早先有人为躲避海盗船的抢劫,抱着一颗神珠,跳进了十字门的深海里。那里就升起了那座宝光岛……”

庄公主:“小海妹一家就是被海盗船抢劫,又遭了绑架……”

(史话纪言:“……古曾有海外驾船来人——自称腓尼基海族人。遥见“十字门”海面日燃红光如火。称太阳升起之海——腓尼基语称亚细亚;十字门海面夜放红光、腓尼基人称夜藏红日之门为亚细亚——日不落之门。又遇老鱼者释之云——“十字门”海中深藏日月之神贝。贝中有神珠,珠贝之海,千万年结成海眼之底,乃成日月奇光之神珠。)

颠簸中被绑架的“十字门”号鱼船。

    浓黑的云雾里不远处亮起了一团红光。

    跳海逃生海妹……向着红光游去。

她游到岸边的沙滩上。

庄公主指挥着女箭手们放箭。

海盗船帆樯折落、转身逃遁。

沙滩上的海妹遇救。庄公主和箭手们抱起了她。

……

庄公主道:“海盗们绑架“十字门”号鱼船,就是要抢劫我们的海光珠;小海妹就是靠着看到了这颗神珠的光亮,才跳下海盗船,躲在沙滩上被我们救了上来。”

赵佗:“百越神珠乃南海瑰宝。中军郑武!”

郑武:“末将在。”

赵佗:“选派精兵强将百员,严加护守。倘有山贼海盗胆敢前来抢劫,格杀勿论!”

郑武:“遵命。”

海妹:“部落得救之后呐?这颗神珠将军会拿走吗?”

赵佗:“小妹妹。它在海部落可与百越鱼家船民性命休戚相关。我赵佗为何要拿走呐?它在海山之上,是一颗引航的神珠。离开了海,一块石头而已。为何要拿走?海珠,就是百越的。南海的。大十字门的。”

庄公主:“还有一层就……”珠女一时不好开口,拉海妹衣角。

海妹:“小姐要我告诉将军,她的阿公、崖珠长老对天立过许诺。谁接了小姐奉的神珠瑰宝,谁就是崖珠部落的女婿。怎么样将军,你行吗?”

赵佗:“……这,在下乃大秦军人。有王命在身,不可随意谈婚论娶。军人为将者,是以项上人头向大秦皇上担保的。不过,我倒是选定了一位替我接珠的军人……”

庄公主:“什么人?我都不要。我就要你将军接珠!”

赵佗:“好说。不妨先请这位海妹妹持珠同行。届时我自有安排。”

庄公主:“他是谁?你如何安排?”

赵佗:“他就是梅旌。”

庄公主:“他是我百越的罪人。你还信得过他?”

“当然。”赵佗说:“他虽然罪过连连,杀头亦不为过。但是,他是原乡原土的百越人。被人左右、受人支使。并非出自本心本愿。况且,他与二秀兄妹一道,为大秦军铁骑做过向导,一举平灭了乌胥山的骷髅王。为百越除害有功。自可另做评判。”

庄公主:“可是,他正是我百越崖珠要问罪之人。”

赵佗:“与其问罪,莫如戴罪立功。让其处其风浪、舍命救亲,献足精诚。崖珠的海部落得救之时,他肯定是你最如意的郎君。”

庄公主奉珠白了他一眼。

楼船上。

赵佗:“其实庄公主是不放心神石的安全。我还想请阿郎的武丁护石。我另派100军骑外围镇守。然后阿郎即可带领龙川家小从海上返回东江;我这里留下军骑100,重建被火烧过的山庄竹寮。以迎接长老乡亲们回来团聚。庄主小姐可以放心了吧?”

庄公主:“将军既有诚意,就依将军啦!只是珠女我要遵从父命守护山庄。小海妹,你替我辛苦此行,随同将军前去救难!”

海妹:“姐姐放心!海妹的命是姐姐给的,是神珠给的!”

山峡通道。又是那棵横倒的老树路边。

驰马而来的二秀停立在这里。

白须白发的神巫长者,迎立在洞前的石坡上。

“你果然来了。”神巫长者干哑的声音低沉而响亮:“我行我心——心迷则行迷。来找我?”

二秀:“不。来捉马丁!”

神者:“姑娘,马丁不是你能捉得来的。救梅旌的会有赵佗。梅旌、奉珠的婚缘已成定局。无须你小二秀去搀和。姑娘,跟我走。”

“跟你走?”二秀问:“去哪里?”

“哈哈哈哈……”神者放开干哑的嗓子大笑着:“去见马丁呀。他在找我。也在找你。”

“见马丁?为什么?”

“事关岭南百越大计。走吧姑娘。”

山岩。江畔。

 神者领二秀在行走中。

他们来到了马丁的神秘驻地——海边。山洞外。

 马丁应接着神者和二秀。

神者:“海部落受难,南海的神珠必然出现。”

马丁:“唔,纯属天意。不过赵佗有楼船、军骑三百,并且山庄纵火之事,已令赵佗早有戒备。神者大师您看……”

神者只顾闭目嘟哝着什么:“……”

马丁:“再说,我也不想再干总是捅捅咕咕、捣捣乱的买卖。今天扮越人,明天装秦军,弟兄们都烦啦。哪怕干成一件大事,也不枉在这山里苦折腾一回呀!大师,您说我……”

神者:“积少成多。好比铁镬,裂一道纹,散不了。裂三道、五道、七道,积日累月,他就碎啦。你天生就是个捣乱的主儿!”

二秀:“是啊。整天鼠偷狗盗,事事落败,根本不是赵佗的对手。”

马丁:“妹子,小瞧你马哥啦。大师……”

神者:“无须争辩。”

马丁:“在下明白。大师。我的马队一支潜入船民。一支骑队直攻神珠引航之地。做一回海盗山贼,抢了南海神珠我便是觐见秦皇大帝的功臣。”

神者:“不要忘了你是遗弃屠雎将军、脱离余部单独逃生的大秦军士。逃兵可是死罪的。”

马丁:“在皇上面前我就是赵佗将军的部下。受将军委派还朝献宝,我就是岭南大局已定的捷报。”

神者:“可阵亡了的屠雎将军有一支上万人的残旅,迷失进了霍龙山脉的群岭里。中军吴央搭着尔等逃生出来为非作歹,可是死上加死的死罪呦!”

马丁:“反正是死路一条。莫如铤而走险求生。大师,妹子,在下出发啦!”

马丁的马队急惶惶驰入山峡。

神者看也不看马丁一眼。合起双目自顾在嘟咛着什么。

二秀莫名其妙地盯望着他的神色。

盯望着他跨下的鬼怪傩巫面俱;

    6

江岸。赵佗的楼船在风雾中离岸。

楼船两翼百桨摇动。一阵阵响起号子声。楼船向北方的黑色云阵、冲天浪涛中驶去。

梅旌在头排摇撸的赤背军士中。他满面汗水地摇橹,高声地喊叫着号子;

100秦军骑队在江岸上疾驰。

山庄里。赵多为首的又一支百人秦军,在山边伐木、庄里造屋;

军士们在哼唱着中原的民谣。

山庄的神坛上。

    庄公主、越秀率领着众女箭手、女丁们长跪在坛上,口中念念有辞在拜神为部落祈福。

    赵多悄悄地跑来跪在越秀身边,神秘地与之耳语。

    众女们异口同声地颂念祈福神谣:

    天神地神祖先神,

    海神山神万物神,

    搭救部落救阿公,

    崖珠百越谢大恩。

 

    天神地神祖先神,

    海神山神万物神,

    搭救部落救阿公,

    崖珠百越谢大恩。

    ……

一阵阵风云掠过。隐隐地送来远远的雷声。

 

海边。石岸上。

黑狗山豹奔跑着追过来,上蹿下跳与二秀亲热着。

二秀:“大黑狗对我这么熟。我好象对它也很熟。怎么回事?我们在一起过吗?”

“……”神者用幽深的目光盯视着她:“秀姑娘……还是跟我走吧。”

二秀:“先生。您到底要干什么?”

神者:“我在等待一个人。”

二秀:“什么人?”

神者:“十年前我遇到的一个人。”

二秀:“十年前?”

神者:“不错。”

二秀:“您是谁?那人又是谁……”

神者:“我是谁已经不重要。她,是个女孩子。十年前跑秦乱那年,她才十岁。那年赵地人被秦军驱赶,逃离赵国。途中,有个叫秀姑的女孩子,一家人被秦军追散……”

十年前的那一幕:

……被秦躯赶的赵人,逃离赵地的途中,小秀姑一家被秦军追散。在一道山岭中,一位长满络腮胡须的中年人,他带领的马驮子队赶来,拾到了孤独无助的小秀姑。她被那位中年人抱上马背,向南方疾行逃遁。

神者的声音:“……是我的马驮子队把她驮到岭南,大黑狗山豹成了她的好伙伴。”

尤断可续的那一幕幕情景:

 岭南的山石洞屋门前。大黑狗山豹与小秀姑嬉戏着。

神者:“我南北东西游走谋生,不得不把她送到了苍梧山下的一位朋友家。”

—— 戴着傩巫面具的神者在百越山寨间游走。

——小秀姑被他送进了苍梧山下扬越部落、钟离阿公的家里。

她与越秀姑娘同形同影,在神庙里烧香、拜过姐妹……

二秀的声音:“……那是苍梧山下扬越部落钟离老阿公的家里。”

神者:“她……与越秀姑娘拜了姐妹,同形同影,……钟离阿公又送她二人去灵川拜灵谷子为师,又同到湘楚之地吴芮门下修炼吴起兵家之道。”

——时空为他们送来了越秀、二秀与灵谷子在一起;

——她门又与吴芮在山涧练兵习武;

——海边。石岸。浪花……

二秀:“……您……您是谁?”

“哈哈哈哈……”神者笑起来:“姑娘要问问——你自己是谁?”

二秀:“……十年了。徐泰阿公,认不出您啦……”

神者:“我可是早就认出了你。”

二秀:“您多了一副神巫的面具。”

神者:“其实这才是我的真面目。”

二秀:“您答应做我的养父的。可是却不见您的踪影。”

神者:“苍梧山下杨越部落。生命上,钟离阿公的家里是你的福窝。才艺上,有吴芮我那江湖上的师弟育养你。我游走天下,只是你的心神之父。”

二秀:“那我要叫您神父啦。”

神者:“哈哈哈……叫教父吧。此后的事就有我来教你。”

二秀:“啊,教父。好好听。教父……这些年您一直在这百越之地?”

神者:“当然。”

二秀:“为什么?您说过的,内地才有王者之业。”

神者:“傻丫头,内地王者成堆啦。相互杀得血流成河。”

二秀:“可是这岭南蛮荒一片,您……”

神者:“非也。岭南水草丰腴,河网连海,五岭成关,民风荒古。龙脉殷源、九龙兴王。争王者必来此地。秦将赵佗不就是来了吗?”

二秀:“啊?难道他是来称王的?”

神者:“你也该听到过的,王非王,非王者王……”

二秀:“……王非王,非王者王……那您……”

神者:“我只是在等待一位王,侍奉一位王。”

二秀:“王——到底是谁?”

神者:“胜者王喽。不管是谁,只要他们来了,结果都一样。哈哈哈,这些年我东游西走,一直在等你们。等你和越秀一同长大。”

二秀:“指望不上她了。虽然我们情同姐妹,可是我们已经分道扬镳。”

神者:“道是分手,未必分手。风一时,浪一时;阴一时,晴一时。神者来临,时世皆新。走吧,秀姑娘。爹的好女儿,跟爹走。”

二秀:“教父。说吧。您要我做什么?”

神者:“准备着,接收越海神石——宝珠。”

二秀:“一块奇怪的深海石头,有那么重要吗!”

神者:“是呀!姑娘你不是要驾驭岭南秦人、保护百越吗?”

二秀:“可是您已把它交到了马丁的手中了呀!”

神者:“秀儿说得不错。可是你瞧……”

神者顺手一指树上。

—— 一只鸣蝉在阳光下亮翅鸣叫。

——身后一只螳螂正悄悄爬去,向它偷袭。

猛然间螳螂扑抓了鸣蝉。

一只鸟雀意外地飞来,一口将蝉与螳螂双双噙捕了飞去。

神者:“可记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乎?”

看得二秀目瞪口呆。

“我会让你二秀保住那百越神珠。此后发生的事,才会是结果。哈哈哈哈……”神者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舞动出青面獠牙的傩巫面俱。

风云。雷暴。南海。。

赵佗的楼船在向前驰行着。

 西北方的海角里。数百艘连在一起的越人渔家木舟,如同飘落在雾海中的云阵。随着风浪起伏扭转、飘摇颠荡着。

电闪雷鸣。

赵佗的楼船上。罗阿公在拿着舵杆。他指挥着军士水手们在拉绳、收帆。

军士们在搏浪摇橹。

楼船在向前驰行着。

江海岸上。

“秦”字麾下,一支军骑马队沿着岸边飞速上行。

山峡里。马丁的十人骑队也在潜行。

西江上。越人装束的马旺等五人二艘小船沿海江石岸在上行。

崖珠的海族山庄。

日出日落。

百人军卒在伐木造屋的场地上忙碌着。木屋竹寮的小街已现雏形。

老树下的神坛上。庄公主奉珠在四女丁陪伴下面对天地之神祈祷。

天边依然有风云、闷雷在隐动。

海上。

黑色的风云迷雾中,越人海族家小女人的船阵。

 崖珠长老抖动银须,站立船头,在风云中向苍天合揖祷告。祈神降落平安。全部族船只上的长者都随之跪立船头,求神祈拜默祷声声。

 天神海神

 地神山神

 啊——喔

 平息风暴

 救我越人;

 

 孰拨魔雾

 退却迷云?

 啊——喔

 天神海神

    海神天神

    ……                        

 

            7

 

    海上。赵佗的楼船在向着风云深处驰行。

    江海岸上。秦字麾下,一支军骑马队沿着岸边飞速上行。

山峡里。

    飞跑的黑狗山豹,引出两个骑者——神者与二秀,驰向远山。

在一道山梁上,二秀勒住了白马,旋了一个转身,停在那不走了。黑狗山豹猛然在前停下来,回转身张望着。

神者亦勒马停下。回首盯望着二秀。

终于,神者回到了她的身边。

好久,二人才又并马缓缓前行。

    沉默的一老一小。

神者在马背上盯视着她。

终于,神者开了口:“秀儿。你心理结了死结。越勒越紧。紧到你无法开解它。”

二秀:“教父,小女子不懂你的话。”

神者:“所以,才要我给你说开。”

二秀:“……”

神者:“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

二秀:“我不想知道。”

神者:“那是因为你已经知道!走。快走!”他冷不防抡起了马鞭,猛力抽打着二秀的白马。白马一蹿高,两个骑者又箭打一般射了出去。

 

九嶷岭下、湘水旁。一幢祠堂门楼前。

有人在门侧向山外左右张望。他正是吴央。之后,他牵着一辆牛拉的双轮车向湘江岸边走去。

山下的湘水岸边正停下来一只小船。走下来一位草笠黑袍行者。

近了就看得清,他是远道而来的“树下三诗家”之一——吴芮。

他随着儿子吴央上了牛车。一路缓行无语。

山峡。

奔跑着的黑狗山豹。

驰骋着的两个骑者。

山路上的牛车。行进在灵川古地;

牛车行近了灵川神庙的门前。

车不见了。牛在山野中吃草。

吴芮潜入神庙院。

二堂里。

吴央跪地不伦不类地叩拜:“拜见钦差爷、在下的爹……”

吴晃:“真的把你爹给请来了?”

吴央:“晚辈怎敢食言?只是您与家公……”

吴晃:“好好拜你的爹吧。”

吴央:“俺爹在拜。拜您的方位。”

呉晃:“唔。他还挺讲老规矩的。倒也是啊。拜吧。拜的是北帝玄武至圣之位。这表明你爹他不能不来找我。这话你爹也只有留给我这般老家伙讲给你听。小子,你家令公原本吴国夫差的后五代族裔。你当然就算是第六代啦。你们先祖被越王十年卧薪尝胆覆灭,他吴芮为了复仇,投身越国,纵踊末代越王王疆攻楚,反被楚灭。越人从闽越跨海逃回了岭南。你爹他投身楚地潜居长沙、衡阳,又与楚人、越族交往甚密。你爹是个熟读孙武兵法,长于心计谋略的人。又借了咱咱家之便,曾献计秦王灭楚最后统合六国。秦封他做番阳县令。老觉着皇上对他不起。他期待着秦平百越能遣他吴芮为主将。也连个毛都没捞着。却用了姓赵的赵佗。失意呀。你父自恃才高,穷其心计设陷连连。可是一连三计都未得手,倒使贪功黩武的屠雎做了替死鬼。我知道他是不会罢手的,他早就在朝中寻到了我呉晃,他们有三位高人、能人,在斗志、在较量。我断定他会来的。会来见我的……”

吴央:“大人,小的斗胆,您已在大秦朝为国公,为何又趟岭南的混水?”

呉晃一怔:“谁说不是?这不全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我呉晃可是够冤的了!”

吴央:“……也是的。其实,岭南的事还不是大人在皇上面前一句话?大人不亏本。狡兔有三窟吗。岭南多一个洞,小的才好侍奉您。”

呉晃:“你爷我成兔子啦!央儿。有这么说话的吗!”

有人进来。

进者正是吴芮。与秦朝钦差吴晃拜见。

吴晃:“我在这呆得如此腻烦啦。那个赵佗就是不回来。你吴芮来啦,也中。有什么好玩的,也好开开心啦!”

吴芮:“大人。你我多年不见。此时……急不得。开心的事不会远,就来啦。”

吴晃:“怎么着,你给我带来啦?”

吴芮:“有人就会送上门来了。”

吴晃:“好啊,可别让我等得太急喽!”

吴芮:“大人放心。他就该到了。”

呉晃:“他?他是谁?难道……”

吴芮:“正是他——引您拜觐玄武之门的道尊。”

“哈哈哈,会是他?”呉晃的声音:“——虽也算得上胸怀大志的高人,可是还没脱出道士、术士的模胎。与那灵谷子并非对手。所以当年他就输给了灵谷。他弟弟徐福受皇命几年前带了三千金童男女去了东夷那片海岛,寻找长生不老的药。至今不归。皇上正要抓捕他的九族诛之。他这位哥哥徐泰,却早早失踪跑到了大西边的突厥蛮荒。没想到这些年他竟也蹽到了这岭南百越的密地,一藏就是几多年啦!你们这三个谋略高人,中原都没得手。跑这儿百越热土形风行雨来了。是吧?”

吴芮:“有国公在,吾等当然要退避三舍。”

吴晃:“言重了。我可是从来没跟你们争过什么。日后也不会。如今你们又都出现在岭南,自然是又要一较高低。不怕我把老底儿给他在皇上面前兜出去吗?”

吴芮:“此一时彼一时也。好几年了,好象都在想找您哩。”

“哈哈哈,好好 。当初你们三个为皇权、天下这类事在当朝暗地里就较过劲,我够得上是个旁证。全在我的掌控中。我也正好在这儿等着他啦!”呉晃笑得好开心:“如此看来,贵公子的老底也在我的手中。”

吴芮:……

吴央依然在神庙门外张望着。

呉晃:“您知道,弃军逃生者是个何等罪过。”

吴芮:“犬子虽为屠雎将军的粮草中军令。但他是全军覆没的幸存者。”

呉晃:“我有可靠的消息——屠军尚存万余残部,迷失散处在百越的山林中。中军校尉既不去收拢残部、又不向皇上禀告实情。弃军逃生的欺君之罪,吴家有几个脑袋够掉的呀?”

吴芮:“公公饶恕。公公此即来,你我吴氏亲族,已是一个船上的客。兄弟万幸得很。”

呉晃:“瞧瞧,越说越把我拉紧了不是?”

吴晃嘎嘎地笑个不停道:“那位来者呢?”

吴芮道:“来者说只须稍个话给大人便胜过当面千言万语。”

吴晃:“又是他那老一套。也好。对他我早就心知肚明。”

吴芮:“他已直去他该去的地方。”

吴晃:“我知道就算见了。做糖不甜做醋酸的手儿,由着他去吧。”

山峡里。奔跑着的黑狗山豹。

驰骋着的两个骑者——神巫与二秀

灵川谷地。

神庙后厢的正堂里。

秦城——气势雄浑的半人高的木制秦城模型前,任嚣正在把酒、品视;

“灵渠——秦城……好、好……”任嚣干了一杯酒。

桂林山野。

灵川修渠开山、凿石炼铁的工地上一片繁忙;

大“秦”字麾下的士兵们伐木垦荒、翻地扶犁、播撒耕种的,一派热闹。

兴安山谷上。走来灵谷子、玉娘和任嚣。

“这四面山梁围起来的天谷所在,当初建满了竹寮树屋。正是百越结盟抗骷髅的越城。”玉娘的声音;

灵谷子道:“秦兵要来攻讨的消息一传开,这里就成了空山。越城无城啦。”

任嚣凝望着的神色。

他的声音:“越城本无形。此地就建秦城、越城——秦越双城。重新集合百越!”

他把目光盯住着大屋顶“秦城”的雄伟形影、灵渠越城的竹寮山寨沙盘垒砌、雕木造型。

南海。浓黑的风云雷暴里。

赵佗的楼船在向前驰行着。

雷暴突然停息下来。

只有浓黑的云在默默地、静止低缓地翻滚浮动着。

天地间突然一片静谧。静得奇怪。静得叫人心惊。

罗阿公凝眉望天。心头顿生疑虑。

梅旌攀上桅杆望海。突然大叫:“罗阿公,不好。大海上漂浮起了泡沫子。”

“——大潮汐?日子不对呀!”罗阿公掐指算计着:“大风暴带来的大潮汐!”

“不得了啦……”梅旌的喊叫声。他下了桅杆。

 罗阿公:“……昨夜——今晨,大风暴从东到南来扑向西北方,崖珠长老的船阵此时当是在西北方的西樵山下。大潮汐前的风平浪静,会让他们找不到番山禺岭的江河海口。”

梅旌:“大潮汐今晚之前逼到,就会把他们的船只送上岸地。大潮汐一退,那可就糟啦!全部船阵就被遗落在岸陆上,困在山沟子里。”

罗阿公走进赵佗:“将军,大楼船要直插西樵山下,方能赶在大潮汐前把部落船阵拖回番禺山口。十字海的明珠要直送到岸山之上,才可有引航的功效。”

赵佗:“我明白老阿公的意思。中军传令,本楼船向正西北方加速前行。”百夫长向船工士兵们呼号着。

梅旌过来:“将军,趁着大潮前的风平浪静,由我驾小舢舨送十字门海珠直上番禺江口。”

海妹子:“还是我海妹子去。”

梅旌:“我来护航!”

赵佗:“好。梅旌我命你,驾小舟一艘,另选二十名熟谙水性的精壮兵士随行护卫。协助明珠登岸番禺江口引航。”

“遵命!”

大楼船、小舟分道前行在平静的海上。

梅旌、海妹的小舟在朝番禺方向前行。

海。天。

行驶的大楼船。

天海间浓黑的云团缓缓地翻动着。

船头上赵佗、罗阿公阴沉的脸颊、凝视海天风云的眼睛。

风雾间辨不清哪是天云、哪是海面。隐隐地玄旋,令人窒息地感受到那乌云滚动的天海背后隐藏着的不可名状的凶险和暴力。

海岸下。

黑色的风云迷雾中,崖珠越人的百艘船阵。

    崖珠长老站立船头,在风云中向苍天合揖祷告。祈神降落平安。全部族船只上的长者都随之跪立船头,求神祈拜默祷声声。

天神海神

地神山神

啊——喔

孰平风暴

救我越人?

……

番禺山海江口的礁岛上。

梅旌、几个秦兵帮扶着海珠妹子上岛。

那颗硕大南海神珠被放置在一耸海礁的岩坎上,在纷扰的乌云中发放出月亮般耀眼的银光。

神珠的左右,是梅旌和海妹子在双手扶佑着。

梅旌对秦兵们:“诸位,快去小岛四围巡查。严防窃贼!”

兵士们分散到小岛四下布防。

海。天。

行驶的大楼船。

赵佗、罗阿公凝视海天风云的眼睛突然一亮。

远远地,风雾黑云间一点点闪亮的银光亮起来了。

“是她们。海珠妹子、梅旌。她们上岸啦。日月神贝——航标亮啦!”

满楼船上的兵士们一起呼叫起来。

“向西樵山,加速!”

“西樵山,加速!加速!加速! ”

行驶的大楼船在风云中远去。

8

番禺山海江口。海珠妹的岛上。

霎时间大风远去了;怨海无声了。

海与岛的相互平静之中,更显出只身单影的孤岛氛围。

天海中翻滚的云,仿佛也悄悄然凝固。

梅旌:“这里是番山、那面是禺岭。中间正是番禺山的海口-江门。有名的大沙岛。东南西三方的来船,都看得见我们的海珠航标。这里往北去是大江。按时间算,崖珠长老的船阵顺着西风往东来,发现我们的航标就会找到这江门海口。大潮汐一到来,刚好把它推送进大江里。潮退他也会回到大海。这里——是我们必守的宝地、护命岛啦!”

海妹子:“梅旌大哥,你快与士兵们去巡查。我好像感觉有生人来到这里啦!”

梅旌:“唔?”他警觉地寻望:“不好。海水正在猛涨。”

说话间小船已被海水鼓胀到他们的脚下。

梅旌:“海妹子,听我的。”他拉扶着海妹子借着涨上来的船,登上了岩坎。帮扶着她把月贝海珠送上了孤岩的峰顶。

海礁小岛的对面——海盗峡的山口。

马丁的人马隐藏的身影、窥视的面孔特写。

他们看到对面岛上的银珠亮了。

马丁们一阵惊喜。示意两个兵丁下水去盗取岛边横放的小木船。

梅旌、海妹子依身海岩、双手环扣护着航标宝珠的身影。

岛岸边。

二兵勇——马丁的人游水过来意欲盗船。

巡查的秦兵飞步赶过来纵身拦截、打杀起来。

山畔上。

双马踟蹰的鞍背上坐立着的神巫与二秀。

他们远远看视着岛上和峡口所发生的诸事。

神者:“不出所料,赵佗果然早有准备。”

二秀:“秦始皇极少能看得上的赵家人,肯定他不会是白薯。”

神者:“况且他用来抵抗吴芮的,竟是你的兄长梅旌。”

二秀:“掩护南海之宝只有百越人才肯卖命。这也自然。”

神者:“好一个自然!赵佗道法自然到一石双鸟的妙境。现在倒要看看吴芮,他怎么向吴晃打这下一步的交道。”

二秀:“我倒想领教神爷教父。”

神者:“船到桥头自然直。为师我即是天涯漂泊之神,自有漂流行走的中矩。”

二秀:“是天机不可泄露吗?”

神者:“熬到大亮天光,自会一见分晓……”

海风猛然间大作了起来。

赵佗的大楼船在迎风疾驰。

水手百夫长:“将军,风越来越大了。”

赵佗、罗阿公一同举头看帆、看云。

罗阿公:“西风。来自西樵山的风。”

赵佗:“长老的船阵也会随风漂向东来的吧”

罗阿公:“按常规会是这样。可是现在大海的泡沫已经围满了船帮。怕是大潮汐会提早来临。那样的话……”

赵佗:“船阵到不了番禺山海口,就被特大潮汐推上陆岸,困在陆地上?”

罗阿公:“是这样。”

赵佗:“百夫长。收拢风帆。长桨手全部上位。逆风行船,直奔西樵山鬼仔湾!准备拖牵长老船阵加速赶往番禺山口。”

百夫长:“尊命!”

水手全部上位。

海风又呼号着卷动黑云,大作了起来。

秦字麾下的楼船,在全速向西前进。

大吼的西风又送过一阵阵凫飞而过的黑云。

西樵山下。黑云遮挡。天海难分;云山不辨。“云凝千峰集,风驰万豁开”这是后人对他的总括。竟然一时分辨不清山与海、海与山。

秦字麾下的楼船,在全速向西前进中来到了这里。

赵佗、罗阿公凝视海天风云的眼睛。

“西樵山!是西樵山!”

“西樵山到啦!”

变幻中飘摇的西樵山怪影。

赵佗、罗阿公凝视着。

西樵山在风暴中偶尔隐入隐现;

山下的海面,那里是一片死寂、空空荡荡。不见一只船影。

突然间,风云更加猛烈袭来。

浓云随风向东翻滚飘飞。

赵佗、罗阿公凝视东去的海天风云。

罗阿公:“海风转向东了。看来,崖珠长老的船阵,已随风暴飘向东方啦……”

赵佗:“他们会看到神珠航标吧?”

求神灵保佑啦!会看到的,应该会看到的……

“右转船头,向东追赶船阵!”赵佗的呼叫,引发出中军令、百夫水手们的摇桨呼叫。

他们的呼吼化出一阵阵风吼雷鸣。

海边。番山、禺岭相对的海口近岸——小礁岛孤岩上。

硕大南海神珠——在高高的海礁上、下、周边,透过乌云发放出月亮般耀眼的神奇银光。

神珠的左右,是梅旌和海妹子在双手扶佑着。

    风暴、乌云不时缠绕、吞吐着他们。

小岛的对岸。

岩畔隐身的马丁注视着横尸龙舟的几个手下兵丁。他张弓搭箭,瞄准着岩岛上护着海妹神珠的梅旌。

马丁凶狠的一箭发出。梅旌左臂中箭。晕倒坠落海里。

“梅旌大哥……”海妹的呼叫声。

一阵雷火电光过后,风云吞没了海妹。

南海神珠依然在亮着——珠光终于被乌云吞没。

    一道通天的闪电伴着炸雷滚滚落下。

    一颗硕大的雷电火球在江岛上跃来滚去。定位在江岛的护珠岩上——那神珠似乎又如雷火透过乌云发放出月亮般耀眼的银光。然而,那是整个礁岛岩身的幻影。仿佛一轮天上的明月随着一阵雷闪落进了海里,托起了那片通体发光的小礁海岛。

礁岩上隐约现出的是海妹护珠的身影。

整个海天、风暴、珠光,氤氲出如梦如幻的神奇。

……

山外的海上。

秦字麾下的大楼船在风暴中疾速航行着。

百位兵丁壮汉们在船号子声中拼力摇橹。

一团团白色的海水泡沫袭向山岸、袭满大楼船的船身。

赵佗站立船首高声呼叫着:全速向前,追赶船阵!

百位兵丁壮汉们在船号子声中回应“全速向前,追赶船阵!”

“全速向前,追赶船阵!”

番禺山海口的小岛上。

二秀的小船临近了神珠的海岩。他发现了漂浮过来的小船。倒在船里的正是受箭伤的梅旌。

“哥哥!”她抱起梅旌呼叫着:“哥!”她拔下梅旌肩头上的箭镞:“这是秦军的➹!秦军——赵佗的箭镞!”

“不。是马……马丁的人干的。”梅旌断续地道:“二秀小妹帮我……护好神珠,为崖珠长老导航……”

“小妹知道。我认识马丁。他并没有出现。”二秀道:“我知道秦军在岸上有兵马相随。哥哥你不能死……我会找赵佗算账!”

“不。我不会死、我不死……”他已昏厥过去。

风云中。唯有海妹子的峰影、神珠的焬焬光影,在风云中闪耀着、放射着。

雷电。黑云。

狂风。暴雨。

大潮汐的海面漂漂摇摇地上涨。上涨。

番禺山海口。

马丁依然隐在岩后。

他的人又有游水上岛、登岩的。

二秀仗剑而下,与登岛的秦丁格斗。

小岛外的海上。

秦字麾下的大楼船在风暴中疾速航行着。

云雾弥漫的黑阵中闪射出银亮亮的光柱。

“看到啦!看到啦!”

“神珠!神珠!”

“海妹子——海妹子!”

赵佗、罗阿公同时疾步赶至船头。

“刚好大潮汐的潮头也到了!”百夫长说。

“长老的船阵奔着海珠航标来,正该被大潮头推进了番山禺岭的江河口!”

好!好啊!”赵佗仿佛松了一口气:“可是,我们一直没有追赶到他们的影子!”

罗阿公凝重的脸色。

赵佗:“罗阿公,我们要不要沿江而上去寻找他们?”

罗阿公:“这要等到了大沙岛上听听海妹子和梅旌是不是看到了他们,才好决断!”

赵佗:“百夫长,前方就是大沙岛,全速前进!”

小岛上。

秦丁们被二秀击退。二秀站立崖畔正观望间,林中一支暗箭飞来,射中她的左臂。她身子摇了几摇,将要倒下时,走过来的是负着伤的梅旌。用另一只臂膀揽住了她。

一对受伤的兄妹相护掺立着。

大潮汐涌动着上涨的海水,淹没了他们脚下的礁岸山岩。

海上。

秦字麾下的大楼船在风暴中疾速航行着。

百位兵丁壮汉们在船号子声中拼力摇橹。

一团团白色的海水泡沫袭向山岸、袭满大楼船的船帮。

海平面在浮浮遥遥地上涨。

岸的山体仿佛在一点点下沉、下沉。

大海在浮升、浮升……

小岛无踪影了。一双受箭伤的兄妹无影无踪了。

小岛只剩下一丛石礁的峰影在闪着宝珠的豪光。

大楼船上赵佗、罗阿公、众秦兵们紧张、焦妁的神色。

他们的目光中,岛峰上下都有神珠在翻卷的乌云中闪亮着。

好神奇!人们好惊奇。

海面上有倒掉的大树、草房屋顶等漂流物,顺着大潮流飞快地漂移而来,沿着神珠下的小岛旋了个大湾,向山海的江河口漂去。一直飘进了山口。

赵佗、罗阿公盯住着。

罗阿公:“将军见到了吧。长老的船阵,一顺风飘到这里就必会看到这岛上的神标,就会像这些漂流物一般,瞄准着这神珠的小岛被倒灌的海水推进那江河口。进了江河道,船阵就不怕大潮汐的退落了。”

赵佗:“唔,谢天谢地……”

小岛几乎被大潮汐淹没。只剩下了小岛的岛尖。

天海、云霾里小礁岛在奇异地闪着银灰的光亮。

赵佗的大楼船绕了小岛寻了一周,呼叫着“海妹”——“梅旌”……

四野不见人应。

大楼船靠了小礁陆岛的陡岸。

赵佗火速派人等走下楼船,登上陆岸四下寻找梅旌、海妹。

岛岸上空空荡荡,没了人影。

“梅旌!”

“海妹!”

人们呼叫着。依旧无人应声。

赵佗慌了。

“海妹在哪!”船上突然有人大叫,众人在劈手指着。

陆岛上的赵佗一昂头望去——小礁岛尖的峰头。

隐隐约约正是海妹子在风中的身影。她——正依着山岩在护举着闪射光芒的宝珠;——然而,她已经是一座化作岩石了的神奇人形巨雕。

赵佗惊赫赫地后退、后退着:“海——妹……”赵佗的呼叫响澈海天。

众秦人兵将随赵佗长跪在地。叩拜着海珠妹妹的身影。

天海间飘动着“海珠妹妹——”的呼叫声,混杂成海的风雷絮语声声。

    巨石女神海珠女的山岛岩像,印在海域天地的蓝色里。

    光辉耀眼的南海神珠。她的光亮冲破阴霾、染亮风云。

“珠——岛——啊!”

“珠——江之海啊!”

赵佗与楼船将士们山呼海啸般的呼叫声。

风涛云海。

天地山海间不停地传送他们的声音。

    (史话纪言:二千余年前这里原为一片大南海。西樵山、番山、禺岭之麓乃为古海岸。经千载地理演变,渐成陆陆。乃成广州暨珠江两岸。珠江、海珠宝岛本事即缘起于此。史话传承二千余载,从十字门海域、澳门、珠海、横琴岛到南海西樵、番禺二山乃至海珠广州——大珠江流域皆有传古至今之美焕史话。)  

    9

海湾里。漂着小木船。

神巫驾的小舟上相依坐着负了箭伤的兄妹——梅旌和二秀。

他们回首望着海珠宝岛。

“天意。实在是天意啦!”神者的声音:“宝珠和美女都化成了宝岛和岩石。什么人再想抢走他都办不到啦!可是上苍有眼,百越有心,他们看得清记得牢,梅旌和二秀,是护卫海妹子和日月宝珠的活着的英雄!”

    小船拢岸了。

    梅旌、二秀回望海珠礁石的脸颊。

    海珠礁石在风云中拉近她们视野的巨影。

    神巫在用海水为两个伤者洗箭伤。然后在篝火前灸烤。神巫闭目合揖叨念了一通什么之后,戴上傩面,为伤者吆唱作舞。

梅旌:“大师爷,我们走。去追赶崖珠长老的船阵。”

二秀也站起身来。

神者:“莫慌。在这里养好伤。我知道船阵去了哪里。”

二秀:“恶鬼马丁那儿?他既是秦军,就脱不了杀人的干系。我要追他,杀了他!”

神者:“不必了。宝珠拿不到,又真是他放冷箭伤了你们。他就会去另寻生路,逃之夭夭。轻易不会在你们面前出现了。”

梅旌:“那我们……也要去楼船上告知赵佗一声。船阵已随倒灌的大潮汐沿江河上行。我们看到了的。快去追赶楼船!”

神者:“不必操心了。秦军的大楼船会去追赶海部落的船阵。赵佗也会来找寻你们。”

梅旌、二秀……

神者:“我要先在那宝珠岛的岸畔打磨岩石,为海珠女神雕上摩崖岩字。修起一座图腾神柱。留念像于百越,神柱上刻上护佑者梅旌、二秀的名字。传扬千古。听师爷的。赵佗的兵船、长老的海族部落家小船阵,都逃不出你们的等待。你们只需要在此养伤、等待。会如意的。”

二秀:“教父您的意思……”

神者:“这一带将卷起风云。你们已是百越、神珠和赵佗楼船的护佑者。会得到上苍之神的褒奖。一时之间无需再见到我。我也无须再见到任何人。”

二秀:“师父,为是什?”

柛者:“此一举,赵佗的功德已成定局。别人再怎么闹都没戏啦!”

神巫又闭目合揖叨念。然后戴上傩面,为伤者轻轻吆唱。

洞里的篝火明亮起来。

海边。向岸上巡来的一只小船。

船上是赵佗和数个秦兵。

他们发现了沿岸上冒着青烟的洞口。

赵佗及他的兵士们走入海湾的一幢洞窟。

篝火旁正站立着双双负着伤的二秀兄妹。

赵佗及兄妹惊异对望的眼睛。

“将军!”梅旌呼叫着。

二秀无语地望着赵佗。

赵佗:“梅旌、二秀。果然是你们!终于找到了你们。走。上船。”

二秀:“我二秀也在这,你不觉得很意外吗?”

赵佗:“不。不意外。”

二秀:……

赵佗:“你关心着为崖珠为长老船阵导航的神珠,还有比你更关心神珠的人。他们都会来这里。所以你们兄妹自会遭了暗箭的射杀。不是吗?”

二秀:(她不无诧异的双目):“……算你说了一句真话。”他从身后取出那两只带血的剑镞。晾在赵佗的眼下。

赵佗凝视箭镞。

赵佗:“……不错。这是秦军的箭镞。可是这绿色的镞尾,是屠雎部先头马队的。你应该知道有个叫马丁的人。”

二秀:“即便是马丁干的,不也是你赵大将军的部下吗!”

赵佗:“不错。可是这不代表我的指令。”

二秀:“不是你大秦将军的指令?虎谁哪?还有谁能指挥得动他?”

赵佗:“……这里应该还有一位护佑你们兄妹的神者……”

赵佗左右巡视一下。

洞里空空不见神者的影子。

赵佗:“……洞口篝火的烟影是他告知我人已离开的信号。好了。先不争辨这些。我们走。上船。军中有郎中会医好你们的箭伤。我们一道去追寻海部落长老的船阵。”

江河道里。

疾速行进着的秦军楼船

赵佗巡视河道前方两侧的凝虑目光。

他侧目视野里的二秀,也在焦妁巡视风云弥漫的前方和两侧。

赵佗的心声:“但愿找到长老的船阵。搭救一个部落,许能转换二秀的执迷之心。”

二秀的心声:“宝珠化成了巨石。贼心贼胆都试不出了。追赶上船阵到底会咋样?他会不会拿崖珠妇幼老小做要挟百越的人质?赵佗是狼心还是佛意?”

    翻滚扑来的风云。

    海潮倒涌的江河。

    灵川。神庙。

    马丁、吴央正在晋见呉晃、吴芮。

“天下奇闻!奇到令人难以置信!”呉晃怪叫着:“难道这会是真的吗!即便是千真万切的。讲给皇上,皇上能信吗?编谎欺君!那立马就掉头!”

    他急得在地上乱转。

    吴芮:“要不要亲劳大人走一趟,看一看这世间传奇、那化成石礁了的抱珠神女?”

    呉晃:“我看顶吊用?你有本事把皇上拉也来去看吗?”

    吴芮:……

    呉晃:据人言,那霍龙山一带,还走失着一两万活着的秦军兵卒!

    马丁:“这是千真万切。小人都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呉晃:“小小的中军吴央,你这弃军逃生之罪有证人,又是铁定了的。原说是全军覆没,尔等十数人侥幸活命,还有情可原。如今倒好,又冒出个二万兵马来!弃兵逃生,欺君不报,死罪啦!”

    马丁:“大人,小的可不是那个意思呀!”

    吴晃:“在皇上面前还有别的意思吗?”

    马丁:“在大人面前。只是在大人您面前。”

    吴晃一惊:“……背着皇上?你是让咱家一块儿——跟你们蒙皇上、去送死?”

    吴芮:“大人。既是诛灭九族之罪,您这位吴氏长老,可是在下的近亲!更何况您又是亲来岭南的御命钦差大员!”

    吴晃:“原来你吴芮是早有预谋——圈住老夫!”

    吴芮:“在下岂敢。只是天意如此。岭南的事如何生变,无损皇上圣命。全在公公弘掌之中。吴氏家族有幸仰仗公公也!”

    吴晃仰天长叹一声:“啊呀——苍天!”。

    江河道里正疾速行进着的秦军楼船

    赵佗巡视河道前方、两侧的凝虑目光。

    他侧目视野里的二秀,也在焦妁巡视这风云弥漫的前方和两侧江岸。

    山野河川里一片空空荡荡。不见船阵的影子。

    兵员们焦望、巡索的目光都有些失落。

    翻滚的风云。

    潮涌的江河。

    灵川。灵渠施工的工地。

    史禄陪伴着大将军任嚣,在工地上巡走。赤背挥汗劳作的中原兵士们,呼号着抬木运石、凿岩通衢,一派火热。

    神庙里。吴晃面对着吴芮父子和马丁:“我是个忠心于皇上的人。权当作是铁定岭南百越、维护皇权的一条大计啦。”

    吴芮:“本应如此。大人请讲。”

    吴晃:“吴央、马丁你们给我听着。现下你二人就去到霍龙山一带,火速找到那伙丢失的秦军遗部。我以皇廷圣意宣任你做统领。马丁作你的帐下中军令。”

    吴央、马丁:“谢大人。小的遵命!”

    吴晃:“重整旗鼓,唤醒雄风。不可是一句空话。既是押运粮草的秦师。就缺不了人吃马喂的给养。尔等要巧施领兵寻仇之妙计。凡吴武祖上兵法,无所不用其极。定要赶在赵佗楼船之前,把大局搞定——赵佗孤军独船深入岭南,也一定是暗暗瞄着这支秦旅打主意。那就只有将计就计,就手把他的楼船抢了,灭啦!这样一来,吴氏之师,东有霍山秦旅,西有桀骏百越之盟。只要计谋得体,不愁岭南秦军不改玄更张姓吴啦……”

大江。赵佗的楼船北去。

赵佗寻视着左右远岸——倒灌的大潮汐淹没着两岸。依然是空旷的山野大水,不见他们冀望部落船阵出现的影子。

江心一座山岛迎面临近。前面的江流被分成了两股河道。

赵佗拧眉四野、沉沉不语的神色。

“中军令郑武!”赵佗突然喊道。

“末将在!”郑武赶过来。

赵佗:“传令靠岸!停船!”

郑武:“遵命。”

“不。不可靠岸。”罗阿公疾步过来道:“将军,此时的岸边,正是退潮后的滩陆。大潮汐就要退去,楼船会搁浅在陆地上。”

赵佗:“……阿公!”

阿公:“这里已是上游三江来水的大河口,风高水急。不能抛锚。只好沿右江道前行过了这大江心岛,到了三江会源处方可沿岛岸停船。”

    赵佗:“好。沿右江道减速前行。”

    郑武:“是。将军!”

    楼船。大甲板上。

    百夫船手们正在摇橹、搬桨。

    郑武呼号传令:“沿右江道——减速前行”

    百夫船手们收桨。

    大楼船闪过缓缓邻近的江心山岛。进入右江道。

    楼船进入右江道。

“这座山岛就叫龙山岛。这里已是北江。” 罗阿公讲说着:“江河就此被它分成了两股河道。一左一右平行着向东流。沿着五岭南坡在大霍龙山下又与从岭北流过来的江河相会,成三江会河之源——人称东源。转而沿龙川向南流去,则为东江。东江又流回南海,联通着东越与九龙之岛。我们至今不见崖珠长老的船阵。楼船所经之处,两岸多是山崖陡岸。船阵不可能登陆。入东江的三江会源一带,才有山口、平川、陆岸。可以随处泊船靠岸。”

    赵佗听着、思索着。不住点着头。

    罗阿公又道:“只是他们是行走在左江岸、还是右江岸,我们

一时无法说定。将军的楼船要有个巡行的定向才行。”

    赵佗:“……左江、右江。越往前行相距越远。到三江会源才

流到一起,成为东江。这途中山岸相隔,寻不到船阵,会有疏漏啊……”

    罗阿公点头:“是的。”

    赵佗:“中军。命号角兵吹令埙、起锣鼓。发烟火号箭。令马旺的骑队和小船队靠近楼船。沿左江岸听命而行。我等龙船沿右江道航行。到三江会源停船、会和。”

“遵命。”郑武发令。

    一时间楼船上铜鼓齐响、埙号长鸣、弓箭对左江岸空中发射出带响的火光箭镞。

    左江岸的山谷。

    空寂的山谷。并无回响。

左江岸另一道山谷里。

    正飞马驰骋着一彪人马。却是吴央引领着的马丁人马。他们看到、听到了楼船上发出的一切信号。

吴央、马丁的马队勒马停步。他们惊心地听视着。

马丁:“是赵佗的楼船。”

吴央:“他怎么会到这来?不是在海珠的大沙岛吗?”

马丁:“那……请问您为啥会到这儿来?您不是在灵川吗?”

吴央:“难道他赵佗也……”

马丁:“他即是大秦军的少将军,能不巡找那些死活不知下落的秦军粮草押送之旅吗?”

吴央:“救海部落是虚,找屠雎秦部是实。冤家路窄!我们避开他,免得为他当了向导。”

    马丁:“他的信号发自在江心。一时上不了岸。倒是这一阵子号令,却是发给岸上的。他这岸上有人马!我们要格外加小心!”

    吴央:“嗯。走!”

    右江道上前行的楼船。

    楼船驰出了右江道。看得到眼前的一片三江会合的浩瀚水域和远处的霍峰山脉。

    罗阿公与中军郑武一同指挥着大楼船抛锚,停靠在了江心山岛岸边。

二秀走近赵佗。

“赵将军……小的我想……”二秀观察着他。

赵佗:“二秀姑娘?请讲。”

二秀:“姑娘我想借将军一匹战骑一用。”

赵佗:“人在船上。用战马……”

二秀:“登陆上岸。”

赵佗:“唔?”

    二秀:“山高谷深,水大风狂。你的号箭很难得到回应。况且你的马队在陆岸上行走很难说他们现在会正与楼船并肩同行。二秀上左岸巡行才万无一失。”

    赵佗:“二秀姑娘胜意我赵佗深领。只是你身负箭伤,怎好……”

    二秀:“别忘了,二秀我是百越部落有名的药娘哦。船上无药,

也要到山里方可采到疗伤的神草好药。”

    赵佗:“……那……你是充当本楼船的信使,去左岸代我寻到崖珠长老的船阵?”

    二秀用秀目盯住着他。

    赵佗:“中军令郑武!”

    郑武:“在。”

    赵佗:“选十位兵骑,随我护送姑娘下船上岸。”

    郑武:“遵命。”

二秀:“何劳将军如此兴师动众?”

赵佗:“应该的。只送姑娘上岸而已。给姑娘一个行动的方便。”

赵佗的十人马队在护送着二秀骑马泅水上左江岸。

左岸上。二秀在马上向赵佗告别。

赵佗:“我可再送上姑娘一程。”

二秀:“不敢再劳赵将军大驾。药娘我是岭南山里通。”

赵佗:“敢问姑娘此行何方?”

二秀:“沿河岸行走而已。找到崖珠长老的船阵为止。”

赵佗:“我等候秀姑娘的好消息。”

二秀:“就此告别将军。”

赵佗:“姑娘保重。”

二秀扬鞭而去。

赵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扬鞭驰马的二秀飞行在山中。她又向山深处驰去。

岸边的山中。

赵佗的十人马队分散着四下巡视着走来。

几路人马相继从林中回来,摇头向赵佗禀报。

赵佗拧着眉毛微微点头。又向前走去。

突然林中驰出中军令郑武。

郑武:“禀将军。林地中发现了我秦军的遗弃铠甲!”

赵佗会意,一弩眉毛,小马队随郑武飞马而去。

林深处。

赵佗等十人骑驻足惊望着草丛——那是一堆堆被秦兵遗弃的盔甲。

赵佗惊望巡视这四周。

     中军令郑武:“将军,我四野查看过,这些秦兵丢弃的盔甲、战衣、武器,不下几百件。还有残车、粮袋、死马皮骨数堆。”

骑甲:“看来……是龙山血战场上逃生出来的残兵遗物。”

赵佗:“有残车、粮袋,表明正是押运给养的大秦兵队。”

郑武打开铠甲中的一张名签。

郑武:“正是后中军令吴央的押运官。都是弃甲逃生者。”

赵佗接过名签盯视,又是习惯地拧眉思索。

赵佗:“兵卒可以战死。秦甲不可以丢弃!”

郑武:“在下明白。”

另一片山林中。二秀放慢了马步。在寻看中行走。突然他发现了什么——遄出来的是那条大黑狗黑豹。

二秀惊心地:“黑豹?是神者、教父吗?”

“是。全是。不过就我老哥儿一个。哈哈哈……”这是一个怪声怪调的语音。

随着这一串怪笑,走出来的是“丑男人”赵多。

二秀无奈地皱起了眉毛:“你?怎么会又是你?”

“哈哈哈……是我。正是我。实实在在的我。咱俩缘分不浅啦。哈哈哈……”

    赵多大笑着。

    他打了一个口哨。他的战马从丛林中出来。他遄上马背。

    赵多:“在下指定要陪、陪小妹走一程喽!”

    二秀:“讨厌!谁稀罕你陪!黑豹咋会跟了你?偷了神使?”

    “别忘了俺也是半个神使——人间食神。一块肉骨头就领来了

黑豹。”赵多嘻笑着驭马,将身子贴近了二秀。

    二秀策马闪开回身就跑。

    她身后甩不掉的是赵多那紧追不放、一串串怪里怪气的笑吼声。

    奔跑的马蹄。

    追逐的身影。

    山林里还有奔跑的马蹄。追逐的身影。

    那是吴央、马丁一行人马奔跑而来、又驰奔而去的影子。

    远远地一道陡峭的山磖子雾影隐现面前。

    吴央举手止住马队

    吴央:“马丁,前面那道大砬子山影,下边就是龙洞。十几匹马要踏出

条行走的路径,免得有赵佗的尾随者,替他当了引路人。”

马丁:“在下已命三个骑者有意绕路造出多个假像,放些迷雾给

他。我们直奔大砬子龙洞集合。”

吴央:“好。你马丁总算脑子够用了。直奔龙洞山。走!”

     10

大江上。赵佗的楼船。

船上的兵丁百夫桨手们在休憩。

赵佗、罗阿公、中军令郑武等都在大船楼头上目不转睛地盯住着大江浩浩渺渺的大潮汐。

眼界里出现了漂过的倒树、杂枝又缓缓地向下飘来。

罗阿公喜兴地一拍手,叫道:“瞧,大潮汐开退啦!”

赵佗:“唔,漂流物好像是往回来了!”

罗阿公:“涨朝如刮风,退潮似放箭。再有大半天时间,只要崖珠长老的船阵没有登岸、搁浅,就该见得到他们往回飘下来的影子。”

赵佗:“嗯,等在这里是对的了。”

罗阿公:“只怕是……他们妇幼老小的,既是逃开崖珠的,就一时不肯回来。但愿老小们是在哪道江湾里抛锚停了船……”

赵佗:“这正是叫人忧心的事。但愿我放出的鸽子,能引他们回巢。”

刚好空中有一群白色飞鸟在声声长鸣中飞过。

山林路上的赵多与二秀。

赵多的马紧贴着了二秀的马;赵多有意贴近了二秀。

二秀躲闪不及。冷不防侧转马头,跳落到草地上。

二秀大声喊叫着:“烦死人。不走啦!你想咋着?”

赵多嬉皮笑脸:“嘻嘻嘻……不走好。我就想你能不走。”

他也跳下马背。

二秀:“到底想干啥?”

赵多:“问问你自己喽。”

二秀:“我想做的与你无关!”

赵多:“不会。不信咱俩就试试看。”

二秀:“没那闲工夫。”

赵多:“那好。我有功夫。来,咱们先去采药。”

二秀:“采药?采什什么药哇?”

赵多:“当然是治箭伤的草药。”

二秀:“而后呢?”

赵多:“我陪姑娘去找寻崖珠海部落长老的船阵。”

二秀:“是陪姑娘我去寻找,还是姑娘我来带你去寻找?”

赵多:“这有啥不一样吗?”

二秀:“您说呢?”

赵多:“咱俩的目标一样,可是目的不同。”

二秀:“说说看?”

赵多:“你是想让长老藏匿船阵,躲避秦军。”

二秀:“你呢?”

赵多:“相反。”

二秀:“喔?你也会掐算?”

赵多:“通灵通神的事,略知一二而已。”

二秀笑着:“哈哈哈……赵多赵多,你真是个造事多多的主儿!”

赵多:“不敢当。”

二秀:“算你说对了一半。我为啥要让他们藏匿船阵,躲避秦军?”

赵多:“你疑心赵佗会拿他们去要挟百越部落。”

二秀:“难道不是吗?你与我相反,难道不是在为赵佗成全祸心吗?”

赵多:“嘻嘻嘻……是祸心还是好心,出了水才见两腿泥!”

二秀:“想得美。我不会带你先去见到他们。”

赵多:“放心。在下会带你先去见到他们。”

二秀:“吹牛。咱们走着瞧。”

    二秀旋身上马,跑掉了。

    赵多一扬鞭追了上去。

    龙洞山下。

    吴央的小股马队在山下林中徘徊,寻不到洞口,听不到动静。他们在小心翼翼地聆听、寻看着。他们很累了。终于下马,坐在倒树、岩石上喘息着。

远远地有一处山峡在冒出袅袅吹烟

“在那!”马丁手指着喊叫起来。

    吴央一把拉住了他。示意悄下声音。

    吴央:“小心。你敢保准是我秦军吗?万一……派两个人打探清楚。回头来报!”

    马丁:“明白。在下亲自去!”

龙山谷下的岩洞里。

阴暗开阔的大岩洞里点燃着火把。

洞里一团一堆、横躺竖卧着一伙伙酒意浓浓的落魄秦军兵士。他们都丢弃了盔甲,内衣内裤都成了破衣烂衫。索性赤背露体、龌鹾不堪。他们多数醉卧不醒了;有的在划拳、有的在“下五道”,有的在下“憋死牛”;有的争执、骂仗;有的在打架、摔跤。一团乌烟瘴气。

    大洞当央的石板上横卧着一个黑胖的络腮胡子。大家在给他敬酒:

   “黑哥,老五,弟兄们就靠你啦,就你腿脚硬朗。敬你酒啦……”

   “我老五,只要有酒……就、就能走出大山,给、给弟兄们找条活、活路……”

   “老五。有你这话,就他妈喝、喝死拉倒……”

    黑子老五喝睡过去了。

    洞口外的两个岗哨抱着剑戟在打盹儿。醒来后在吞酒、咧咧歪歪地猜拳。

隐身岩树后的马丁、秦兵们看在眼里。

    突然,秦兵的战马脱缰溜到了洞口的草地。惊得两个醉哨好似噩梦突醒。歇斯底里般撒腿就跑、嘶声喊叫——

  “越兵啊——越兵来啦!”

  “越兵啊——越兵来啦!”

林石边的吴央。

马丁:“禀将军。是中原逃散的秦兵。”

吴央高兴起来:“果然是他们。天助我也——走!”

岩洞里。

  “越兵——越兵来啦!”

  “越兵——越兵来啦!”

跑进洞来的两个醉哨兵狂呼乱叫着。洞里的醉汉们硬是无人理会依然在各行其事。

   “秦兵——秦兵来啦!”

   “秦兵——是秦越兵来啦!”

 改口了的狂呼乱叫,依然唤不醒醉汉们的沉梦。

 洞口的烟雾火光中出现了吴央等人的身影。

 马丁喊叫着:“秦兵们听着。起立——列队!起立——列队!”

    醉汉们置若罔闻。无人理会。依然在各行其事。

起立——列队!起立——列队!”

马丁的喊叫声嘶力竭了:“大家听着,这位是大秦将军的中军令

吴大人。来重新整编各位的。大家听清楚了没有?”

他的叫喊依然不见回应。

  “大秦军?我还他娘的是大秦、秦将军哩!谁来了都没、没用的。

  带一帮女、女人来才管用……”有人醉语嘟嘟哝哝。

    “胡言乱语者,推出去斩首!”马丁嘶叫着。

    俩哨兵对视着半天。突然跪过来拜见:“大人……大人,真的是您吗?可盼到你们过来人啦。”

    哨兵:“我们监押的军粮给大伙分光带走,剩下的吃光啦,连战马都快杀没了。躲越人、怕越人,只余下几大桶老白酒,大伙醉里求生,维持着有口活气儿啦!”

    吴央:“你是谁?”

    哨兵:“小的马乐。原本中军帐前卫士吏。可是中军大人

您逃了,俺就……”

    吴央:“好啦好啦!你啦?”

    另一哨兵:“在下是粮草督部百里探马。姓陈名魁。”

    吴央:“嗯。还算好样的。马乐,陈魁。你们把大伙叫醒!

本将军要颁布号令。”

    马乐、陈魁:“是。”

    他俩狂呼乱喊、又拉又踹了一通。无一真正醒来。

    马乐:“大人,您瞧见啦。叫是叫不醒的啦。”

    吴央:“那。咋办?”

    马乐:“反正酒也快喝光了。让他们喝吧。酒没了,饿……自然就醒了。”

    吴央:“这……”

    陈魁:“不如大人也……”

    吴央:“也真是又困又累啦。”

    马丁:“给大人拿酒来!”

    马乐:“遵命。”

第四章  天玄篇

天地玄玄  

人界玄玄 

众妙之门

    玄玄有道。

    ——引 古民谚

    1

帝都咸阳。大秦宫。

吴央在大殿外的廊厢便店候喧。他焦急地来回度步。

秦始皇高坐在宝座上。

秦始皇:“李斯,你听那吴央之言,可有虚诈?”

李斯:“禀万岁,臣也在想。”

秦始皇:“想、想。朕是要你想出的结果来。”

李斯:“皇上圣明。臣愿闻圣意。”

秦始皇:“屠雎十万大军,那也是我大秦的精良,居然被岭南的山野土著转眼之间就给体当光啦。怎么可能?这人必定有诈!”

李斯:“臣禀万岁,那吴央乃屠雎将军属下的骁骑尉中军。所言应该不会有假.”

秦始皇:“‘应该’?又是应该——只言该不该、会不会,不言有无有、对不对。真了你不错,假了你无过。真是为臣者的灵通妙变之辞。可是朕不需要你们这般闪烁保身的戏法儿。”

李斯:“臣知过。臣请圣上准吴央面见圣上。”

秦始皇:“喧那小子进宫。朕要亲自听个明白。”

李斯:“臣遵旨。喧吴央进殿。”

吴央进殿来。

吴央:“小臣跪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你就是吴芮之子吴央?”

吴央:“臣禀皇上,小臣正是。”

秦始皇:“屠雎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可是真的?”

吴央:“臣千里星夜驰骋来禀报圣上,此情千真万确。”

秦始皇:“任嚣、赵佗竟敢按兵不救、反倒退兵灵川?”

吴央:“小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无半句虚言。”

秦始皇:“那任嚣、赵佗还有史禄,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呢?”

吴央:“他们违抗皇上圣命,更不把小臣的请求放在心上。执意要开凿灵渠、勾连西瓯,图谋立国、叛乱逆反……”

震惊的秦始皇。

秦始皇:“……开凿灵渠、勾连瓯越,西南立国……真是人心膈肚皮啦?任嚣不会呀……赵佗也还想不到这一层的呀……

吴央:“圣上,还有、还有……”

秦始皇:“讲。”

吴央:“臣下不敢。”

秦始皇:“为臣者知情不举——你就不怕啦?”

吴央:“臣尊旨——其实……赵佗襄阳救驾乃是一场预谋。”

秦始皇:“什么意思?”

吴央:“借我大秦伐越之机,安排越人刺客。如能得手,则狼子野心得逞。而皇上圣明。他们发现皇上的安车是空车,才由赵佗前来‘救驾’。反而将阴谋转为巧计,得了少将军职位。”

秦始皇起身离位度步:“……这是什么人的毒计?是任嚣、还是赵佗?”

吴央:“乃是罪该万死的隐者——灵谷子。”

秦始皇:“灵谷子?有何证据?”

吴央:“刺客名叫越公子,是个越人女子扮的男装——正是剑道高手、灵谷子的徒弟——越秀。”

大为震撼的秦皇。

秦始皇:“……竟竟竟有此事?”

吴央:“现在赵佗正与刺客勾连一起,共施大阴谋。请皇上速发兵马,将其一网打尽,证据即可在手也。”

秦始皇:“李斯,你意下如何?”

李斯:“倘若是实,当立即缉拿归案、斩首处置!”

秦始皇:“倘若、倘若!倘若不实哪?又是废话。灵谷子朕也略有所知。当年任嚣驻守湘西边地的时候就提到过这个人……开凿灵渠、开凿灵渠……好象他一直就守侯在那儿。灵川到底是个啥地儿?朕原以为他不过是个痴癫者。没想到啊……”

吴央:“圣上。足见他们蓄谋已久。凡仁义者都不敢相信。这实属食君之禄,谋国之反。小臣劝他们改邪归正,不想一路惨遭疯狂追杀……小臣有箭伤为证……”他示出左臂的箭伤。

秦始皇:“……也罢。丞相,传朕旨意。”

丞相李斯秉笔在记。

秦始皇:“着——左工部令瓦举、右工部令石良、山工部尉孟凇为任嚣大军之后御使军督。”

李斯:“圣上,这几位都是烧瓦、凿石、伐木的大工匠师,不懂用兵之计。圣上……”

秦始皇:“瞧瞧,不该你说真话的节骨眼上,你总会冒出不该说的真话来。大秦军要遇山开山、遇水搭桥。没有大工匠、大匠师们做督师,当兵权者自会找借口回师撤兵、徘徊生变。”

李斯:“……万岁圣明。”

秦始皇:“吴央回朝禀报军情有功,朕命你为副宫廷御使留候咸阳。三日后随大钦差吴晃带一干人等即刻开赴灵川。传旨任嚣,立刻进军岭南,不可有误!”

李斯;“臣尊旨。”

吴央:“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灵川神庙的铜锣鼓之声正烈。

白衣舞者二秀——她的面具不时被她巧妙地以手挪开,不断地瞬然闪露她的玉容。这使得赵多的对舞消失了火药味,也出现了女性般的柔态。变得滑稽可笑起来。

柔歌媚舞中,令赵多感到没劲,他丢了面具。终于走开了。

二秀也索性丢开傩面具,展露出越女风姿,在怪舞中步步靠近赵佗。

平静地赵佗目视着她。

玉娘看破了二秀的心计,出舞阻挡着二秀与赵佗的间距。几番引开二秀。并以目光示意她罢手。

二秀又几番逼近任嚣。

赵佗已把一切看在了眼里。

他起身离坐,徒手走近二秀与之在场中对舞。

这是一场绝妙的将军与越女的阴柔、怪异、悍兽的对舞。

终于,二秀找到了一个亲近的机会。

她亮出了暗藏的祖传匕首——刺向赵佗。

赵佗一个转身翻腕,扼了秀臂夺了匕首。

——反而现出一段杀机妙舞。

——那是一只镂金雕花的精美匕首。

——刹那间举坐皆惊。武士们拥上捉了二秀。

赵佗扬手止之。

武士们罢手。

玉娘惊慌地跪在赵佗面前为二秀求情。

玉娘:“将军在上,小妹二秀无知。望将军饶恕。”

灵谷子也起身过来打躬致歉。

二秀悲怒地叫着:“秦军杀人灭族,天下之贼。通灵渠引贼入杀岭南者奸贼也!”

二秀乘机挣脱了武士,一个紫燕飞檐,翻出了庙墙不见了身影。

镇静的赵佗。

静寂的庙院。

惊骇的众人。

赵佗:“……与诸位无关。我已知她会如此这般的。祭祖先神要紧。请继续吧。”

灵谷子拱手:“谢将军大度——诸位请随我来,祀祭灵川灵谷大舜帝之神。”

鼓乐转为风平浪静。

湘江畔的山麓上。

一行车马踏着烟尘风驰而来。

土工部令瓦举、石工部令石良、山工部尉孟凇一行新受皇封的御使军师,骑着高头大马驰在车前。驰车里坐着的是御使钦差太监吴晃。车内陪坐的是年轻的吴央。

车驰凤快。颠簸十分厉害。

吴晃嚷叫着:“哎吆!小子唉,吆喝前边骑马的慢点儿。颠死我老头子喽……”

吴央掀起帘子喊叫了一阵。车马都晃晃悠悠地慢了下来。

吴晃:“我说吴央,好歹不济咱也是个同姓本家的。”

吴央:“吴、吴大人在上,晚辈荣幸之至。”

吴晃:“小子嘴巴倒是挺甜的。你说一句真格的,那任嚣、赵佗果真是要谋反?”

吴央:“在下是军人,决无戏言。前辈,您可不能不信呀!”

吴晃:“有圣旨在,老夫信与不信又有何防呢?”

吴央:“圣旨在您手里;皇命在您口里。您若是不信,可就全都没有啦!”

吴晃:“你小子还真知道老夫的分量。算你有眼力见儿。”

吴央:“长辈,您可比我亲爹还要亲呀!”

吴晃:“哈哈哈,中。见了任嚣和赵佗,你可得听我的。不然你就别想再见皇上!”

吴央:“是。长辈。”

车马队在吴晃的大笑声中驰去。

咸阳城关前。

史禄一行三骑,驰马进入咸阳城关。

在一家小茶馆门前他们停马整装,各饮一大碗凉茶,又上马驰向城中。                     

    2

灵川。神庙前的坡地上。

任嚣、赵佗等众人来到了灵谷坡地上,一览群山、江河、大豁;

赵佗观察着灵谷子:“灵谷大师,您为秦军献计灵渠,不怕在百越中落下骂名吗?”

灵谷子面对灵川群岭似自言自语地沉吟起来:“……彼中原兮,我岭南,岭相隔兮,山相连;灵同根兮,树同根,水同沅兮,脉同源……请问大将军、少将军,对于玉娘夫人刚刚咏唱的‘问天乐舞’可有同感?”

任嚣:“当然。当然。”

灵谷子:“赵将军呢?”

赵佗:“岭南民间乐府,是民风民心的表述。实在而自然。”

灵谷子:“下边还有……千军起兮凶风卷,蛮荒地兮起狼烟;越无军兮无兵阵,伐我乡兮血何染?越无官兮无衙府,何狂杀兮民离散……大将军、少将军,对此舞乐之词又做何感悟呢?”

任嚣:“千里杀将,平定版图,乃立国战事,千古依然,决不可少也。”

赵佗:“大秦六国已平,皇阙天下,唯少岭南,岂可偏失?”

灵谷子:“此乃天乐、天唱、天书也——天愿、天心、天道也!岭南蛮荒乡寨之地。万千部落,民居相守,既非县镇、又非州郡,更非诸国。朝廷一纸公告、一旅衙差可得岭南也。请问将军阁下,大秦五十万大军兵临岭关。欲与谁人对阵决杀?”

任嚣、赵佗一时无语:……

他们望着岭南百越的恬静部落。

山林、渔猎、庄寨生活如诗入画的天地。

灵谷子、赵佗的话语音在岭南浩浩晴空中随云飘逸:

灵谷子:“将军,百越之族可有官兵?”

赵佗:……没有。

灵谷子:“岭南可有国府王殿?”

任嚣:……没有。

灵谷子:“蛮荒可有州郡官衙?”

赵佗:……也没有。

灵谷子:“关山可有一兵一卒?”

赵佗:……也

灵谷子:“……没有。统统没有。既然无国府、无官衙、无一兵一卒,大秦千里杀将之军,无非是面对黎民百姓、苍生无辜者。正所谓‘百越千村兮妻儿儒,父母子孙兮乐自然。讨兮伐兮魂溅血;’二位将军,可得一悟、回我一问呼?”

天地间一片沉默。

好久。

赵佗问道:“……以先生之见……”

灵谷子:“欲得百越,知民心、得民心可也。正所谓:民兮王兮地与天。天地人兮相生养,相与共兮人地天。

……

灵谷子兴之所至吟唱起来——满山鶣野也似合起声来:

     民之心兮,天之愿。

     欲何求兮,太平年。

 

     天之剑兮,地之剑,

     剑无形兮,愿无言。

 

     司乐舞兮,天问地,

     百越心兮,地问天。

 ……

赵佗:“如此说来,心得百越无须进军。那先生恣意我军打造灵渠,摆渡兵船,用意何在?”

灵谷子:“连通湘漓二水,乃得神州一脉、天地人和、天地一统。将军奉此为天命,神传千古也。”

赵佗:“我求天地人和,百越却灭我十万秦军,何解?遑论岭南非郡国、百越无官衙、蛮荒无兵丁?”

灵谷子:“……将军,您又有所不知啦……将军请看,这灵川大地,祖上自西周历战国500余年,夜郎、百越、湘南族人一直冀望连接湘漓、沟通灵川。自古就有大舜兴安神庙相传。曾几何时,这里、就是这里,年年百越神庙盛会,号称‘兴安神地’——越城。”

灵谷指处。众人目光里的秀美山川、神奇景色。

灵谷子:“诸位将军随我来。”

灵谷子:“诸位请看——那正前方,三座连肩环抱的三座神峰!”

江上。人们被灵谷子带上一艘楼船。

三座连峰如画。隐约之中迎来。

灵谷子道:“那里正是百越首领蚩尤大帝出生的故乡,人称蚩尤界。有百越族间白话传言至今——距今百余甲子年之秋,炎帝、黄帝、蚩尤大帝 由涿鹿中原到山西阪泉之战,蚩尤战败。身首异处五地之山。由北至南,皆有蚩尤陵寝碑墓。黄帝不信斯真。乃追兵直至岭南蚩尤故里山村。率兵之黄帝遍寻十数村庄,百越村民皆言‘蚩尤不死’、‘此即蚩尤村也’。皆以百越大歌傩面神舞引之,直至这‘三牲坡’下。”

此时,聚众百越的三牲坡下,正值晚霞褪尽。月轮显现。

楼船载众正过春姬洞前。

灵谷子言道:“村民世代传言云——被碎身五段之蚩尤,乃是替身救主献身。部族九黎八部之人,追随其逃回故乡紫鹊界,进入这春姬洞内。早有美女春姬等在这里,与其成婚。黄帝率兵赶到,乃见百越男女傩面大歌起舞,为蚩尤归来庆婚,醉入‘弄三牲’之大典。”

此刻真地可见春姬洞前聚集的百越男女众人。

陈列香案的猪、鸡、牛的三牲香火;

灵谷子朗朗的声音:“黄、炎兵众为百越大歌之情韵所感怀,为百越山川之江河秀美所动容。 更为蚩尤享有众星捧月之神遇所慨服。于是令千军复献鸡猪牛羊投身于百越大歌,共舞弄三牲之大典。”

春姬洞前的百越大歌突起高潮。

天云染彩。入化江河。人村如画。

灵谷子道:“那日起——炎、黄、蚩尤三帝休止征战,在此共结同盟。百越中华,联为一统。天地同圆,一贯南北,乃为一个‘中’字。中华、中国,由是而出,天地人间千古之国号也。”

    (史话纪言:望眼遥祭中的三座连峰大山,即百越王者赵佗命名之“三圣坡”。居今之湘西南、桂东北、黔东南三省联接之处。为黎平、芷江、三江围绕之紫鹊界百越族人集聚之朝圣地。俚称百越大歌“弄三牲”。民国有省区之际俗称“三省坡”——通古辩今皆属“三圣坡”——中华朝圣三祖之第一灵地也。)

    雾中的三牲峰上,迭印出炎帝、黄帝、蚩尤大帝的三祖神像,祥光闪射,紫鹊飞聚万千,烟氲成紫雾云霞;

……

    正直此时,恶神傩面的越族群内,有人暗中向赵佗、任嚣发射两支冷箭。被赵佗挥剑挡下。而那射向自己的一只箭簇却被他利落地捉在了手中。

    众人皆惊。

    百越族群惊愕地噶然停止傩面狂舞。

    他们去下狰狞的傩面,裸露出一幅幅凶悍的男丁面孔;

    赵佗查看箭簇的双眼。

    他微微一笑似自语:“秦军箭簇——我略定他会混入百越。他会来的。他——果然来了。”

    赵佗收起箭簇交给赵多‘

    赵佗对众:“诸位——此乃三圣、三祖成我大中华结盟结好的圣山、圣地!”

    赵佗遥望紫雾云霞中的圣像。率先跪拜。

    满船的随行将士跪地伏拜。

    天地之音,奇妙地升起。

    百越的傩舞群,也怪异重新作舞起来。

    赵佗帅众将士三鞠扣拜之后,百越雄傩突然去下傩面;

    群山为之大惊——凶傩后闪现出的是成千上百的百越族美女,在阿娜多姿地演绎大歌中亲善舞姿。

秦军大楼船在驰行中。

灵谷子:“这身后的先人神庙、是大舜帝南巡来此留下的圣迹:“山水灵圣”、脚下就是平顶祭坛、那双臂一般扯着湘漓二江的曼谷坡峦,就是号称‘兴安神地’的古越城。可谓山川秀美,景色神奇。可是……

    满目是萧条无人、空荡废弃了的竹寮、村街。

    灵谷子:“秦乱六国中,大风突起西北,刮进来一伙骑马、食人的乌胥部族。袭扰越人部落,挑起部族残杀。每年正月砍食越人头颅。头骨儡造山门堆砌成崖壁。称王骷髅山,祸患岭南无穷。为抗抵骷髅王,岭南各部落才聚会兴安神地,歃血神庙,结盟兴安,百越部落推举桀骏为联盟长。聚集骁勇男丁总计不过三五万人。目的只在趋赶骷髅以结盟自卫百越。不曾想……首战却遭遇了大秦屠雎将军的十万大军!……”

玉娘:“……桀骏,本不与大秦为敌。相反,桀骏结交下好多中原友人。可是……大秦发兵、龙虎相残、自相杀灭,骷髅王必乘势横行、无与阻拦,大秦数十万官兵又来谋定岭南,百越亲族大难临头,越城之盟破碎!”

她止不住泪水,掩泣。

任嚣、赵佗严峻的面孔。

他们相互对视着、对视着……

    3

咸阳。大秦皇宫。

史禄正在大殿外的廊厢便殿候喧。他焦急地来回度步。

皇宫里李斯在禀告秦皇。

李斯:“臣禀皇上,任嚣的御使监军史禄星夜赶回咸阳,正在宫外候喧,有紧要军情禀告皇上。”

秦始皇:“史禄?他还有脸回来?朕的钦差都派出去该到灵川了。他还回来干吗?他身为朕的御使,居然不报军情,待他们的退兵秘谋木已成舟才赶回来向朕禀报,欺君之计岂可饶恕?李斯!”

李斯:“臣在。”

秦始皇:“将史禄拿下,关入大牢!”

李斯:“臣尊旨。……不过……圣上,这……史禄乃圣上钦命的御使监军。臣请圣上一见。”

秦始皇:“给他黄绢笔墨,命他招供罪迹,朕再亲自过目。”

李斯:“……臣尊旨。”

铁牢大门咣啷啷打开,史禄等三人被投进牢里。

李斯走来:“史禄将军。皇上赐你笔墨、长绢。让你从实招来违抗皇命、撤军灵川的罪行。”

史禄惊讶地:“丞相大人。事关重大,军情急迫。大人,请禀告皇上……”

李斯:“史禄,我能帮上你的只有这些。一五一十地写吧。我会转呈皇上。”

灵川。神庙前的坡地上。

赵佗:“以先生和玉娘夫人之见,修造灵渠,四十万秦军该如何作为?”

灵谷子:“两个字:和——合。”

赵佗:“和——合?”

灵谷子:“正是。因和而合。战、杀则双亡。将军,灵川之神脉,天意玄玄,昭然如日月也。欲谋岭南,别无他途。”

赵佗:“赵佗谢大师指点。”

灵谷子:“将军仁慧,乃苍生之幸。”

赵佗:“大将军在上,请问前辈的意愿……”

任嚣:“老夫也十分感念灵谷先生的苦心点拨。我二人已有十年之约——山前乃先皇大舜帝当年幸临之地罗泊湾。那是先祖南巡存身的仙洞。我等老迈,为耄耋之殇,已在此选好坟地,坑儿都有现成的啦。哈哈哈……”

灵谷子:“谢上苍赐人间以天剑无形。令秦皇大一统而无纷争,今灵川得通一脉,湘、漓相接而南北相和。岭南蛮荒得融中原教化。枯涸之陌得文养之腴。兴安、兴安,今日得兴天下之安。百越之大幸、天人之永福也。”

深夜来临。

兴安神庙的雕字门匾院落里又响起了铜锣乐鼓的悠扬音律。

人影笼罩在大月亮银光的初照里。

赵佗的营帐里。

赵光、郑武紧张地走进帐来。

赵光:“将军大人,骷髅山又开出上万人马,与逃掉的乌干会合,一路把被骷髅王羁押的东江越人家小作头阵,前来围剿我秦军的湘、漓山口驻守马队。气焰十分嚣张。”

赵佗十分震惊地拍案而起。又压住了火气。

赵光:“将军大人,调过大军,一举杀光了骷髅山算啦!”

赵佗:“不。不可以冒然进山迎战。骷髅山想必是有人做向导。”

赵光:“这……我们去哪里找向导?”

赵佗:“……由我们抓到的越人梅旌作向导。赵光,你率精骑三千,飞马迎战,杀断骷髅王对越人家小的绑架线。那是史禄监军丢失的百越家小。一定要救出来。我率飞骑三千围剿骷髅王骑队,郑武率飞骑三千各带五日粮草、湘漓山口渡江,我等分三路围剿骷髅山。专程派遣、快进快出,直取骷髅山大本部,将其一举平定!”

赵光、郑武:“得令!”

随即赵佗、郑武、赵光各统领三千骑队在山谷里举行出兵仪式。

越人梅旌驭坐骑在赵佗身后。

任嚣在帅台上。

灵谷子带玉娘、越人女子等近前献酒。

灵谷子:“产锄骷髅王、平灭乌胥山,救百越于忧烦之中。开岭南以通天济世。越人必将鼎礼、谢恩秦皇大帝也。本灵谷山人乃村夫一介,以斗酒三石,敬送大军旗开得胜!”

任嚣:“接酒敬天地——三军同饮!三军同胜!”

三军头目接饮。士卒们山呼海啸般地高呼:“秦皇万岁!秦皇万岁!秦皇万岁!”

赵佗拜别大将军任嚣。翻身上马,高喊:“三军听令——出兵!”

赵多的唢呐吹起了威武欢快的调门。

大庙庭院里的铜锣、铜鼓也赫然间敲响。与赵多的北方唢呐相应合,甚是铿锵热烈。

赵佗、郑武、赵光在先,浩浩秦军马队启动出发。

骷髅山峡。

旋风一样刮来的秦军马队。

黑风一样刮起的骷髅王马队。

两股巨大的旋风;两片漫山遍野的飞骑马队在飞驰。

黑白两股飓风旋转在了一起。

骷髅王的旋风如潮水溃退了。

赵佗的旋风如雷霆穷追不舍。

骷髅王的旋风、潮水忽然隐遁、不知了去向。

秦军的旋风突然在山口停住。

赵佗勒马踟躇,迷茫的寻望着。

大山。深峡。一片空空荡荡。

峡谷的山石背后。

越人女装箭手的二秀、梅旌在林中寻到了一起。

二秀:“哥,我只让你带领赵佗的小部队来。”

梅旌:“妹,全怪骷髅王的兵丁象狗熊,逃得比老鼠还快。”

二秀:“原想借骷髅王杀掉赵佗。”

梅旌:“那是白想啦!”

二秀:“现在咋办?”

梅旌:“骷髅王本来就是百越的杀亲仇家。今儿个他完蛋啦。你我将计就计,听哥的,引秦军带赵佗追杀骷髅王。”

二秀:“……那我们的仇……”

梅旌:“仇家杀仇家,让他们可劲杀。听我的。”

二秀解下红绸披肩绑在竹竿上,挥动着策马驰出,引动秦军追入峡谷。

大秦军旋风扑入林深茂密的山峡。

山呼海啸的呐喊声,震响云霄。

骷髅山。“秦”字军旗、“赵”字麾帜,如云阵飘在了骷髅山头。

秦军鼎沸云天的呐喊声。

赵光、郑武生擒了骷髅王之子乌干。

赵光:“我认得出你是乌干。你的家父骷髅王呐?”

乌干:“……家父年前就、就去世啦……”

赵光:“……不对。有人看到他逃啦。快说,他逃到哪去啦?”

乌干:“真的呀。你看那神柱就是为家父亡魂立的呀……”

赵佗面对骷髅山乌胥部落殿洞前——嵌满骷髅头骨的神木王柱。

赵佗抑不住胸中怒火,猛挥长剑,砍倒了骷髅神木王柱。

神洞、骷髅山门燃起了大火。

梅旌、二秀兄妹在一旁无声地观看着大火。

沉默的赵佗走过来。

赵佗:“梅旌、二秀,你兄妹二人不愧为百越族人。你们为平灭骷髅山有功。本将军会启报任嚣大将军褒奖你兄妹二人。”

梅旌:“谢少将军。”

二秀无语。

赵佗、二秀以异样的目光凝视着对方。

灵川。

大钦差吴晃的车马骑队驰出峡谷。驰向川坡神庙大门前停了下来。早已迎候着的任嚣、灵谷子等三军人等打躬相接。

神庙。大堂。

 吴晃在宣读圣旨:“任嚣听旨——”

任嚣跪伏在地。

吴晃:“查——任嚣身为平定岭南主帅大将军,怂恿部下,违抗皇命、擅自撤军,包容刺客,图谋不轨。命任嚣即刻将副将赵佗拿下。”

任嚣大惊:“钦差大人。赵佗自兵发岭南以来,如迅雷飓风,剿灭骷髅山的邪恶部族。眼下正在沙场上,取得了西江湘黔滇大捷,为平定岭南开启万胜大局。大人……”

岭南山地里。正如旋风一样刮来的秦军马队。

“秦”字大麾下的赵佗在风云中驭马疾驰、凯旋着。

神庙大堂。

吴晃:“大将军,皇上可是要你亲自拿下赵佗!”

任嚣:“这并不难。在下曾经拿下过赵佗的。”

吴晃:“这就好。任嚣接旨。”

任嚣接旨:“臣谢皇上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野里。

旋风一样刮来的秦军马队。

“秦”字大麾下的赵佗在风云中驭马疾驰着。

旋风里裹挟出吴晃——他唦哑的声音:“嘛留地拿下赵佗!拿下赵佗!”

旋风里裹挟出任嚣—--他愤昂的声音:“将我任嚣拿下!将任嚣、赵佗统统拿下!”

任嚣的声音如同雷电般震响着。……

    4

灵川。百越神庙外围。

围满了“秦”字、“任”字麾帜下的秦军。

左中军尉严虎、骁骑尉里弦——统着手下数百荷戟武士,分列神庙正门两侧。一派森严、无可靠近的气氛。

不远的坡谷上,新搭起的一架大营帐。

吴晃走出帐门,望了一阵神庙那边。他无奈地摇摇头朝北走去。

湘水、漓水间的神台老树下。

灵谷子正坐在那里的石桌旁。

一身素雅的越秀姑娘,端来托盘,往石台上摆放着酒菜小酌。

吴晃走来,与越秀姑娘一瞬对视。

越秀低头颔首而去。

吴晃就坐:“瞧瞧,这任嚣自己个儿把他自己个儿先拿下啦,岂有此理嘛!”

灵谷子:“拿下啦就进得了百越神庙。”

吴晃:“那就更岂有此理。神庙又不是牢房。凭什么我堂堂大钦差倒进不得?”

灵谷子:“ 此乃‘画地为牢’——妙用也。大钦差如果也将自己拿下,不也就进得了那座神圣的‘大牢房’了吗?”

吴晃:“这是皇家圣事,那有如此作游戏、开玩笑的?”

灵谷子:“不过,任嚣这个玩笑,可是越开越真,一成都假不了啦。”

吴晃:“怎么讲?”

灵谷子:“别忙。先喝酒。”

草棚下的锅灶案前。

越秀在收拾菜蔬,一边在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酒台树下。二人对饮了一杯。

灵谷子:“大将军刚派出禀告皇上的史禄进京,你钦差吴大人就捧着圣旨来到灵川兴师问罪。请问是什么恶人先告状,跑到皇上那儿胡奏一本,您就来拿人了呢?”

吴晃:“自然是屠雎将军的生前中军、一大队部下。”

灵谷子:“……不出所料。看来史禄将军也是凶多吉少啦?”

吴晃:“他身为御使监军,知情不报,必是合伙同谋。被人捷足先登,他再送上门去,脑袋难保啦!”

灵谷子:“……哈哈哈……龙登高位,一向是难辩真假的啦。这正与当年你、我——吴大人与灵谷那档子事儿同出一辙。”

吴晃:“怎么会扯得那么远?”

灵谷子:“你我的事远了,可是赵佗、史禄的事儿近了。正在眼前发生着。”

吴晃:“太叫真儿了没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不也是各得其所了吗?”

灵谷子:“是呀。一个是当朝公卿。一个是阔野山人。天壤之别,举世可鉴也。”

吴晃:“谁也别客气。眼下的灵谷先生,您实际上不也在操控着任嚣、赵佗的大秦三军?”

灵谷子:“哈哈哈……过奖了。无非顺行天意也。”

吴晃:“这个天下也真小。当年的几位王业冤家,想不到在这小小的岭南桂林又搅合到一起。这些年啦,凭你灵谷先生的大智,无疑会洞察天地之嬗变、人间之大易。方家有逆语道是‘水不流山转’。老朽就是那会转的山啦。灵谷,请向我讲实话。”

灵谷子:“以假做真——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何谓实话、何谓假话,钦差大人早自分晓。你若真已是那会转的山啦,就该相信任嚣的话。知晓秦军不得不回师灵川的前前后后。”

吴晃:“思则可得,不可为椐。请灵谷先生尽言。”

灵谷子:“……难得一个‘水不流山转’,我自有下文禀告。来,喝酒!”

神庙里。西厢。

任嚣在西厢里独自打坐入禅。

他忽然圆睁双眼,叫道:“侍卫!”

侍卫急应:“大将军,小的在此。”

任嚣:“唤左中军尉严虎前来。”

侍卫:“回大将军。严中军已等在门外多时。”

严虎走进门来:“参见大将军。”

任嚣:“给赵将军送信的人……”

严虎:“赵多已连夜骑快马前去回峰岭。应该赶到赵将军营地了。”

任嚣:“这就好。叫里弦前来。”

里弦入门:“大将军,里弦在此。”

任嚣:“来。陪本帅杀将一盘!”

里弦:“是。”

二人在台前下棋。

任嚣:“本帅现在是被‘拿下’的大将军。这座庙就成了关虎的牢笼。”

里弦:“——这里才是大将军指挥三军的营帐——戒备森严啦。”

任嚣;“哈哈哈……开弈!”

里弦:“开?——大将军,在下不客气拉。围!”

任嚣:“——围他个水泻不通!哈哈哈……”

回峰岭山麓上。

赵多在飞马疾驰。

赵多驰进了赵佗的营地。直入赵佗的将军营帐。

赵佗:“赵多?你不在营中为大将军理厨,怎么来这儿了?我正要拔营返回灵川。”

赵多:“慢。少将军,大事不好啦。昨个钦差大人来到喧读圣旨,要把将军拿下问罪呀!”

赵佗大惊:“为何?”

赵乐:“有大将军书信在此。”

赵佗接过绢本书信展读。

赵佗愤愤地挥拳击案。

赵多:“将军切切在此安营,暂不回师。小的我还要速速返回禀告大将军。免得他老人家着急。”

赵佗:“赵多!”

赵多:“在。”

赵佗:“定是有人先于史禄监军谎报了皇上。这一直是有计谋的陷害。我相信史禄会取信于皇上活着返回,路上他可能会遇有暗算。”

赵多:“特别是那风云口外的必经之路——猫儿洞。更容易遭劫。我老多心理有谱。将军,您可千万别……”

赵佗:“在下当然不会回师灵川。郑武驻守桂岭山口。命赵光率百骑马队随我同行。”

赵多:“将军何往?”

赵佗:“休再多问。我自有安排。”

赵多:“将军,小的生死不惧,愿随将军同行。”

赵佗:“不。赵多听令。”

赵多:“将军吩咐!”

赵佗:“命你带十人小骑队,先返灵川交差。尔后直去猫儿洞,巡防杀手。迎候史禄监军回程。”

赵多:“少将军……”

赵佗:“在那里与赵光会合。”

赵多:“赵多遵命!”

   5

咸阳。秦殿大牢。

史禄在油灯下秉笔书写奏章。

狱卒:“史禄大人。第三本奏章您该写好了吧。丞相等在外边都着急啦。皇上都催了三回啦。”

史禄:“就好。就写好啦。不过别着急,多一点时间给皇上,每折圣上可以看二至三遍。方好尽玩其味。不过啦,这一折你倒是现在就可以拿去。免得圣上急坏喽。”

狱卒:“谢大人。”

   秦始皇正在大殿上反复览读着史禄的绢墨奏本,

秦始皇越读越觉得心情酣畅、乐不可支。起身来回渡步。

秦始皇:“来人。”

宫人:“在。”

秦始皇:“传朕旨意。史禄来见!”

宫人:“尊旨”

秦始皇来回渡步自语着:“……灵通一脉——天人无虞——合和百越——江山一统……灵谷子……灵谷大师……八年前伐楚的时候,他与吴晃闹了一场是是非非的大颠倒。灵谷隐居桂岭、灵川,一转眼八年。朕正寻他不到。想不到啊,倒积成了奇象!奇象啊,哈哈哈……史禄……”

史禄乙等在宫门。

史禄:“臣在。”

秦始皇:“你所写的可是句句实情?”

史禄:“臣以项上人头担保。”

秦始皇:“修造灵渠、通合岭南,确实出自你的心愿?”

史禄:“臣史禄祖上数代均为治水之吏。且臣曾孤军冒入岭南。亲历生死艰险,经灵谷先生暗施救助、点拨,加上大将军任嚣、少将军赵佗同心海涵,才令三军窥得玄机。倘若湘江、漓水以灵渠沟通,秦乳滋养岭南,百越自可来归。届时,我大秦帝国北有长城以御匈奴,南有灵渠以安百越,上接八荒,下御四合。天地人和,圣上将功齐三皇、慧济百代,实乃我大秦帝国千秋万世之大基业也。”

秦始皇:“——史禄所言甚和朕意。史禄!”

史禄:“臣在。”

秦始皇:“朕命你为大秦军、大灵渠修造御使。统领灵渠实务,三军将尉任你选用。你可愿意?”

史禄:“谢皇上圣恩。臣史禄万死不辞!”

秦始皇:“对了。前番听吴央之本,朕派出了钦差。现朕命史禄招回前任钦差。还有那泥瓦工匠、凿石工师、木把奇人,本来就是想着为你去打工的,现在全归了你统管啦。还有那打造千镐、铁具的大小工匠,需要千千万万,从大秦军营中挑选。”

史禄:“谢圣上盛意龙恩!”

秦始皇:“至于那谎报军情的吴央……(喊叫)丞相!”

李斯:“臣在。”

秦始皇:“听好了,拟旨!”

……

湘江岸边的山麓上。

史禄的的十余人马队、战车在奔跑中向南行进着。

他在湘江岸畔山野行走中不断下马观测、衡量着山势水势。并勾画着山水地脉蓝图。

灵川。月夜。

吴央的营帐外。吴央溜出帐们。 他佯作悠闲,行走在山麓上。

山岩旁、老榕树下。

吴央停了下来。他打了三声口哨。山野无应。

他又拍了三响巴掌。

少顷,岩洞里警觉地走出来白衣越女二秀。

“……是你?” 二秀气哼哼地:“这些天尥哪儿去啦?咋才冒出来!”

吴央:“想我啦?这一阵子,每见一个山洞、一棵老榕树,我都按你说的吹口哨、拍巴掌,想象着你会从洞里走出来、从树上跳下来。可是一直落空着。”

二秀:“干嘛从树上掉下来呀,不说点吉利的。”

吴央:“这回你真的从洞里出来了,好听的也就来啦。”

二秀:“讲吧。”

吴央:“秦皇圣旨已到,把赵佗拿下啦!”

二秀:“你有那么大本事?”

吴央:“我是钦差大人的随员。还敢不信吗?”

二秀:“不敢——不敢相信!”

吴央:“为啥?”

二秀:“赵佗刚刚在战场上打完了骷髅山,捉了骷髅王儿子。是我亲自做的向导、亲眼看见的。谁把他赵佗拿下啦?瞎掰呀?”

吴央:“我当然知道。已经派骑队专程前去捉拿啦。很快就该押解回来。”

二秀:“他大军兵权在握,不怕他杀了你?”

吴央:“我手上有皇命!”

二秀:“难道能处死他吗?”

吴央:“当然。赵佗必死无疑。”

二秀:“那……你吴央就可以当上少将军、二统帅啦?”

吴央一笑。

二秀:“你能保证你不攻打岭南、不屠杀百越吗?”

吴央:“当然。我是谁呀?冲着你二秀姑娘,我也不会干那种伤神的事呀!”

二秀:“哼。少说空口白牙的话。到时候稍有不对头我就先宰了你吴央!”

吴央:“嘿嘿嘿……不过,这里头也还藏有变数。”

二秀:“什么变数?”

吴央:“史禄孤军入越、死里逃生之后,完全顺附了赵佗。他也去咸阳禀报皇上了。一旦皇上信了他的鬼话,准了他的奏本,他再回到灵川来,赵佗就得救啦。”

二秀:“那……你敢灭了史禄吗?”

吴央:“当然。一旦皇上放虎归山,在他归途半路……”

二秀:“……杀掉他?”

吴央:“不错!”

二秀:“风云口——猫儿洞……”

吴央:“设下箭手埋伏……”

二秀:“劫下皇上的秘旨。”

吴央:“没错。

二秀:“……一旦杀不成呢?”

吴央:“女人——总有你们女人的招数。”

二秀:“皇上不放他回来哪?”

吴央:“本公子会等在那风光处与小姐幽会。”

二秀瞥了他一眼:“这活儿你交给我?”

吴央:“非你二秀莫属。”

二秀:“赵佗那边?”

吴央:“有我和大钦差搞掂他。”

二人相视。吴央笑了。

二秀却不冷不热地只顾盯视着他。

灵川。大树下的酒台。

灵谷子、吴晃犹在酒台上对饮。

山峡里不断响起他们的笑声。

吴晃:“听君一席话,胜颂十年经。”

灵谷子:“在下深居山谷,才刚刚八年。”

吴晃:“八年前的事,其实是一场龙门烟云而已。”

灵谷子:“过眼烟云自可以转瞬即逝。于今这场龙口是非,波及大秦帝国、黎民性命,钦差大人,可是马虎不得的!”

吴晃:“老夫明了。老夫明了。灵谷老弟的殷殷之心、天人智慧,家国之情,令老夫感怀至深。就看圣上如何明断史禄的亲口禀告啦!”

灵谷子:“在下以为,皇上虽然性情怪异,却也是大圣大明之君。灵谷之情,乃华夏先祖之愿、世代百越之心。吴兄闻之且深深为之感言,圣主焉有不为之动情之理?”

吴晃:“言之有理。皇上肯定恩准史禄所奏之本。看来……这大是大非的龙门烟云又起圣殿。此间利害不可小视。一旦史禄归来……”

灵谷子:“您说的是这一路之上?”

吴晃:“正是。此间是非悬殊,必藏生死之壑。不得不防啊。灵谷老弟想必已有所安派?”

灵谷子浅笑:“呵呵呵……此类事已无须灵谷操心。少将军赵佗灵慧过人,疏而有密。自可一切无忧也。”

吴晃:“唔。这我就放心啦。哈哈哈……”

越秀又端上来新的下酒小菜。

吴晃盯视着她:“这位丫头是……”

灵谷子:“老夫的大徒儿。名叫越秀。”

吴晃:“喔……想必还有二徒儿喽?”

灵谷子:“正是。叫二秀。”

吴晃:“喔……就是民间叫响的越秀公主和二秀公主喽?也算好福气啦,替老弟高兴。哈哈哈……”

灵谷子:“心如止水,不谈祸福。饮酒。”

吴晃:“好啦。在下不可贪杯。还得遵照圣旨去操劳行事。任嚣还一直没有拿下赵佗。倒是是拿下了自己个,把我关在了庙门外头。狡猾的家伙!”

灵谷子一笑:“赵佗正在战场拼抓骷髅王。”

吴晃:“我料定那骷髅王是个传说人物。倒像个虚幻的影子。我可不能等着他赵佗回来也把自己个儿拿下。得让任嚣老头立马出手!”

灵谷子:“……拿下拿不下,不拿亦拿下。哈哈哈……”

吴晃:“拿下。干杯!”

二人碰杯。

一边的越秀偷偷盯视着他们。

神庙后的山岩、老榕树下。

马丁带领着一伙秦军装束的马队拉马潜行而来。隐蔽在密林深处。马丁同样使用着打口哨、拍巴掌的暗号。

老榕树下走出了吴央,与之对暗号。

——他们火速走到一起。

马丁:“公子。我的百人骑队等候多时啦!”

吴央:“好。你我现在是加入了大秦国钦差的随行骑队。”

马丁:“小的明白。”

吴央:“不过不可张扬。目标只有一个——捉拿赵佗。”

马丁:“是。”

吴央:“夜里行动。等我口令。”

马丁:“遵命。”

神庙。西厢。

吴晃在与任嚣对弈。

吴晃:“大将军阁下……棋高,招更高。”

任嚣:“……此话怎讲?”

吴晃:“一个人把自己个儿拿下,就躲进了神坛古庙里对弈养神。拒咱家于门外。这会儿又请咱家进来对弈。何意?”

任嚣:“老夫将任嚣自己拿下,是俯首皇命。在下不才,于山水灵圣之乡,以先帝神庙应迎钦差大人,共图个清闲雅致尔。”

吴晃:“圣旨上书写得明白——将赵佗拿下。在下可就等您出手啦。大将军!”

任嚣:“大人有所不知,圣旨到达之日,任嚣片刻不敢有误,当即派出马队前去缉拿赵佗。人刚刚回来。里弦!传赵多来见钦差大人。”

里弦:“是。”

赵多进来了:“小的赵多回禀将军大人。”

任嚣:“见过钦差大人。”

赵多:“在下赵多拜见钦差大人。”

吴晃:“咋的,这位就是赵佗?英武超人的赵将军?”

赵多:“小的不敢。小的爹娘多子多女又多生出来小的,取名赵多,乃多余的多。并非赵佗的佗。赵佗的佗并非俺赵多的多,更非小的赵多以多少的多混淆他少将军名号赵佗的佗……”

吴晃:“打住打住。你的话就更多。可抓到赵多啦?”

赵多:“禀大人,小的赵多在此恭候着大人您哪。”

呉晃:“嗨,瞧我这嘴让你搞瓢了!我问的是那赵佗!”

赵多:“禀大人,赵将军他在岭南战场上正与骷髅王作战,杀得来劲。谁都抓不了他。再后来就连影子都跟不上他啦!”

吴晃:“好啦,好啦!”

任嚣:“你下去吧。”

递给他一个眼色;

赵多会意:“在下告退。”

庙门外。赵多一挥手上马、驰行。

两旁林中暗出三五骑手紧随而去。

庙内。

吴晃:“赵佗是有意逃避、另有所为吧!”

任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我等乃君下之臣。赵佗正率军飞夺乌胥山,捷报频传。以此之时,捉拿赵佗,无疑于千里杀将、无疑于逼虎反殇也。与大秦不利不说,你我这颗头颅也不想要了是与不是呀?”

吴晃:“如此说来,大将军阁下,是不肯抓赵佗啦?”

任嚣:“非也。非也。”

吴晃:“大将军是在逼老夫亲自下手喽?”

任嚣:“钦差大人已经备好了一支随行马队,且已出动。不是吗?”

吴晃:“啥?决无此事。决无此事……”

任嚣:“大人,你我拭目以待。哈哈哈……”

   6

岭南山麓上.

吴央、马丁率下的一队秦骑飞快地驰出。

又飞快地驶进远去的山林。

灵川漓水山口。赵字旗下郑武的驻守营地。

山口处的秦军哨卡将驰来的吴央马队拦下。

吴央:“让开!我乃皇上钦差大人的马队前来下圣旨。快去禀报赵佗跪接圣旨!”

二武士形若泥像,横戟不动。

中军郑武走过来:“请问钦差遵姓大名?”

吴央:“我乃秉御命钦差吴晃吴大人之命前来传旨。命赵佗出来接旨——”

郑武:“请问将军尊号。”

吴央:“在下乃皇封副宫廷御使吴央。”

郑武:“果然是吴大人大驾光临。不巧的是赵将军已于前些时候赶赴咸阳,亲自面见皇上去啦。”

吴央震惊:“啊?你、你是何人?”

郑武:“在下乃中军尉郑武。”

吴央:“郑武听命!圣上有旨,赵佗违抗皇命、罪行昭昭,圣上钦命将赵佗拿下。赵佗诡称进京,无非是逃逸遁匿之辞。马上全军搜捕赵佗,若有迟误,株连问罪!”

郑武:“大人,将军行事,小的等下属怎敢过问?大人之命,在下记下了。”

吴央:“马丁,我留兵50,在这搜捕。你飞马横叉山道赶去风云口猫儿洞。”

马丁低头扭面不敢正视:“下官遵命。”

马丁率队急驰而去。

郑武疑惑地盯视马丁背影。

吴央:“喂,你看啥那!”

郑武与吴央对视。不知所由地一笑。

风云口前。

 赵佗、赵光的小股马队轻步驶来。

赵佗示意赵光引马队隐入山中小路。

赵佗单骑来到湘江岸边,见岸下停泊着一艘小船。

赵佗解下马鞍、缰鞔,亲了亲战马,扶耳说了几句什么,将马儿放入山下草地。

    赵佗来到渡口。走近小船。

小船上站立着草笠艄公——背对着他。

赵佗:“船家,打扰了。”

艄公文丝不动。轻轻一撑蒿竿,小船就移近了他。

赵佗:“船家,打扰了。请问……”

艄公:“无须多问。将军上船。”

赵佗:“请问船家,你的船……”

艄公:“……会去你该去的地方。”

赵佗上船。小船离岸。

船上。

赵佗未名所以,正自蹊跷之中,船家猛然回过身来。

赵佗蓦然愣住。

“你——越公子!”赵佗惊诧地自语。

越公子一个轻笑,她自顾双手摇起长橹,一双笑目盯注着他。

赵佗:“越秀,怎么会又是你?”

越秀:“该是我时必是我。”

赵佗:“为什么?”

越秀:“难道因为将军要捉拿刺客,我越秀就得永远消失吗?”

赵佗:“可是你已经消失了。”

越秀:“该消失时就消失。”

赵佗:“你的船……”

越秀:“去你该去的地方。”

赵佗:“你怎知我该去哪里?”

越秀:“各方都在关心皇上圣旨的来去。越秀为何不知?”

赵佗:“圣旨钦差在马道上行走。你何独守三江?”

越秀:“等候将军呀!”

赵佗一笑:“灵谷先生在此?”

越秀:“有徒弟在此,不劳先生。”

赵佗:“……”

小船已在江心中远去。

风云口。它像高身量的巨人俯视着眼下的诸条山峡。

左峡谷中,吴央的马队在向风云口驰行;

右峡谷中,赵多的马队在向风云口驰行;

前峡谷中,赵光的马队在向风云口驰行;

湘江岸畔。风云口外的驰道上。

史禄的马队战车慢悠悠一路驶来。

路边出现草寮、竹亭、茶棚。

史禄的马队驰来。在茶亭前停了下来。

一老者茶翁出迎。请官员行者们入座。

几位湘裔茶女出来,为史禄等客人们送来铜脸盆、毛巾把,洗手擦脸。

最后走出来奉茶献艺的茶女——却是二秀。

二秀端来托盘、茶具,按岭南规距为史禄一道道奉茶。

史禄的目光集中在铜脸盆和铁砂大水镬上。

二秀递过第一盏茶。

史禄一口饮尽。

史禄:“这还是红铜的脸盆。这山里出红铜、有铜矿必有铜匠啦?”

二秀:“有。当然有啦!”

二秀一盏盏递茶;

史禄端详着铜铁器皿,一口一盏将茶吞尽。

二秀索性把茶水倒进大陶碗里。

史禄接碗大口吞饮:“这大水镬是铁砂铸的。这湘南山地也有铁矿、炼铁、铸铁的大工匠啦?”

二秀:“有。当然啥都有啦。”

二秀不住观察着史禄的神色。并注意着他身上的背囊。

史禄高兴地喝完一大碗茶:“这茶真香。多谢茶娘。”

二秀:“这是岭南过来的云雾茶。军爷,我这茶水是管够儿喝的。”

史禄:“诸位,我等‘人未到岭南,先饮越乡茶。’又遇越女茶娘相奉,真是一大幸事也。来茶娘,我这厢有礼……”

二秀只是以秀目相迎,暗笑着。

史禄以环眼相视——他认出了她。

史禄:“你……茶娘?怎么又是你?”

二秀暗笑着:“史禄大人。咱们的缘分是会越结越深的啦。”

史禄:“……上苍保佑。求之不得。前者你曾夺过我的宝剑。这回又来打我什么主义么?”

二秀:“湘水煮天下。山外奉茶迎客、犒赏军爷而已。”

史禄:“荣幸之至。好茶、好茶。哈哈哈……”

二秀:“哈哈哈……岭南的功夫茶好喝,大口贪杯是要醉人的呦!”

史禄头晕了起来。他咕哝着:“……茶不醉人,人自醉人……来床。来床……”

饮者们都醉了。倒伏在茶案上、草床上睡过去了。

二秀悄悄地窃走了史禄的腰囊。

他一纵身,人不见了踪影。

史禄佯睡中睁眼一觑。之后一仰身子倒在草床上大睡。真的打响了大酣。

风云口。猫儿洞外的三条盘肠小道上。

凌风而来的二秀,从一道山岩上跃下落地。做了一个舒气收式。抡搭着刚窃得的囊袋。得意地哼起小曲儿在荒草小道上走来。

不远处,前边横卧着一个鼾声如雷的男人;他卧地翘出的二郎腿却在古怪的摇着。

二秀停步。退回身子。

二秀绕过一道山峡,进入另一道小路。她向前行走着。

不远处的前边,又是横卧着那个鼾声如雷的男人;

二秀思忖了片刻,耐着性子又退回身子。

蹊跷疑惑的二秀。

二秀又绕过一道山峡,进入另一道小路。她向前行走着。

不远处的前边,又是横卧着那个鼾声如雷的男人;

二秀思忖了片刻,又耐着性子缩回身子。

二秀绕过又一道山石,进入另一道小路。等待她的又是同样的怪异情景——前边又是横卧着那个鼾声如雷的男人;他卧地翘出的二郎腿却在古怪的摇着。

二秀停步。

蹊跷疑惑的二秀要发火了。

二秀思忖了片刻,她终于耐不住了怒呵:“哎,哪儿来的狗东西,敢跟老娘开玩笑。滚开!”

那人动也不动。鼾声却更大了起来。那卧翘出的二郎腿却更大的摇着。

她二秀跃上前去就是螳螂一脚。

那人横着身子居然也能跃起,飞出老远立在那儿。又是咕咚一声倒地横在小道上。又是鼾声如雷。

 

二秀拔出长剑,飞步刺过去,那人才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出剑,顽皮地应对她的剑术。

“嘻嘻……在下等姑娘多时哩。嘻嘻嘻嘻……”

他——正是顽皮功夫小子赵多。

山峡。树林。

二秀以剑怒指着赵多:“……你?你个不死鸟,又想来坏我的好事?”

赵多以剑抵剑:“好事多魔。嘻嘻嘻,我就是你、你的魔。”

二秀:“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多:“你都说啦。来坏、坏你的好事。”

二秀:“你想怎么样?”

赵多:“就看你、你怎么样。”

二秀:“我想打这过去。让开!”

赵多:“先把东西留下。东西!”

二秀:“休想。你怎知……什么东西?”

赵多:“你刚刚偷来的东西。”

二秀:“别做梦。出招吧!”

赵多:“老多我向来无、无招。”

二秀:“滚开!”

赵多:“客气。”

二秀:“看剑!”

赵多;“随便。”

她一剑刺出。两个人的对剑风雨缴闹、俯仰翻腾、追追杀杀、上上下下……

山中岗地。对剑中——

赵多一剑挑落了二秀身上的腰囊。

二秀几次欲拾起,赵乐剑剑进逼,二秀均无法得手。

赵多:“你可知窃夺圣旨该当何罪?”

二秀:“穷兵黩武、屠杀生灵,更是罪满天渊。”

赵多:“交出圣旨,可以洗清罪过。”

二秀:“痴心妄想,宁将圣旨残毁!”

二秀一个飞鹰捕食,直将圣旨腰囊一剑十字劈开。

——那囊中的御封盒碎裂,蹦撒出的是金灿灿的几穗玉米棒。

二人同时从剑云中落地,呆赫赫地傻看在那儿。

赵多:“咦?”

二秀:“上当啦!”

赵多:“嘻嘻——哈哈哈……苞米棒子换御旨……史禄够爷们儿!”

二秀:“我知道是谁在作怪。跑不了他!”

她如一阵着火的旋风,旋没了影子。

赵多:“嘻嘻——哈哈哈……”

   7

气愤的二秀在山间飞快地奔跑。

她穿过草地;

翻过陡岩;

她在拼力地奔跑。

赵多追望了一段二秀飞跑的背影,在一道坡岗上他停了下来。他打了一声口哨,他的战马跑了过来。

赵多骑了战马向岭口飞驰而去。

山口外。

草寮、茶棚里的史禄依然在酣睡。

史禄抻抻懒腰醒来。

“啊——这一觉睡得好香。醒醒。醒醒。都醒醒!”

行者们都醒来。

史禄瞄一眼空了的石桌。拍拍鼓鼓的肚皮处。咧嘴一笑。

史禄:“真是一肚安眠好茶。该我等太太平平地行路喽。走!”

史禄的御旨马队在山麓上行进;

猫儿洞。

洞口林中隐蔽着马丁骑队。

洞外山道。

赵多单骑驰近洞口。被马丁骑队冲出拦挡。

马丁:“你是何人?”

赵多:“……嘻嘻,你、你是何人?”

马丁:“我等乃钦差大人骑队。”

赵多:“我乃大将军麾下的名将——赵多是也。嘻嘻……”

马丁:“闪开。我等要找的是史禄。”

赵多:“我要找的也是他。那咱们是一伙的了。咋都不认识叻?”

马丁:“我可认得出你!”

赵多 :“我觉着你也‘面恍儿’的!”

马丁 :“杀!”

赵多以马上顽皮功应对着马丁的骑剑攻击。且战且走,引马丁的马队到洞口外。

马丁赵多打斗了一阵。

赵多佯退,将马丁引至山脚里。

赵多打响了口哨。

赵光的兵马冲出,围住了马丁的骑队。激战在进行中。

猫儿洞。山麓。

史禄的骑队顺利地通过了空空的猫儿洞。轻快地走在了山麓上。

山间。奔跑着的二秀。

她精疲力竭了,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湘江岸畔的渡口。

她喘息着。望着茫茫江水的远处。

湘江渺茫处。

漂出一小小的黑点。那是一只竹棚小船。

船上飘出渔歌——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

 一个越人装素的男子驾着小船驰来。

湘江岸边。喘息迎立着的二秀。她手遮凉棚观望着江上的小船。

江船上。渔歌不停——

那唱歌摇船的都是一个人——赵佗。

他看清了岸边的二秀。有意加大了嗓门儿吼给她听。

岸上的二秀气急地大叫:“赵佗你听着!别看圣旨骗到了你手里。只要你进兵百越,没你的好!”

江上。

小船载着渔歌远去了。

岸上。

 气急、力竭的二秀依坐在一块岩石上喘息。

她的身后一阵草响。

她拔出剑猛回身——才见姐妹“越公子”——杨越秀正牵着一匹战马立在她的身后。

越秀:“妹妹。”

二秀:“你?”

越秀:“……一道上马。”

二秀:“……赵佗的战马?你们预先谋划好的?”

越秀:“……你来茶店盗御旨,才是预先谋划的。”

二秀:“你真的那么醉心于他?”

越秀:“……我醉心的是百越亲族。”

二秀:“骗鬼去吧。大秀姐——现在我还叫你一声姐。”

越秀:“可你永远是我的二秀妹妹。”

二秀:“恐怕不会有永远啦!”

越秀:“……一道上马。”

二秀:“我不骑你的马。我走路!”

越秀:“上来吧,你!”拉她。

二秀挣脱:“不,我有马!”她一声喊叫“莱莱——莱—-”

那匹白马就从草丛林中跑了过来。

二姐妹各自上马沿湘江相互追逐着。

她们气闷无言地急驰在山峡中。

灵川神庙。大堂。

依然在对奕中的吴晃、任嚣;

史禄的御旨骑队,正轻快地走在山麓上。

江畔的岸路上。

二秀骑马在前。

赵多驱马暗随其后。

史禄的御旨骑队进了灵川;

赵佗小船靠岸。

灵川。神庙。大堂。任嚣、史禄、赵佗才在同堂议事。

任嚣:“两位殊途同归。于大秦,于百越,可谓劳苦功高。”

史禄:“大将军过奖。”

赵佗:“从劫持圣旨的动向看出,中原和越族各有人马、各有所图。我等防范亦须格外审慎。”

任嚣:“所言极是。八面来风,自当多关几扇窗多开几道门才是。”

史禄:“大人,此番赵佗将军巧妙地保护了皇上的圣旨,卑职以为由大将军宣读皇上的第二道圣旨为是。”

赵佗:“……以小的所见,莫如由史禄大人恳请钦差吴晃吴大人宣读这第二道圣旨”。

任嚣:“……有理。通一条渠好过横一道山。史监军意下如何?”

史禄:“在下明白二位将军的深意。”

任嚣:“圣上既有明旨——天道施人和,民道乐一统。我等有命可依也。如此由史禄监军安排吴晃宣读圣旨大事。权当捧他坐上八抬大轿。”

史禄;“在下明了。”

吴晃在他的营帐里。正手捻漓珠,似在闭目养神。

吴晃喃喃地:“多谢你史禄史大人不忘老朽。可是皇上有规矩,大钦差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只喧皇上亲授的圣旨。不是我信不过你史大人。敬请海涵、海涵。”

史禄:“钦差大人,下官史禄一路奔波、千沟万壑,时时不忘皇上所嘱——吴晃大人乃御命钦差,在下特带来金牌圣信,请大人亲自宣读皇上谕旨。”

史禄奉出腰中皇信金牌。

吴晃从半眯的眼缝中瞄到了金牌。立即受宠若惊。慌忙伏身叩首,接过圣旨金牌。

吴晃:“圣命在上,老臣接旨。老臣罪该万死!”

吴晃跪接圣牌、圣旨。

   8

灵川谷口。

驰马在前的二秀突然停下来;

   身后的赵多勒马隐身林中。

出现在前路的是姐姐越秀。

二姐妹以怨怒的目光对视着。

她们无言地并蛮行走。

二姐妹的两匹马勒停在神庙前的山梁峡口。

越秀:“小妹,你心理憋着话就说出来。闷在心里烧火杀仇,是要害人的!”

二秀:“钟离越秀——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当初你若是一剑将秦皇刺定,就不会有赵佗将兵岭南;你若不给赵佗暗通消息,流血的百越就不会是东江的龙川部落;你若是不跟师父连手把秦兵唤回越城、驻扎灵谷兴安,秦军就会困死在岭北大峡谷……现在好呀,你们还在引狼入室。在坑害岭南亲族。大秀姐?你……还称得起杨越钟离家的大姐姐吗!”

越秀:“小妹。你我同姓一个钟离二字。让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呐?当初秦皇命赵氏剑炉打造皇者之剑。师父才差我去寻找赵氏武灵剑门人赵佗。”

二秀格外精心地听着:“赵氏武灵剑的门人?告诉我,你去的是赵国何地?”

越秀:“黄河之北的真定——也叫定县。”

二秀心中一抖。

越秀:“师父以先祖之约断定,该是武灵门人投炉断火、化解王剑的时候,才命姐姐我暗中相随赵佗。得知秦皇为赵氏先人墓立了赵陵……”

二秀:“赵陵?请说赵佗在什么城、什么村、什么地?他他他……”

越秀:“真定城东南、赵陵铺北、将军岗下。”

二秀呆怔自语:“……真、真的是、是他?”

越秀:“师傅才又命我伺机以假刺秦为赵佗设下救驾、主兵的机缘。”

二秀沉入苦梦:“……”

越秀:“赵氏武灵门人的后裔,多流亡在岭南百越之地。灵谷师父就是其一。”

一席话令二秀沉入童年记忆中的往事——

秦兵在后追杀着赵人。

秦将赶来追扑她小二秀。秦将成为赵佗、赵佗变成魔影。

二秀冷冷一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一剑将秦皇刺定。绕个大弯子,帅秦军吞战百越吧!”

越秀道:“为姐何尝不如同小妹所想?跋山涉水本就想真的一剑刺定秦皇,可是后来才知救驾人正是一直刺秦的赵佗。”

二秀:“他?”

越秀:“随他杀秦的黄河五雄都随赵佗成了护驾之人。”

二秀:“为何!”

越秀:“如他所说——杀一秦,比会引发天下大乱、将兵砍杀、百姓涂难。岭南百越更会坠入离乱之大灾大难。大秦一统,得来不易。莫如顺应天时之意,以将之兵之大法,行灵谷平生之大计。”

二秀:“……”

越秀道:“秦将既为武灵门人。自会接受灵谷百越之生死相约,奉行祖传的天剑和合之策。无疑乎百越和平之将,为着这一天,师父在这兴安之地守望了整整八年。这是师父孜孜以求的苦心呀!”

二秀在魔与人的困扰中挣扎出来,“呵呵呵——”她一声声冷笑之后道:“……你和师父一道在编造神话。我怎么从来不知?这又怎么可能!就算你还是师姐,我还是师妹,你说的是真还是假,是神话还是鬼话,我会探得个水落石出。咱们……走着瞧!”

二秀扬鞭上马,飞也似的远去了。

越秀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峡里。

兴安神庙。大堂。

灵川诸将在聆听吴晃宣读圣旨。

吴晃:“大将军任嚣、少将军赵佗、御使监军史禄接旨——”

三人及在神庙里的诸军官伏跪听旨。

吴晃宣读圣旨:“大秦帝国始皇帝诏曰——修造灵渠、通脉岭南,是为大秦进兵百越、统合天下之大计。乃史上先帝先祖之心愿神音。史禄如实陈言任嚣、赵佗之柬,其行功德有纪。更念及其祖上三代均为治水开山之吏。深得灵谷先生之玄机妙要,特命史禄为大灵渠修造御使。统领灵渠实务,三军将尉任其选用。前番所派之泥瓦匠师、凿石工师、木把奇人,悉数归其统管。一应打造钎镐、铁具的大小工匠,需要千万之众者,从大秦军营中挑选。灵渠修造期内,全军屯兵自耕自资。大秦平定岭南之秋,不得惊扰民间另征徭役。

前番吴央之本,谎佞军情,朕决意招回前旨。其人听凭任嚣、赵佗发落。

大将军任嚣、少将军赵佗应同心和慧,令三军得悉灵谷苦心玄机。共襄漓水、湘江以灵渠沟通,秦乳滋养岭南。百越归符之日,即我大秦帝国北依长城之御,南执灵渠之脉。上接八荒,下含四海。天地人和,圣业昭昭,我大秦帝国千秋万世之大基业成矣。”

任嚣、赵佗、史禄同声跪接圣旨:“谢皇上圣意隆恩!”

神庙大堂门外传响着众将的呼号声。

门旁的吴央面如死灰,汗颜抽搐,不知所措。

山峡谷畔。

湘江古道上孤身行走的二秀;

百越神庙大堂。

诸将、钦差、史禄在围桌议事。

越秀在一一奉茶。

吴晃:“本钦差遵皇上旨意,已将前旨撤回。可是谎报军情的吴央,大将军准备如何处置呢?”

任嚣望一眼赵佗,未语。

赵佗、史禄各自望了一眼。

三人的沉重目光交映着。

史禄的心像里出现着 吴央在宫里皇上面前大进谗言;

史禄进殿即被关入大牢。

史禄当时的声音:“吴央,你这奸佞小人。我与你势不两立!”

赵佗的心像里出现着梅关岭上劫杀玉娘家小的秦军吴央;

被赵佗击剑落地、骑马逃入山林的吴央;

迷魂岭上相遇的越女药娘二秀;

大雾岭营帐前行刺的梅旌隐身林后的吴央;

诸人往亊形象的交叉:

劫盗史禄圣旨的一幕幕——

湘江渡口的赵佗、越秀;

茶寮里的二秀、与史禄;

风云口外的二秀与赵多;

猫儿洞马丁与赵光、赵多交锋;

湘江小船上怀揣圣谕的赵佗;

……

大堂里。大将军打破了沉寂。

任嚣道:“诸位……史监军意下如何?”

史禄想了良久未语。

一片寂静。

任嚣:“少将军哪?”

又是一片寂静。

赵佗终于侃言道:“……念他吴央是屠雎将军的随身部下。死里得生,仇越心重,误解本军回师之举,情有可原。不宜再遭劫命。留他在我部属下如何?”

任嚣:……

史禄:“即是将军有言,不如在下从命。来史禄属下,投身工程,劳其筋骨,以观后效……”

吴晃抢过话头:“好啊。也算领我一个人情啦。好歹不懠是我的吴姓的族人。史大人安排他在部下做点啥活儿哩?”

史禄:“……车夫、马夫、骑手、驭手任他自选。”

吴晃:“……也好。那就车夫、马夫、驭手轮着干喽。哈哈哈……”

大堂门外的吴央听到了堂内的谈论,松了一口气。拭抹着满头的冷汗。

吴晃:“皇命已达,大局已定。诸位军务紧迫。本钦差也该早些打道回宫啦。”

任嚣:“大人不急。我会请灵谷先生陪大人在此山色灵光、秀水旖旎的桂林、灵川、湘黔三圣之地,尽兴地周游浏览些天。圣上钦准的灵渠修造,乃我大秦秉承先帝先祖的兴安工程。开工大典万万少不得皇上的钦差吴大人。大人一定要解解鞍马劳顿再行起程回宫之事。”

吴晃:“多谢大将军盛情美意。本钦差我这也正愁着哪。”

任嚣:“大人何言愁字?”

吴晃:“光说赵佗将军奇袭岭南骷髅王,打了大胜仗。还解了百越的切腹之患。皇上凭什么相信老臣哪。本钦差明明是打这儿回去的。空着手说白话那不是找病吗。本钦差得拿点证物才好向皇上奏本交差呀……”

任嚣:“这……何种证物为好呢?”

吴晃:“还用说吗?许多岭南珍奇,都是中原见不到摸不着的稀罕物。平了乌胥山、灭了骷髅王,打了那么大的胜仗,一点这类宝物都捞不到手,献不到皇上面前。圣上自然不会怪罪诸位将军。肯定会问老臣一个私吞战利贡宝的死罪。诸位,不是在有意害咱家吧?”

三位将军皆惊。相视无语。

赵佗:“钦差大人,在下统兵专程潜入岭南,一路秋毫无犯,越人家私财物,除了存身的竹舍、木寮别无他物。军情火急,在下怎有意趣搜找珍奇?”

吴晃:“赵将军客气了不是?当年在楚都的越人街上我就见到过。”

赵佗:“……”

吴晃:“我不信,你带的两三万兵马中都是傻子,没有一个懂这个、私下里来一手的?”

赵佗:“大人,我秦军来岭南日起,乃行仁义之道。大将军严令兵卒上下,无一人可动犯越人一草一木。这……”

吴晃:“你不妨搜一搜、找一找。搜一搜、找一找也许我就不会空着手啦!”

赵佗沉郁的脸色。

……

赵佗郁郁回到自己的营帐里。

少时,发出了哗啦啦一声刺耳的乱响。

赵佗一怒把满桌的茶具横扫落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真真的岂有此理!”

营帐里传出他大声地吼叫。

赵佗狠命地跌躺在大木床上。喘息。

好久才又忽地坐起身来,平息着自己。                           

    9

灵川。山野。

赵佗行走在灵川山野中。

他气闷无语。心神不宁地疾步快走着。

灵谷子的草寮前。

赵佗与灵谷在树下石台上对弈。

灵谷子:“将军,又走错啦。”

赵佗不语,改棋。

灵谷子:“将军心不在焉。”

赵  佗:“——也不在棋。我本就不是来下棋的!”

灵谷子:“那将军是来……”

赵佗不语。

灵谷子:“我就知道将军是来泄气儿的。哈哈哈……”

赵  佗:“大师笑从何来?”

灵谷子:“我得了一个字。”

赵  佗:“字有何用?”

灵谷子:“此一字可泄将军满心的火气。长少帅满身的锐气。”

赵  佗:“……先生,什么字?”

灵谷子:“想听?”

赵  佗:“当然。”

灵谷子:“好。要先平平心、静静气。”

赵佗闭目恬息。静听着。

灵谷子:“呉晃在为皇上要贡宝。”

赵佗:“那要属国、番邦献贡才成。骷髅山有啥?骷髅、骨头?”

灵谷子微笑。

赵佗:“吴晃分明是要勒索财物、中饱私囊!”

灵谷子:“御用的京官、私宦,大凡如此。”

赵佗一怔。

灵谷子:“不可小不忍乱大谋。再说,此事也确需给皇上一个亮眼的凭证,以示百越族人的向往之心……”

赵佗:“百越避祸离家,民不聊生。哪儿来的宝物……”

灵谷子;“此事需要运筹——天地之大,立者为何?”

赵佗:“立者?立者乃人也。”

灵谷子:“人者如何为立?”

赵佗:“——站立、直立,顶天立地之立。”

灵谷子:“天人之道,立在人之口——”

赵佗:“何解?”

灵谷子:“唯将军可解。”

赵佗:“……如何是解?”

灵谷子:“请将军试书写之。”

灵谷先生将一竹条与赵。

赵佗口中念念:“‘立’在‘人’之‘口’。”

同时在沙地上大写一个“立”字。下方又写一个“人”字,人之下又写一个“口”字。

灵谷子:“请将军将“立”、“人”、“口”三字按上、中、下连为一体。

赵佗试写:“……喔——按圣祖仓颉的字法写——这不是个字!”

灵谷子:“那是金文甲骨字法。按大秦篆隶书写。立在家人屋舍之上,则是真真切切的一个‘商’字。”

大写的“商”字。

赵佗:“——不错。‘商’字又如何?”

灵谷子:“‘商’字乃从人之立、人之口;人之命乃得立于商。商可立人、立口、立命也。

赵佗:“商乃通商、经商、交易之道也。”

灵谷子:“如日如月为易也。日月昼夜轮回交替为‘易’。日月交替为永明。永明为易,易即商、商即易。商之易之,人口天地之立也。”

灵谷画了一个大写的日、月“易”字。

赵佗:“交替、交换;流转、流换、交易……日月之‘易’。人口天地之立……”

灵谷子:“正是。将军得其玄妙也。”

赵佗;“……先生,小的未必全然了了……”

灵谷子:“已然、已然。一句话:货兑货、物换物。如此是也。”

赵佗:“何解?”

灵谷子:“无须再解。将军,秦军有数百楼船困守在湘江沙岸。装有何物?”

赵佗:“稻谷、粮草、兵器、衣物。油盐酱醋茶,一应人吃马喂的大军给养。”

灵谷子:“然也。稻谷、衣物,正是岭南百越族人稀缺之物。以百越之稀缺,‘易’将军之急需,即乃小易周人;人周则为大易,大易而周天。周天周人,乃成大‘商’轮易之道也。”

赵佗为之一震。

灵谷子:“将军试想——以一楼船载装稻米、布帛、调料、油盐,沿漓水先入岭南。以物易其象牙珠宝,无须一刀一枪、更无需掠掳抢夺。以商易之团,行易物之实。即可亲和百越,又可填满钦差大人的胃口。何乐而不为也!”

赵佗:“莫非先生开通灵渠之举,意在一个商字、一个易字?替代一个战字?”

灵谷子:“将军神慧也——大商之道,可以养民、可以济世、可以富邦国,可以安天下。”

赵佗有些激动的自语:“……大商之道,可以养民、可以济世、可以富邦国,可以安天下……谢先生教诲。可是、可是灵渠尚未凿通,楼船都在湘江困守。如何进得漓水?”

灵谷子:“我已备好铜锣湾罗老阿公的楼船一艘,在漓水岸边待命。遣兵卒搬运些货物上船即可成行也。”

赵佗惊喜:“多谢先生指点!可是,那太监吴晃岂能足他私愿!”

灵谷子:“对此贪娈者自会有下文。将军实为灵慧出众。不过还须如此这般……”

二人贴耳细语。

神庙。西厢。

传出大将军的笑声。

……             

  10

“哈哈哈……好好好!真是个好主意。” 任嚣高兴地在房中来回度步。

老将军高兴了好一会儿,才又道:“赵佗,还是由玉娘夫人做向导带路连作翻译。顺路把他们先送去苍梧之地——梧州山下。要他们亲族团聚。”

赵佗:“大人所言甚是。小的想请钦差大人同行。我军行商易之道而非抢掠之旅,要他亲眼所见。”

任嚣:“有道理。免得他在皇上面前胡言佞语。只是怕他不肯吃辛苦。我看还是道明大计。让他留下看看风景,等待时日坐享其成吧。”

史禄:“甚好。甚好。倘若行之有效,史禄则可取灵石、修灵渠,赵将军即可造楼船、集货品,灵渠工程、商易百越同步起程。灵渠造成之日,商旅大军之途自然全开。太平岭南和平来归,大秦天地大业成矣。”

任嚣:“但愿如史禄所言。不过此行水深水浅,风起何处,要时时事事小心留神。走一步看下一步。赵将军先率楼船走一趟。再做定夺。”

赵佗:“在下谨记。如果水路方便,小的极想一路赶往粤东龙山之地。我秦军溃散的遗部,应该还漂泊在那一带。”

任嚣神悟赵佗的心思:“……我也想此行就便能摸请一下屠雎兵败之地还有多少我秦军的伤残遗部。那里的百越族人也死伤惨重,该是最需要吃食物品救济的啦……”

赵佗:“在下……这就去筹办了。”

任嚣:“一应防务之事在老夫。灵渠修造工程在史监军。我等分头行进吧!”

赵佗、史禄:“是。大人!”

 

湘水。船口。

一群群兵卒在扛粮袋、装马驮,运过灵川往漓江装上铜锣湾号楼船。

吴央陪伴着吴晃在山崖畔观看着。

吴晃:“也该算你小子走运啦。赵佗若是不留你,要我把你带回去交给皇上,你的小狗命可就保不住啦。”

吴央:“谢大人襄助。我吴央都听得一清二楚。大人,下一步小的还得靠您在皇上面前……”

吴晃:“我心里有个数。谁让我和你爹有多年的旧交哪。可是,还要看你自己个。这回你可是佞到皇上鼻子上去啦。整不好谁说话都不顶用喽!记下啦?”

吴央:“小的没齿不忘。”

吴晃:“瞧见了吧。赵佗是一心想当个太平将军。亦商亦易,‘和’取岭南。不打不杀就想谋天下!我就不信,百越千万,打斗不断,跟他赵佗就打不起仗来?”

吴央:“大人高见。大人高见。”

吴晃:“高什么见?”

吴央:“肯定有仗打。”

吴晃:“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你老老实实地跟着史禄手下干活吧。车轱轳是圆的。上上下下地是轮着转的。你小子往好了干,没准儿还有望……”

吴央:“多谢大人指点迷津!”

漓江。山口。

满载着稻米油盐、布匹、用具的铜罗湾号大楼船。

铜罗湾号大楼船上醒目的龙型盘绕铜锣的大图腾。有别于秦军大楼船的龙、蛇、虎、牛生肖四象的图腾。

铜罗湾号大楼船升帆、起锚、挥舵。

楼船甲板上迎风站立着越人装束的赵佗。两侧舷道上摇桨的士卒、三百护船武士、全部越人打扮,赤膊露臂,由赵光挥舞号旗在甲台上指挥着;

铜锣号船主罗老阿公亲立尾台操拿大舵。

楼船的顶层上摆挂上了八面铜锣、六面铜鼓的乐阵;

夫人玉娘、越秀姑娘站立中央。心中藏不住丝丝欣慰;

赵多很是活跃,指挥着十几个武士敲打起了中原北方的锣鼓经“文锣”、“武鼓”。

铿铿锵锵地震山响了起来。

漓江岸上。

任嚣的欢送队伍在矗立相送。

旗号兵阵吹响了大进军的号角。山谷回荡,雄风四起。

大楼船缓缓启动、离岸、出航了。

神庙后的峡谷。老榕树下的岩洞前。

吴央在与马丁鬼祟地约见。

吴央:“楼船已经出发。赵佗把兵船改做商船,要去笼络百越人心。”

马丁:“公子,我们的机会来啦。”

吴央:“……他们的第一站是西江口上的梧州大寨。你带兵百骑,先找到越女二秀,伺机行动。”

马丁:“二秀正在我手上。”

吴央:“要好生待她。不得无理。”

马丁:“公子的人。小的怎敢有歹意。嘻嘻,将军放心。”

马丁驭马的影子在山峡中远去。

楼船在他们的视野中远去。  

漓江上 行进中的楼船。

漓江两岸奇绝旖旎的秀水风光。

玉娘在为赵佗讲解着漓江的景色。

玉娘:“……上有灵湖……下有青狮潭。”

灵湖、青狮潭的幽蓝倩影拥过来;

赵佗、赵多、士卒们随玉娘的指引远望着。

 “象山——九龙穿岩——尧山晴雪……”玉娘道:“这峰头上的三坐烽火台下,就是东南西北百越联盟集会、抗击骷髅王的越城。”

——大象的山形、连绵不断的九龙山岩、兀立着三座烽火台的尧山身影;这山川奇景令秦军们情醉于怀;

玉娘的声音:“那远去了的灵川古刹神庙,就是我们大将军如今的驻地。年年春天有百越大祭神会。平素则是汉越百族交易的大集市。车水马龙十分火热。而今风闻秦军发来打杀百越,人们都四散远逃山林,这里却……荒凉、死寂了。”

赵佗凝视的目光——远山近水。

玉娘的声音:“是灵谷大师又点起那峰火台上的三把火。招徕了你秦军回师灵川——转换为今日的这艘入越的商船……”

赵佗凝视的目光——远山-三座烽台山。

晚霞中那三座峰台山顶仿佛又燃起了那三把燃红漫天的亮火。

“三把火!”

“是大将军在目送我们远行。”

楼船军士们在呼叫。

“三把火——三把火——三把火……”赵佗的声音响在心里,响在山野。

楼船在行进。

……

梧州的山野。

二秀飞马驰过山峡。奔入雕有“苍梧山”界的山界碑。

梧州寨街。

木寮屋、小竹楼、古旧的寨街。

街边江岸的沙地网滩上,停放着一艘艘渔船、支挂着一片片鱼网。

三三两两的鱼女在补网的,在洗头浣衣的;有些男人在修补旧船。

哺乳越女怀中的孩子瘦小黝黑,饥饿得又哭又闹。妇人揉了一阵凹瘪的乳房,痛怜地亲着婴儿流泪不止。

江边岩石上呆坐着越人老者,眼望空山的饥谨神情痴若木雕。

整个古州寨不见炊烟、不闻鸡犬,一片死寂沉沉。

巨岩、老树下越氏的木寮宅院。

院心支架着一口特大的铸铁镬灶。火旺汽腾,阿童、阿女在添柴煮粥。

钟离越氏长者钟离老阿公靠在老树下的藤竹躺椅上。心绪沉沉,却也气定神凝。

钟离阿公;“阿童、阿女。粥煮好了吧?”

阿童、阿女:“煮好了,阿公。”

阿女:“可是不够米啦。一大锅清汤寡水。”

阿公:“秦军一来,越城断了交易。铜锣铜鼓的商船也不见了踪影。粮米油盐都没得换啦。大家将就着活命吧。别烫着。叫几个大人过来挑了去,分给老人、妇人、孩子们喝。”

“是。”

村街上——那是连通十万大山的苍梧之野。网滩上正见人们在分着越氏宅院中的汤水稀饭。

山口大道上二秀飞马驰来;

她急匆匆翻下马背,进入越氏宅院。

大木门打开,迎门而立的是阿郎。

阿郎:“二秀?”

二秀:“阿郎?你活着回来啦?”

阿郎:“秦军不死,我咋能死?”

二秀:“秦军来啦。赵佗来啦!”

阿郎:“赵佗来啦?我正等着他啦!”

……

江边上的鳄鱼仔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阿郎说:“铜锣——铜锣号大船来啦!”

阿郎:“真的?鳄鱼仔,到我们的库仑里拿些那个东西。准备上船换米粮。”

鳄鱼仔:“好叻。”

二秀:“不对。载货的铜锣号是真的。可是商船是假的。上边全是赵佗的秦军。是假扮越人的秦军!”

阿郎:“不管他!”

鳄鱼仔取上一竹篓犀牛角、穿山甲、象牙之类。

二秀:“秦军正想诱你上船。抓你杀你!”

阿郎:“谁抓谁?我正愁没处去找他。他送上门来撞我的枪刀。岂能便宜了他?我正要去会他赵佗!”

二秀:“闪开。我要见阿公!”

钟离阿公:“是阿秀吧?”

二秀:“阿公——是我。二秀。”

阿公:“这么久不见你过来。还当你出事啦呢。”

二秀:“阿公,不好啦,赵佗带着秦兵真的沿着漓江进西江杀过来啦!”

钟离:“赵佗?就是那个年轻的大秦少将军?”

二秀:“就是他。只过来三百多骑兵马队,还有一楼船的水师射手。”

钟离:“……难道刚刚杀灭了骷髅王,就来梧州山追讨桀骏吗?”

阿郎:“阿公,有我阿郎在,就跟秦军拼啦!决不会让他们抓到桀骏头领的影子。”

二秀:“杀灭骷髅王是我和梅旌带的路——借刀除害而已。如今赵佗冲着我们来啦。他死我活,怕是无路可退了!”

阿郎:“跟着我的龙川部落家小,全和梧州大部落一道进山。我好带着新拉起来的西越联盟,围杀赵佗。”

钟离:“勿急、勿急。孩子们让我想想明白……赵佗大军刚刚杀灭了骷髅王。士气正锐,不可轻言抵当。西越联盟刚刚拉起来,人也不多,不是秦军的对手。不要再让百越族人白白去送死!进山。逃进山林。你的西越联盟往南越、东越去。回到你龙山大岭里去反倒更安全。越远越好。让龙川部族的家小们保住性命。梧州越人就近逃入山林,与赵佗巧施周旋。看个明白再说。至少……免得他们见不到越人的影子,深入百越的腹地祸害更多的族人。”

阿郎:“老阿公。赵佗区区三五百人、一条楼船,哪象打仗的样子?正是灭他的好时机。”

钟离:“正是他不象打仗的样子,才要看个究竟再说。动作吧。全梧州老少逃山!”

二秀、阿郎。走出院门。敲响了逃山锣鼓!

“咚——咚——咚!”

大树下的越寨警钟、大锣响起。

钟离老阿公沉思的脸颊。

他银白的长须在抖动。

他苍老的声音:“苍梧山啊,苍梧山啊……”

苍梧山的伟岸身影。

龙母峰的神姿仙影。

钟离老人的声音:“先祖舜帝的神灵之影。想不到你的子孙百越族裔守望了世世代代,总不见那‘灵通一脉,百越天合’的时辰到来,却见天降大祸。刀光剑影。中原秦军是真的杀来了吗?先主之神助佑你的子孙后裔吧!龙母、龙神、龙山、龙水,千灵百圣都来显出神威吧。愿上苍有灵,齐来点化赵佗,神剑天剑,莫再杀戮横祸……上苍助佑啊……上苍助佑啊……”

街寨上。

响着逃山的铜锣声。

越人们的杂乱呼叫声:“逃山啦!逃山啦……”

越人们在杂乱出逃。

西江。楼船上。

岸边兀立的山岩、“苍梧山界”的古体雕凿大字出现在赵佗的视野里。

赵佗双手合十,默祭苍梧神峰。

楼船缓缓驶进着。

梧州。了无人迹了的梧州街寨。

楼船停泊在西江岸边。

赵佗与玉娘等越人亲族站在甲板上。

他们愕然的目光。

梧州街寨的岸边。

玉娘、越秀、玉娘婆母、桀武等越人亲族陪着赵佗走进山街街道。

空空的竹寮、木屋、房舍;

奄奄一息的灰烟残火;

被越寨主人丢弃的鸡、鸭、鹅、猪……

赵佗与族人们忧郁、惨然的目光。

高坡、悬崖。

一道山岩林丛的背后。

    阿郎、二秀在伏石偷窥山下。

他们的目光里——玉娘等人走进了扬越氏钟离家宅的院门。

岩石后的二秀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玉娘——姐姐……”

阿郎捂住了她的嘴巴。

钟离老阿公大竹楼院里。

玉娘等走进了自己的家门。

人去楼空的凄惨景象,令玉娘禁不住潸然泪下。

赵佗戚戚然的惨淡目光扫视着这里的一切。

山坡上。岩洞里。

 一线阳光从天隙中射入。照在钟离阿公斜依吊床的身上。他手捻念珠,苍然的银须银发随着在念念有辞中蠕动的下颔在抖动。

二秀、阿郎急冲冲跑进洞来。

二秀:“阿公。秦军进了村子。玉娘姐姐他们也被送回来了。”

老阿公霍地坐起身来:“玉儿真的回来了?”

二秀:“真的。我看得真真切切。她们回到了祖宅竹楼的大院里。”

阿郎:“可是下船来的全是秦兵。”

二秀:“装扮却全是越人的穿戴。”

老阿公狐疑:“唔……装扮越人?莫非……秦兵以玉儿做诱饵,意在诱捕桀骏?”

二秀:“桀骏早已不在苍梧之地,他人在十万大山之中,怕他秦军何来?”

阿郎:“对。我率部落联盟的兵丁杀下山去!”

钟离阿公:“不可、不可。我知——青年秦将赵佗乃赵氏武灵门人之后。赵氏武灵子与我杨越钟离氏门人,曾经是亲如手足的兄弟。对于赵佗,我要辩个虚实真假。”

阿郎:“那……秦军的剑向来是杀人的。还辩啥真假呀,他们想抓龙昆部落长桀骏报仇,这是铁了心的事实。虚不了,假不了。阿公,别管赵佗是谁,把他干掉才行。”

老阿公:“不可、不可。不可以再象桀骏那样让越人拿血肉去和秦军硬拼。阿郎,避其锋芒,自可消其锐气。你先带领联盟的男丁和龙昆部落的家小赶往南越,可到崖珠山与那里的安阳崖珠长老求助暂且安身。”

阿郎:“老阿公。我……”

钟离:“孩子们。别说啦。这边的事我老钟离自会搞定。听我的。走、快走!”

二秀:“得,这又出来个灵谷子……”

钟离:“二秀,你在说什么?”

二秀:“啊——阿公,我说……是该问个真假虚实……”

钟离:“阿郎,快去动作吧。”

阿郎:“……是。老阿公。您和寨里的人……多多保重……”

阿郎率领着龙昆部落的越人家小和联盟兵丁的马队行走在江岸上;

江里有成片的竹棚船只在同行。

山野、天宇间又响起了那只百越族逃山的悲凉歌声。

——那是玉娘和百越家族老小们心语伴着山风在呼号:

啊——

    又要离开家乡,

为了什么?

 

亲人不知死活

为了什么?

 

百越突遭横祸

为了什么?

    岭南流出血河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问天天高无话说,

    问地地深心哆嗦

 

谁能告诉我

谁能告诉我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越人家小们的马帮、船队在疲惫、悲伤中缓缓行走在山林河道里。

越族家人族群一张张忧伤的脸颊、一双双含泪的眼睛。

那只歌又一次伴随着他们在山雾中即将逍逝的影子。

苍梧州。村寨里。

上百年的红木棉神树下——苍梧之州的铜锣铜鼓祭神乐台。

越秀掺扶着悲戚的玉娘疾步走出家宅大门。蹬上祭神乐台。

同来的桀武、梅旌、越众等一同随玉娘奔上乐台。

众人随玉娘执器棰,猛力敲响铜锣铜鼓。

震天响的祭神锣鼓神乐,凝练住了浮动的云朵。

震撼着隐藏山畔的越人族群。

缓缓行走在远处山林河道里的族群家小听到了这租传下来的亲切的锣鼓乡音,都停住了脚步。心神迷恋地遥望苍梧山峰,双手合十,默默祈拜,热泪飘零。

——阿郎的螺号吹响了。

远山缓缓行走的族人们,又向一起聚拢。

他们回首凝望故乡的山云。

他们聆听着家门神台上传出的熟稔锣鼓。

留下苍梧山畔藏身的越人。

钟离老阿公寻听着百越神祭的锣鼓乡音,他情不自禁地向山下移动脚步。口中轻轻叨念着:“玉儿——玉儿……这是你的声音。这是你的声音!我的玉儿……”

铿锵的锣鼓乐音愈响愈烈——可是突然嘎然停下了。

钟离老人也停下了脚步。他屹立在崖头向山下观望着。

他看到了:

——山下街寨里正燃起了炊烟;

——寻江、桂江、西江三江汇流的江口岸上,正停泊着眼熟的“铜锣湾号”庞大的楼船;

 ——木棉神树下的祭神台上,正舞动着亲人们的熟悉身影。

他也看到了高台上站立着一位挺拔伟岸的年轻人的身影——那正是赵佗。

钟离老阿公苍老的神色与古老的苍梧山峰一样冷俊;他炯炯有神的双目,闪射出含泪的期待光亮。

好久,他低沉粗旷的嗓音里,响起了那支先人传下来的《铸剑谣》——山风把它送得好远——好远。

    老人的那只苍凉的歌,在山顶。在云层漂游着——

    叮叮咚兮 咚咚叮,

    火之光兮 魂之声;

    在高山兮 响暮鼓,

    伴飞云兮 送辰钟。

 

    先人命兮 父母愿,

    万剑血兮 民牺牲;

    河之干兮 千魂墓,

    鼎峙山兮 将军陵。

    ……

    歌声里,天宇间闪射出了那遥远年代的火光。回响起那叮叮咚咚、击打魂魄的金属声。

    山下挺立的赵佗。

    老人的歌令他十分激动。赵佗情不自禁地接唱起来:

    ……

    大风来兮 风告语

    长河去兮 河梦惊

    胡可止兮 征战事

    何忧殇兮 万民情

 

    叮叮咚兮 咚咚叮

    火之光兮 魂之声

    胡可止兮 征战事

    何忧殇兮 万民情

    ……

歌声里,闪现出赵氏老爹投炉毁剑的火炎和悲壮画面。

山上山下的人群。闻声而起,肃然聆听。

一切的一切都静止了。

天风、江涛把这一曲民心民愿附合成了灌满天宇的混声合唱。

在歌声中扬越钟离老人领着的苍梧越人,情不自禁都从山盘上移步下来,无声地出现在神树、神台的四围。

神树。神台。

 猛敲猛打的鼓棰。

当神台的锣鼓又铿铿锵锵响起来的时候,越人们都风一般围近了神台。个个双手合十、口念祈愿、虔诚地进入祭式。

在神祭中。玉娘、钟离老人一家亲族抱头重逢在一起。

震撼山谷的铜锣铜鼓声。

神台上站立的赵佗。

他不名酸楚滋味的目光。

——玉娘、钟离老人一家亲族向赵佗走来。

——赵佗奔下神台迎上前,伸出双臂掺住老人,二人就势相扶相拜在一起。

震撼山谷的铜锣铜鼓声息落下来。

……

 “将军——你就是赵氏武灵门下的后人——赵佗赵将军?”

“您就是先父的歃血兄弟——扬越氏钟离阿公……”

老人巴望着赵佗。老泪悄然横流下来。

低弱的铜锣鼓声中转化出了铁锤敲打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又引出了那只古老的《铸剑歌》的声律——

    叮叮咚兮 咚咚叮,

    火之光兮 魂之声;

    在高山兮 响暮鼓,

    伴飞云兮 送辰钟。

    ……

声音、火光把人们带回了太行山。

——赵氏武灵剑炉前。

赵佗那双惊赫赫的大眼睛盯注着剑师老爹。

一把红红亮亮的王者剑胚悬挂在老爹的眼前。

剑身、锋芒闪射出的寒光、火中奇异的暗纹,幻化编织出异彩的光环、图案……

阳光下晃若射出一道飞虹。

老爹赵公默默地呆视着。化出一幕幕历史的残像——烽火。狼烟。

——列国大征杀的战场。

将军、士卒兵阵,如旋风铺天盖地而来。如狂飙撕扭砍杀在一起。

大军过后留下一片死寂——旗倒兵亡、横尸遍野;

白骨、昏鸦。

荒冢、残碑。

化回柄柄悬挂着的剑坯……

——赵氏老爹双眼涌动出泪水。

——赵佗眼里滴出了泪滴。

——赵公开炉——一片片熊熊火光冲天,赤云闪射、紫霞幻化。天地间一片奇象。

赵氏老父纵身投入剑火炎炎的武灵炉中……

引发出一阵阵天摇地动、沉雷滚落。

……

——太行山巅。赵佗对天长跪。悲泣无声。泪横如雨。

——赵村前的赵陵、墓碑;

……

苍梧越寨。老神树下。

所有聆听赵佗讲述的人都悲泪纵横。

钟离老人:“……悲也武灵子赵公;善也武灵之后赵公。你果然不负所约,为求天剑,你投炉关火、人剑自殒。令一统天下之皇者,以天剑和合天地,以灵脉太平人间。赵佗——佗儿,你、你不愧为赵氏大武灵剑门的传人……”

山崖的林深处。

潜伏着的马丁兵马,在蠢蠢欲动。

山崖的林深处。

二秀骑马一路小跑而来。她单骑独行,酷似悠闲。

马丁一骑自林中横出,挡在她前路。

二秀:“马丁?你怎么来啦?讲好了你不插手苍梧山的事嘛!”

马丁:“本人受吴公子之命,前来暗中保护小妹。”

二秀:“你说秦军有三百马队在后,我绕了好多时辰都没看到。原来全是你的秦人兵马。”

马丁:“小妹,马哥我可是发现了,百匹战马马队就尾随在‘铜锣湾号’楼船的十里身后而行。船一靠岸,马队就会安营扎寨。”

二秀:“啊!他们想干什么?”

马丁:“还用说吗!一旦越人出现,就是一决死战!”

二秀:“是赵佗还是你马丁?”

马丁:“你不信马哥的话?”

二秀:“现在我越来越觉着你们有点不对味儿。”

马丁:“怕是小妹你自己个儿变味儿了吧!”

二秀:“不管怎么说,反正在苍梧山你们不能动手。”

马丁:“放心吧。有赵光的人马在暗中压阵,我躲都躲不及。我马丁可从来不犯傻气。”

二秀:“你若失言,敢在苍梧伤害我家乡的亲人,我的长剑决不放过你!”

马丁:“小妹这是咋么了!帮上赵佗说话啦。没准你也看上他啦吧!你可是我们吴公子的心上人!”

二秀:“滚!”

马丁:“别走哇。吴公子捎来指令,要你我一同回内良城,去见吴芮吴大人。”

二秀:“本姑娘谁都不认。是自由之神。不过我要看着你的马队撤出梧州山峡。”

马丁:“好说。撤!”

马丁的马队撤离,驰进峡谷。

二秀转身骑上白马,一溜小跑蹬上一道崖畔,望着峡谷中的马队消失了影子。

苍梧古寨。钟离老人的宅院里。

钟离老人引赵佗、玉娘等步入老人的宅院。

越秀、玉娘在为大家奉茶。

钟离老人:“我扬越家族的先辈钟离子,当年与欧冶子、赵氏武灵子在太行山中是同门铸剑的名师。天下威名的古越王剑,就是出在武灵剑师们之手。星移斗转,吴越兴亡、越为楚灭、楚被秦平,这把武灵名门的越王剑已不知去向。惟有杨、越、赵氏的大武灵剑法流传于世。寻得此剑者方可称得真正的天下王者。这是当年七雄争霸共求的魔咒。熔毁王者之剑,助兴天道之剑,赢得天下和合,得施人间太平。则是三家百代铸剑宗师的歃血之约。秦王扫六国之初曾派遣灵谷子来求此王者之剑。不得。吴晃进谗,秦王勃怒,将欧冶氏、杨越氏、武灵赵氏趋散,发落异乡。独留赵公一家武灵剑师,囚于太行山中,罚罪铸剑。灵谷子从此蛰守灵川、等待灵通一脉、神州天合之日,已整整八年。今,秦灭六合,天地一统,皇者不行天人之道,复来求王者之剑,扰动刀兵、力酷杀戮。武灵子赵公以身行天道,将剑炉与人同归于尽。悲夫,赵公!壮哉,赵公!此大德大善之道,成人间至极、至善、至美之德……赵公……”

老人落泪。终至泣不成声。

赵佗眼含泪光:“钟离老阿公,您是佗儿梦中常常见到的亲人。阿公在上受赵佗一拜!”

赵佗跪拜老人。

钟离老人:“老朽承受不起。承受不起。赵将军,请问铜锣湾长老用他的下海楼船载将军来西江,是何用意?”

赵佗:“自然是一个‘商’字。满船装载的是稻米、谷粮、布帛、油盐。以一个周天‘易’字活日月、活人寰——活百越、活秦军也!”

老人:“如此说来——那灵川灵渠,已在修造喽?”

赵佗:“正是。有灵谷大师、史禄将军亲临监造。”

老人终于苦笑了:“呵呵呵……终有这一天啦。越城开来的客商大船,装载着湘楚越街易来的货物,由漓江入西江、进岭南、入北江、泛东江,活百越!哈哈哈……灵通一脉,有望了;天人无虞,得现了。客商。好你个中原大秦客商!哈哈哈哈……”

江岸。楼船上。骤然间铜锣铜鼓齐鸣。

赵多居然鼓起两腮吹起了中原的唢呐。

赵光指挥着搬粮搬货下船;

越人家小按着往日习惯成群结队地前来易货。

——珍珠、象牙、宝石、玉器、干海鲜……换回去吃的、用的、穿的、喝的……

苍梧山活了。

有说笑了;

有醉汉了;

有歌声了;

……

赵佗自慰地面容泛起了光亮。

玉娘、越秀、老阿公、阿母也喜笑地拥在一起……

 

第三章  天问篇

    天下天下  

    天下者何?

    万物人间

    民大为天。

    ——引 古民谚

    1

山月。皎洁如水。

山谷。秦营入睡。

偶有夜鸟在鸣叫。夜雾依然滚动。天地寂寥。

随着白色雾团的滚动,秦营的将军帐前,摸进一伙越人装扮的白衣杀手。他们在四幢将军帐前潜行、窥探。最后在山峡第一座将军帐下隐匿身形。

值更士兵走来。换过将军帐前的门卫。

白衣杀手们风一般复出。捉了卫兵。先是一阵乱箭一齐射向将军营帐。随后执长剑的杀手们闯入将军营帐。

将军营帐内空空无人。

杀手们茫然地跑出来。

四下埋伏的秦兵跃然而出,与杀手们一场格杀打斗。众杀手在撕杀中逃走。惟有越人梅旌为秦军们拿下。

梅旌:“我们只杀赵佗。放、放了我……”

山谷。将军帐不远的老松树下。

赵佗正在石上打坐。

郑武等押着杀手们来到老松树下。

郑武:“这才是赵佗将军。还不跪下。”

梅旌跪下:“赵将军饶命!赵将军饶命……”

赵佗睁开虎眼,看了一眼越人装束的梅旌。

梅旌又在咕噜嘎啷的大讲越语。

赵佗:“你是谁?”

梅旌:“小的姓梅名旌。”

赵佗:“哪个部落?”

梅旌:“梅、梅江东寨的。”

赵佗:“梅氏家族的?可认得灵谷子大师手下的一个药女是谁?”

梅旌:“……灵谷大师手下的药女只有一个——二秀?可让将军给说着啦。她正是在下的妹妹。”

赵佗:“可是她……引领你们来的?”

梅旌:“不不不……是我等冒着懵来干的。”

赵佗盯视了他好一阵子。

赵佗低声命令道:“放了他。”

郑武放行梅旌:“滚。再来干坏事,我一定将你斩首!”

梅旌:“是是是……”他逃走了。

赵光提一柄长剑过来:“将军,这帮越人杀手丢下的长剑,全是中原打造的秦剑。”

“秦剑?”

赵佗接剑在手,看后一怔:“他们……到底是谁?”

郑武:“将军,我捉回他来问个清楚!”

赵佗以手止之:“不。是他们有意把个越人丢给我——背后有人。他会出来的。”

曙色。染亮了雾谷。

大将军的营帐里。长木台的两侧,端坐着越族的龙昆夫人玉娘、玉婆婆、老者和伤了左臂的桀武。

大将军任嚣坐上首。少将军赵佗坐在对面的下手。

膳食兵卒们陆续地送上来茶点。

赵佗:“诸位。本人姓赵名佗。”

越人们如闪电般的目光射向他。

赵佗:“连日来本军对诸位家小照顾不周。如今撤军西下又陷迷途。受大将军之命,特引来诸位相见。”

任嚣扫视着几位越人家小:“……在下姓任名嚣。我已知诸位都是龙昆部落的尊长之辈。”

越人们把如闪电般的目光又射向他。

任嚣指老奶奶怀中的孩子:“这位小宝宝——也许你们这里还有龙昆部落长的母亲、妻子、弟弟……”

桀武:“说得没错……”

老奶奶慌忙拦住他:“别乱说哦。没有。没有部落长老的家眷呀!”

    桀武:“……有……有多少百越族人,好好的一大家子,现在没家啦。秦军——还我的家。还我的家呀!”

老娘捂住了儿子的嘴:“大将军,饶了他吧。不懂事的莽仔……”

玉娘:“大将军在上。秦军十万死在百越之地,越族百姓也死伤无数。将军又来兵四十万。撕杀起来从中原到岭南将有上百万家族老小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大将屠雎也未能幸免。如此继续打杀下去,我等岭南妻儿老小自不必说。大将军、少将军可有想到自身、自家?”

赵佗心头为之一震。

在场的人都陷入异常地紧张。

所有的目光都盯向任嚣。

沉默。静场。

“哈哈哈……”任嚣突然哈哈大笑:“龙昆部落的玉娘夫人讲得有理。本将军乃大秦军人。从未想过自身的生生死死。可是面对了诸位家族老小,只要是人,都会想到手中的利剑和天下的黎民苍生。正是为此,本帅才请来各位共进早茶。这也是从了百越族人的习俗。闲话少说,茶点过后,尔等为前导,引我大军走出迷谷,西撤灵川。到达之日则护送诸位去梧州。”

玉娘:“让我等越人做向导——是充当捉拿桀骏的诱饵,还是还我等一个自由?”

任嚣:“诸位需要的是什么?”

玉娘:“大将军说呢?”

任嚣:“当然是自由。”

玉娘:“大将军肯给我等自由——此话当真?”

赵佗:“大将军从无戏言。”

玉娘与赵佗双目炯炯相对。

家小们疑惑的脸上,闪出晴云。

于是云山雾岭中出现玉娘、桀武等越人骑马在先,引领着赵佗大军走出了迷魂的深山峡谷。

阳光下的平峡、官道上,轻驰着赵佗大军的马队。

半山台地上。

居高临下望去,谷道上的秦军大队如一线长蛇,蜿蜒而去。

半山台地上的吴央、二秀等在引颈观看着。

吴央:“你看得清那带路的是什么人?”

二秀:“越族。是我们的人。”

吴央:“会是桀骏的家族?”

二秀:“别人肯定都给史禄带走啦——这可苦了我的玉娘姐姐。”

吴央:“秦军出了雾谷,便宜了赵佗。”

二秀:“这可怨不得我。我给过你们机会。”

梅旌:“我可是亲眼见了赵佗将军。他是将军不坐帐。”

马丁:“——拜帅不登台。让咱连毛都摸不着。还想装刺客杀了他?做梦吧。”

二秀:“——无能。”

吴央:“你要走?”

二秀:“当然。你们放走了赵佗,我就得完成师命——引他到灵川古地。再图营救我的嫂子龙昆夫人。你懂吗?”

吴央:“赵佗西撤灵川,用意虽然不明,不过夺下他手中的桀骏家小,事不宜迟。二秀,我不许你再去为赵佗做向导。”

二秀:“咋?你要杀害桀骏家小?那本姑娘可跟你没完!”

吴央:“瞧你说的,本公子有那么笨吗?我怕秦军会要了龙昆夫人的命——设计搭救她。”

二秀:“……告诉你吴央,在秦军赵佗面前,他们不会说出自家的真实身份。玉娘家翁吕氏钟离家族在苍梧收养了我们哥两个。我们跟玉娘亲姐妹一个样。敢动她一根毫毛,你就死定了。”

吴央:“……”

二秀:“不信?咱们就走着瞧!”拱手告别。

吴央:“走着。”也拱手相送。

云山雾岭中。

玉娘、桀武等越人骑马在先,引领着走出了迷魂深谷的赵佗大军,轻驰在阳光下的平峡、官道上。

“桂岭——桂树林——桂林到啦!”

“啊!桂林——桂林啊……”

前边越人的喊叫声,惊醒了昏昏欲睡行走中的进军队伍。

赵佗任嚣等随着呼叫声向前望去。

不远处的一片大岭群峰,挤压满了厚重的墨绿色云团——桂树的山林。随着山势威严而漠然的排立在前面。

桀武回马过来:“将军大人,前面到了桂岭——桂林地界。”

赵佗叨念着:“桂岭——桂林?”

玉娘转马过来:“这就是我们西瓯百越族的家乡。将军,那儿满山满岭、满坡曼谷长满的全是桂花树。”

赵佗:“桂树林?”

 “这里就已经可以见到桂树了。” 玉娘一一指点着桂树道:“这紫色叶背的就叫紫背桂、还有白花桂、香丁桂、肉桂、药桂……品种好多,都十分珍贵。”

赵佗:“哦。寻真美到桂林。这等桂树北方也有。可是极稀少。更难得一见成林的桂山桂谷、桂岭如龙。”

玉娘:“这里已是岭南五岭的西脉,越人就称桂岭。也是由桂树之林而来。”

任嚣:“这么说,那灵川就在那桂岭的怀抱之中?”

玉娘:“不错。将军。就在前边不远——灵川。”

桀武:“那可是神灵之地。所以才叫灵川。”

任嚣:“是大舜先帝南巡歇脚驻足、仙人送来甘泉的仙灵之地。”

桀武:“老头还真明白西岭的事。”

赵佗:“啊、先帝先祖啊!大秦军旅前来饮你的仙灵之泉,中原人有幸。佗在此祈拜您和列祖列神的在天之灵啊!”

赵佗马背上遥望合揖。

桀武:“不过这一带可是山地沟谷凶险之地。”

赵佗一怔。

山路上行进的秦军。

桂岭山上的任嚣:“大军在此按营扎寨。记住此地,就叫桂岭-桂林!”

赵佗:“好。大将军,小的先查验周边地形、方位。”

任嚣:“大军营帐落地,一定要避凶,方可得安。”

赵佗:“小的明白。”

赵佗的十人骁骑队在深峡里行走。

湘江口外。桂岭群山峰巅的桂树成荫处。

 峰前的平谷林地里。

夕阳暮色下秦军的一幢幢营帐现出剪影。

林深处神庙里响起暮鼓晚钟。

营地上亮起篝火,炊烟升腾。

营帐外又响起秦川古埙的悠远苍凉韵调。

大将军高大地营帐里。

任嚣:“中军,见得到赵将军的影子吗?”

郑武:“回大将军,少将军的人马还不见回来。”

任嚣:“喔……郑武,先陪我去巡灵川。

郑武:“是。”

他们寻走在灵川坡地。

他们来到古松翠柏、桂树掩映着的一座神庙前——古体雕字的石碑。

苍然的古隶甲骨大字:“山水灵圣”——密麻的碑文说解象形小字。

大将军任嚣、郑武朝庙门走来。

他们在“灵圣”碑前停下。神往的读着碑文。

任嚣:“‘山水灵圣’此乃大舜先帝留给桂林灵川的圣语。这里该是祭祀大舜先帝的百越神庙了!”

大将军任嚣、郑武朝神庙门走去。

远远的庙门开了。走出来一身素白的越族女子。她瞥见山下的来人,一转身又闪回庙门里,进了殿堂。

任嚣等紧跟步入正门、跨入大殿。

不见了白衣女子的身影。

郑武在私下张望着。无人无影。

大殿长老迎过来——那是一位与任嚣年纪相仿的长者。长发束髻,五绺青冉,剑眉俊目透着英气。

长老:“不知将军驾到。老生惭愧。”

任嚣:“多有讨扰。”

长老递过香品

任嚣敬香,朝拜舜帝神壁(那只是一面高高的空墙)。

任嚣盯视神壁,心存一虑:“此乃无像神壁”。

长老:“壁乃一方天地,大像也。请将军落座用茶。”

任嚣;“谢长老。”

长老:“难得将军心怀仁慈。”

任嚣:“晋拜先帝,焚香祈愿,但求天下太平也。”

长老:“将军阁下,大秦五十万大军,刀兵屠来,战火连连。苍生亡奔,颠沛流离,天下何言太平之有?”

任嚣:“长老所言极是。在下亦为此言困惑,正想求得先帝神示。”

长老:“善哉善哉。”

长老向空中一挥手,傩面神像怀抱的签筒里,蹊跷地飞出一签。任嚣接过一看,上书“刀耕火种”几个字。任嚣道:“……

请问大师,‘刀耕火种’——何解?”

长老接签在手,看了一眼道:“先人感念将军,已得神示曰:‘刀耕火种’——将兵之刀亦可以耕地,沙场之火亦可以种田的呀。”

任嚣有些茫然;

任嚣:“……谢大师点化。”

大将军作无意状把目光扫向神台。

发现了神傩群像中,混有一身素白的女傩神像。

郑武发现那双蹬山的粗麻女鞋抖抖地动了一下。

郑武欲近前。

任嚣以眼色制止。

郑武:“请问长老,大将军一直想拜访灵谷子大师。未知如何得见?”

长老:“将军自知之。”

郑武:“长老过奖。在下真的不知,才向长老讨教。”

长老:“有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郑武不名头脑:“长老,何解?”

长老:“求相见时难相见,别时恰是相见时。”

郑武:“此话……何解?”

任嚣接话答曰:“——谢长老明示。”

郑武一头雾水。

任嚣带郑武转身出了庙门。

“将军走好。”身后的长老说。

“大师请回。”任嚣说着走出了帝庙大门。

帝庙神台上。

神巫像群里的一张傩面轻轻移开——露出的正是山女二秀的脸。她在向外窥视着。

她看得见大将军远去的背影。

山麓上。

郑武:“大将军,您瞧这老道,拉圈子磨叨些胡话,真没劲。”

任嚣笑了:“动动脑筋才开窍。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

    (史话纪言:此即史话中之越城。当在今之兴安灵川西南翼。城居川谷平地。山畔有百越祖庙。祭纪大舜帝南巡圣行。函指古今“山水灵圣”之桂林山系。)

    2

他们回到大将军高大地营帐里。

郑武进帐道:“禀大将军。少将军回来了。”

任嚣:“请。”

赵佗走进帐来——他换了一身越人装束:散发披肩。一身素白短袖布袍。棕麻束腰,斜跨短刀。短裤裹脚、蹬山麻鞋……俨然一位百越武士。英气逼人。

任嚣见此状况,忍不住爽笑起来:“少将军真的以假乱真也!”

赵佗也笑了。

任嚣:“可发现了史禄兵马的音讯?”

赵佗:“禀大将军。我等沿着越人指引的山峡谷道追寻,史监军踪迹不见、音讯皆无。沿途越人部落村寨也人去楼空。有的被火烧成废墟。凄凉得很。”

任嚣:“喔……看来史监军也未必……”

赵佗:“只怕是粮草已尽,不知所向啦!”

任嚣:“……失踪的秦旅,真是兵家奇谈!”

赵佗:“大人放心,末将会找到他的。”

任嚣:“你怎知道?”

赵佗:“也是那位灵谷子先生的女弟子说的。”

任嚣:“又是那位采药的山女子?”

赵佗:“正是。不过……还有先前的那位越公子也……”

任嚣:“那位小药娘我已见过。她躲进帝庙傩像的神位里。”

赵佗:“傩巫?”

任嚣:“也许……他们一直在跟踪着我们。”

 

大月亮地里的秦营。

营帐的群落沉睡了。

秦川古埙的声音连绵不断。

半山坡。一棵老榕树的斜枝上,正横睡着一个人——恰是药女二秀。她正抱着双肩在瞭望着坡下的营寨。

陡然间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令人惊奇的状况。

一座将军的营帐前。

月光下闪现出一列秦军铠甲装束的兵卒。

为首的恰是马丁、梅旌。他们似在巡夜查营。

马丁挑起帐帘,窥望到大帐里坐卧着越族人。不由分说执剑闯入营帐行刺。

不料,“越人”们飞身跃起,三五回合打斗,逐一擒了马丁、梅旌等刺客。

“越人们”恰是赵光、郑武、桀武们。

赵佗帐内。

他的声音。“我料定你们会来的。”

赵光等“越人”押着秦军铠甲装束的梅旌、马丁入帐。正见大灯烛下夜读的赵佗。赵佗瞄一眼梅旌、马丁。

“哈哈哈……”赵佗哈哈大笑道:“果然又是尔等。”

梅旌:“将军、将军饶命!”

马丁跪地求饶不止。

赵佗;“尔等这回换上了秦军的铠甲装束,想要投我秦军不成?”

马丁:“小的原本就是秦军呀。是屠雎将军的部下。我们我们……我等本意要追随将军效命。可是、可是……我们该死、我们该死……”

赵佗:“我看得出,尔等另有主人。我等待他真人露相。”

马丁、梅旌:“将军请听信小的实言,将军就是小的的英主。请将军收留小的。”

“请将军收留小的。”

赵佗:“无须掩饰。本将军还是不杀尔等。传信给尔的主谋,让他速速出来见我!中军,放了他们!”

马丁下跪:“请将军收留小的。”

赵佗:“由他们自便。”

深山峡谷。

山峡里轻驰着吴央的小股马队。

山崖高处。

居高临下望去,桂岭桂林的深山谷道里,布满里了秦军的营盘,一直延伸到北边三座相连高丛入云的大山峰影弥漫处。十分壮观。

吴央、二秀、马丁等一伙在山顶凝望着秦军的营阵。

吴央:“一定是桀骏的家小、越人给赵佗带的路。”

二秀:“笨货。昨夜里,你们的魔鬼行动白闹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看来,是天意放走了赵佗!”

吴央:“你以为赵佗真的是西撤灵川?不。他是在以手中的桀骏家小为诱饵钓鱼。在寻找百越联盟和他的长老桀骏。二秀,我不许你再去为赵佗做向导。我有马丁跟着他——也跟着你!”

二秀火气好大:“我已把他们领给了师傅。我也不为你做向导。谁都不做。我再也不做!”

湘江头。桂岭北——灵川谷地。

任嚣、赵佗策马立在山崖上。

风鼓“秦”字军旗、任、赵的帅旗。

   他们在山崖上看着山林里秦军的营地。

“湘江豁口、桂岭、灵川古地,仙境啊!名不虚传……”任嚣慨叹着。

奇异的桂林山水胜境。

他们在巡走。

“灵谷子先生会在这里吧?”赵佗问。

“他原本不在这里。”任嚣道:“十年前本帅在这湘水西南屯兵时,他是南洞庭湖湘楚神庙的人。常来灵川入西越。在这山水灵圣之地与百越交往甚厚。楚越城散后他云游四方。也未必远离这岭南百越。”

任嚣心头不住闪现出舜帝神庙里的香烛和迷雾。

大殿上迎过来的长老——那位与任嚣年纪相仿的长者。神庙长老递过香品

长老与大将军落座用茶。

……

赵佗:“他是个行者?莫测高深的道人?还是一位傩面的神巫、智者?”赵佗又问。但似自语。

“……都是。又都不是——非巫非道亦非傩。可巫可道又可傩。是个山人、大儒、高人而已。来去无定、形影无踪……”任嚣半自语地答道。

“……山人、高人、傩者、神巫——西越、桂岭、灵川、舜帝神庙……”赵佗自语沉吟着。

    3

山峡里。卢浩川带领着中军等从坡下策马驰来。

卢浩川等下马参拜:“参见大将军、少将军。此地已是湘水岸边。水师的灵川驻地。将军营寨已经设好。请将军阅检。”

任嚣:“顺便巡查一遭山势江河地貌。”

卢浩川:“是。大将军阁下。”

    巡走中转眼天黑下来。

月下。秦营。埙声悠远。

营帐中的秦兵士族们在酣睡。

帐外。月光下照出吹埙的人——埙佬——一位苦巴苦相的秦兵。

他的埙音令梦中的兵卒神游故土、喜泣无常。

在埙声中秦营里的龙昆夫人玉娘,临窗望月、心事重重。

帐外。赵佗在巡营。

湘江——枯干的河床;

旱岸——困泊的楼船。

赵佗燃着心火的脸颊。

赵佗的心音、心像又在闪现:

那只古越的民歌;

那位走来的越女——越公子、山女药娘……

一切又化作空泛和虚幻。

他的眼前仿佛燃起了亮火。

大月亮下远处的山影。好神秘。

赵佗忽然看清,远远的对面山上真的亮起了三处耀眼的红光。那是燃烧正旺的火焰。

赵佗醒过神来,一阵惊心。

“赵光何在?”赵佗大喊。

“赵光在此!”赵光如影子般闪现:“将军有何吩咐?”

赵佗:“命卢浩川速来见我!”

“卢浩川在此!”卢浩川也如影子般闪出:“将军有何吩咐?”

赵佗劈手一指远山视野中的火光命道:

“命你率水师八百夫前去灭火。不得有误!”

卢浩川:“遵命!”

赵佗:“从楼船上精养的备用马匹中选足八百。人人要带好扑火的刀、斧、镰、锯和随身米粮。半个时辰后随我出发。”

卢浩川:“遵命!”

赵光:“将军……您率大军刚刚入营,都七天七夜没合眼啦,将军,让小的领兵前去扑火吧!”

赵佗:“你自然要随我同去。水火无情,快去传令吧!”他一转身风风火火地走了。

赵光望着他的背影动情地:“……遵……命……”

山野。

赵佗引领救火的秦兵马队疾驰而来,飞驰而去。

马队翻过了一道山梁。

远处。

三柱火光依然照得半天通红。

赵佗勒马停看了一阵,又率队急奔而去。

山谷。大河。

赵佗的马队被拦在了河岸边。大队战马踟蹰盘旋着。

卢浩川过来:“将军。火在河对岸的山那边。我们把这岸的树砍光。草割净,火再大也烧不过来了。”

赵佗:“——给你留下三百人。其余跟我渡河!”

卢浩川:“将军,这……”

赵佗:“隔岸观火是要吃大亏的。龙昆夫人说过,这一带是有名的西风口。一旦西风北风刮起来,两面高山就会天火相连。八条河谷也隔不住。危及到困在河里的楼船大军。走,下游水浅处过河!”

赵佗引一半马队沿河岸向下游驰去。

大河转弯处。

马队几经奔驰,寻找不到岸平水浅的渡口。

偶有一渡口,马队试了一番,水深流急,马被冲向下游,不得不回到岸上来。

赵佗急得无可奈何。

急不可耐间晨曦照亮江上。

蒙蒙薄雾中对岸摇过一只小船来。

头顶竹笠的摇船老者又唱起来那只苍凉的越人摇船歌——

    心悦君兮  君不知;

    今日何夕兮 泛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 与王同舟;

    蒙羞彼女兮 与子邂逅

    心悸悸怜兮 王子知否?

     ……

岸上。赵光招手。小船靠岸。

赵光:“老船家,渡我们过河。可以吗?”

戴竹笠的船家无应。

赵光大声地:“老船家,渡我们过河。渡我们过河!”

船家拉了一下竹笠只是招了招手。仍无应。

赵佗先上了船:“十人一船。留下三十人放牧战马。余者多往返几趟可也。”

小船上满了十人。船头操蒿的竺笠船家撑起竹蒿开船。

 船到河心。船家——斗笠老者从船尾捧过酒坛,为赵佗等秦人兵士倒满酒碗。自己径自先饮了。赵佗也饮了之后与老者言讲什么,老者垂眉低首,竹笠遮颜,只顾去船尾操舵。

船到对岸。越人的木船停稳在石岸畔。

赵佗与秦兵一一下了船。戴竹笠的老船家却又驾了船不朝对岸回渡,只顾顺水漂向下游,并又哈哈笑着唱起那只怪歌。

秦兵们愤怒的在岸上呼叫着追赶着。小船随着江岸转了湾。

赵光追逐着。只见前方不远,小船依靠在了岸边。赵光一纵身跃上小船。那船头操蒿的船家却纵身跃到岸上。二人一阵刀光剑影的追打拼杀,飘来跃去,难分难解。

赵佗似看出了什么门道。他执剑跃身过去。挑击一剑,揭开了那难解的一双长剑。

赵佗示意,赵光退下。

赵佗与那戴草笠面纱的船家对视着。对视着。

他们依然在对视着。

赵佗:“船家,我看破了你的大武灵剑法。”

良久,那船家一撩面纱,抛了草帽和一身草蓑衣,又是一转身,初生的朝晖里她就又变了个人儿——那个长发披肩越人装束的秀美女子又出现在他的面前。笑嫣嫣地与他不语相对。

这一身素雅的青春越女,别具风韵,令秦兵们惊呆在那儿。

赵佗的心像里出现:玉娘、二秀、与眼前越女脸颊酷似姐妹的影像迭合。

赵佗并不惊奇地望了她一刻。

她又是嫣然笑着。

“果然又是你?”赵佗说。

“我说过的。只要你想明白了我会出现的。”

“……你认为我想明白了?”

“……明白了一半。”

“那一半呢?”

“要人点化。所以我还是来了!”

“越公子、越秀小妹来点化在下?来得好。可是你为何要误我大事……”赵佗冷怒盯住着她。

她,又是只顾嫣然地笑着。

“将军休急、勿怒。”她笑嘻嘻道。

“还有心笑。阻我灭火,是何用心!”赵佗吼叫了。

越女又是一笑:“将军可知这已是灵谷之地?”

赵佗:“当是小妹在此引见在下拜会灵谷大师的所在。”

越秀:“只可惜,灵谷先生只留下了这三柱冲天之火。”

赵佗:“火?”

越秀:“喏。”她用手一指那不远处鹿角山上的三柱火光。

赵佗回目望去一阵大惊:“是灵谷先生放的火?”

越秀:“是点火,非放火也。”

赵佗:“先生居意何在?害得我等拼死前来灭火!”

越秀:“此火无须灭。乃先生叩请将军回师的鹿角烽火也。”

赵佗:“先生在玩烽火戏诸侯的游戏?”

越秀:“非也。乃烽火唤将军——大计也。”

赵佗:“何意?何解?”

越秀笑着。

赵佗:“这玩笑开大了。小姐,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带我等去那鹿角峰看个究竟。如何?”

越秀:“当然。那里正有千年神秘在。将军跟我走。”

陡坡的山阶。

他们向山坡上行走。

赵佗:“灵谷先生究竟去了何方?”

越秀:“在渡江的小船上。将军刚刚见过的。”

赵佗一怔:“唔?”

越秀:“军爷们都饮过了他的一碗米酒。”

赵佗又是一怔——他心头现出过江的小船。船尾拿舵的竹笠老者捧出酒葫芦为他送碗倒酒的情景……

赵佗:“先生现在何处?”

越秀:“喏,他已驾他的小舟顺江向北而下啦。”

赵佗放眼望去——那只小船如一片苇叶,已远远地顺江漂去。

正前方不远处,正是那片连肩紧密的三座大山的身影。雾雾罩罩之中巍巍然时远时近,好生神秘。

赵佗盯望不解的双目。小船隐入神密的雾中。

江中。船上。又飘起那老者那有几分玄秘的越韵怪歌。

南风之熏兮 何以解 吾民之忧兮

南风之时兮 可以箪 吾民之财兮

    ……

山坡上聆听怪歌的赵佗:

“——先祖舜帝《南巡词》?这位神爷!又去搞什么鬼把戏?”

越女一笑:“当然是你赵将军最难心的一桩事!”

赵佗:“唔?”

越女:“难道那位御使监军史禄大人的生死下落,将军你不难心吗?”

赵佗:“……不过,灵谷老者又能如何?”

越女又是一笑:“……史将军他走反了方向。赵将军拭目以待喽!”

    4

岭南古老的山林里。

燃着的一堆堆篝火半熄半灭。

史禄单挑出的那支秦军队伍在野山里盘营露宿。

兵卒们在草地里横躺竖卧的、背靠背挤在一起的。状绘出死亡与饥饿的黑夜惨像。

秦乡古埙的声音有如长夜在哭泣。

吹埙人——赵多,一脸络腮短须的中年人——军厨。

他不曾凋谢的灿烂笑相如今变做了似笑非笑的哭相。

他身边的大锅、铁镬、铜鼎、陶盆、木勺、泥碗……全是空空的。

天亮了。

史禄率领着他的秦军残队,强驱战马在山间艰难地行走。

正午。饿瘦的战马相继倒地不起;

骑手借故倒卧路边歇息。

渐渐多起来的步行兵卒,丢盔卸甲,裤褂被树木挂得褴褛不堪,东倒西歪地艰难行走。

史禄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地瞌睡着。

正午。小资江的支流拦在他们面前。

所余千余兵马散乱地横倒竖卧在岸畔河滩草地上。

兵士们扶史禄下马,坐在老榕下的岩石上歇憩。

身后林子里一阵哗哗啦啦作响,兵卒们警觉地起身惊望。

走出来的是御使营帐的火夫赵多。他担着两只沉沉的木桶,前胸挂着一只大葫芦,急霍霍地尥出来让叫着:“喂,孩子们,来泉水啦。清甜瓦凉的山泉水呀!”

士卒们围过来争抢着爬在木桶边喝水。有人抢到他胸前的大葫芦。赵多吱哇乱叫着:“哎哎哎哎——有桶还不够你们喝的呀!没大没小了不是?这葫芦里的水是专门给监军御史大人喝的。”

赵多把葫芦奉给史禄。史禄心绪沉沉地把水推开:“赵多,大伙匀着喝吧。”

赵多:“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咧。长官就得是长官。将军命我赵多做您御使营帐的火夫,我就得死活跟着您,死活伺候好您老。”

一兵卒:“谁希得喝你那葫芦尿?眼下就是大江。我们他妈喝个够!”

赵多呵住:“不行!都给我回来!”

大伙怔在那儿。

赵多:“这一带是硫磺水。上一座山沟里喝趴下了几百号人。现今还死活都不知哩。还找死呀?喝桶里的。喝光了再去挑。谁要是再喝趴下了,我让长官就地把他活扔在这儿喂鳄鱼!”

又一士卒:“有能耐抓一条鳄鱼烧了给大伙吃。三天没吃饭了,快饿死了给凉水喝顶屁用?你简直是个该杀的伙夫。”

“杀了他!”

“吃了他!”

“大解八块!”

“炖了他好解饿呀!啊——”

“杀了他呀……”

兵士们呼号喊叫着,吓得赵多满处乱躲。

岸边崖畔。

赵多躲到青石上的监军背后:“大、大、大人,救救小人。让小的拣那病倒的瘦马宰几匹吧。不然他们可真的要杀小的啦!”

史禄拔剑半出:“再提杀马者,我就先杀了他。没有马,就没了我秦军。宁可饿死人,不准杀死马!”

士卒们平息了,一个个躺倒在沙滩上。

赵多:“弟兄们,别怪二哥我没招儿呀!南蛮佬们全逃进了山里。大小部落村村寨寨都他娘的坚壁清野了。一粒粮食一口吃的也不给留下。专门半夜三更来杀营、烧寨。真他奶奶的绝啦!他们可以跑到山里去,跟兽们滚在一起。我们大秦军咋整?三天前就是山蒿野菜、乌鸡小兽、连黄鼠狼、耗子都逮了炖了吃啦。拉肚子、病倒的、丢了小狗命的。我还敢整那些玩意给大伙吃吗?饿着还能活,吃了就是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孩儿们,活着吧。喝口水能活三天,再喝还活三天。活着就有盼头……”

秦兵们如死一般睡倒在草滩上。

路上。探马飞驰回来。

探马驰近史禄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跪报:“监、监军大人,前边不见有、有越人的村庄!”

史禄默然醒来:“你走出去有多、多远?”

探马:“老远老远了。十袋烟的工夫都多了。”

史禄:“一个村庄也没有。哎,又得饿着挨着啦……”

御使监军也昏睡了过去。

江上。漂来了小船。

又飘起长者的那只越韵玄秘的怪歌。

    今日何夕兮 泛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 与王同舟;

    蒙羞彼女兮 与子邂逅   

    心悸悸忧兮 王子知否?

    ……

岸边昏睡的秦军无人理睬。

小船渐渐近岸时停下了。

惟有赵多是醒着的。

赵多走近岸边犹如乞讨:“救命的长者在上,船上可有酒肉、饱腹活命的吃食吗?帮帮我的将军吧,行行好帮帮我们吧,行行好了老先生……”

长者把船撑近岸边:“酒肉倒是有一点点。可是秦军数千号人马,饱了一位将军,饿死上千的兵马,无济于事吧!”

赵多:“救活一个是一个吧老人家。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呀先生……先救我的监军大人吧!”

戴竹笠的船老大:“如此说来,那人就是秦军的御使监军史禄大人啦?”

赵多:“正是。正是呀。老人家我一打眼就知道您准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果然您讲中原话,还知道我家监军大名。是老天爷派下来找我们的吧!”

长者:“不敢当。我只不过是知了赵佗赵将军的心意,前来引领你们回师灵川归赵、事秦、合百越而已。”

赵多:“赵佗?实不相满他是俺大哥。嘿嘿,您瞧我等这般模样啦,饿得半死不活、寸步难行的了。还回什么师呀?等着回死尸吧。”

长者:“不如这样吧。你上我的船来。听我如此如此这般说给你听。”

赵多痛痛快快地上了船。

老人把酒肉食篮交给赵多托举在胸前。小船离开了岸边。老人一番耳语授意。赵多点头称是。之后赵多抱着食篮跳上岸。

长者一推竹笠露出了人们熟悉的脸——他正是大舜帝庙里的长老、湘水上摆渡赵佗的老艄公。

长者的小船消失了踪影。

又是那句越韵谣哥,飘洒在江面上。

岸上。赵多跑到史禄眼前,高声唤醒着监军史禄:“哎——监军大人、监军大人,来酒来肉有白米饭吃喽——哎——监军大人——监军大人,来酒来肉有白米饭吃喽——监军大人——监军大人……”

监军史禄猛地醒来了。看着身边的赵多。

赵多举起托盘又在喊叫着。

史禄霍地起身走近赵多,眼巴巴地看着托盘中的美味,垂涎欲疯。

赵多:“监军大人,好事来啦!吃的喝的、香的辣的全来啦!”

史禄操起一只鸡腿欲啃。一转念又放了回去:“给我说清楚,哪儿来的?”

“船。老船家……”赵多转身四顾不见了船影:“他他他……”

史禄:“又是你装神弄鬼变戏法弄的假东西吧?”

赵多:“这、这回可不是变戏法。是真来了一位拿船的长者。说是替赵将军来接我们回师灵川的。”

史禄:“有这种事?”

赵多:“这可不是我赵多说瞎话。这酒、这鸡、这肉,是我现在能变得出来的吗?”

史禄:“他还讲些什么?”

赵多:“他还让我军吃饱了就速速赶去漓水灵川,扑灭那三把火。不然那边有个骷髅王,一旦摸准消息,把山火用箭发射过去,大秦军就难逃火烧联营之灾啦!”

史禄:“老头在哪儿?叫他快来见我!”

江上。

江上已是一片空空。

赵多:“明明在这的啦。怎么会?”

茫茫江水的极目处,隐现着老者驾船的影子在消失。随风飘来那

    今日何夕兮 泛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 与王同舟;

    蒙羞彼女兮 与子邂逅‘

    心悸悸忧兮 王子知否?

     ……

    5

江上。

史禄望着茫茫江水的极目处,随风飘来那“今日何夕兮 泛舟中流”的岭南谣韵。

史禄道:“老头儿讲话是什么口音?”

赵多:“中原——对,还有点湘楚口音。一点都不是岭南蛮子话。”

史禄思忖着:“替赵佗来接?回师灵川……真的是灵谷子先生来过了?”

奇怪着的史禄。

思忖着的史禄。

他们回到了岩边。

赵多:“对啦,将军。老头也说是什么灵谷子传的口信儿。他说我秦军只要沿着大江走一袋烟的工夫,再沿着右手的岔河而行,不远就有越人的山寨部落叫铜鼓山。是个专门造铜锣、做大鼓的部落。那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鸡鸭鹅鱼、酒肉米粮管够造。将军,发令起兵吧——”

史禄:“不会又是引我们进陷阱的吧?真有灵谷子吗?”

史禄又在忧悒。

赵多:“这鬼地方反正哪儿都是陷阱。吃饱了总比当饿死鬼强。”

赵多已在拾掇空空的炊具。

史禄在拿主意。

他突下决心:“也罢!”

他突然起身挥剑高声吼叫着:“大秦的勇士们听者。前边又有越人的营垒、兵阵。有粮、有酒、有吃、有喝的呀!上马。应敌!拿下铜鼓山!”

秦兵骑马的、步行的,都在大河岸边摇摇晃晃奔跑前进着。

铜鼓部落的村寨。

这是一座被越人逃走弃空了的村寨。

竹屋、竹楼、木寮。还有老树上的木仓、库仑……一排排沿河岸山谷而建,自成小街市井。一群战马栓在河边的丛林中。

一伙散髻蓬乱的“越人”,在村中的老榕树下支架着数十个吊锅在烧炊煮肉、熬汤。急急霍霍地忙做一团。

在一旁指指划划的正是吴央等神秘的秦越人物。

马丁:“公子,您这是……”

梅旌:“您是要喂饱了秦军杀我们吧?”

吴央大笑:“哈哈哈……尔等懂些什么?赵佗、任嚣大军已撤离五岭正面的山关要道,回师湘南。史禄虽系小股秦军,越过了岭关、鳄鱼河已接近潭水,遭了饥饿、瘴气、疟疾和越佬们的偷袭折腾,已经七令八落、所剩无多了。不能让他们死绝了。喂活了他,他才是赵佗进兵岭南的人证。往后袭扰越人的勾当就用不着我等干啦。留着史禄就是给赵佗挖下了大大的坟坑。”

马丁:“公子,我们杀了这么多越人,史禄吃饱醒了阳儿活过来,他要杀我等可咋办?”

吴央:“自然会有对我等寻仇的越人来对付。我们再补一手,马上去捅那马蜂窝——把骷髅王的食人族给他招惹来。”

马丁:“拿他史禄当下酒菜?”

梅旌:“不会把我等也给剁成肉馅蒸了人肉包子吧!”

吴央:“其实没那么蝎虎。他们只是逢年过节杀个把人祭神。他们的神多,杀的人也就多。有史禄的残军败旅,就够骷髅鬼们折腾一阵子啦。会给岭南换来几年的太平。而且,我会让史禄的残部,把乌胥山的骷髅王引到灵川,替我们杀了赵佗。”

马丁:“公子真乃天降高才!”

梅旌:“上苍保佑!”

马丁:“史禄就该到啦。公子。”

吴央:“马丁,下令,撤!”

马丁:“遵命。撤、撤。弟兄们麻溜地撤!”

吴央们纷纷上马驰走,遁失了踪影。

河畔的山麓上。

 史禄的秦军在散散拉拉地前行。

史禄的秦军包围了村寨,潜伏于树后小心地观看着。

无人的村寨一派静悄悄。

秦兵视野中药娘二秀突然出现。她挑着盆、碗、勺悠然地掀锅、盛肉、脍汤,忙得香气阵阵、倩影迷离。诱惑得秦军各个丢了心魂一般。

史禄示意赵多上前。

赵多正中下怀疾步跑过去叫着:“小妹妹、嘻嘻……小妹这是咋回事?这是咋回事么?”

药娘二秀:“你就是大秦军的火头军师喽?”

赵多:“在下正是。嘻嘻,在下正是。”

药娘二秀:“灵谷老人交代的。我是专门在此慰劳秦军的呀。好吃好喝得很吆。瞧、瞧么……”她又吃又喝了起来。

赵多先啃了肉、尝了汤:“喔……好美味、嘻嘻,美味极啦!哈哈哈……”他一招手。四围潜伏着的秦军一阵狂风般卷上前去,抢吃抢喝乱做一团。

三江岸边。烽火山上。

越秀姑娘引领着赵佗等正观看着巨石垒造的烽火台。

越秀:“这里已是鹿角山。三座山峰,三座大烽火台。是我师特意点起的三把火。引将军的回师信号,仅此而已。”

赵佗神色沉沉地观望着。

眼前的巨身烽火石台、不远处山峰上的两座巨大石台。

正在股股腾冒着的浓黑狼烟。

赵佗凝思自语:“……鹿角峰……三把火?三把火……灵谷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越秀:“将军以为呢?”

赵佗:……

越秀:“先生想要的,正是将军在做的。”

赵佗:……

沉沉的赵佗一抬头看到了对面山坡上的那座高大的神峰。

峰下的石洞门——不断有云烟缭绕而过。

越秀的声音:“那里正是大舜帝南巡苍梧之地住过的神洞石宫”

赵佗疾步向神洞走去。

越秀紧随而行。又赶至前边,引路蹬阶,临近洞门。

洞门旁。

山岩上的摩崖凿字:山水灵圣  甲骨文体大字。

越秀的声音: “这是大舜帝面对桂岭桂林、漓江、和神峰的山山水水吟咏铭刻在山崖的四个神迹大字‘山水灵圣’。洞里就为大舜帝流淌出了灵泉圣水。灵川神宫,由此得名。”

赵佗:“他背后的三座毗联的山峰哪?如此威严奇秘……”

那是百越族群的祭祖神地。秦人是不可出入靠近的。

赵佗:“哦……”

越秀随赵佗进了神洞。大殿匾额上书刻:“灵谷神殿”。

赵佗进了大堂。

他一直在暗暗诧异着——这是一座有神台、神位、无神像的特殊神宇。神台正位是一座巨身罗甸玉石打造的高碑。通体绿透的完玉之石的眉峰处,雕凿出八方秦隶大字:通灵一水 ——天和百越

正身则是数行甲骨、象形之类的凿刻字。

隐隐约约远辩之——

王可王  非…王  王者非王

王非…  …  …  非…者王

赵佗近前细细阅之。已然模糊不清。

大殿左、右侧各为神壁。壁上有勾金描蓝的画图、散缀着歇语字句。令赵佗迷迷茫茫、欲求无解,如坠五里云雾。

赵佗瞄一眼身边的“越公子”阿秀。

她在浅笑着。

神宫正堂门外。

赵佗:“请问这既是大舜帝神宫?为何无神位也无神像?供的是满墙玄之又玄、似是而非、模糊不清的铭文雕语?”

越秀:“非也。听师父说这神宫洞是大舜的圣迹遗存。百越人把他叫灵谷神宫。巨今已有数不清多少年了。真迹遗址。何来神位具象之有?”

赵佗:“又是灵谷子的鬼花样吧。”

越秀:“况且先祖有言,大象无形。有形乃具象,非大象也。”

赵佗:“本将军不会相信任何鬼话。灵谷神宫,灵谷、灵谷,分明就是他灵谷子的名字;那三座山上的三把火,谎称西风山火。分明在搞鬼把戏蛊惑我军心。他竟敢于游戏之间调动我大秦兵马四十余万。先陷于迷魂之谷暗派刺客,后又聚于如此惊陷风险之地。云霾不测之计,出于不轨之心。足可鉴矣。赵光!”

赵光:“在!”

赵佗:“传我军令,缉拿灵谷子!”

赵光:“是。缉拿灵谷子!”

越秀惊愕得张大了眼睛:“将军。您如此动怒,火爆行事,有伤大计的啦!”

赵佗:“他胆敢如此戏虐我秦军,有何大计可言?”

越秀:“将军稍安毋躁。灵谷子大师正在寻找、引渡史禄将军的马队回灵谷与将军会师……”

赵佗:“史禄的事我已派员去找。”

越秀:“十万大山,莽莽无际,秦人找不到的。”

赵佗:“兵马刀枪,神勇之旅,游走山林,又有何妨?”

越秀:“史禄早就该断粮断炊,人困马乏,处处越丁袭扰,一路损兵过半。倘若有人勾连骷髅山,秦人史禄必定成为骷髅山的盘中餐、口中肉!”

赵佗一震。

“食人族、骷髅王?”赵佗突然哈哈大笑:“鬼话笑谈而已。危言耸听至此,何以复加?大秦兵家之计自有兵家将帅来解。无须长者们再来插手作怪。赵光听令!”

赵光:“在!”

赵佗:“抓捕灵谷子。即刻行动!”

赵光:“遵命!”

越秀:“怎么会这样!”

她恼怒含泪的双眼。

他恨不能将泪水浇熄那远山三把火。

三江上。

越秀撑长蒿驾小船驰行在江面上。

赵光等在岸上呼叫她。

越秀怒目而视自语着:“叫你无船、无马,旱路无通,困死在烽火山上!困死你!困死你!困死你!活该!活该!”

她驾着小船飞快地远去了。

岸上的赵佗等人的喊叫声和影子,远了。小了。

神洞里。

赵佗又在独自细细品看着壁上的雕字和岩画。心中在不断地玩味着。

赵光小心地跟随着他:“将军,咋又不去抓那老头子啦?”

赵佗:“抓?没车、没船、没马。如何抓得?”

赵光:“这……说的是呀。连我等也要困在这山上啦呀,将军!没吃、没喝、没住的。如何呆得下去呀!”

赵佗:“……用不了几天。”

赵光:“等在这?还不如我过河去找船,去抓那灵谷子老头儿!”

赵佗:“不必了……”

赵光:“为什么,难道不抓了?”

石墙上显出“王非王”的凿字诗。

赵佗似模拟自语地:

“……抓可抓  未必抓  抓亦未抓

    抓非抓  亦可抓  非抓即抓”

赵光莫名其妙地眨着眼睛咕哝着:“抓?还是不抓……”

赵佗:“传我将令。赵光,你速去渡口游回对岸,调精壮兵马三百骑。沿河岸绕至潭水渡口过河,埋伏在灵川山口,听我调用。不得声张。”

赵光:“……遵命。”

    6

铜鼓山的寨子里。

吃饱喝足了的秦兵们,睡倒在街村,横倒竖卧的满街满地。

喝醉了的史禄:“传……传令下、下去。歇、歇兵三……三日再、再作道、道理……”

而睡过去的,依然在放开量地打着呼噜。

药娘二秀走来了。

她端着竹筒杯去为史禄敬酒。

史禄酣然醉卧。

她摇了摇他。他鼾声如雷了。

她抽出他怀抱中的宝剑。悄然而走。

史禄却悄然醒来。跃身而起。

她飞步蹿到老树下,跃上一匹战马猛驰向山野。

他也随后跃上一匹战马紧追而去。

盗剑者逃奔如飞;

追赶者紧咬不舍——山地。河边。

他们越过山野、林湾。在一道大河转弯处,她有意勒马放慢了脚步。他赶到前边去,截到了她。

二马矗立对视片刻。

二人同时跃身下马

“还我宝剑来!”史禄伸出一只手。

“不怕断擘,就来接剑。”二秀以剑相指。

一场空手夺剑终于交手了。

打了好一阵。二秀突然收剑停手。

“哎——树后边的滚出来!偷着看算什么本事!”二秀喊叫着。

弄得史禄懵懵恫恫,不知出了何事。

二秀对树后又发起一阵嚷叫:“哎——树后边的还不滚出来!偷着看女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出来看!本姑娘不怕看。敢出来就让你看个够!”二秀喊叫着。

史禄只顾莫名其妙地呆望着。

   

树后。隐着的是赵多。

他搂住大黑狗的脖子,听到二秀直言不讳的喊叫,混身为之一抖。脸色也变得哭笑难分。

“听见没有呀?你是站着撒尿的小子就给我滚出来!”二秀又在喊叫。

草木一阵莎莎摇响,蹿出来的却是大黑狗。

它摇头摆尾上窜下跳纠缠着山女二秀。

二秀躲闪着乱叫:“哎哎……你这狗东西也随主人。哎哎哎……”

史禄:“大黑,大黑过来。你这不懂事的家伙,谁让你来盯我的哨?搅了我的好事。过来。过来大黑……”

大黑撒了口,却守在了二秀身边不动。

二秀把长剑远远地抛在沙滩上。

二秀:“没意思。不好玩。不玩儿啦。”

史禄:“别价。秀色可餐。秀色可餐嘛。我那大黑可是条公的。喜欢女人味儿。它都好这口儿,何况俺这男爷们?”

二秀:“军爷吃饱了就想来餐秀。秀可是人。是女人!”

史禄:“当然。要的就是女人。”

二秀:“好说。监军大人敢随我来吗?”

史禄:“去哪儿?”

二秀:“不远,就在前边——乌胥山——骷髅岭。那里美女如云,全抢着要外边进去的男人。”

史禄:“有这种美事儿?”

二秀:“想跟我去吗?”

史禄:“还有不想的?”

二秀诡笑:“走!”

又一个大河转湾的地方。

二秀、史禄的两匹马一前一后发疯般驰来。

前方岸边的树丛里又窜出来大黑狗。随后是一骑秦兵。人、马、狗横在那,拦住了去路。

三匹战马停在了那里。

史禄:“赵多?”

赵多:“嘻嘻,监军大人,小的在这恭候了。”

二秀:“我知道就是你。躲了半天才敢露相。烧火的厨子都贪酒好色!没一个好东西!”

赵多:“嘻嘻。小妹妹过奖。过奖哩。”

二秀:“好狗不当道。让开。”

赵多:“嘻嘻,小妹少废话。想拐骗我家大人上骷髅山?嘻嘻,妄想。”

二秀:“我正想着带你一块儿去。”

赵多:“别忘了,小妹妹可是灵谷大师的门人。”

二秀:“那又怎么样?”

赵多:“先生是要来接秦军回师漓水、驻兵湘江的。”

二秀:“本人离家在外,早就独往独来。”

赵多:“本人说过了的,嘻嘻,妄想。”

二秀:“这位爷的意思是……在这儿陪本姑娘玩个水落石出喽。”

赵多:“嘻嘻。在下不行。在下不行。”

史禄:“本人可玩够哩。老赵,赶紧给她露两手。咱们好回去。”

“休想。”二秀引逗着他:“秦军的酒色之徒。好玩吗?来来……来嘛。”

赵多:“嘻嘻,玩儿不好。瞎玩儿。嘻嘻……”

这一男一女的空手道玩得如风似雨。

这赵多是一身顽皮功夫。处处抖搂出绝活。猴拳、鸭步、八卦、饿狗、青蛙、山狐、野狼,无所不有……

打了一阵又一阵,二秀也是奇招频出,精彩连连。

好久,二人正难解难分之时,二秀眼见抵不住赵多,她冷不防收手罢战。一步抽身,旋身上马,向大山深处跑去。

赵多追了几步停下。

望着她的背影:“嘻嘻、嘻嘻、哈哈哈……”

赵多回转身:“御使大人。请随小的上马,咱们回铜鼓山。骷髅山不好玩。”

史禄拾了长剑:“对。不去骷髅山。不去骷髅山……”

他翻身上马。随了赵多而去。

   马背上的赵多,又哼起了他的南腔北调。

    ……

骷髅山。

这里是骷髅王的神洞——巨大的敞门山岩洞窟。

他们生衍的乌胥山里。是以骷髅头骨为图腾的部落族群,人体骷髅头骨垒砌的的巨型神柱是天然的膜拜神位。洞内也是骷髅头骨垒筑的大殿堂壁。自先祖们传承至此,已经岩石化。

在秦人行将踏入岭南的年代,百越的西部大山里,有一个奇特罕见的部族——以砍杀人头祭祀先祖的乌胥部落。每年元月月圆的日子,全部族都要砍杀在格斗中抓获来俘虏的人头,以人血祭祀天地、先祖、神灵。传闻在祭祀上还要煮而食之。从残缺不全的口传神话中得知,这是一个从亚洲西部漂泊而来的族群后裔。信奉萨满巫教,崇尚万物有灵。能骑善猎,骁勇强悍。一个叫乌胥的部族头人,氏系被推为王者。因为勇于外侵挑起格杀,有人头可砍,肆意祭神祖,几辈都受到拥戴。乌胥山里的骷髅王,一直是挑起百越族人仇杀、威胁百越生存的大忧患。

 

此刻,乌胥族的部落长们紧随骷髅王的身后在祭拜神位。

议事的石洞大厅里,端坐着戴着傩神面具的骷髅王乌胥。

乌胥干哑的声音:“乌胥山的各位头领,今天我乌胥王在太阳神陧拉嘎的面前,向那位敢于来骷髅山报信的百越人,说一句公道话。”

佩戴鬼魈面具的神巫和众头领们齐赞:

“王上、王上。天助我昌。”

“王上、王上。天助我昌。”

乌胥道:“秦兵既然歇兵铜鼓山,又引他的头人过来。我乌胥山就又添加了上千的兵士和奴隶。又有用不完的祭日、祭月、祭山神、祭先祖的人头脑壳可砍啦。”

众头领又是齐赞:

“乌胥王上。天助我昌。”

“王上乌胥。天助我昌。”

乌胥:“哈哈哈……诸位,我把这位百越的来人引见给大家。少头领乌干,来呀!”

乌干引梅旌过来。

众乌胥人凶狠的目光投向他。

梅旌紧张得有些抖。

乌胥:“你不怕作为祭品。你不怕秦兵仇杀。敢来我骷髅王的山门。你是乌胥人的宝贝儿、乌胥山的勇士。”

众头领又是齐赞:

“骷髅王上。天助我昌。”

“骷髅王上。天助我昌。”

乌胥:“传令——今天是本年最后一个月亮圆圆的好日子。把火架得熊熊地。烧开了骷髅山上最大的鼎镬——引领秦军的头领来,不要把他的脑壳砍落,要他的整人整身祭天神——乌干!”

乌干:“孩儿在。”

乌胥:“记住乌胥山人的规矩。女人。不许伤害女人。女人是天神送给乌胥山的天使。我的儿子,你去办吧。”

乌干:“咳咳、咳!”

众头领又是齐赞:

“骷髅王上。天助我昌。”

“骷髅王上。天助我昌。”

鬼魈傩的面俱们在狂舞。

山峡里。少时就响起了怪异的呼叫:

“咔咔——咔!”

“咔咔——咔!”

一支彪悍的乌胥族马队在乌干带领下呼号着狂奔而出。

在山峡里、马背上,挥刀舞鞭,口中狂叫。尽兴地驰骋。

7

    日落长河。

月上东山。

    太阳升起。

    铜鼓村寨依然在昏睡中。

    一尊黄铜打制的巨身铜鼓,停放在老榕树下的高台上。

    鼓身上雕满的是熊罴头像的图腾。石台下有上供用的香案。然而,人影绝迹,香火已断。

    忽然铜锣铜鼓声铿锵做响。

    街心临河的一座木楼广场前,史禄麾下一伙秦军的醉汉们围着正在敲打着另一尊铜鼓的赵多,在手舞足蹈地吹着北方的唢呐、胡乱地蹦着大秧歌、耍着酒疯。

    史禄秦军的少量士卒们,在过着入越以来唯一的一个生死度外地穷欢乐时光。

大江上。

越秀的一只小船飞快的漂下来。撑船的越秀已换成了老艄公的草笠装束。

她愤瞒不悦的脸孔。

她的视野里,铜锣湾号幡帜的一艘大楼船,迎面而来。

她将小船隐在岸边的一片树影里。盯注着大楼船从眼前驶过。

船头站立的是铜匠长者罗叔公。他是个体态大度、慈目善面、须发洁白、一身响云帛丝短裤褂的长者。

大船两侧是摇桨的船工水手。船尾是那位戴草竹笠的老舵工——灵谷子大师。一个后生过来接过他的舵杆。他来到船头。

“灵谷大师受累了。”罗阿公说。

“罗阿公客气了。”灵谷子取下了竹笠。两个同样仙风鹤骨的长者并立船头,视野里隐现出远远的铜鼓山的寨影。

罗阿公:“我铜锣湾部落在海。与山里的铜鼓山,都以一个铜字为缘。一锣一鼓,是山与海的相连。可是我从来没欠过别人的一只铜锣。他们也不欠我铜锣湾的铜鼓。”

灵谷子:“铜锣与铜鼓本是一副架儿。敲敲打打才是一通锣鼓。”

罗阿公:“这话说得是。他的山里有好多宝贝。”

灵谷子:“你在海边珍奇就更多。象牙、珍珠、海贝、珊瑚。数得过来吗?”

罗阿公:“说的是。我们交往是满多的啦。不过我从来可没用十面铜锣去换过他的百面铜鼓。”

灵谷子:“这回主要是用你的海船跑一趟湘江的源头——潭水。”

罗阿公:“我看成是你灵谷子的人情。没有那百面铜鼓都不在话下喽。”

灵谷子:“明日之天下百越,都会记着你的大德的。”

罗阿公:“言重啦。不知灵谷大师如此急忙要送的是些何等样人物?”

灵谷子:“不瞒阿公罗叔。是些秦人。是他自家还都不知晓的能人、高人。大秦军岭南督尉-史禄。灵川事,非此人莫属。所以我亲自前来。”

罗阿公:“灵谷大师慧眼看中的定是济世之才。与百越有益。”

灵谷子:“只是他自己尚未知晓使命。”

罗阿公:“在下愿效劳。”

灵谷子:“多谢罗阿兄。”

铜鼓村寨在他们视野中渐近。

听得到铜鼓声、北方怪调的唢呐声、呼号的喧闹声。

铜锣湾号楼船靠岸。

 竹笠长者灵谷子与罗阿公上岸。

岸上正泊着一只小船。

船上也正立着一位戴竹笠的艄工。

竹笠艄公灵谷子瞄了他一眼。

他拉着竹笠长者疾步走到了小船边,简短耳语。

竹笠艄公与罗阿公走进锣鼓喧闹的秦兵人群。

一切声音为陌生人嘎然而止。

赵多看到了戴竹笠的长者。

“老先生、大秦的救命恩人,您可回来了!”赵多急跑过来拉住戴竹笠的长者朝着史禄就喊:“将军——将军大人!他他他来啦……”

史禄起身走过来:“长者,请问您是灵谷大师、灵谷子先生吧?”

众人们都怔在那里。

戴竹笠的长者去了竹笠——露出的却是越秀姑娘的秀美面孔。

史禄惊异着。

越秀:“将军史禄大人。小女子受大师灵谷先生之托,请阁下指挥你的人马,有马的骑马,没马的上船。速沿漓水上灵川回师进发。一刻不可再误!”

她说着一转身就消失了身影。

史禄:“来船了?……灵谷子……灵谷大师……你在哪儿?”

他激动得双手合十。

兵卒们备马的、上船的,在忙碌地行动中。

江心。越秀的小船。

戴竹笠的越秀把小船放停在江心,与立在船头戴竹笠的师傅灵谷子,面面相觑、久久不语。

灵谷子:“阿秀姑娘,为啥要如此神神秘秘、慌慌张张哩?”

越秀:“师父有所不知。那个赵佗他突然变了脸啦!”

灵谷子:“他如何变了脸呢?”

越秀:“他要抓您问罪。下了军令、派出人来啦!”

灵谷子:“唔?”

越秀:“所以我不能要秦军见到您的面儿。”

灵谷子:“哈哈哈……抓得的。抓得的。”

越秀:“其实是二秀为您惹的乱子。”

灵谷子:“早在为师意料中。来抓就好。来捕也好。哈哈哈……”

越秀惊讶地:“……先生。先生您没事儿吧?”

灵谷子:“秀儿,快开船。赶回灵川谷地。”

越秀:“为什么。自投罗网?”

灵谷子摇头:“是赵佗将军向为师发来了请帖。”

越秀:“他是要捕捉先生进石牢的!”

灵谷子:“反正为师我也是常年住在那儿。我都等急啦。开船。”

先生说着就撑起了长蒿。

    越秀半迟半疑地摇起了舵棹。

    小木船顺风而去。

“咔咔——咔!”

“咔咔——咔!”

大河转弯地。山峡。

那支彪悍的骷髅王马队呼号着狂奔而来。

他们又沿着长河飞奔而去。

铜鼓部落村寨。

乌干的百十人飞骑,旋风似地闯进村寨。

村寨空空的了。

乌干的马队兜了几个圈子。

村寨里只剩下余烟未尽的残火、破锅、烂碗和一片片垃圾。

乌干忧悒了一阵,勒马回身,一挥手:“追!”

马队又如一阵风,随他沿河驰去。

大江上。

满载史禄秦军的楼船有罗叔公亲自拿舵,在大江上前行。

赵多引领的秦军马队与之形影相随,在岸上疾走。远远地尾随其后的是一只小船。拿船的是戴草笠的两个艄工——长者灵谷大师与越女阿秀。他们遥遥地望着铜锣号楼船的后影,在无声地望影前行。

    日出。日落。

    大江。青山。

    马队。帆影。

江岸的山麓上。

在追赶中的乌干马队狂奔而来。

乌干马队狂奔而去。

潭江水域。灵川山口。

赵多的马队引领着帆影临近了。

山口下横立着乌干的骷髅王马队,拦截住赵多马队的去路。

吃人族与可能被吃的疲惫秦人之战打开了。

乌干的马队果然悍猛异常。百十号乌胥人突如其来地冲入秦军马队,有如饿狼扑咬病羊。奇怪的是他们手中使的居然全是赵氏的武灵长剑。剑法虽然并不见精,可是一顿悍猛的乱杀乱砍,也够难能抵挡的了。只有赵多的戏耍顽皮功夫,能令骷髅王的汉子们恼羞成怒、疯狂更加失常。几个汉子围攻赵多。

赵多一个飞身横跃,左臂负了剑伤。更多的乌胥人围过来。正在危机之时山口里“秦”字军麾之下杀出一彪人马来。为首之将正是赵佗。

一阵交战之后,赵佗擒了梅旌。

数十乌胥人败阵飞马逃入深山大峡。

灵川潭水岸边。

秦军兵马歇鞍、帆船靠岸。

赵佗前来接史禄监军。褴褛不堪的史禄满面愧色。

赵佗:“御使监军大人!”

史禄:“将、将军在上。”

赵佗:“大人受苦了,末将来迟……”

史禄:“将军厚爱,在下惭、惭愧呀……”

史禄悔惨涕零,长揖跪拜在赵佗足下。

赵佗急忙俯身,双手扶起史禄。

……

    8

岭北。内良城。

吴氏书馆里。

风尘仆仆的吴央与父亲吴芮面面相觑良久。

吴芮:“就这么点情况,你就辩不清东西南北了?”

吴央:“父亲。孩儿觉得我们还没有读懂赵佗。”

吴芮:“不是读懂与读不懂的事。事事不得手,是谋略的欠缺。见了一个叫二秀的女孩,就草率行事。那个黄毛丫头是黑是白还都不清楚,就听她的动手偷袭、行刺赵佗,没中她诱惑埋伏之计已是万幸。”

吴央:“正因为如此,孩儿才觉得那二秀是我们的可用之人。”

吴芮:“即便如此。亦不可枉断赵佗。那越女大秀也好、二秀也罢,都是赵佗心神疑惑、缉拿的对象。却偏偏对灵谷子发出了捉拿的号令。何也?”

吴央:“这正是孩儿读不懂之处。”

吴芮轻笑:“哈哈哈……这正是赵佗自己也不懂之处。且看灵谷先生如何动作。”

吴央:“孩儿不想看别人的了。兵贵自主出击。既然秦军40万都已汇进桂林灵川,在满山的林木之中,只需一个‘火’字即烧定全局。我……”

吴芮道:“非也、非也……任嚣早会在五十里外打出隔火山道,派设秦军巡哨把守。不可枉费心思。”

吴央:“那……”

吴芮:“况且,杀赵佗,意在得秦军、用秦军,而非灭秦军。已毁掉秦军十万。再烧了那40万秦军,与我何益?我等正需要统领那40万大军为王百越。这恰恰是秦王给我们的一个良机。谋断一个赵佗、任嚣可也。”

吴央:“这……”

吴芮:“雕虫小技之类,无须再想。任嚣与灵谷默契。其计不在为父之下。道高一尺,要你魔高一丈!”

吴央:“魔高一丈?”

吴芮:“二秀要有正用场。只有她能盯准灵谷先生的真实动向。”

吴央:“灵谷子?他有那么重要?”

吴芮:“他与赵佗同等重要。此招棋输与赢,皆在摸清灵谷子、赵佗如何行事!”

吴央:……

湘江、漓水。

赵佗正行走在湘江、漓水风涛渺茫的坡梁上。

他观看着脚下的山梁、迷茫之间的漓、湘二水。心头不免一阵阵生起困惑。他回想起灵谷大舜神宫里的情景

——大殿左、右侧神壁勾金描蓝的画图、散缀着的先人迷语字句“通灵一水,天和百越”……

三处峰火台上的峰火;

困在沙滩上的船队;

平谷间星罗棋布的秦军营帐……

正此时,赵光走来:“将军,一直不见灵古先生的影子。”

缓缓行走中的赵佗默默无语。

风涛雾霭的岸上,现出一只停泊的小船。

船旁树下的石畔上,稳坐一位垂钓的蓑笠渔翁。

缓缓走近来的赵佗默立在渔翁的身后。

好久过后。

山间隐隐地响起他们的话语声。

“……可是大秦少帅赵佗将军?”

渔翁背对着他说话了。

“……”

赵佗沉郁的脸上闪出惊愕。他盯注着钓者的背影。

“……是在寻找捕拿的人,还是在寻找通水的路?”

赵佗望着老者的背影。

心海中疾速迭现出那船上灵谷子的草笠影像。

赵佗开口:“……请问长者尊姓大名?”

草笠人:“山野之人,时而为渔者,时而为山人。不劳动问。”

赵佗:“长者定识得灵-谷-先-生!”

“哈哈哈……”老渔人笑道:“灵谷灵谷,满山云雾。可能初一,亦可十五。未知将军打问的是哪一个?”

“……是那点起三把火的灵谷子先生。”

“……是将军下了通缉令四处捉拿的那位?”

老者起身回首。他取下竹笠。

赵佗静静地与他对视着。

二人仿佛同时认定了什么。

赵佗:“长者乃大智之人。恳望明示。”

长者:“与其捕其人,不如窥其道。”

赵佗:“敢问其道者为何?何以窥得?”

长者:“灵谷之道,将军已得矣。”

赵佗:……

长者:“将军困惑在胸。此困惑二字,即为灵谷之大道也。”

赵佗懵然不解地望着长者。

……

良久。赵佗拱手:“晚生愿闻其详。请长者指点。”

长者:“将军的楼船战阵被困于湘江之潭。漓江近在咫尺,却阻隔于灵川山地。奈何?”

赵佗静听并渴望地盯视着灵谷。

长者用钓竿在沙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灵”字。又画了三笔长长的横线——线下写出一个大大的“渠”字。

赵佗全神贯注地看着:“灵川——灵渠?”

长者笑了。又在长线的两端各写出一个“湘”字、一个“漓”字。

赵佗:“开凿灵渠、连接湘——漓?”

“哈哈哈……”长者笑道:“将军得窥其道也。大秦军中有湘楚水官之后裔,您已迎他回归了秦营。将军可得其道、成其事也。”

赵佗:……

长者:“江下有船供将军一用,山上有马给将军一骑。你在抓捕灵谷子,灵谷也在找将军。哈哈哈……”长者说笑着。

转眼间一阵云雾,长者和小船消失了。

赵佗怔怔地立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他好似顿开了一扇茅塞。却又陷入新的困惑。

长风、波涛涌绕着他。

“长者、长者……”

他呼叫的声音被埋入风涛里。

漓水边过来的一只小船上。

 赵佗撑着小船在行走着,查看着漓江的岩岸。

他的小船行过风谷之间,也消失了。

灵川的陡坡上。

御使监军史禄正在山上游走、四处查看、凝神结想着。

他发现了漓江水面上漂来的小船——赵佗。

他飞快地朝山下跑去。

“将军——”他奔跑着喊叫着。

小船上的赵佗听到了他的声音、看到了他的影子。

赵佗站立在岸上。

史禄:“将军在上。请问将军可是在巡查在下的山外设防?”

赵佗:“御使大人,请问你的家乡可是湘楚之地?”

史禄:“正是。在下出生在水乡泽国、洞庭之西的常德。”

赵佗:“祖上可是治水之官?”

史禄:“在下先人都在湘楚大泽之国与江河湖海打交道。”

赵佗:“没错。他——就是灵谷子!”

史禄:“灵谷子?他在哪?将军不是令我等在四处捉拿他?”

赵佗:“监军大人好似在寻找什么?”

史禄:“通山连水之路。”

赵佗:“与灵谷有关?”

史禄:“正是。”

赵佗心中一亮:“监军,马来一用。”

史禄:“将军,天色已晚,您这是……”

赵佗飞身上马,在落日余晖里,一阵风,朝灵川峡谷间驰去。

傍晚。

灵谷山前的百越神庙。

神庙前的“山水灵圣”石碑。

秦军卫士严守着的庙门紧紧关闭着。

驰马而来的赵佗跳下马背。

卫士们接马躬身问礼。

赵佗:“有人进过庙门吗?”

卫士甲:“禀将军。四围把守得严严密密,不见一个来人。”

卫士乙:“连烧香敬神的人也不见一个影子啦。空庙一座。”

赵佗的心声:“……不。他在理边。他来了。他在理边。”

说话间,神庙院里渐亮起一盏盏灯火。几声晚钟之后,庙门被人从里边打开了。立在门内的是越公子打扮的越女大秀。

赵佗与门卫们惊愕在那。

越公子又是嫣然一笑:“将军。让你久等啦,请。”

赵佗走进庙门,随之步入大殿。

殿堂空空的。堂碑的罗田玉壁上只悬挂着灵谷子的草笠和蓑衣。顶方是那两句雕文“通灵一水,百越天合。”

下方则是那甲骨秦篆结合的雕字玄文:

    王可王,非常王,非王者王。

    王非王,王亦王,王者非王

赵佗观察着。看得一清二楚。这神庙分明是那三座山下大舜神洞的主体复制。

赵佗仿佛一瞬间沉入少年时的那个迷茫梦境。

不久后堂传出来笑声。

“哈哈哈……”走出来仙风道骨的灵谷先生:“将军船马相接,果然来得好快。”

赵佗恍然走出梦境。

赵佗:“灵谷先生请受在下赵佗一拜。”

灵谷子:“不敢。在下在此守侯将军,是前来自首就擒的。”

赵佗:“不敢。此乃在下寻觅贵客高人之计也。请先生不怪。”

灵谷子:“高人不敢当。是计倒也了然一二。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与将军相见。”

赵佗:“是也。此前在河岸也已领教。请问先生如何入得此神庙?”

灵谷子:“将军有兵士严守此门,在下从彼门而入也。语云:知其一必有其二,二则生三,三生万物。门道、门道,门与道皆如此。有门必有道。有道即有门。有道无门,是为玄道;有门无道,未得入其内也。所谓众妙之门,玄之又玄……”

赵佗用心地领悟着。

赵佗:“末将该否放言——”

灵谷子:“但讲无妨。”

赵佗邪睨一眼的瞬间,扫见庙堂天窗。

正有一双眼睛在观测着殿内情景。

赵佗:“此百越神庙,无疑是三座峰神洞大舜先帝遗迹的衍制。”

灵谷子:“将军好悟性。此乃楚越先贤圣者为遗传诠释大舜先祖之神迹圣心所建造,意在呼唤大舜先帝连通华夏神脉、一统江山灵性之神髓者。名为百越神庙,距今已有千余年矣。”

   赵佗:“即为神祖台宇,为何不设神位、神像?请指教。”

灵谷子:“也许是——虚位以待、寻迎通灵之人啦。”                                                        

赵佗:“大师之意,是在那两句雕文‘通灵一水,百越天合’啦。”

灵谷子:“将军所言正是——正是将军!”

赵佗:“——以大师之言,前者越公子寻赵剑、乃大师所派。空车‘刺秦’也是大师虚设;”

灵谷子:“何以见得?”

赵佗:“众妙之门,难能一语破的。因为只有大师知道赵剑之炉在我赵村;而您派的越公子就证明了一切;”

灵谷子:“其二?”

赵佗:“只有您灵谷大师判得出,秦皇不在安车空辇里。所以才差遣越公子去行刺。”

灵谷子:“而后哩?”

赵佗:“三把火调引我大军来灵川。”他手指那碑文:“意在承接这通灵一水、百越天合。”

“没错!以灵川一渠之水连通湘、漓,将军率大秦军出绝境即为圣境。所以我把史禄监军也为你找了回来。”灵谷子道:“都只为——天将降大任于将军也……”

庙堂的天窗上。

那双观测着殿内对话情景的眼睛在冒火。

房瓦发出一声碎裂的响声。

越公子大秀发现了那双眼睛。“什么人!”她惊呼一声,一个纵身飞窜出天窗。落在房脊上。

赵佗一惊回首。

灵谷子:“无事的,将军。由她们去吧。”

    9

神庙的房脊上。

大秀与那白衣窥听者追打起来。二人剑法、身法如出一辙。大秀收手,以剑指住那人——她正是二秀。

“二秀?你……你在做甚么?”

二秀气哼哼地不言语。

“妹子,你倒是说话。”大秀情急地叫着。

“我不是你妹了。”二秀开口道:“你和师父原来是合伙出卖百越、出卖了我二秀!”

“你怎么可以这么讲?”

“现在你们和赵佗在干什么?在和好、在密谋。你们在引秦军入岭南,在领赵佗占百越!”

大秀:“你在胡说!”

二秀:“是你在胡做。你欺骗着我说去刺秦,原来是假的;要我去引秦军入峡谷困在灵川,也是假的。原来是要开凿灵渠,水路进军百越。你们真是坏透啦!坏透啦!”二秀疯了似地吼叫着。

大秀:“二秀,你常年采药在山里,忽而又骑马在荒外,闯东闯西游走四方,怎知道师父的苦心大计?秦兵无小计可退,只有以大道大计来救百越。师父从小收养了你我,情同骨肉,道义入魂,你我……”

二秀依然叫着:“……所以我相信你大秀,更相信师父会替我报仇。可是你们……你们真的在、在欺骗我。欺骗我……”她痛哭着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大秀呆呆地站立在那里。

日出。群山秀美。

大将军任嚣的营帐里。

任嚣:“果然不错。这确实是只有灵谷大师才想得出的进兵大计。”

赵佗:“晚辈已与史禄监军用步丈量过湘、漓之间的最近距离,只有三万七千余步。不过三十五六里路尔。”

史禄:“经在下沿西江一路走来,证实漓水流入西江,通达百越各地、水网相连。凿通灵渠,确可连通中原与岭南的水陆通脉,不止进兵岭南粮草给养后继无忧,更乃连通岭南内陆千古大功大德之计也。”

任嚣:“只是灵川地域虽小,却山地错落。高下悬殊。如何通衢?史监军可有制宜之方略?”

史禄:“先祖虽无明示,坡梁凿渠可取分阶分段之陡门式设置。”

赵佗:“就灵渠而言,十万人马上工,要多少时日?”

史禄:“十万人马用不上。地盘太小。即便万把千人,也不可一拥而上。分三班倒换、轮用开渠,歇人不歇工,要……三年至四年。”

赵佗:“如此说来,这是我秦军定夺岭南的唯一时限了。”

任嚣:“也是唯一稳妥可行之大计。否则,大军进不得,退不得。如鱼落荒滩也。我等要立马集中军中能人巧将一万,认真勘察、仔细测量,做出可行之施工方略专攻灵渠修造。其余大军屯垦耕植、开铁伐木。进驻紫雀界开凿梯田。一应百计,尽速呈报始皇大帝。”

赵佗、史禄:“是。大将军阁下。”

夕阳下的山麓。

白衣骑马人——二秀驰骋而来。

她驰骋而去。

她的影子在夜色里驶进了内良城。

大将军任嚣的营帐里。

史禄:“不过,几件事立马即当着手筹划的——设计灵渠的水运走向、寻找铁矿、搜罗名师匠人、冶铁炼钢、打造工具、伐木造船、造车采石……”

任嚣:“一应实务,有如开国立城。千万条线,一颗银针尔。我等需施巧智,调动众多能工巧匠,分门别类,各施其职,同步操持才是。”

赵佗:“灵谷大师身边有一批能工巧将,可赖仰仗。”

史禄:“在下兵陷岭西,曾在铜鼓山寨得救,又靠灵谷先生引来九龙岛上铜锣湾的楼船才回兵灵川。这两地既有铜铁金矿,又来了师傅和工匠。在下可以请他们带徒弟、办矿山。请大人宽心。”

任嚣:“如此甚好。”

内良城。吴氏书馆。

“果然不出所料。不出所料啊……”吴芮听罢二秀的讲说,口中不住地自语着。

二秀:“想不到是我的师父、我的姐姐,在出卖我和百越,在出卖我的救命恩人——龙昆夫人和越人家小。是他们俩在和秦军勾搭连环!真是不可思议!”

吴芮:“二秀,你是个苦命的孩子,吴伯伯我早有耳闻。你从小避秦人之乱逃来岭南,是龙昆夫人一家收留了你。而龙昆部落长桀骏早就是我的忘年莫逆之交。至于你和你的师姐大秀,按说首先都是我的弟子。其次你们才是灵谷子的徒弟。可惜呀,她中了灵谷的邪魔之计。赵佗难道和岭南有何渊籔不成?”

二秀:“……赵佗,我不会让他得逞!”

吴芮:“逞强不得。帮你师兄吴央,进入西岭的百越族群。赵佗才有好瞧的了!”

桂岭。秦军驻地。龙昆夫人玉娘等的营帐

中军郑武领军卒送饭食进来。

郑武:“龙昆夫人,请家小们用餐。”

玉娘:“中军大人,大将军应诺了的,到达灵川后就还我等自由。为何迟迟不见放行?莫非……”

郑武:“夫人不必多虑。是灵谷子先生让夫人暂且留驻一时。”

玉娘:“灵谷子先生在这?”

郑武:“正是。”

阿婆:“是他不让放了我们?”

郑武:“老人家,先生要来看望你们。”

阿婆:“我们只想速回岭南部落。谁都不见!”

郑武:“赵将军自有安排。”

郑武和军卒们退下了。

灵川坡谷。

灵谷先生与监军史禄在湘江、漓水间执杆挟尺,测量、绘图,精心规划着灵渠的开凿走向。

灵谷子:“监军大人。您瞧这湘、漓二水被灵川隔开,相距不足百里,灵渠之难,旷世百代无有问津者,何也?”

史禄:“灵谷大人有意测试在下?湘江源头地出高峡。漓水中游,水在岗下。山川高下悬殊,难成渠运。”

灵谷子:“监军何解此难?”

他们刚好来到一道石门前。

史禄:“先生请进来一看。”

洞门内。

石台上摆放着一座木制的模型。

灵谷子兴高采烈:“啊——陡门阶梯式——灵渠模型?”

灵谷子绕着模型细看良久。

“好、好啊!”灵谷子突然叫起来:“现下您总可以去面见皇上啦哈哈哈……”

史禄:“说起回朝面君……”

灵谷子:“监军心存忧虑。无非是会有几日牢狱之苦。”

史禄一惊:“只要最终取信于皇上,在下献上头卢也心甘。”

灵谷子大笑不语。

内良城。吴氏书馆。

“我不难抓到灵谷与秦军沟连的证据。”二秀说:“只是那赵佗越秀间的褡裢,叫人费解。他明明知道赵佗姓赵。姓赵的人能当上秦国的将军,这已经就是怪事一桩。他来平杀百越,她还跟他投桃送李。这简直就犯了邪病啦!”

吴芮:“姑娘说得不错。秦皇灭了赵国之后,姓赵的家族都被赶出了中原赵国之地,去甘肃的、去巴蜀的,也有少量去了岭南,混进了百越族群隐姓埋名过日子。惟独他赵佗一家能留在赵地。又靠了主帅任嚣的乡里世交关系——加上灵谷子事先有意安排……”

二秀随即闪出当年的往事心像:

小秀姑随着被秦军躯赶的赵地逃亡族人逃难;

南方的雾乡云峰下。逃亡的赵氏族人被秦兵赶散。小秀姑被弃在山野湖边。

一位中年人带领的马驮子队赶来,拾到了孤独无助的小秀姑。她被中年人抱上马背,向南方疾行逃遁。

马驮子队把她驮到岭南。

中年人把小秀姑送进了苍梧山下西越的钟离部落、吕蒙阿公的家里。

她与越秀姑娘同形同影,在神庙里烧香、拜过姐妹……

越秀、二秀随灵谷子读书、练字;

她门又与吴芮在山涧练兵器习武;

女扮男装的越公子越秀——挥剑刺秦的疾闪影子;

……

吴芮道:“你的师姐女扮男装的越公子越秀——蓄意刺秦那临车一剑,成全了他赵佗,改变了他赵姓罪裔的命运。意外谋得了副帅少将军的职位。才有今朝得逞。”

二秀:“不管他是谁,只要是来杀我百越的,全都该死。死定了!”

吴央:“干掉赵佗,是当务之急。”

吴芮:“他已与大秀暗通情素,况又与灵谷子一拍即和。结网承盟之势已成。此局难破也。”

吴央:“父亲。孩儿我身为大将军屠雎的部下中军令,理当在他全军覆没、投奔任嚣营垒之后,亲自去京城面奏皇上。”

二秀:“不如我二秀随同吴兄一道前往,真正刺杀了秦皇倒也痛快了事。”

吴芮:“性急不得。你杀了秦皇,赵佗依然是岭南的将军。反而给他占了大便宜。二秀姑娘先去后房休息。”

二秀:“……我看透啦,能与本姑娘合手的人,还没出世。”

吴央:“二秀姑娘,你去哪里?”

二秀:“……一柄长剑、一匹烈马,独行天下,那才痛快。”

说着,她手提长剑走了。

吴芮:“又是去酒馆独饮……先由她去吧。央儿,你进京面见皇上,所奏何来?”

吴央:“奏他赵佗屯兵不出、见死不救、导致屠将军消亡;奏他赵佗违抗圣命、擅自撤军、驻扎灵川、勾连逆贼、图谋反叛。”

吴芮“……不过,秦皇狡黠,未必一听就信。”

吴央:“有撤军灵川的事实,不由他不信。秦皇必定再派御使去灵川监察拿办。那时再……”

吴芮:“……也是险棋险招。需要速选人马,抢先赶往京城。决不可落在赵佗、史禄之后。”

吴央:“孩儿明白。我会连夜动身。”

吴央率他的随员一列十人轻骑,飞快驶出内良城门。

后边远远尾随一骑白衣白马的跟踪者——二秀。

吴央的骑队向山野一路宾奔驰而去。

山野。十字路口。

追逐而来的白马骑者二秀,勒马停立在十字路口。

她忽然转念,拨转马头朝另一条山道上催马驰去。

    10

日落、日出。山野。

白马骑者二秀急驰而来。

她勒马停立在十字路口。

她又拨转马头朝另一条山道上催马驰去。

黄昏。 灵川。秦军驻地。

龙昆夫人玉娘等的营帐。

中军郑武领军卒送饭食进来。

郑武:“龙昆夫人,请家小们用餐。”

营帐里。玉娘等正对着饭菜发愣。

阿婆:“玉娘,秦军不会有变吧?”

玉娘:“娘,不必忧心。任、赵二将军已应诺了我们的。”

阿婆:“可是又跑来个灵谷子。他岭南中原两边透亮,谁知他到底是黑还是白?”

玉娘:“……灵谷先生乃奇谋之士,不会……”

营帐门外。

一个白衣人影闪身门后。

郑武从营帐里出来。走远了。

营帐门哗啦一声响动。闪身进一个人来——她正是越女二秀。

二秀:“玉娘姐姐,娘——我来救你们出去。”

阿婆:“二秀。怎么会是你?我的孩子,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的影儿啦!”老人落泪了。

玉娘:“好妹妹。你怎么来自投罗网?”

二秀:“姐姐。一言难尽。灵谷子在为秦军使阴招儿。大秀也跟着变了心。我才跑来四处找你们。走,我有船有马。快随我逃。逃出秦营!”

玉娘:“不可以。逃不出的。秦军看守得严严密密。我等一群家小,行动不得的。二秀,你快走。逃离这个虎口。快!”

二秀:“你们不走,我就不走。看他灵谷子到底做什么!有我掺和进来,他们想打你玉娘夫人的主意就没那么容易。我正好有机会杀掉他赵佗!”

玉娘:“不可造次。小妹,走过这一段路程以来,秦军与我等一直还是以礼相待。至于灵谷先生,也还没有令人信不过的行径。”

二秀:“别犯傻啦……那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你们是桀骏长老的家眷。一旦被他们知道了,那可是天大的危险。姐,到时候还是看我的吧……”

大将军任嚣的营帐里。

郑武:“禀大将军。灵谷先生求见。”

任嚣:“灵谷子?我正要见他。请。”

郑武:“禀大将军,是他先向赵佗将军发出请求。请求大将军准予龙昆夫人家族今天傍晚一道去神庙大堂见面。”

任嚣:“有什么要事相商吗?”

郑武:“为确立修凿灵渠的事。”

任嚣:“监军御史大人刚刚回朝面君,尚未得圣上旨意呀。”

郑武:“先生说——可以异曲同工。”

任嚣:“异曲同工?”

郑武:“先生说这里是百越九黎八部先祖蚩尤大帝的故乡。今夜是八月中秋。此地的百越部族有“弄三牲”以酒肉灵祭天地、朝圣先帝先祖的盛大节庆。每年都有龙昆夫人、百越女儿以百越大歌、铜锣歌舞敬献于岭南神明、蚩尤先祖。天意民愿,当有助于明君诏定。”

任嚣:“八月中秋——既是灵谷有意,本地族俗,无甚不妥。只是……我乃秦军将士,与此地部族素昧平生……该当如何照办,要请赵佗将军聆听灵谷大师明示。”

郑武:“是。”

晚霞初起。灵谷。百越舜帝神庙。

神庙院庭里,传出铜锣、铜鼓的铿锵声律。

神庙大门渐开。

庭院里灯火初起、通明。

任嚣、赵佗步入庙院大门。

殿门里,灵谷子出迎。

神庙大院里。左厢下悬列九面铜锣;

右厢下陈设八面铜鼓。院心摆着香案、供台。

正殿门前设有四桌酒位。

灵谷子引任嚣、赵佗品看那石碑上“灵通一脉”、“王者非王”等题偈镌字;他们又回身荡步、品视那铜鼓、铜锣的奇特雕纹、图饰:蟒蛇、凶兽、鳄鱼、天狗、日月、飞鸟、云涛、浪卷……

任嚣、赵佗入神品视,心中不断发出无声地赞叹。

庙门外。走来玉娘和两个越族女孩。

二秀混在其中,紧随在玉娘身后。

她们临近庙门。玉娘有些迟疑。

二秀:“姐。后悔啦?我来打头。”

玉娘拦住她:“二秀。不可莽撞。还是我来。”

二秀:“论跳百越雅舞大歌,二秀不如姐姐。可是我的猎舞、战舞不比你差。我又谁都不怕。我不来谁来?”

玉娘:“我是……不甘心在秦军面前歌舞献笑。”

二秀:“越歌敬献神明。与秦何干。说不上谁笑、谁哭的!”

二秀抢先迈进门坎。玉娘紧随着她一阵风儿进了神庙大院。

灵谷子迎过来:“……夫人来得正好。二位将军、玉娘夫人敬请入坐。”

任嚣、赵佗、灵谷子、玉娘相让就位而坐。

灵谷子:“今天是千古灵渠开脉、湘漓相合有望的初始之日。正逢八月仲秋,有请大将军在此先祖舜帝神庙献神赋之辞与百越子民。”

任嚣:“灵谷大师面前,实不敢当。老夫任嚣,乃军中武人,为大秦国始皇帝千征百伐二十余载。今日始造湘漓之渠,意在连通岭南、辑合百越。天下一统,江山斯如也!”

玉娘、老阿婆等越人均现出惊幽参半脸色。

灵谷子又道:“此乃万民心愿,千古神日。以百越习俗,铜锣铜鼓鸣酒、越人尊者献舞。祈拜天地圣祖神明。年复一年,百代相传也。”

五位越女鸣鼓。

灵谷子举杯,邀任嚣、赵佗、众人洒地敬天敬地三杯酒。

之后邀众举杯一饮而尽。

鼓声阵阵大作、复又渐息。

灵谷子:“有请玉娘夫人鸣奏锣神之乐。”

玉娘略显犹豫。二秀捅她起身。

玉娘静下心来,舞动仙姿,击打八面铜锣,演奏出动听的越韵雅乐。

铜鼓声声与之相和相谐,时而铿锵如雷动;时而若泉流叮咚响。甚为美妙、传神。

震撼山野天地的声音——传至庙外、山峡、三江环绕的三牲峰影下。那里聚满着百越族群。他们似乎聆听到了来自远远的奇妙身心之声。

博大的中秋月轮,衬托出他们的身影和三祖峰的身影;

神庙内。

铜锣、鼓乐之声中演示一场《问天乐舞》。

龙昆夫人玉娘长袖漫舞之、悲愤歌吟之——

    彼中原兮,我岭南,

    岭相隔兮,山相连;

    灵同根兮,树同根,

    水同沅兮,脉同源。

 

    千军起兮,凶风卷,

    蛮荒地兮,起狼烟;

    越无军兮,无兵阵,

    伐我乡兮,血何染?

    越无官兮,无衙府,

    何狂杀兮,民离散?

 

    百越千村兮,妻儿儒,

    父母子孙兮,乐自然。

    讨兮伐兮,魂溅血;

    民兮王兮,地与天。

    天地人兮,相生养,

    相与共兮,人地天

 

 

    民之心兮,天之愿,

    欲何求兮,太平年。

    天之剑兮,地之剑,

    剑无形兮,愿无言。

 

    司乐舞兮,天问地,

    百越心兮,地问天。

 

    司乐舞兮,天问地,

    百越心兮,地问天。

    ……

铜锣、鼓乐之声又转激昂、澎湃。

山呼海啸之声相和、相唱,绵绵反复、无绝无断。

神庙外。

不知不觉间已聚满了窥视、偷听随时准备攻击的百越族人;庙门两侧与他们相视而立的一排秦兵;

神庙内。任嚣、赵佗、灵谷子全神贯注息听静聆的神色。

铜鼓声忽然一阵雷动。

一位戴着凶骇傩巫面具的白衣舞者跃出,骄然作态、舞姿怪异。

人们辩得出她是个越人女子。在向赵佗跨进。

玉娘发现了什么。神色顿然现出惊慌。

赵佗发现了玉娘的神色。心中一动。他复又故作平静下来。

笙歌更加猛烈。

……

猛烈的笙歌。

那位戴着傩巫面具的白衣舞者依然骄然作舞。在向赵佗跨进。并以舞姿挑逗着。

丑恶的傩巫面具居然散发出鬼怪绿色的荧光。令在场的许多人为之一惊。

玉娘一眼辩出那舞者正是二秀。眉头不由得一颦。

武士行列中又跃出一秦兵——那是赵多,从香案上拾了面具,与之仗剑对舞。

笙歌大作。雷闪剑光齐现。

乐舞立时变成了战舞。

气氛随之紧张起来。

任嚣、赵佗、灵谷子炯然关注的眼睛。

第二章 天人篇

苍天有情  

苍天有眼   

苍生何有?

善爱有命……

     ——引 古民谚

    1

千杯少酒亭上的伍正喝了一大口酒,感叹着:

“嗨,做梦也想不到他会这么说。”

吴芮、陆贾也捏着酒杯在听他慷慨陈词。

陆贾:“我说过他命好哦,会说实话的。我可是没做梦。”

吴芮:“看来赵佗并非胜我等一筹。只是你伍正没有胆量照我吴芮说的去杀出那把利剑!”

伍正:“得了吧,吴芮大师。你还想把我往火坑里送?”

吴芮:“三个字,怕死鬼。胆小不得将军做。这回应验了吧!”

伍正:“就算我伍正生死不怕,可是赵佗那番话真叫人动心。那小子真够人。我再坏也不能害这样的人。”

吴芮:“那就等他回过头来害你。”

“我和赵将军是同乡,早早晚晚会是哥们儿……”

吴芮:“等着吧。愿你的美梦成真!”

三人干杯。

伍正道:“我等着咋啦?等到你吴老兄做了大将军,也不会有我屁事。就是你得了天下,还不得先拿我这样的开刀啊?干、再干一个吧!哈哈哈……”

吴芮:“我对你伍县令本来就没啥兴趣。我最关心的是,既然大局已定,我们还能有什么妙计可行”。

伍正:“有能耐自个使吧。我可不上你的贼船了。”

陆贾:“吴兄,相处数日,增长不少见识。我陆贾还是开我陆贾的千杯少酒店。”

吴芮:“看来我只有自行其事喽。”

陆贾:“二位别忘喽,下回来还住我这——千杯少,有酒喝……”

三人饮罢散去。

离开行宫的赵佗,正在行走中。

他走在江岸的船阜头。心像中闪现出越公子的乌蓬小船向他驶来;

他行走在千杯少酒乡园的北江堤上。仿佛又看到越公子摇船避开追兵、闪入将军行营;

他行走在千杯少酒乡园的内河边,心像中闪现出越公子的一连串影子:他戴着斗笠在摇船;他穿着越服在楼船上、在水师营;那日在旋风一样剑击中他的眼神;他遁入山林的矫捷身手……

赵佗独坐在千杯少酒亭上沉入心事。耳畔又响起秦始皇的声音:“……那刺客是大武灵剑法,一看便知与你赵佗、与朕都是同门。从他逃遁山林的身手和瘦小的身量来看,十有八九是来自岭南的越人。朕要出兵岭南、平定百越,惹起越人的敌视——也算合情合理……”

正想间陆贾走来。伙计随后送来酒菜托盘。

陆贾:“赵佗老弟,从今往后你这佩剑将军,就要花心思对付许多诡计和陷阱了。”

赵佗:“陆兄有何指教?”

陆贾:“罢征战、大一统,乃万民所愿、天下福祉。不久出兵百越之事,老弟自当心中有数了。”

赵佗:“谢陆兄提醒。大军决非一味刀兵客,更当以恤民成愿为天职。”

陆贾:“只怕刀兵岭南,交战双方,不在秦、越。”

赵佗:“此言何解?”

陆贾:“谨防背后——湘、楚是也。”

赵佗心中一怔。

 

江流上,那只乌蓬船正顺流飞快地漂下来。

站立船头的是吴芮。他盯望着摇橹的她——白衣小妹——赤脚、一身洁白的宽脚衣裤、大檐的竹笠下一缕过肩长发飘在胸前。她只是不声不响地摇着橹。

“阿秀——你说话呀!”吴芮不耐烦了。

她——阿秀依然不声不响。只是摇橹。

“那天一出事儿,我就猜中了。是你阿秀想一剑捅出个惊天动地来。”吴芮说:“咋样?不听师训,必然大败”

阿秀:“老师,这也许是新的开始。”

吴芮:“这仇是越记越深了。吃苦、流血、丢命的,还是百越族人……”

阿秀:“赵佗为将,也许……”

吴芮:“丢掉美梦吧。你的胡来打乱了我的计划。听着阿秀。我们的船直去长沙——楚庭。”

阿秀:“那要三天。”

吴芮:“刚好。我已经给百越的龙昆部落长桀骏捎去口信,让他速来长沙楚庭见我。”

“我感觉得到。”阿秀道:“越岭梅关古道上,正驶来桀骏一行的猎骑。直向正北方驰走。可是大秦已在向岭南出兵了。”

襄阳。郊外的兵马点校场上。

秦始皇在点校台上点校兵将。

丞相李斯在执掌拜帅封印大典。

任嚣、赵佗全副铠甲战袍装束——接佩剑、捧金印、挂印绶、骑战马,鼓乐齐鸣中,旌旗蔽天,千军万马随将帅列阵出行。绕过点将台前,全军齐声呼号:“天、地、威武!”——“龙、虎、雄风!”

在声震天宇的呼吼声中,绽出了秦始皇的大笑。

一骑飞马信使驰来捷报。丞相李斯呈上秦始皇。秦皇阅后大悦:“哈哈哈……屠雎也是好样的。他的十万大军已经开进闽东,歼灭了东瓯、闽越的叛军,不日即将向南越横扫!正好与任、赵50万大军你们三路在岭南会师。哈哈哈,好好……”

这时的闽东,秦字战旗、屠字军旗正迎风招展。屠雎率部驰马挥刀,袭击占领了闽东的一座小山镇。他们继续在乎号砍杀着。

而这边,任嚣、赵佗统帅的千军万马兵列正开出洞庭、前行在发往岭南的驰道上。

湘江岸畔。吴芮、阿秀的小船停泊在岸下。

他们上岸来到长沙城里。疾步行走。

江畔的山路上,桀骏的十人骑队在疲惫的向着长沙城奔驰。

楚庭楼门前的大街上。疾步急走而来的吴芮、阿秀——迎面飞驰而来的桀骏马队,刚好在楚庭楼门前相遇。

桀骏等翻身下马,与吴芮执手匆匆一拜,步入楚庭大门。

楚庭客房里。阿秀为吴芮、桀骏端茶上来。

吴芮道:“桀骏部落长,慢慢说、漫漫说。”

桀骏吞茶言道:“大人、大事不妙啊。秦军屠雎的人马进了岭东。大杀大砍越人伤亡凄惨!很快就要杀入岭南了!”

吴芮:“何止这些?中原一路还集结有50万秦军,由任嚣、赵佗率领,就要进攻岭南!”

桀骏:“这这怎么办?”

吴芮:“别急。我自有妙计。

    2

浩浩湘江岸畔。长沙城坐落着有名的越人街楚庭。

楚庭——是春秋时代之末,越被楚灭、大部越人逃归岭南之后,楚在湘地设置的联络百越的处所。它在湘江畔、长沙城南的一处高地上。是一座高院神庙、外园客栈、连通小街的综合式建筑群落。

小街——竹楼、瓦房、木屋、茶寮、酒铺、烟店、食街、地摊……

繁华时,各色摊床上摆满着越人的珍珠、宝石、象牙、海贝、干虾、南药、山果……也有越人拿着山、海特产在湘楚中原人的店铺里换成盐、糖、麻布、绫罗、绸缎以及家常用具、用品。

小街上会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神庙里外总有上香的各色族人。

而今,秦军就要攻打岭南的消息,一夜之间使楚庭冷落了。越人不再过岭易货了;中原商家不再游走楚庭了。

空寂的楚庭、神庙;

关闭的店铺、门市;

清冷无人行走的越人小街;

平定百越的战争阴霾,布满了五岭内外的上空。

楚庭内一间小酒铺的酒桌上,吴芮、桀骏正在对酒说着话。

吴芮:“按我说的办了吗?”

桀骏:“当然。集合了上百个部落的强壮男人。”

吴芮:“有十万人马?”

桀骏:“……多说有二万。”

吴芮:“先扎营在嘉应州的北岭口、东江口隐蔽山野、藏身丛簿、出入山林。要带足了吃的、喝的和火种。衣你我所言,照计行事……”

桀骏点头应了。

梅关古道——韶关东北20里开外的梅岭山口。

吴芮、桀骏、越公子三人三骑勒马停步。

吴芮:“这就是中原所说的梅关古道。地处岭南中段——正北方。梅岭的山口如关,关下的古道实是吴越春秋年代百越先人出入中原的一条通途。如今是北来秦军入越的唯一要道。”

桀骏:“这里要设重兵把守?”

吴芮:“不。这里是开放的。不设一兵一卒。让北来的秦军一股脑地进来。重点在北岭沿线和东江口一带设陷、挖坑、备船……啊,那一整套的法子我都说过的了……”

桀骏:“桀骏明了。吴兄放心。”

吴芮:“记住,梅关捉拿赵佗;东江擒杀屠雎。”

越公子:“桀骏大哥,此番秦军入岭,当视其气焰行事。秦军若不杀戮,越人不可先行莽撞。越家子弟性命要紧。”

桀骏:“小妹我知。你从师于吴芮先生,是咱百越族人一大幸事。百越得救之亊,迟早要仰仗于你们。”

吴芮:“谁说百越无兵旅?你桀骏号称百越之雄,乃勾践王的五代后裔,招手一呼,就云集数万越人兵马。你桀骏就是岭南的首位将领。对于屠雎、赵佗之流何惧之有?东岭入者,杀之;梅关入者,擒之。不给他们得手之机。一旦秦军得手,百越休矣。”

桀骏揖别:“桀骏明白。百越出于无奈。被逼自卫求生而已。二位保重。”

桀骏驰马远去。

越公子面对自己的家乡——岭南的山野莽林。倍感岭南的山川秀水更加亲切。她在一处山泉银瀑下下马,拘捧泉流如饮甘霖,沁醉心腹。又洗脸沐足,在山泉前散落开她女儿家的长长秀发。

吴芮在山崖上静静地望着她。禁不住自语:“真是个绝佳的越秀女子!”

她临泉理妆的秀影。

……

少时,岭南山野间响起了一支越调的山歌:

那山歌的歌词竟是那首中原脍炙人口的《诗经-关雎》篇: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叔女

君子好求。

……

歌声来自梅江上的一只小船。船上的船工阿仔正摇橹放歌。

船尾的妹子和上。那词就改变了:

情哥来求

梅江欢流

阿仔无语

    小妹心忧。

泉岩下慢理秀妆的阿秀眼望着江船,聆听着家乡人甜美的对歌,心中不由得一动;

石畔上的吴芮听到歌声,眉梢一阵颦黜。

歌声与小船远逝。

在余音未尽的歌声里,闽越山中是另一番景象。

秦字战旗、屠字军旗在骑者手中飞驰。屠雎率他的东征秦军驰马挥刀,袭击占领了闽东的又一座山镇。他们继续在呼号砍杀着飞奔。

秦军踟躇在东岭脚下。

屠雎在马上面对三军发令:“眼前就是五岭之东。传令三军安营扎寨、歇兵三日。三日后三路进兵岭南。平定南越!”

岭南山野,虽在一片宁静中。但越族部落似乎在心跳与颤抖中。江边。渡口。停泊着数十条乌蓬小船。

桀骏正组织越族龙昆部落的家小、亲眷偕老扶幼走出龙寨,拖儿带女来江边上船。

——转移、逃难。

“秦军已进了东海,就要攻打百越了。”

“只是一岭之隔了。说杀过来一夜之间的事啦!”

“真是天杀的呀。灾难。灾难来啦……”

女人、老人们在跌跌撞撞中嘟哝着。

幼童们在啼哭嚷叫着。

男人们来相送、告别家人上船。

钟离部吕氏玉娘——桀骏的妻子,背着三岁的儿子在桀母的扶持下随人群走来。桀骏迎上去双手扶助她,百感交集。

桀骏:“老婆。秦军入越,见人就杀,见女人就抢。此番截击,必定是生死之战。阿郎会带你们顺江南逃入海,到了海上就安全啦。他会送你们进梧州。老阿爹在那边接应你们……”

玉娘:“桀骏。我要你活着。我们一起逃。逃去夜郎、逃去十万大山里。总可以活命的呀……”

桀骏:“百越不在此截击,秦军的快马追杀,我们是一个也逃不掉的。放心地逃吧夫人。我死不了。去到梧州找到儿子的外公,在那里等我。不要叫人知道孩子是我桀骏的儿子。要他活在钟离吕家——名字就叫吕嘉。”他抱起了儿子亲吻着他。

家眷们上了船。

船队沿东江缓缓离岸而去。

桀骏望着亲人家小的船队远去。

他卷曲的络腮胡须上撒满男儿的苦泪。

亲人们走了。

桀骏领着越族男人躜进了岭南、东江山口。

他们在山麓上挖陷阱、立竹剑;

一部分壮力越男在霍霍磨刀、磨镰;

又一队越男在弯竹、系藤做弓箭、演练射靶;

所有的越族男人面带仇火。

他们一双双凝虑的目光。

此时的湘楚山林里。

秦军军士史禄统领的一队士卒在砍林伐木、挖沙运土、修造驰道——大路直达南岭岭关之下。

疲惫不堪、汗流浃背的秦军一个个脱去铠甲、赤背裸身地劳作。

烈日下。

雷雨中。

疾劳者们的身影,镶嵌进了远乡的山野。

……

    3

公元前218年立夏的这一天

旌旗如云。战戟成林。

任嚣、赵佗将帅三军队列成阵。浩浩荡荡在驰道上向南进发。

马背上的任嚣、赵佗,全副武装,神情凝重。

大军在无声地行进中。

七日过后,梅岭山中。

热浪如蒸。

马背上铠甲威严的任嚣、赵佗,已经不住暑热的焖烤。但他们还是强耐军威不肯解甲——汗水满面淋漓、铠衣滴出汗流;

梅岭山外北口。秦军兵营帐篷密如丛林,布阵在南岭之外的山地里。

兵士们揭开铠甲在谷地石梁上纳凉;

岭外的江河口处,有几艘楼船在游动、停泊。

黄昏。入夜。

月色。晓星。

山崖上出现了赵佗站立的身影。他巡视着大军扎营的岭外山野。

江河口的崖岸上。赵佗一个人在大河沙岸上沉思独步。

远远的石畔泉崖下的江流里,漂过一只小船来。

山野间又响起了那只越调的山歌: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叔女

君子好求。

……

小船上的船工阿仔正摇橹放歌。

船尾的妹子和上:

情哥来求

梅江欢流

阿仔无语

小妹心忧

 

心忧情忧

阿妹何由……

这片宁静之乡的天籁之音,令感触颇深的赵佗,神色越发变得沉重。心头笼罩出乌云。闪现出雷鸣电光、燃起了剑炉的火焰。老父与王者剑的身影……

沙滩岸边。

赵佗情不自禁地随着船影,信步来到大江岸边的沙滩上。

船影远逝。

他在慢步。

……

忽然间,一个白色身影呼啦啦凌空而越,落在他的前方。

——原来是白衣白帽的越公子。

他不由得一阵惊悸。

二人对视着。对视着。

“越公子?你失踪了好长时间。”赵佗道。

“不过我一直都在你身边。”越公子狡黠地一笑。

他们依然在对视着。

良久,那越公子一转身间就变了个人儿——是个长发披肩越人装束的秀美女子。笑嫣嫣地不语相对。

赵佗呆愣了。

“……小妹?”赵佗认出了她。

她又是嫣然一笑。

好久,那女孩竟漫舞起他赵佗熟悉的剑法——大武灵剑法!口中吟出那只武灵剑歌。

他也对她笑出来——“越公子——小妹——越女阿秀——果然都是你……”

她依然是笑。

“——行刺秦王的刺客!”赵佗确认了她。

“我不来刺秦,你岂能当上大将军?该谢我啦。”她浅笑着。

“你到底是谁?”

女孩依然笑。笑得妩媚。

“你放过我一剑,我来放过你一马。算我秀女报你赵将军一剑之恩。”

“何解?”

“岭南已有人布下重重陷阱,进兵必死无疑。”

“你在威胁本将军?”

“良言报恩、通个消息而已。”

“在下只是屯兵养兵,何谈必死陷阱?”

“算你还聪明。”

“请讲个明白。”

“还你的剑——小妹告辞了。”

她把盗得的武灵宝剑抛给了赵佗。

她又是在笑。

“你还算够义气。”赵佗说。

他欲近前拿下她问个清楚。

她却一笑就飘远了。

他去追赶她。

她在一路放声朗笑中涉水、盘山、趴树。迷迷幻幻就不见了踪影。

那身影叫他想起那日的刺客犹如山魈的身手,进得山峡丛林,就如游鱼入海。她的身影告诉他,她确是来自山林的百越族女子。

赵佗顾不得多想。

他从木寨外疾步走来,步入将军的大帐。

他将手中的捷报竹简交与任嚣:“大将军在上,飞马传来屠雎平定闽越的简文捷报。”

任嚣接读一惊:“以屠雎的脾性,他会一路杀砍,越过东岭横进岭南。岭南有多个百越之雄,均非等闲之辈。我等正图之与其谋商。当速传令屠雎,不得擅进岭南——歇兵待命。”

赵佗:“与晚辈所思不谋而合。况且他砍杀成性,惊扰岭南已联合数十部落设陷重重。屠雎妄进,必遭不测。佗立即书军令一简,飞马屠雎军营。”

任嚣:“甚好。就这么办吧。”

此后不久,飞马驿者扬鞭驰马而去。

    4

岭南的东江山口。

桀骏正指挥着越族男人在山麓上演练突袭、擒拿、围剿和虎、猫、蛇、兽的怪步腾挪进击技法。

飞马驿者扬鞭驰马在东去的驰道上。

他的影子隐埋进晚霞的雾霭中。

晓星下。屠雎大营营帐里。

杀罢闽越的秦将屠雎正在披挂战甲。

中军疾步入帐:“将军,大将军任嚣飞马传来军令。”

屠雎:“不看。念给我听。”

中军展简宣读:“着——大将军令——屠雎将军立即率部歇兵东瓯。不得擅进南越。免遭陷阱……”

屠雎一把掠过军令简,草草看了一眼摔掷在地,哈哈大笑道:“任嚣果然已是个老废物?非也。他是怕我屠雎再抢头功,夺了他赵佗的彩头!俺屠某只凭十万雄兵,平定闽越没费吹灰之力。区区岭南更奈我何?”

中军:“将军,在下以为……”

屠雎:“无须多虑。发兵!”

话音落后,东五岭山区——岭南山野。出现了一连串的怪异事件。

屠雎率领的十万秦军分三路驰过山峡隘口。奔扑在岭南东部的榛莽山麓上。山清水秀之地,空寂荒漠、不见人迹。

秦军闯入一部落村镇。

烧、杀一阵。鸡鸣狗叫声四起。村寨大火熊熊。

山麓上。日挂中天。正午的大太阳底下人马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此刻的岭南呈现奇象——万物都不见阴影。热得兵马无处躲避那如火一样灸烤的太阳。

一条大河拦在面前。一支秦军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了水甩掉铠甲就往江里跳。扎进去就不出来。

岸边的林子里。

桀骏率一队越人,神猿般从岸边老林子里搭弓射箭。射杀向江里赤裸的秦军——中箭者惨声大叫。

越人冲出山林。跃到岸上,提了秦军的刀剑、骑了秦兵的战马,风奔而逃,遁入崖岸的山林。

江里漂浮着秦军的尸体。

上了岸的残余秦军有马的上了马。丢马的在路上行走疾步。中箭带伤的躺倒在林子里,哀号不断。

另一脉山麓上。

铠甲之师的秦军,也变成了赤裸者的马队。

屠雎也成了真正的“光杆”司令——骑马在先,热得汗水如雨,喘不上气来。

几个日夜正午的岭南酷暑、瘴气蒸腾,又现出惊人的奇像——

有飞鹰中暑,从空中跌落地面;

有马儿中暑,翻倒在草地不起;

有兵士中暑,晕倒休克而死去。

在近海的山麓上。

台风、雷暴大作。

树倒石滚,砸伤着另一只秦军的兵马;

大汐大潮,卷走了一群群马匹和士卒。

不远的江湾、山口里。

逃难的越人家眷船队在山湾里避风。

逃命的秦军发现了船队,把家小赶下船,纷纷弃了战马上船,企图逃生。

越族家小们被潮汐困在山岸上,与秦军遗弃的战马为伍。

阿郎与护送的男人们一阵耳语,脱光了身子悄悄潜入江里。

秦军的船漂入江心。江中的阿郎们潜入一条条船底,用刀具凿漏了船底。眼见得一条条乌蓬船进水下沉。直至秦兵船队渐渐没入江底。

……

山麓上。

越人家小们在马背上行走的长阵。

有人在牵着马行走在前;有人在一旁着扶着马背上的妇幼、老者。

他们行走得艰难、缓慢;

他们消失在山雾深处。

傍晚时分。江湾的山麓上。

桀骏的马队远远驰来。躇立在江海的浩浩波涛前——他看到了江面上漂浮的空船、翻扣的木船、浮尸、弃物……

不详的场面令他呆若木鸡。

他卟通一声跪倒在山坡。身后的全队越人都随他跪倒在地。

他面对天海、面对山湾呼喊着——“百越的亲人、妻儿父母啊!我等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越人的队伍随他翻身上马。旋风一样刮走了。

屠雎的秦军马队行走在峡谷的大道上。

一队队兵马的足下突然塌陷——落入陷阱。竹剑穿透着兵卒们的裸身。

秦军满山寻找敌人——空山寂寥,不见人影。

成队的秦军遭了飞来箭弩的射杀。

夜晚。山野谷地。

秦军搭起营帐歇息。

冷月、孤星。

夜深时刻。满山的越人摸入秦营放火烧营、砍杀交手,绞杀做一团。天亮时分,满山横尸、血流成河。

一道孤岩下。

屠雎正重新披挂好铠甲,提着将军佩剑准备上马。

提剑而来的桀骏赤着半个身子迎面挡住了他。

屠雎命令地:“上马。杀出重围!”

桀骏盯视着他。

屠雎:“没长耳朵还是没长眼睛?听我军令。我是大秦将军屠雎!”

桀骏:“好啊——我是百越将军——桀骏!”

屠雎:“啊?你、你真的是桀骏?”

桀骏:“谁敢冒名找死吗?”

屠雎:“——看剑!”

桀骏:“我让你尝尝你秦军的剑!”

两个人一阵剑法的拼击。如同雷火与岩石的撞击。

于惊心动魄中桀骏左臂中剑;

这令桀骏横下心来——一剑直刺入屠雎的心脏。

屠雎当即死去。

桀骏摇晃了一下身子,斜靠在岩石上。肩臂流出的血滴,染红了山石。

……

黎明。曙色。

横尸遍地的山野。

死亡谷中的寂静。

死亡者的大地上,不断有未死的伤者渐渐醒活过来,绝望地爬起、坐立、跌倒、呻吟……

桀骏在两个越人的搀扶下盯视着辽阔哀伤的战场。好久才说:“活着的乡亲还、还有多少?”

“还剩不到一半了”扶他的越人哽咽了。

“召集起来。活着的抬着受伤的、救活没死的。战马和船只并用。一定要逃到梧州,去寻找我们的亲人家眷……梅岭外还有50万秦军。百越黎民虽有上千部落。如何抵挡得了?与秦军东岭一战,结下血仇。我们只有离开家乡。离开家乡了……”

桀骏被扶上了担架。

他流泪了。

江河。沿江河的路上。越人的船只、马帮在缓缓行走。一只悲伤的歌在伴随着他们:

    啊——

    就要离开家乡,

为了什么?

 

亲人不知死活

为了什么?

 

百越突遭横祸

为了什么?

 

岭南流出血河

为了什么?

问天天高无话说,

问地地深心哆嗦

谁能告诉我

谁能告诉我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同一只歌随着乌云飘过无数道岭——远处的山林河道里。

越人家小们的马帮在疲惫、悲伤中缓缓行走。

同一只哀伤的歌伴随着她们。

马背上——玉娘怜惜地背着孩子……

越人家人族群一张张忧伤的脸颊、一双双含泪的眼睛。

那只歌随着他们在山雾中远逝了的影子。

   5

    梅岭外。秦军的大本营。一骑飞马驿者如疾风闯入将军大帐:

“报——将军阁下,屠雎将军十万兵马,进入岭南东江,一路屡遭伏击重创,于昨夜全军覆没。屠雎将军阵亡。”

任嚣、赵佗大惊。

赵佗:“越人兵马呢?”

驿报者:“多数与秦兵同归于尽。少数活命者散入山林,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任嚣、赵佗大悲,一时呆呆无语。

“咳。屠雎果然惹来如此下场!可悲、可悲呀!”任嚣痛心疾首。

“大将军阁下。晚辈请求带船只、马匹、郎中潜入岭南,去救助伤残者。收拾战场。撤出秦军残部。”赵佗急不可耐了。

任嚣思虑着:“……全军覆没——伤残必定是双方的。”

“晚辈会一视同仁。”赵佗说。

任嚣点头:“……隐没山林、鹰豹行踪,是越人的习性,越人正沉于仇杀之中。要提防,受伤的猛虎也伤人。更何况未必没有伏击。”

赵佗:“晚辈明白。”

 此时中军近前:“禀将军大人。梅岭山上发现越人马队正朝我大秦军营地进发。”

任嚣、赵佗大吃一惊。

任嚣道:“……难道桀骏真的要来拼死决战吗?”

“先辈请勿多虑。晚辈赵佗出面应对。”赵佗说。

任嚣道:“不可莽撞。”

赵佗:“多半是残部逃生。”

任嚣:“不可再杀无辜。小心行事。”

赵佗:“是。”

山林中。越人老弱家小的马帮在阿郎的牵引下艰难地迎面走来。

她们越走越近……

与阿郎并行在前的老人阿爹好似发现了山林外的异物,突然惊愕地张大了老眼,停步呆立在那。抖抖地声音说不出话来:“秦、秦、秦军……”

阿郎顺着老爹的目光望去——透过林隙间望到山谷对面——林梢处正飘动着的“秦”字军旗。

阿郎也惊呆在那。

梅关岭外的秦军大营。

“秦”字的龙幡军旗;任字、赵字的虎幡军旗在营寨的上空飘扬。

全副铠甲的持戟秦兵哨卡,雄焰可见。

营帐里走进驿报者:“走来的越人马队乃是妇幼老小。”

赵佗:“家小?越人兵丁的残部呢?”

驿报者:“已逃向西江方向。”

赵佗;“中军郑武。”

郑武;“小的在”。

赵佗;“你带兵船一艘、马队三百去收救战地的伤残者。”

郑武:“遵命。”

赵佗:“赵光,选担架、轻车各五十、战骑一百随我接应越人逃难的家小。”

赵光:“小的明白。”

赵佗引领的秦军小队在向岭南梅关山口驰进。

秦军小队驰过险山。转入入山林。

越人老弱家小的马帮在阿郎的牵引下艰难的迎面走来。

越人家小登上梅岭越人喊叫起来:

“秦军!山下有秦军的马队……”

远远的山脚下正有秦军马队的影子驰入山林。

越人家小的马帮一时慌做一团。

阿郎、老爹哑然示意悄声调头往回走。一些老者和饥渴病饿的孩子们马背上坐不住了,落到地上走不动了。

“宁可死在这啦。走不了啦……”

“走到哪都遇上秦军。是天意啦……死在小梅关可以啦……”

老阿爹:“一定要走出去。走出北江。去到西江、梧州。”

阿郎:“乡亲们走啊。不能死在这。亲人们在梧州等着我们啦…”“走啊。离开这里。走啊。离开这里。都站起来走啊……”

人们站不起来、不想走了。

跌坐的、躺倒的、斜倚在地的……

老阿爹:“啊郎。我们走错了方向。这里是秦军的老虎口——北江-梅关。我们应该向西、再向西走。家小们怕是一时走不出这片林子啦。你腿脚灵便,骑上快马。先逃出去找找桀骏头领。给梧州送个信。弄些船过来,家小们也好……”

阿郎:“老阿爹。我懂。可是……长老要我护送龙昆夫人的。就我这么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我……”

玉娘:“阿郎。好男人不该只护送玉娘一个人。老阿公说得对。你去吧。”

玉娘把背上的儿子交给了阿婆:“家小们还有百十号姑娘们。都过来。拿好你们手中的刀剑。听我龙昆玉娘的号令。秦兵敢来伤害我百越家族老小,我们就拿出穿山狩猎的功夫来,血拼到底。”

老阿爹:“玉娘夫人,你千万不可露面。他们抓的就是你桀骏长老的妻子。我们可都是护送你的呀!”

玉娘:“老爹。如果一个玉娘可以平息秦军的追杀,正是我玉娘该出面的时刻。阿郎,听我龙昆夫人的号令。你走——快走!”

阿爹:“是。阿郎快走。快!”

玉娘率领女子们骑上了战马。

阿郎跌跪拜别龙昆夫人。

山林中。阿郎拉一匹马下了山。

山林托出阿郎飞马潜出驰行的身影。

接近一座岭口时,阿郎正遇上迎面驰来赵佗的秦军小队。阿郎隐身密林深处。

赵佗的秦军小队走过他的眼前,驰入岭口山道;

阿郎悄悄闪避着,远远尾随秦军小队而去。

    6

岭北。北关外内良城。吴芮讲学的一家学馆门前——“天人学馆”的雕木牌匾大字显赫。学馆内越公子在聆听师傅的教诲。

吴芮:“东江一战本不该先发生。我的计谋是先在越北灭掉赵佗的进关兵马。尔后取屠雎首级,将那秦军十万与桀骏的越丁合营。对付任嚣的主帅兵力,将其一举拿下。这叫以秦克秦、以越保越之计。我不出一兵一卒,巧得百越,大功可成矣。可是如今呢?”

越公子站立不语。

吴芮:“是你暗通消息给赵佗,没让他进入我在越北布下的围阵。”

越公子仍是站立不语。

吴芮:“赵佗大军安然无恙。屠雎和我为桀骏的储备兵员合计十万,倒统统呜乎哀哉了!”

越公子只是在听。

吴芮:“阿秀,莫不是你迷上了赵佗?”

越公子仍是站立不语。

吴芮一把扯下她的帽子。

越公子飘散                                                                   出了长长的云发。露出越秀小姐的本色。

吴芮:“为师苦心为你搞一身男儿装,还有何用?我早就看出你对赵佗心怀隐秘。你早就现出了越秀小姐的真面目。你砸了为师的大计。坏了投师吴门的规矩!你……”

越秀小姐反倒轻轻一笑:“……老师。是您让我谨尊师道的呀!”

吴芮弩眉一怔。

越秀:“赵佗驻兵梅关口外,东西一线五百里分五路安营,至今按兵不动,是他另有所思。屠雎一路烧杀,抢先进兵东江山口,中了你和桀骏设下的陷阱。二万越丁的伏击,断送了数万秦军的阴魂。这也算天意了。顺乎天意乃为人之大道——这是老师对弟子千咛万嘱的教导。学生何过之有?”

吴芮;“你的师兄、我的儿子吴央他可是屠雎的中军校尉,这你不是不知道。”

越秀:“师兄的去向我可以料定。赵佗早就发去了休兵免进的军令。师兄他不会像屠雎那般傻冒儿。”

吴芮:“难道他会不随屠雎一同杀入岭南?全军覆没的是秦军,他会活着回来?”

越秀:“这就是您不了解师兄了。他比您还狡黠得很。”

吴芮“越说越不象话。”

越秀:“他会活着回来向秦皇复命的。”

吴芮:“反正是完了。屠雎死了倒也少了个麻烦。那十万兵马毁于一旦,我还拿什么潜入岭南,拿什么与桀骏联盟?你这个丫头,丢了灵谷先生的期待,毁我大计害我好苦呀!来人。”

走过两个兵卒。

吴芮:“把她关进闲云观里。没我的话不准放她出来。哎,我的儿子吴央……”

 

丢盔卸甲的吴央拉着战马正在岭南山里的溪边吞水。

一小股随行的屠雎秦军兵卒也累倒在地上。

千夫长马旺:“校尉大人,还往前走吗?”

吴央:“马旺,离湘水、赣水交界的内良城,还有多远?”

马旺:“现在已是五岭之南。过了脚下这条河,翻过大岭就是内良界。”

吴央:“这就对了。这应该是定远河。江对岸有深峡人称一线天,直穿过去就是安远、内良。可省一天一夜的路程。走!”

探马跑回来:“校尉大人,我们走反了方向了。眼下已是越北正中的小梅山隘口——梅西河。再往前走就是韶关山了。”

吴央:“啊?”

马旺:“这么说应该转头向右才是往北走?”

吴央:“慢着。我们必须返回家父的营盘驻地。切不可错投了赵佗的大门。”

又一探马:“报大人,大事不好。我们又中了越人的埋伏!”

吴央等皆惊:“什、什么?”

探马:“那边山、山上。一色的白衣白马、白刀剑。足有好几百号人马……”

吴央:“别慌、别慌!随我找回来路。不准出声响。撤……”

山林中。

越人家小的马队散散拉拉地行走着。

老阿爹边嘟哝着:“咱们不能在这里等死。找我们的亲人去。走。走啊!要死也死到西方——到我们梧州去。远走雷州。走!走……

林中百越家小们突然吃力地停下来。一个个全然惊呆地立在那里。

迎面——吴央的小队秦兵已经立在她们的面前。

——此刻的天地山林一片沉静。仿佛听得到人们的心跳声。

吴央与老阿爹、家小与秦兵相互在战惊惊地对视着。

他们相互品视着对方的疲惫、惊慌、凄惨神色。

吴央终于看明白了,突然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一帮南蛮的家族老小。哈哈哈……天助我也!来,留几个有头有脸的活著作拿下桀骏的献礼。其余老弱不堪的杀光。为十万秦兵祭奠亡魂,也免得我们拖累麻烦。”

越族家小哀声一片。

白衣越女们在龙昆夫人玉娘带领下,密聚成阵欲搏一死;

吴央提剑;“马旺,要他们听明白啦。就说是我吴氏家族的吴公子吴央,送他们上路啦——动手。杀!”

马旺带领他的秦兵正欲动手行凶,忽然吴央、马旺等手中的铁剑被格击飞出半空。发出呛啷啷啷的怪响。

众人跃起接剑在手、正在惊异。

赵佗的兵马天外来人一般飞落其间。

赵、吴——一场秦兵与秦兵的格杀如旋风般卷起在山间。

赵佗以一阵龙风剑法,几阵大十字旋腾,吴央兵器被击落在地,吴央也翻滚跳下悬崖夺马而逃。

赵佗不再去追赶。

“拿下!”

赵佗吼叫一声。马旺和他的小股马队瞬间就擒受绑。

越众家小们一个个战战惊惊地看呆在那。

赵佗向他们走来。

众家小们把目光投向赵佗。

赵佗巡视着家小们。

“不怕。不怕。”好久赵佗才说出话来:“本人姓赵名佗。奉大秦任嚣大将军之命,特地前来寻找接应各位家小。来吧,你们到家了……”

越人马帮的家小们惊惧尤在。

一个个战战兢兢呆立着,不知所由。

“来吧。跟我来……”

这是赵佗的声音。

在秦军的扶持、拉帮下,家小的马帮散散拉拉地启动。

赵佗对赵光:“校尉赵光。”

赵光:“小的在。”

赵佗:“呵护家小们骑马上车。小心回营。”

赵光:“是。”

秦军兵卒们扶老携幼。

赵佗带着小队秦军、越人马队缓缓地向岭口外的秦营走去。

密林深处隐身的阿郎。

他盯视着家小们在秦军围拢下远去的背影。

阿郎急得冒火的双眼。

山林中飞驰出阿郎——他策马远去。

他的马从晓星中跑出。

他又驭马驰入夕阳。

西江。在武水与浈水相汇的岸边、山口。阿郎放马啃草。

他在江边胡乱地洗了脸、掬水猛喝了一气,四仰八叉躺倒在草地上。

他头枕着西江的沙岸。

听得见大江流水的喧嚣,看得见苍穹飞鹰的孤影。

他流泪了。

忽然,他坐起来。

两只长剑从左右逼住了他的脖颈。他惊恐地左右乜看着持剑人。好久:

“……阿郎?”

他霍地跳起身来:“阿牛、水根?我不是撞到鬼了吧?”

“你怎么在这?”

“找你们呀。”

“家小们呢?”

“让秦军抓走了呀!”

“天哪……”

“桀骏酋长呢?”

“走吧。他在石屋里。”

他们朝崖下的石洞一摇一晃地奔去。

梅关岭外的秦军大营里。赵佗指划着秦兵往越人家小入住的几幢大营帐里送来干粮开水,为越族人们分食。

桀骏妻儿——玉娘婆媳紧搂着她们的孩儿,避缩在人群的角落里。

赵佗亲自把水和干粮递到她的手里。

她与婆母怯怯地接过食品。

一声孩儿哭闹。她急忙把孩儿搂紧在怀里捂住嘴吧。

赵佗平静地盯视着她们。

她们惊惧掺着感激的目光。

西江岸边的石洞屋里。

阿郎气喘吁吁地道:“头儿,不、不好了。家小们让秦兵抓……抓走了!”

桀骏跳起身来:“什么?现在什么地方?”

阿郎:“……在东江,遇了秦兵夺了我们的船,我们把他们送进了江底;骑了秦兵的马,惶惶悠悠沿着北江往西走,三天三夜。想直奔梧州。昨天一早作梦似地发现走北了,神魔似底走进了秦兵的大营寨……”

“莫不是真的中了邪?”

急得桀骏在地下团团乱转。

带着伤的桀骏立在崖前,面对山川在发呆。

“阿郎,你看准了吗,秦军挑头抓家小们的真的是他?”桀骏说着。

“没错。我看得清楚,还听得清清楚楚。那领头的自报姓名——姓赵名佗。”阿郎说。

“赵——佗?”桀骏自语着:“……他果然出马——在东江我们刚刚灭散了他屠雎的秦兵数万。赵佗肯定不会放过我。难道他要对我桀骏的家小下死手啦!秦兵杀到我们家门来,百越不可以等死呀!”

他的脸颊。活像一块淋雨中的石头。

桀骏立在崖前,面对山川在发呆。

好半天桀骏才道:“秦兵杀到,百越不可以等死。阿郎、老六、老三。你们领着越人的马队在这一带休整、布防。我带着一半人马去联络西江三百部落男丁,秦兵比乌胥山的骷娄王凶狠的多。武装起来。百越联盟,先抗秦,才能保家。”

阿郎们:“对。连手百越,抗秦保家!顺手连骷髅王一块收拾喽!”

人们应着:“百越不可以等死呀!”

桀骏喊叫着:“走。抗秦。秦兵是最可恶的敌人。出发!”

桀骏领着一队越人纵身上马,沿江向南驰去。

    7

小梅关的山麓上。

中军郑武领着秦军马队、战车驮着伤兵往营地行走着。

兵营里有秦军兵士出来招抚伤员入帐。

士兵刘二突然大叫:“哥!大哥……”他跑到车前扶住一个伤了右臂的秦兵哭喊起来。

受伤的秦兵刘大坐起身来望着自己的兄弟刘二,无言流泪。

一个住着拐杖的越人伤者艰难地走过来。

刘大手指着他大叫:“就是他!就是他!这老越砍了我一刀!”

刘二等几个秦兵围过来揪住那越人汉子。

越人伤者;“你先刺我那一剑。腿筋都差点断了。”

刘二:“你这该杀的!”

越伤员:“秦兵杀人才是该死!”

越来越多的秦兵、越人伤员揪打在一起。

中军郑武走过来大呵一声:“住手!”

士卒们罢手静下来。

“将军有令——”中军吼道:“凡伤残者,不分秦、越,一律救养疗伤。有动武闹事者斩!”

刘二:“老越杀了我十万秦兵。几个伤员抵不了这么多弟兄的命。”

     “中军大人,打进岭南,杀平百越。为秦军弟兄报仇雪恨呀!”

     “打进岭南,杀平百越,报仇雪恨呀!”

家小们的帐篷里。

玉娘和越人老小们听到了帐外秦军的呼号喊叫。

惊惧惶恐的愁云笼罩着家小们的心头。

帐外。中军把越人伤员叫在一边:“你是谁?”

“我就是我。”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桀武。”越人伤员侃快地说:“是我哥的弟弟。”

“你哥是谁?”

“桀骏。咋着!”

“……百越之雄、桀骏酋长的弟弟?”

“哞错——你叻?”露出越语声。

“你问我?本人姓郑。名武。”

“也叫武。哥俩同名不同姓。”

“哞错——我领你见一个人。”他访着越语。

“宾个?”

“我无吱。”中军郑武用越语回了他:“见了面你会知道。把越人伤员都叫过来。”

 中军郑武、越人桀武带领着一群越人伤者进了越人家小们的营帐。玉娘与婆母都一眼认出桀武。婆媳二人都缩在一起不敢正视,生怕认桀武暴露出全家的身份。

而桀武老远见到家里亲人,禁不住大叫着挤过人群:“娘——嫂嫂……你们、你们……”

老娘终于忍不住叫着:“儿啊……桀武……可是我们还有人,还有人,留在越东、留在龙川——全是寡妇了啊……”

家小们与伤残的亲人们哭抱在一起。

“千万不要说出我们的底细……”老娘深藏惊恐地压低声音说:“改名换个姓吧,桀武!”

中军郑武悲悯的目光。

面对这些相逢在生死线的越人老小,他眼前一片雾水风涛。

秦军营阵里。

巡游中的任嚣、赵佗在听着中军郑武的回话。

郑武:“将军大人说得极是。经桀武进帐相认,那带着小儿的果然是婆媳,老太太正是击杀屠雎将军和十万秦军的百越之雄——桀骏的娘亲。”

赵佗:“……应该还有桀骏的夫人、孩子和兄弟。”

郑武:“将军说得是。”

任嚣:“喔……”

赵佗:“……大人。这批越人老小的马帮全是越军的眷属。这部分伤残者倒也算是团聚了。”

任嚣:“……还有几百号人的残部,跟随着桀骏逃往越西。要探明这一支越人逃游越西的会合地点。”

赵佗:“这位桀骏,应该就是龙昆大寨的部落长老。他的妻子就是这有名的龙昆夫人了……对于桀骏家小的身份不可外传。要确保他们的安全,我们亦作不甚知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任嚣:“少将军此见极为重要。不可加重秦军对他们的仇罪之心。要加专哨专岗护守,切防军中的仇杀者袭击。不可再结新仇。波及百越抗秦同盟。”

郑武:“遵命。”

赵佗:“越东的桀骏部落,是如何获得屠雎的军情,设陷布阵会如此准确?”

任嚣:“注定会有越人的刺探。”

赵佗陷入深深的思虑。

他忧心的自语:“越东、越东,那里居然有一场百越乡民与十万秦军的血战。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赵光将马旺等逃亡兵士押入帐来审讯。

任嚣:“尔等即为闵越屠雎将军部将,何以不尊本大将军之军令。反而涂炭越族生灵杀戮百姓?”

马旺:“大将军在上,越族兵丁生杀我大秦将兵数万。整整十万人马溃不成军呀!此仇岂止山海可比?我等有幸逃亡,路见凶民,岂有不杀之理?”

赵佗:“逃亡路上,遭遇手无寸铁的百姓却大开杀戒。何德何能之有?有污大秦天子兵将的风范。”

马旺:“这……小的知罪。”

史禄:“既是全军覆没,尔等何以活着逃命?”

马旺:“我等随中军尉督押粮草在后。三日后赶到战场,企图冲杀援救,已是两军具亡。我等左右追杀,越丁如风四散,逃入山林不见踪影,进山找寻,又遭偷袭。我等掩埋了屠雎将军的尸体才……”

史禄:“山上逃离者是何人?”

马旺:“屠雎将军的中军尉吴央。”

任嚣:“吴央?莫非是那位吴芮的公子?”

马旺:“正是——番阳令吴芮大人的公子。”

此刻岭外的一道山峡口中。吴央的几匹骑者正驰骋而出。

他们向山外的空旷林地驰去。

大将军营帐里。

任嚣:“来人,岭北所有山涧路口设卡,捉拿吴央来见。”

史禄:“大人,吴央即是屠雎部将,不捉也罢。由他单独向皇上禀报战败军情,岂不更妥?”

任嚣、赵佗交递了一下眼色。

赵佗:“大人。赵佗以为,御使大人所言不无道理。”

任嚣点头会意。

赵佗:“马旺。尔等即为亡将之旅,又有战伤劳疾在身,愿留者、愿回朝复命者,皆可悉自由之。”

马旺:“谢少将军恩典。马旺等愿留将军麾下,为十万秦军冤魂雪恨!这也是吴央吴公子的心意。”

赵佗:“马旺听令。”

    马旺:“在。”

    赵佗:“本将命你为大秦军招抚吏。率尔等十骑巡游东江龙川一带,聚拢、招抚散失的大秦屠雎将军残部。随时会有驿吏与你联络。”

    马旺:“遵命。”

    赵佗:“你们要潜行密居山林,不得与越人冲突。”

    马旺:“马旺明白。”

内良城之夜的吴氏学馆。

逃出死亡线的吴央在和家父吴芮说话。

吴芮:“央儿能活着回来,也算是老天有眼啦!”

吴央:“全是屠雎那个愣头青,抢功心切,进了桀骏的魔鬼陷坑。”

吴芮:“是他抢先进兵,才做了赵佗的替死鬼。也害得我儿险遭不测。”

吴央:“可是赵佗驻足不前,屯兵岭外,至今逍遥自在。”

吴芮:“……那就给他个不得自在。”

竹帘窗外隐现一偷听的黑衣蒙面人影。

学馆内。

吴央;“桀骏部落的家小都在赵佗的手中。”

吴芮;“哦?人质也让他抓到了手里!”

吴央:“我想杀掉他们,被赵佗给救走,央儿我才逃了出来。”

吴芮:“也罢。正好点他一把火。”

吴央:“父亲大人,央儿想听教诲。”

吴芮:“为父已从梅狷将军部下调集有精壮兵马八千骑射,可由我儿统领潜回岭南,巧施周旋,司机找到桀骏头人。连通岭南东西百越,再征男丁。”

吴央:“……东山再起?”

吴芮;“越族家小在赵佗手里,肯定会作为要挟桀骏的人质、诱饵。你要把他抢到手。抢不到则劫杀之。”

吴央:“……儿懂了。”

吴芮;“我儿要把吴氏先人的《吴起兵法》再通读一遍。”

吴央:“儿已倒背如流、心领神会——此番顺路,先偷袭赵佗的营寨。袭之、扰之、劫之、杀之、匿之、逃之……”

吴芮:“先祖遗训,何止如此?长卷兵书,博大精深,王者之道,尽在其中也。”

吴央:“儿会慎记。”

吴芮:“尤不可忘记的是,‘兵忌疏察’、‘乃漏为患’。”

吴央:“难道出了内贼?”

吴芮:“没那么蝎虎。不过,父子用兵,只可天知地知……该去见见你的小师妹啦。”

窗外有声音。

吴氏父子惊觉。

吴央大叫:“什么人!”他遄出房门寻望。

黑衣人如影子跃出墙外。

吴央追出墙院。

黑衣人影消失。

闲云观前。两卫士守在观屋门前,并向吴央施礼。

吴央欲进。

一卫士拦挡:“少公子请留步。老爷有话,我等守护姑娘不得出门半步。”

吴央;“我知了。”说着进门。

闲云观屋内烛灯亮着。空无一人。

吴央四下寻叫,无人迹声响。

吴央跳至外间,仰首望见天井窗开着。可见星光闪烁。

吴央自语:“师妹失踪了!”

晨霞里的江流上。一叶小舟正顺着江流而来。

船上撑篙者正是男儿装的“越公子”—— 一身夜行黑衣的“师妹”阿秀。

秦营。大将军帐里。三位将军在议事。

赵佗:“大人。现在全营秦军同仇敌忾,呼喊攻越雪恨,势如箭在弦上。以桀骏家族为首的越人家小,继续留在我秦军营内,恐难以保全他们的性命。”

任嚣:“以少将军之见?”

赵佗:“小的以为,应即刻放行家眷。”

任嚣:“御使阁下的意见呢?”

史禄:“赵佗将军所言,正犯了兵家大忌。拘押人质乃逼降对手的法器。轻言放行就是放弃战机。有我十万军魂之唤,正值悲师必胜之势。理当大举进兵,横扫岭南,摧枯拉朽,一举可成平定百越大业。少将军不可以停步不前!”

赵佗;“屠雎轻进,十万军魂殆尽,越人也与之同归于尽。此前车之鉴,倘若随意重蹈,五岭将成死亡之谷、秦越百万人合葬之地。我大秦皇上所言平定二字,非此意也。”

史禄:“打仗就是要死人的。平天下就是要杀人的。兵不刃血,只配去做儒生。”

赵佗轻笑:“御使大人,平天下者,乃为天下太平也。倘若人都死绝了,天下也就没有了。况且您就是真正的儒生出身。何出此言?”

史禄:“既率雄兵在此,却辗转反侧,按兵不动,让我如何向皇帝陛下禀报军情?”

赵佗:“大人。歇兵八日以来,山林阻隔,粮道尤未打通。兵士随身所带之粮,只够歇兵食用。倘若进兵,一入岭南就断粮炊。何言征战?况且,战船三百艘无法进入岭南水系,粮米草料空置在湘江尽头。与陆马兵部相去千山之隔。水陆两师既无可匹配呼应,又无同进共守之通途。这才是用兵大忌呀!如需奏明皇上,当如实禀报。”

史禄:“难道要我史禄奏请退兵不成?”

赵佗:“歇兵十数日,退兵五百里,都是将帅挥动之间的权谋。御使大人可以不必禀奏皇上。”

史禄:“赵佗,你在挥洒皇命。你不要过于傲慢了!”

任嚣:“二位不要争吵。赵佗所言皆属实情。御使所虑,也是常理。容老夫思考再三,再行定夺。”

大江陡岸。

月色。晓星。远山、沙滩。

山崖上站立的赵佗。他巡视着大军扎营的岭外山野。

夕阳晚霞。

江河口的崖岸上。

赵佗迎着黄昏霞彩,一个人在大河沙岸上沉思独步。

远远的石畔泉崖下的江流里,又漂过一只小船来。

山野间又响起了那只越调的山歌: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叔女

  君子好求……

 

小船上。船工阿仔正摇橹放歌。

船尾的妹子和上:

情哥来求

梅江欢流

阿仔无语

小妹心忧

 

心忧情忧

阿妹何由……

江河口的崖岸上。感触颇深的赵佗,神色越发变得沉重。

他视野中的越人小船在悠悠然摇荡着。

沙滩岸边。赵佗情不自禁地随着船影,信步来到大江岸边的沙滩上。一眼望去,船影远逝。

他在慢步中。

忽然间,一个黑色身影呼啦啦又是从他头上凌越而来,落在他的前方——原来是改了黑衣黑帽的越公子。

二人对视着。

“越公子?你又失踪了好长时间。”赵佗说。

“所以我又来在你身边。”

越公子又是狡黠地一笑。

他们依然在相互对视着。

良久,那越公子又是一转身间就变了个人儿——一个长发披肩越人装束的秀美女子又出现在他的面前。笑嫣嫣地与他不语相对。

这一身素雅的红颜越女,别具风韵。

赵佗又是呆愣了一刻。

她又是嫣然淡淡一笑。

“怎么又是你?”

她依然笑。笑得妩媚。

“我说过的。你放过我一剑,我放过你一马。你赵将军这一剑之恩,我越秀报答了。我们扯平了。”

“何解?”

“重重陷阱,有屠雎为你做了替死鬼。将军还不领情吗?”

“难道你参与设陷、害我十万秦军、数万百越男丁?”

“你认为小女子有这等狠毒本领吗?”

“那……你何以言报恩呢?”

“通个消息,免将军一死而已。”

“免在下一死?想必别有用意了。”

“算你还聪明。”

“请讲个明白。”

越秀又是一笑,走近前来:“古语云‘临渊羡鱼’。懂吧?”

赵佗一笑:“未必。”

越秀:“你正被困扰在深渊之边。兵家‘临渊’不可羡鱼。乃是思‘退’。”

赵佗:“哦?”

越秀;“明白了吧?”

赵佗摇头。

“你是秦军统帅。本小姐自然要花着工夫让您悟懂一个‘退’字。”

“你在恫吓本将军?”

“我在为你支招——你忘了‘以退为进’、退一步进百步、是大将风范里的奇兵大法?”

赵佗:“唔?”

“勇于言退,进自有法。”

“以小姐之见?”

“想知道吗?”

赵佗点头。

越秀:“秦军共有三劫。屠雎临祸,算你赵将军躲过一劫。其它劫数将接踵而至。”

赵佗:“请小姐明言。”

越秀:“三日之内,连夜打坐。面朝正西方。心念日落湘水漓江。虚灵透顶,气沉丹田,无须点化,你心自明。更会有人来告。”

赵佗一头雾水,呆望着她。

她又是嫣然一笑。

 “小妹告辞了。”

“等等。在下如何再见小妹?”

“你想明白了,我自会出现。”

他欲近前拿她问个清楚。

她却飘远了。

他又去追赶她。

崖岸。山麓上。

她在一路笑声中涉水、攀山、援树。

——她不见了踪影。

赵佗独身矗立、寻望的影子迭入月轮。

    8

深夜的岭北。内良城。

吴氏学馆里的灯光亮着。北边的夜风从山口的河道里刮过来。檐下的“学”字纱灯摇晃了一阵熄灭了。

吴央晃着幽灵似的影子拉开父亲的竹门,见到的是父亲惊愕的眼睛。

“央儿,咋啦?”吴芮轻声问。

“她、她……没了……”儿子的回话,没头没尾。

“谁、谁没了?”

“小妹。小妹……失踪啦……”

“失踪了?”

“我找她两天了。就是失踪啦!”

吴芮说:“……想必她……又是去会那赵佗了!”

“赵佗?她与赵佗到底怎么了?”吴央妒火中烧了。

“……也不必怪她。想为岭南百越讨得个安宁而已。”吴芮说:“为父让你去见她,就是要你看破她。你这个师妹在秦、越之间,是个透风的墙壁、漏底的木船。不可再让她坏了我的大计。”

“那咋办?让我除了她?”

“你舍得吗?”吴芮说:“我说过的。‘兵忌疏察’、‘乃漏为患’。既然看明白了她,也就与事无碍。留着她反会有大用场。这是她第二次出走。”

“她还会回来吗?”

“会回来的。”吴芮说:“她此次连夜出走,意味着她已知你我之计,才去寻找赵佗。故而为父要反其计而行之。”

“提早偷袭赵营!”

“哈哈哈……何止如此。为父给你一柄双刃剑。”

“双刃剑?”

“不错。”吴芮说:“一面叫‘百越之刃’。一面曰‘大秦之刃’。”

吴央拧眉聆听着。

吴芮:“……我儿等精兵一忽儿装扮成百越民丁,突袭赵营;一忽儿则以秦军装束打杀百越之部。一剑双刃见血,燃起秦、越仇杀之火。然后悄然撤离。我兵伺机杀掉赵佗,我儿自可独领百越也。”

“这阴招……先祖兵法上可没写。”吴央说。

“有我们补写喽。”吴芮道:“此行先亮‘百越之刃’以越人之奘奇袭赵营。抢获桀骏的女人和家小。”

“如若不成则反之”吴央说:“张秦兵之旗,以赵佗之名,劫杀龙昆夫人家小。”

“哈哈哈……真乃吴芮之子。孺子可教也。”吴芮哈哈大笑过说:“事情急迫。三日后我儿统兵一小队三百骑射……”

“不。”吴央抢过话头:“就在今晚——连夜出发!”

山野里。吴央等装扮的越人兵马,弓弩刀剑、全副武装,如旋风般驰出山林古道。

江岸。山崖。

秦营。月轮。

巡夜兵卒敲着“三更”的梆声在营寨里走动。

秦营里有不眠的士兵在吹着故乡的古埙。

天宇间回荡着咸阳秦埙的低沉声韵

大营帐前的草地上。赵佗在皎洁的月光下舞剑。

他在老榕树下顺着大武灵剑法“入鼎无极”的收式打坐入静。

古埙的音韵萦绕在他的脑际,胸间。

营帐里。兵卒们入睡的脸颊酣然在梦乡。

古埙的北方乡音,令他们回到了怀念中的故乡雪山、黄河、小城院落中。

越人家小的营帐里。长夜无眠的龙昆夫人玉娘怀抱幼子,面对窗外,盯望着斜天上的一轮大月亮,在暗自垂泪。

西江崖岸。山洞门外。

桀骏站立石畔岩头,呆望着月下涌流的大江。

他望着手中祖传下来的王者长剑,满脸悲苦。泪眼里燃烁着火光。

天宇间隐约响起的是玉娘那支深情的越人山歌——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叔女

君子好逑。

……

妹子和上:

情哥来求

梅江欢流

阿仔无语

小妹心忧

心忧情忧

    阿妹何由……

这支山歌在漫天飞游。

它与古埙奇妙地冲撞、糅合、相混绞在一起。

——它飞入秦营大帐窗前玉娘的心头;

——它飞入酣睡了的秦营,令兵卒们梦中含泪惊醒;

——它飞入山洞里越人们的梦境,幻化出与家小亲人们团聚的喜境。

古树下打坐中的赵佗。

那柔媚摄魂的歌吟,仿佛绚丽的剑锋,袭中着他的灵脉。他周身不觉中为之一抖。他又强行平服下来,入静打坐。

他的心意飞动了。

赵佗飞动的心象——

东江战场。

屠雎十万秦军悲惨覆没陷阱、船沉江海的战局浮现。

小梅山上的越人家小、前来劫杀的吴央秦军及那场格斗血拼;

越秀小姐的影像。

她的声音:“……‘临渊羡鱼’,你懂吗?将军——‘临渊思退’——退一步进百步!”

他的心象在飞动——湘水头。灵川外。

三百艘“秦”字水师楼船在云水中浮动。拥挤地停泊在湘水头的河道里。水师督尉卢浩川领着一群楼船百夫长,迎面走来齐声苦求着:“将军大人,湘水断了源头。与漓江被山岸隔断。大秦三百楼船困在灵川。越兵即将来袭,劫粮毁船。火烧连营,秦军将无葬身之地啦!将军……”

……

突然醒功的赵佗。

他象从缠身的恶梦中猛醒,突地拔身跃起。睁眼一看,月下正有一人影面他而立。

“将军。小的赵光惊扰您了。”那是赵光低沉而轻轻的声音。

“赵光?有事?”

“小的见将军在山地入静,特意随行护卫将军。”

“已近四更,天快亮了。请去禀告大将军,我要见他。”

“禀将军,大将军正在大帐中等您。已经多时了。”

“噢?好!”赵佗一阵风似的旋走。

他来到大将军帐里。

御使监军史禄已经在座。

任嚣:“少将军,天还没亮就把你和御使阁下请来。”

赵佗:“小的一直坐在老榕树下等您的召唤。”

任嚣:“哦?我和御使阁下也在等你有一个时辰了。想让你多歇息一会儿。想不到……我们真的心有灵犀啦。坐。”

赵佗落座在一旁。

“赵佗将军。湘江水师统领——卢浩川星夜赶来。军情紧迫,我把二位请来,需要立马决策。”任嚣说道。

卢浩川进帐:“二位将军大人、御使大人在上。我楼船已到了湘水的尽头。坡岸之下才是漓江。湘、漓二江是被灵川隔开的,大秦三百楼船已困在灵川湘水枯干的河道里……”

他们的心像一同飞往湘江尽头。天旱水枯的场地。

大秦楼船困在枯水的河道。

卢浩川的声音:“满船军粮草料无法运来这梅关大营。秋来继续天旱枯水,水师就要船落荒滩。随时都会引出越丁风火来袭,劫粮毁船,断我给养……”

他们心像中的河对岸、 山隙间火光映天。

卢浩川的声音“前天夜里发现湘水对岸山林起火,秋高物燥,火光逼人,倘若火借风势烧到我岸,火烧连营,秦军数百艘楼船将无葬身之地!将军……请求我军本部回师湘水,合力扑灭山火,水陆大军相衣相守,方可等到复来春水,再做大计呀……”

大将军帐里的将军们。

一时间惊愕住了。

赵佗的心声:“这情景竟如此与心象相同。而这等心象竟与大将军任嚣的估算如出一辙。想到了,人就到了。神了。真是神意了……”

此时中军郑武走进来:“禀将军阁下,经过清点,我大军兵卒们随身所带口粮还够五日食用。进军,则三日到达岭南,五日刚好断炊。退兵移师,则五日可抵湘水水师大营。”

大将军的营帐里好一阵沉默。

赵佗突然急切地说:“退兵湘水!”

众位皆惊。

史禄愤愤然吼起来:“不。不可!”

又是好一阵沉默。

   9

大将军帐里仿佛燃着烈火。

史禄愤愤然:“事已至此,好似别无选择了!若是早进兵岭南,如今已占领百越、大功早成矣。何至于此?大将军,不可一任赵佗再蹉跎时日,贻误战机。请分一路兵马与我,为洗我秦军丢功之辱,即刻杀进百越!”

任嚣:“御使大人,不可轻言杀字矣。分兵谋进,独领其功,非兵家所为。更非本帅所为。你可知,岭南其实无兵无将,更无设防。而我大军一旦开入,则人人皆兵、各自为将。险山恶水,随处设陷,神出鬼没,奇袭难防。屠雎之惨剧,只可谓前车之鉴,不可再茫茫然重蹈覆辙。”

史禄:“大将军的意思是……大秦五十万将士要长期驻扎在五岭北关之外的湘南之地啦?”

任嚣:“何止如此?”

史禄:“大将军,您……”

任嚣不语。陷入深思。

心像翻卷的任嚣。

山隙间映天的火光;

河道里枯陷的楼船;

放箭射秦的越人;

火烧枪劫楼船的饥民……

史禄:“大将军!”

任嚣“只怕……要撤离五岭关隘——移兵湘西。”

赵佗:“大将军、御使阁下。在下以为,退兵湘水,刻不容缓。应该连夜拔营。”

“回-师-西-进。”

好一会儿,任嚣一板一眼地纠正了赵佗:“初临岭南不宜言‘退’字。”

史禄;“这怎么可以?移师就是退却。我史禄决不敢苟同。与其做缩头乌龟,不如铤而走险。”

赵佗:“御使阁下。我二十万水师楼船将士独屯湘水之地,困守我五十万大军的粮草给养,我三十万马队长驱进驻在这岭关险地,粮谷已尽,首尾不能相顾。眼下天旱水枯,山火四起,我水师楼船正在危机之中。不回师相救,岭南大计不复存也!”

史禄:“赵佗,你……”

任嚣;“好啦。听本帅将令——移师湘水灵川。即刻起拔!”

史禄无奈地张大着眼睛。

晓色中的营寨。

残月。晓星——昏睡不醒的东山。

北江。小梅山上。

吴央领着越人装束的小支马队驰来。他们策马绕上山岩。透过树隙向梅关山口瞭望。

——山风舞动中的“秦”字军帜;

——平谷排列中的秦寨营帐。一切都在夜雾中沉寂的酣睡着。

吴央不觉间心头一喜。

吴央一使眼色,身边的马丁打了个口哨。

马丁:“梅旌!”

梅旌:“在。”

马丁:“上。”

吴央的一彪骑队轻轻绕向山后,突袭向秦军赵营的的首路营寨。

赵营一片静悄悄。无人无兵无马。是空空的废弃营寨。

——偷袭者扑空了。

马丁悄声:“公子阁下,我们扑空了。”

吴央心头一悸。

大山谷里。晨曦中。

五路、三十万秦军马队行走在西进的深山谷道里。

越族家小的马队在秦军的中间,杂踏着烟尘,一同艰难前行。

日出。日落。

行进中的秦军马队;越人家小。

呜咽着的古埙。

……

吴央的小股马队在山林中踟躇潜行。

梅旌:“我们中了赵佗的退兵之计。”

吴央:“不对。秦军不会言退的。赵佗一定是进了岭南。”

马丁:“公子说得对。我们跟踪而行,直奔韶关。”

吴央:“先奔西江。去找龙昆头领桀骏。”

马丁:“是。奔西江。走!”

他们的马队向岭关西行驰去。

九嶷山峡。大雾重重。

古岭深处,云嶂弥漫。

五路秦军环聚在大山深峡里。转来转去走不出这山险林深的云霞雾谷。

赵光:“将军。雾太大。大得出奇。我们迷山了。已经围着这九莲山谷转了一整夜。人困马乏了,还没走出去呀!”

赵佗:“传令全军,就地歇息。不得解甲松鞍。”

郑武;“遵命。”

没等他的令到,谷地里的兵卒们已然成片卧地,倒头入酣了。

赵佗:“赵光、郑武,随我去探路。”

赵光、郑武齐声应“是!”

他们驰马隐向云山雾谷的深出。

西江岸畔。

 五仙洞前。

越族残部男丁围着左臂剑伤恶化了的桀骏。

阿郎:“阿海,找到太医啦吗?”

阿海:“虎寨、豹村都跑遍了。没有太医。连一点刀伤草药都找不到了!”

“头领的剑伤溃烂好大了。送走。再在这耽搁下去他就没命啦。赶紧把他送走。”阿郎下了决心。

几个男丁备好了船只泊在岸边。用担架把昏浑然的桀骏抬上江船。桀骏突然清醒过来。

“阿郎!”桀骏突然大喊。阿郎贴近了他:“头领,阿郎在这。”

桀骏:“诸位兄弟,桀骏无能。平素没有在西江结下盟缘。这边的好多部落村寨,那些大小酋长、头人们,都不肯加入我们龙昆部落的抗秦联盟。皆因我桀骏平素逞强好胜。伤了百越的和气。是桀骏害苦了龙昆部落。你们……”

阿郎:“桀骏酋长,你安心地走吧。你要远远地走。我送你到有太医、有草药的地方。”

桀骏:“不。联盟不成,他们会被秦军各个击破的。我桀骏不走!”

阿郎:“头领,告诉你真话吧,从西江到南海的崖珠、合浦、交趾、九真好多大村寨、大部落我都跑遍啦。头人长老们都知道,秦军恨的就是你桀骏。都不想跟你联盟。他们是怕我们惹来秦兵,百越一块遭殃。秦军只要进了西江,都会起来拼命的。每个部落都是一群山魈百只鬼虎。一团烈火千把刀剑。头领,走吧。养好了伤我们接你回来。”

“阿郎……”桀骏休克了过去。

阿郎一挥手,随行的越人们都上了船。

阿郎等留下的越丁站立岸边目送着。

越人的数支小木船走远了。

西江岸边。

吴央的马队沿江嫉驰而来。

他们来在五仙洞前。空空的江野,不见一个人影。

梅旌:“公子,这就是五仙洞。”

马丁:“怎么会不见人影?”

吴央:“我们已经进了岭南!逃不掉他们!”

一边的石崖树丛里。阿郎等十几个越人隐身窥望着。见是越人装束的骑者,人们眼睛一亮。

阿郎一个人走出来。

两厢对视了好一阵。

吴央:“桀骏呢?”

阿郎一直盯注着他:“你是谁?”

马丁:“他是桀骏头领的朋友——吴公子。”

阿郎:“朋友?我怎么不认识?”

吴央:“我好象也没见过你。”

阿郎;“那还叫什么朋友?”

吴央:“你是谁?”

阿郎:“……我是桀骏。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桀骏!”

吴央:“……想骗我?来人!”

几个吴氏人手上来,逼视着阿郎。

石崖树丛里。

阿郎的十几个越人隐身窥望着。旋即齐呼啦地遄出来。

双方冷冷地对峙着。

吴央:“快请桀骏出来见我。”

阿郎:“做梦吧。桀骏死啦!”

吴央:“啊?他、他在哪?我、我要为他磕头祭灵……”

阿郎:“……真是朋友?”

阿郎与越众们对视着。

九嶷山的雾谷中。

赵佗们在峡谷里探路。

重重的雾霭云障里,看不清来路与去处。

“不可以再往远走。”赵佗令道:“就地停步。插标。记住来的方向。原地歇息。等待天晴雾散。”

谷地。雾中新搭起了几幢蚊帐。赵佗与赵光在蚊帐里。

赵佗拧眉结想着。

他的心像里浮现出越人家小。玉娘、老者、负伤的桀武……

他突然坐起身:“赵光。我们摸回去。”

赵光:“……将军。您太累了。睡一会再……”

赵佗:“天亮了。回去。求助于越人家族老小。他们会认得山路的。”

黎明。秦军的山谷里。

赵佗、赵光、郑武一行来到越人家族老小的的营帐外。

营帐空了。监军御使统领的骑兵营地也是空空的了。

“御使的队伍失踪了!”郑武说。

“龙昆夫人的越人家小,也被他带丢啦!”赵光说。

“快去寻找吧!”郑武说。

赵佗以手止之:“史禄走了。他终于走了。你们……找不回来的啦。”

赵光:“可是那些越人家小们要遭殃的啦!”

赵佗:“郑武,你飞马速向尾队大将军禀报。不得向全军声张。”

郑武:“遵命。”他驰马而去。

赵佗压不住满腔怒火。

他遄上马背一鞭策马,战马张开四踢狂奔。

悬崖上。

赵佗策马绕上悬崖。愤愤然的脸颊在一阵阵抖动着。他勒马躇立、茫然四望良久。

“啊啊——啊……”终于,他一阵兽啸般的嘶喊,唤起百万大山的百万里回响。

赵佗纵马向四面野山肆意飞驰——那声音的回响伴随着他。

“啊……御使监军——史禄啊!你快回来呀!”

山巅。

又一处不知所向的山之巅。赵佗勒马躇立。寻望着四下大雾迷茫的高峡深谷。他激昂惨烈的声音在空谷回荡——“御使监军——史禄大人!你在哪里——你要回来呀!”

他滑下马背。

他依然在四下吼唤着:“御使监军史禄!你给我回来呀!”

他对天、对地、亦对自己:“好你个史禄——你、你让我大秦之师真的就不攻自破、有如这断崖山岩迸裂残剑啦!啊——”他在惨烈地叫喊声中,猛挥长剑,劈裂了一幢山石。

他象一桩被雷击过的高木,呆立在崖畔上。

战马独自在安详地啃嗜着青草。

 

云山深处。雾障翻滚,死寂无声。

赵佗望着望着,突有霞光隐现。他似发现了奇景。

险崖处传出越族女子的山歌声: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叔女

君子好逑。

……

情哥来求

梅江欢流

    阿仔无语

小妹心忧

 

心忧情忧

    阿妹何由……

他望眼中的峰崖上。正下来一个身背竹篓采药的越装女子。

她落在崖畔之后就一面采药草一边哼唱着走过来。

如在玄梦中的赵佗,一时间看痴了。

山麓上那采药的越装女孩子相貌酷似那营帐中的“龙昆部落夫人”——玉娘。也有些像那卸了男装的“越秀公子”。只是她秀发齐眉、羽翎束髻、中袖扎腰、行脚短裤的山野味更强。一直在蹦蹦跳跳地哼唱着走过来。

那龙昆玉娘的面庞不断地在他眼前与她相迭。

他与她二人相对了。四只眼有如两把锋利的光束,闪射交融着。

“将军,让你久等啦。”她终于开口了。

“……”赵佗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怎么,你还在生他的气?”她又在采药草。

“……”赵佗越发不明头脑。

“师父等你好多天了。还在这磨磨蹭蹭干啥。快走吧。”

“去哪里?”赵佗终于发问。

“你该去的地方、你想去的地方。”

“你是谁?”

“——就好比我问,你是谁。”

“采药女——你可知我是谁”

“——君知即可。何必我知?”

“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那位御使大人?哈哈,我迎面遇见了他的马队。”

“在什么方向?”

她用手指漫天一划:“该是出了九嶷岭、直奔岭南百越千峰啦!”

赵佗不由分说,翻身上马飞入雾谷。

“回来——你不可以追他。你追不到的啦!”

她在后边又嚷又叫地追了几步,赵佗人马已无踪影。她回身援树攀山,不见了身影。

大山背面的山谷里。

赵佗飞马驰来,被三面大山的“死胡同”挡住去路。正在盘旋不知所之,那位采药草的越女又站在他的面前。

赵佗怔在那里:“你?你怎么会……”

越女:“翻山有近路,自然在马前喽。”

“姑娘带路。领我去追那马队。”

“他有百越族人引路回家,你是追不到的了。”

“……”

“留不住的人就让他去吧。”

“为什么?”

“师父说——你不用找他他会找你的。”

“师父是谁?”

“玄机不可泄露。”她也笑了。这一笑倒是风生百媚:“师父说了,他在等你。”

“什么地方?”

“自然是你想去的地方啦。灵川古地!”

赵佗一怔。

“将军——跟我走!”她又是嫣然一笑,笑得十分诡秘,人就融化进了一团团飞动的山雾之中。

赵佗又是一怔。他也隐进了滚动的雾团里。

他的心,他的视野、他的秦军,都化进了这神奇大岭的迷雾。

九嶷南。大雁岭北。

丛山的林深谷道里,奔跑着吴央的越人装束小股骑队。

绕来绕去他们绕不出那个“蝴蝶”深峡。

“迷山了,大人!”马丁叫着。

“嘛达啦,公子!”梅旌嚷着。

吴央急得马上打转转,辩不出方向:“……怎么会跑进这种鬼地方来?这是哪儿?说好了去西江嘛!梅旌,你是百越族人,怎么带的路?”

“大人,去西江没错。”梅旌说:“昨天应该在狮子谷往南走。我们跑过头了。现在进了鬼阵。再往前尥,进了云开大山就离夜郎国不远啦!”

“别撞上赵佗我就烧高香啦!”

“没准是梅旌把我们引进了埋伏啦!”

“还有精神耍笑!”吴央下马:“下马歇马。前行探路。”

吴央的人马拉马潜行。

梅旌陪吴央蹬上高坡四寻看路。

苍山雾海,迷阵茫茫。

吴央、梅旌等望着云山深处。雾障翻滚的山崖上又传出越族那位山女子的山歌声: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叔女

君子好逑。

……

又是从峰崖上下来那位身背竹篓采药的越装女子。

她落在了崖畔之后就一面采药草一边哼唱着走过来。

   10

如入玄梦的吴央,一时间也看痴了。

她蹦蹦跳跳地哼唱着走过来。

她与他们——几双眼有如数把锋利的光束之剑,闪射交融着。

梅旌惊讶地认出了:“二秀?……妹……妹妹!”

山女二秀:“梅旌?……哥……哥哥……”

兄妹抱在一起流泪了。

吴央、马丁看愣在那。

山女二秀大为抱怨地:“说好了的你身在楚地跟定梅将军,是百越的护兵。怎么会跟着秦兵来打岭南?”

梅旌说:“把秦兵十万全给他折腾完啦呀,哥如今回来了么。”

“可这岭关外又开进来三十万。”二秀说:“湘水那边还驻扎着水师二十余万!”

“哈哈哈……”吴央大笑着插话了:“那就再给他折腾个完不就结啦!”

“吹气打哈哈哪?”山女二秀说:“毁掉秦兵十来万,二万越人就丧了命。再来对付那四十万秦军,岭南百越就全赔光了。你懂什么?”

“哈哈哈,瞧你说的。再杀他赵佗十万兵,秦军就撤回洞庭湖啦,哈哈哈……”吴央又是一阵狂笑。

二秀生气了:“你是谁?”

梅旌:“喔喔——小妹,可不能这么说话呀。他他他是……”

马丁接过话头;“他他可不是别人——湖湘楚地有个越族的梅狷

将军,你可能没听说过吧?”

二秀:“废话,他是我哥的爹!我能没听说过?”

马丁:“喔。我一猜就是。他就是令公大人最好、最好的朋友吴芮吴大人的公子——吴央吴将军。”

二秀:“也是将军?那我哥哥他……”

吴央;“我的朋友——你爹的儿子喽。”

二秀:“错啦。我哥的爹,不是我爹。”

吴央:“把人弄胡涂啦。”

二秀:“先胡涂着吧。明白早了没用。”

梅旌:“小妹。这是我的上司。

二秀:“你们都是秦军?”

吴央;“是——也不是。”

二秀:“所以你们穿了越人百姓的土布衣。一身獦獠打扮。”

马丁:“小妹聪明。”

他撩开布袍衣襟,露出内藏的秦军铠甲,哈哈哈大笑起来。

梅旌:“诸位,她是鄙人的小妹叫二秀。是岭南山里的采药女。”

吴央:“药娘、药女,好啊。我们正用得着。幸会幸会!”

二秀:“我可是从小就不会客气。”

吴央:“……你叫二秀……有个叫越秀的不知你认不认得?”

二秀:“是我姐。怎会不认得?她叫大秀,我才叫二秀。”

吴央:“我俩在内良馆是师兄妹啦!你也得跟我叫师兄啦。哈哈哈……”

二秀:“……这一套真地挺近乎啦。看来……你们是……”

吴央点头:“我们曾经是屠雎将军部下的秦军不假。可我们

祖上都是越族在中原的亲朋好友。你父与我父是同伙兄弟。全明白了吧?小妹带路。领我们去西江、到梧州再去南海。”

二秀:“……姓吴的。先答应小女子一件大事。”

吴央:“请、请讲。”

二秀:“小女子本是受师父灵谷子先生之命,前来引领赵佗三十

万大军走出迷山雾谷的。”

吴央:“有这等事?”

二秀:“眼下……我正把他们又困在这大雾弥漫的大峡谷里。”

马丁:“这可是真的?”

二秀:“我碰到了他的御使监军拉走了一二万兵马,挟持着龙昆

部族的家小男女进了岭南谷道了。我不去领他赵佗,就不会再有人引领秦军走出大迷谷。”

吴央:“果然秦军又杀进了岭南,就手把赵佗本部困死在大峡

谷,岂不省事。”

二秀:“想得容易。那是赵佗的几十万秦军!”

梅旌:“那……妹子,你说咋办?”

二秀:“吴央,你听着。你的马队可有胆量?”

吴央:“当然。”

二秀:“可敢连夜去闯秦兵的将军营帐?”

     吴央为之一怵:“……想不到二秀小妹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好说。

今夜就是劫杀赵佗的好机会!——你带路?”

二秀诡秘地一笑:

“不怕我把你们带进断魂崖?”

吴央:“小妹作陪,断魂也心甘!”

他也诡秘地笑了。

大山里的黄昏。秦军营寨。

大将军营帐前——“任”字帅帜下的那幢高大的营帐。

赵佗骑马驰来。帐前卫士接过马缰。

赵佗径自入帐。帐内空空无人。

赵佗回身问卫士:“卫士,大将军呢?”

卫士:“回少将军。大将军带领中军们去寻找越人村落。寻找可以带路走出迷谷的越人。”

赵佗:“大将军去了什么方向?”

卫士:“正是日落的西方——在下好象看见大将军的身影一直站在那座山峰上。”

日落处。不远的西峰上,有将军立马峰头的背影。

赵佗凝望良久,翻身上马朝西峰驰去。

西峰山顶。

赵佗御马而来轻轻立在将军身后。呆望良久。

任嚣凝望着大雾云团隐没中的夕阳暮色。

赵佗参拜:“末将赵佗参见大将军。”

任嚣望着冥顽不散的大雾山影,半自语地:“大雾季节。如此连日不散的重雾,在我镇守黔蜀十年之中,也是头一回见到。”

赵佗:“前辈。可是在寻找可以带路的百越族人?”

任嚣:“正是。史禄出走领军二万倒也罢了。挟走了越人家小,令我迷途得不到向导。三军困守谷地,一筹莫展。为将者大辱也!”

赵佗:“大将军无须过虑。越人家小可做向导者,已在大将军的营帐里。”

任嚣一怔。

“在我的营帐里?此话怎讲?”

赵佗:“敬请大将军随晚辈回营。”

大将军营帐前。任嚣、赵佗一前一后策马驰来。

任嚣跳下马来直进自己的大将军营帐。挑帘进去一看——空帐一幢,并不见越人。

任嚣:“赵佗,你在开老夫的玩笑?”

赵佗轻笑着。

赵佗引任嚣走过又一幢悬着“任”字帅帜的将军营帐。

任嚣又是挑帘而进。又是空帐一幢,不见越人。

任嚣:“你个小伢子,在捣什么鬼把戏!这座座将军帐为什么又是空的?”

赵佗:“兵家语云,‘狡兔有三窟’,前辈请看第三‘窟’。”

——远处一座大帐。

赵佗引领任嚣来到第三座有将军标志的大帐前。

任嚣停下了脚步:“那么这第三座一定就是你赵佗将军的营帐喽?”

赵佗笑了:“不,依然是大将军的空帐。不过……”

任嚣:“……”

他们来到了第三座营帐寨前。

“大将军请。”赵佗打开门帘。

任嚣走进一望。吃惊万分地立在那儿。

越人家小中的玉娘、老母、桀武及几位壮汉伤者都在营帐里,眼巴巴地望着他任嚣。

任嚣:“……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佗默默地一笑。

任嚣:“难道史禄没把他们带走?”

赵佗:“禀大将军。他带走的只是一部分。这些乃是——龙昆部落与玉娘夫人一行。大将军曾嘱晚辈格外确保他们的安全。那日之后在下就一直这样做的。”

任嚣笑了。满意地:“佗儿得道也!”

 

营帐外。

赵佗:“晚辈已和桀武等长者商议过。明日黎明,我大军拔营西进。请他们做向导。可出雾谷。”

任嚣:“可也。”

赵佗:“小的今晨曾遇见一位越族采药的山女子。相貌长得与玉娘夫人如同一人,只是年岁很轻。口称受师父灵谷大师之命前来引领秦军。可是转眼间就又不见了。小的甚为蹊跷。”

任嚣一黜浓眉:“……灵谷子来人了?”

赵佗:“前辈知晓灵谷子?”

任嚣:“岂止知晓?此行西进灵川,免不了要仰仗于他。不过……来人确实蹊跷。不可轻易听信。提防着又是什么人在玩弄诡计。今夜是拔营西进的前夜。当严加防范。”

赵佗:“晚辈心中有数了。”       

 

第一章  天剑篇

                       

    天有天剑  

    地无掠戮 

    人除贪饕

    世乃芳荣。

    ——引古民谚                              

   1

“越秀失踪啦!”

“秀女出走啦!”

一阵海上刮来的风,山里滚动的雷,惊醒了百越人的沉沉清梦。

扰乱了龙母、龙山——龙川、龙水之地的百越族人的百年安宁;

    百越、百越呀!

    灾难、灾难啦!

人们在心里呼叫着。那是一阵阵惊恐。那是一声声哀叹。

那位漂亮的龙山越女——越秀姑娘,真的无声无息地出走,离开了龙川古地的龙越部落。去刺杀那秦皇嬴政了?

龙川在平卧中悬神。龙峰在翘首中凝望。

啊,霍山、龙峰、龙川!

你传说中女娲炼石补天遗落下来的百千菊石、七七四十九座奇峰。越人把你比做娲神女儿的越秀姑娘,你真的、真的走上了那条不再归来的灾难之路吗!

你真的会为平息这场大杀戮,像女娲神娘献出七彩的身体神石补全了天漏吧?祖先神者的传唱,化作族人的哀叹与祈祐。

……

啊,岭南!

阿,百越!

龙越部落族人的心理烧着火。

他们成群地集结在岭南三江汇合的河源大地。遥望着那火焰般云霞萦绕下的霍山龙峰。祈念着岭外内地流来的大江大河,

不要流来战争和杀戮;

祷告着霍山龙峰守望的不是祸端而是太平。

然而,越秀真的在这个时候失踪了。是福是祸谁来告诉我?

族人们的心理打着雷。

滚着迷。

淌着泪……

这一年,正是2200多年前那一段古今难忘的日子。

古史时空里 纪录下过这样一幕幕惨烈景象——

中原。千军万马的秦旅。裹着风雷。挟着云阵。奔扑着杀向湘楚大地。

60岁开外了的大秦主将任嚣,纵马指鞭挥出长剑。躇立高坡的副将屠雎——满脸胡须的中年悍者,一转马头驰入战阵。

楚军严阵迎敌。

秦-楚——黑-白两军混战撕杀在一起。

楚军溃败。秦军追击。

楚城昌平被围困。被攻破。

楚字旗断杆倒地。秦字旗飘上城楼……

战火硝烟。残城断垣。

伏尸遍野。惊马失主。

哀鸿、荒旱。逃难的离民。半死的饿殍……

2230年前——公元前222年——221年的这一幕,是秦军平灭赵国之后相继灭楚、平齐,结束了他并吞六合的最后一大关键性的战役——秦、楚河阳-昌平之战。也是中国550多年春秋战国纷争史上的最后一战。当死了的人比活着的人多了的时候,秦始皇的统一大业才刚刚开始迈入中原以外的第二步——

北御匈奴西域,

南平岭南百越。

岭南。绵延起伏、东西数千里,横亘在南中国的五道连接的青山翠岭。那是一道天设的屏障。

它的南侧,正是那片山林奇峻、江川网布、深藏神秘的的百越大地。

当年大舜帝出九嶷入西岭南巡,行至苍梧之洲而得拜龙母山峰。其龙子九龙大脉东衍,化做岭南龙川龙水,携龙子九龙之气南下入海,乃成九龙聚首之山——九龙山岛。

龙母。龙子——龙川。九龙。纵横蜿蜒、盘踞了岭南……

千古风水神明之说,乃龙兴王者之地。秦皇岂能任其旁落、再出什么王者与其争王?

大秦果然发兵岭南啦。

平常悠闲自得的日子里,百越人如同活在梦境。今日被失踪的越秀惊醒来,不知是走出了噩梦,还是又走进了噩梦。

有说“她寻了那柄长剑……”

有说“她去了北方刺秦……”

“秦军要来屠杀岭南啦!”

“百越就要遭受灾难啦!”

海上刮来的风;

山里滚动着雷。

……

   2

正是这一年的春分季节。

虽然千山萌绿,柳枝冒红。但是干旱如魔影,突然来到中原燕赵大地。

河北、山西接壤的太行山口。冶水河畔。土地龟裂。河床裸露。

赵氏武灵剑炉,炉火正燃得红红亮亮。仿佛加重着人间的干旱与烘烤。

炉前台地、岩屋、木棚、铁砧。正传出叮叮咚、咚咚叮的打凿声响。

那声音缓缓地,传递出一种忧伤。蕴涵着万般心事。

平原的大风卷来云丝,与飘起的炉烟环绕远去。

苍凉的河水送走幽怨,绕着山的陡壁流向平原。

火光闪射里,两个男人的黑红面膛,蒸腾着涟涟滚落的汗水。

这剑炉前的一老一少,正是赵佗父子

赵佗——公元前239年出生在黄河之北赵地真定(现今石家庄市正定县)的铸剑世家。秦始皇26年(公元前221年)秦灭六国那年赵佗十八岁。赵国地方不大,却是名将辈出。此前三年,秦军围赵多次。都是多次落败撤兵。阻碍着秦国灭楚、平齐计划的大踏步推进。秦王十分恼火。再加上生母赵姬和吕不韦之间的那些叫人脸上无光的事,一朝赵国被灭了,赵氏族人就成为罪族,都被徙往甘肃、青海一带作为边地流民。也有少数改换姓氏,逃亡岭南的。佗父赵公因是太行山中的铸剑名师,被留在赵地山中,负族人之罪为秦铸剑。

罪族后裔赵佗,自幼随父在山中习武铸剑,悉读先秦孔孟、孙吴兵法,三艺精通、威勇灵睿。秦始皇为平定边族,又命赵佗之父打造王者之剑。以备悬世定天下。

可是时过半年有余,赵公尤迟迟不肯开炉出剑。

这时,山下疾步匆匆走上一个人来。正定县令——伍正。一身短襟束腰官袍,热得他管袖袒胸,气喘吁吁来山里催告——“赵佗,你爹他……唔,赵公。皇上陛下正在出巡东游。就要来正定之地取你的王者之剑。赵公,始皇帝陛下他可是在路上啦!”

赵公脸色默默。阴沉得有如一块岩石。

赵佗把剑胚又放回炉中。

赵公尤迟迟不肯开炉出剑。

天下无人知其原由。

……

    邯郸以南的的山麓驰道上。烟尘滚滚。那是秦始皇出巡东来的兵马车阵。一路十里,浩浩荡荡地驰来。兵马簇拥中,六马金黄伞盖的高车和长厢的卧安车。一路风驰电掣,正奔猛跑着。车马被一条大河拦了下来。升腾起云状的烟尘。秦始皇睡眼惺忪,走出安车的长厢。

    他高大的身量,张开臂膀舒展着劳顿的筋骨,好象将要起飞的鹰。一步步挪向了坡下的大河岸边——

“这是什么河?”秦始皇问左右。

“回皇帝陛下,这就是滹沱河。”新任丞相李斯答。

“……这儿离那赵氏武灵剑炉,还有多远?”

“禀皇上,还有三天的路程。”中车府令赵高答。

“驿站信使,飞马驰行呢?”秦始皇问。

“当天可达,次辰可返。”李斯答。

秦始皇想了一阵说:“派飞马信使前去正定县赵氏武灵剑炉,接武灵大师带‘王者剑’,于后天一早赶来邯郸行宫见朕。”

“这……皇上陛下,眼下是荒郊野外,派不出知道道儿的信使。莫如等进了邯郸再……”李斯说。

秦始皇:……

小厮过来说:“臣请皇帝陛下上车。这里的风太大。”

秦始皇笑了:“看来你们大臣小厮小吏们配合得倒好。一定要让朕先进了邯郸再说?不。朕进了邯郸,就要见到他送剑的武灵大师。带不来武灵赵氏和宝剑,就提他的人头来见!”

小厮:“臣尊旨。”

秦始皇:“这里的风光令寡人……”秦始皇说惯了寡人,登极之后改称“朕”实在还不习惯:“朕……朕心情很爽。哈哈哈……”

赵高:“此地乃进了往昔燕赵邯郸的地界。邯郸城乃皇帝陛下龙体圣诞之福地。邯郸所建的皇上行宫,已恭迎圣驾多时。”

秦始皇:“算你讲的不错。不过一路荒旱不堪,这里却玉树临风、景致美奂。尔等大丈夫、小厮小吏们陪朕临风把酒、举杯一醉、祭奠美景山河——何如?”

“皇帝陛下万岁!臣等尊旨。”随行的臣子们都异口同声地跪了。

此时,一骑飞马信使遵秦皇吩咐,在山麓上飞驰而去。

太行山的赵地谷口里。

赵氏武灵剑炉前——

赵佗那双惊赫赫的大眼睛盯注着剑师老爹。

那把红红亮亮的王者剑胚悬挂在石粱上,正垂在老爹的眼前。

老爹细细品看着“王者之剑”的剑身、锋芒闪射出的寒光、光中奇异的暗纹,幻化编织出异彩的光环、图案……

阳光下晃若射出一道飞虹。

“好剑呀……好剑!真是一柄绝好的赵氏武灵‘王者之剑’。”

老爹赵公的心声停了。人却依然默默地呆视着。心原脑海里闪现出一幕幕历史的残像——那不是破碎后的光与影的拼接,而是风烟残迹与血泪斑痕的重聚。

——烽火。狼烟。

——列国大征杀的战场上。

齐-楚-燕-韩-赵-魏-秦——各国战旗下执剑冲杀的将军、士卒兵阵,如旋风铺天盖地而来。如狂飙撕扭砍杀在一起。

大军过后留下一片死寂——旗倒兵亡、横尸遍野;

饮剑刎颈的王者、将相;

余烟残火、血水成河;

——山间白骨、昏鸦枯木。

——野草荒冢、断碑残坑。

——执王之剑者在狂笑。

——有人在笑者足下化成饿殍。

柄柄悬挂着的剑坯刺痛着赵氏父子的心扉……

老爹双眼涌动出泪水。

他口中喃喃自语着:“……千古王者之剑——我赵氏世代名师相传的大越王者宝剑,为先祖、为今人留下的是什么哩?为争国争王者,涂炭了天下多少百姓的亡灵……赵氏从此后,不再为争战者铸剑。佗儿……记下了……”

赵佗点头。

“秦皇一统河山天下,必有天赐皇天下之道。此乃天剑。天之剑既赐、炉中剑当休矣!”

又是叮叮咚、咚咚叮的煅铁声响。

老爹患然无声,苍老无力地敲击着。

赵佗眼里滴出了泪滴。

    天那边,山野处。隐约响起了一种声音说不清是歌者还是吟者的

    咏叹——

    王者剑上一滴血

苍生地下万千魂。

旋即,那声音被一阵阵大风的嘶吼掠断……                 

   3

    滹沱河畔。邯郸。秦始皇行宫。

    拜站台上“临风把酒”的“王者”君臣们。

    丞相李斯:“当年的武灵剑门是由欧冶子、扬越氏、赵氏武灵子三门剑师合一而成太行山武灵剑门。为越王勾践铸造了那柄王者剑之后,三位掌火的剑师都被殁了头颅——欧冶子族宁愿断脉子孙不再造剑;杨越氏族祭过亡灵从海上迁回古越地隐居岭南。只留赵氏一族不想离赵,独撑武灵之门。天下争抢的越氏王者之剑随着勾践的覆灭已不知落于天下何者之手。”

    秦始皇:“无疑会在他的子族南越人之手。我要双剑合一,古今一脉。兵发岭南、平定百越乃当务之急也!”

    臣们颂道:“皇帝陛下圣明!”

    秦始皇:“派人先去襄阳。给任嚣送个信儿,叫他多招水师骑士。从东海回程朕要去他那儿阅兵选将!”

    下臣:“臣领旨!”

    “这碗酒喝了吧!”秦始皇饮酒。

    “皇帝陛下万岁!”臣们呼着陪饮。

    赵高:“陛下。明晨将是天下的一大吉祥时辰。”

    秦始皇:“何由?”

    赵高:“皇上在龙身圣诞之地与明晨日出时分得到新铸成的王者之剑。岂不是举世一大吉祥!恭喜皇上!”

    秦始皇点头。

    李斯:“臣已命邯郸郡守建造‘天剑宝塔’传代千古、永世铭志。”

    “贺喜皇上!”臣门应着。

    “算你说对了!饮酒。”秦始皇举杯。

    “谢万岁!万万岁!”众臣们三呼着。

    这山吟海啸般的呼叫声,引发了燕赵大地一阵隆隆震响。山在摇摇抖动。正北方天空鸦群似的乌云下,闪现出火红的一片光焰。

    这红光令对饮的君臣们见了一阵阵慌乱发抖。

    这红光与太行山里的赵氏武灵炉火两相辉映。

    赵公正在开炉——只见一片片熊熊火光冲天。

    赤云闪射、紫霞幻化。

    天地间一片奇象。

    炉中的剑影在白亮的火光中隐约可见。

    引发出一阵阵天摇地动、沉雷滚落。

    在如此的声浪与光焰中——

    赵氏老父纵身投入了剑火炎炎的武灵炉中。

    ……

    他把身影融进火里。

    他把身影聚成云阵。

    他把身影化作风雷——

    驰吼长天。萦绕太空……

    太行山巅。赵佗对天长跪。悲泣无声。泪横如雨。

    当时赵地就有众口衍传——那炉中的王者亮剑,随着大师的神魂化作一道雷闪之光,驾着“隆隆”的滚雷巨响,飞幻入阴霾中的北斗七星之身。

    滹沱河畔。秦始皇惊愕呆立。不知此像何来。片刻过后,他举起一坛老酒洒地祭天……

    群臣们跪地祈祷。口中念念有词:“……上苍保佑……天不塌,地不陷,大秦国,永平安……上苍保佑……”

    正定县郊野。赵氏亡母之墓旁新添了一座高大的土墓——亡父赵公之墓。

    赵佗在赵墓前长揖叩拜。

    ——天宇间回响着那叮叮咚咚、击打魂魄的金属声。闪射着那红红亮亮的生命光焰。

    太行山峰垂首。

    乌云沉沉滴泪。

    在山顶。在云层。仿佛有人唱起了一只苍凉的歌——

    叮叮咚兮 咚咚叮,

    火之光兮 魂之声;

    在高山兮 响暮鼓,

    伴飞云兮 送辰钟。

    先人命兮 父母愿,

    万剑血兮 民牺牲;

    河之干兮 千魂墓,

    鼎峙山兮 将军陵。

 

    大风来兮 风告语

    长河去兮 河梦惊

    胡可止兮 征战事

    何忧殇兮 万民情

 

    叮叮咚兮 咚咚叮

    火之光兮 魂之声

    ……

    漫天宇里响彻着赵佗心底的声音:“……天地明鉴。父母之灵在上。孩儿赵佗誓不再为争战者屠杀生灵铸剑……祈愿从此天下太平……”                                                                                                                                                                                                                                                                                                                                                                                                                                                                                                                                                                                                                                                                                                                                                                                                                                                                                                                                                                                                                                                                                       

    (史话纪言:《人间训》在诸多杂陈秦简中拼理成句条,有“秦岁暮春。赵地陷动。山石撼之。天云染火。”的史话记言。) 

    4

    赵佗呆涩的目光透过旱风凝视着远方。

    不远处的山路上驰过来秦始皇的兵马车队。又似乌云推压过来。

    ——赵佗眼见那人马车阵在他脚下的谷地走过去了。那篆隶书写的“秦”字皇麾,那秦皇坐卧的华盖高车和安车,在前呼后拥的战队里走远了。

    不知不觉间,一位伟岸的白衣白马骑者,立近赵佗的身旁。

    赵佗与他对视着。对视着……

    白衣骑者下马。近前。

    “请问公子,这可是赵氏武灵大师的——陵墓?”

    孝服在身的赵佗哑然不语。

    白衣白马骑者不再多问。他走近矮矮的墓碑,看了一阵字迹。一回身,不远处的三位黑衣骑者跟过来。

    “想必他就是守孝的儿子赵佗了。”白衣骑者对三个手下说:“告诉正定县令伍正。已命邯郸出库粮一千石救济正定灾民。为赵氏武灵大师修赵陵,立高碑。派专人常年守陵。年俸禄三十石。”

    “遵命。”一个黑马骑者飞马驶去了。

    赵佗好生蹊跷。

    白衣骑者飞身上马,望着远山近水。对天自语:“地陷天塌。神明可鉴。天不赐剑,未必非王也!”

    那骑者的战马踟躇、旋动着。

    他回身又盯看了赵佗一阵:“……到也是个孝子!”马背上的白衣骑者喊叫起来:“赵佗——等你守孝期满,可以去找寡人——不,朕——朕就是你们说地那个秦——始——皇!”

    秦始皇策马一阵风,跑了。去追赶那远去了的兵马车阵。

    留下的是他干直、宏大的声音。

    赵佗好似遭了雷击。心理有说不出味道的一阵阵抖动。

    赵佗缓缓地蹬上山坡,凝视着那白衣骑者秦始皇和大队人马的背影。

    赵佗久久不动。象一棵呆了的孤树。

    赵佗心中颇为震撼——原来他就是秦始皇。他不在那陪护巡游的隆重队列中。不远处只跟了三五素衣骑者,确是游者的一副自在消闲样。也许那就是“主不居辇、帅不卧帐”的兵家智谋吧。

    (史话纪言:秦皇君临天下,命将赵氏双亲坟茔拓大如双山,命名赵陵,凿石立碑。是谓赵陵之由来。并派专人常年守陵。守陵人代代居此成村落——河北赵陵村传承至今。)

    风平浪静之后。正定县城郊出现一位女扮男妆的行路公子走来。 随她身后颟跚而行的是一位形污神秘的男乞。在闪闪藏藏地跟踪着。

    他们被封路禁行的大秦武士拦截、搜身。挡在了城门之外。

    定县城郊的一家小酒楼。

    那位女扮男妆的行路人,是一位越公子。他进店饮茶。

越公子问道:“请问这可就是太行山北的真定县?”

    倒茶的店家目光异样。点点头:“正是。客官您请坐”。

    越公子问道:“赵氏武灵剑炉可在此山上?”

    店家脸色突现惊惧,摇头不答。

    女公子喝着茶。目光一阵忧悒。           

    跟踪人行乞的家伙入门来。

    邻桌的三个壮汉酒客在议论着:

    “这可是秦皇大帝御封的天剑名师啦。”

    “可那赵公分明是投炉自尽、毁王剑、抗皇命的啦……”

    “这回赵姓的后人又要遭诛灭九族的大祸!”

    “不由他赵佗不去杀秦!”

    一只酒杯突然堵住了议论者的嘴巴。

    “咱哥仨正好和他连手,干他个人仰马翻!”

    旁桌的越公子暗自闻声、饮茶。

    “啪”的一声,她有意把大茶碗在桌面上敦出声响。

    三壮汉交递眼神止声,小心地把目光投向陌生的“公子”。

    “公子”还是自故饮茶并不理会;

    壮汉们齐乎拉围坐过来:

    “小哥,外来人?”

    “公子”无声。

    “刺——秦?”

公子道:“看得出 你们就是出了名的黄河三雄喽!”

    三壮汉一惊。

    呆吓一阵过后有意的岔开话题:

    “好秀气,宫里人?”

    “是面首儿——想必是探子!”

   此言被进来的大秦武俑们听到。围过来盯住四人。

   乞丐跟踪者靠近过来。

   大秦武俑们动手擒拿四人。

    乞者摇晃着身子隔开武勇。

    三汉子逃走。

    大秦武勇奔向“公子”。

    “公子”蓦然飞串起身手,与来者武勇神打起来;

    一时间风绞水、水卷风,不可开交。

    只见那乞者以丑怪醉功夫耍戏引逗着武勇们。

    武勇们追出茶馆。

    公子盯注一时。酒保一个手势,公子会意。抽身逃走。

    武勇与乞者追至街口。

    在街口。又是风绞雨、雨卷风的不可开交的追杀打斗一阵。

    他们被遮濹在凤雾烟尘中。

    女公子独自儿蹬上山麓。

    她来到了赵氏武灵剑炉前。面对空荡荡的炉地、废台,她惊愕着。寻访铸剑大师不遇。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她怏怏地走了。

    在她不住地回首中,隐现着武灵剑炉的山影。                     

    5

    山下赵氏大墓前。

    赵氏双亲的新旧坟茔已被拓大如双山,并立石碑镌刻为“赵陵”两个秦隶大字。

    她见到了守陵人赵佗。

    “请问公子可是武灵大师的传人——赵佗?”

    孝服在身的赵佗还是哑然不语。

    “请问……秦皇手中的御剑可是武灵大师铸的‘王者之剑’?”

    赵佗似一棵木桩,默默然无声色。

    ……

    女公子给赵翁墓碑拜了三拜。她无奈地消失了身影。

    小酒馆发生的一幕。眼下见到的,令他明了了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一切。

    之后。赵佗拜别祖墓赵陵、冶水河,背剑飘零,成为游侠。

    此时巡游赴东冥的秦始皇正在黄河南岸许都的行宫里。

    正定县令伍正追赶着正在晋见陛下。

    秦始皇大怒:“什么?他是投炉自尽、毁王剑、抗皇命?怎么早没这么说?”

    伍正:“本来百姓们都以为是那场山蹦地裂的事造成的。谁也不会想到他是……”

    “正定县令伍正!”

    “小、小臣在。”

    “你是一县之令。为官一方,决人生死于覆掌之中。你所说的赵氏投炉的事,何以为证呢?”

    “小臣也是这么说。并无证据。可是全定县、全邯郸的人都只管这么传说呀。”

    “……照你这么说,是赵地邯郸的人有意为朕闹这场山崩地裂啦。”秦始皇说。

    “……其实是赵氏大逆不道,奉皇上陛下之命小臣监造那把王者之剑,赵氏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开炉。圣驾出行,不得不开炉了,他却投炉自尽以毁剑。他真的是在违抗圣命。赵地无人不知呀”伍正说。

    秦始皇:“怎么不见邯郸令来报?”

    伍正:“邯郸令说,有人要立即拆除赵陵。”

    “大胆!”秦始皇抑压着火气:“赵陵乃是寡人亲自为赵氏所立。是寡人东巡以来为逝者作的头一件功德之事。你们既然满城的如此胡言乱语,就该统统将他们治罪,统统抓他们去修造万里长城。何必跑到这儿来跟朕饶舌头。令朕的体面何存?置大秦的威严于何地!”

    伍正:“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秦始皇:“你给我听清了。王者之剑不存于世,缔造王剑的赵氏之陵就是我大秦天剑的图腾!他是护佑大秦的王者之象。赵陵,看谁敢动它一个指头——连同谣言惑众者一道……”秦始皇怒挥长剑劈掉龙案一角。

    伍正抖成一团:“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秦始皇:“不管怎么说,先把赵佗给朕拿到,把他抓回来。好好问个明白。倒要看看,是赵地的百姓与朕做对,还是朕有眼无珠,为逆君的罪民树碑立了传。”

    “是。本县伍正谨尊圣旨!”

    “拿不到赵佗呢?”

    “谨听陛下发落。”

    “自个提头来见!”

    “是是是……陛、陛下圣明!”

    一阵风刮起来。

    正定城里一队队兵衙、便衣在城街盘查、奔走。

    城门上张贴出了缉拿赵佗的绢帛画像告示。

    兵捕们在挨家挨户地搜查、盘问。

    飞马驿者驰出城门。相继从许都、邯郸、安阳、南阳的城门楼里驰进又驰出接换的信使。一溜烟飞马消失在南去的驰道上。

    与此同时,赵佗却已行走在长江岸边的大道上。

    襄阳城楼出现在眼前。

    赵佗看到缉拿自己的画像被张贴在城楼上。一汩汩莫名其妙袭上心头。他转身以竹笠遮颜,随了一伙山柴帮混进城门。

    他发现身后有跟踪的人影。

    襄阳热闹的小街市上。赵佗身后的跟踪者紧随而来。

    小街转角处又现出一双盯注他们的眼睛。他——正是那位越公子。他也随后远远地跟随而来。

    赵佗来到一家很特别的小楼店铺面前。横匾上的雕金大字:

    襄阳赵氏铁铺。板门却关闭着。

    “越公子”一身易字测卦妆,迎面过来塞给赵佗一张竹简。简上书有“剑火息  舟水济。”的玄妙语。他转身而去。

    赵佗去敲打店铺的木门。门开了。

    赵佗走进铁铺厅堂、院内。

    空寂无人。

    突然窜出四个黑衣武士动手拿他。赵佗纵身跃入院心。他剑不出鞘,单臂抵挡四个黑衣人,已令群顽无计可逞。

    不意间他踏了翻版,跌进陷阱。落入铁链的捕网,被提吊起来。

    赵佗此时才拔剑出鞘。一挥剑切开捕网。一蹴身腾出院墙。

    黑衣武士们追出院外,盯紧了他的踪影追去。

    赵佗在小巷子里疾步飞跑。

    赵佗被大江拦住去路。

    无计可施之时,大江上漂来一位弯腰驼背、斗笠老者的乌蓬小船。

    6

    江岸上的赵佗别无选择。他纵身蹬上了小船。

    小船飞快地划入江心。

    追赶者们赶至江边,一筹莫展。

    一转身之间,那摇橹划船的老者竟变做了那位清秀可人的越公子。

    赵佗十分惊异地望着他。

    越公子微微一笑:“请问先生可是赵公子?”

    赵佗习惯地料一默然,礼节地开口了:“多谢公子相救——在下正是正定赵佗。”

    越公子又是一笑:“这我早就知了。”

    赵佗:“前者在剑炉、在赵陵,今又在襄阳、在此地几番蒙公子关照。不知有何见教?”

    越公子:“公子已大难临头。可知否?”

    赵佗:……

    越公子:“有人想借公子的宝剑一用。可知否?”

    赵佗:“剑非玩物。乃护命维生、诛奸除逆之用。岂可曰借?”

    越公子:“当然不是儿戏——维千百万人之生道,诛天下当诛的一颗头颅。”

    赵佗:“……什么人?”

    江岸上有大股追兵出现,呼叫着。

    对岸有截兵在拦挡,呼叫着。

    越公子:“就是下令捉拿你的那个天字号人物……”

    赵佗:“……他?为什么?”

    越公子:“没有为什么。他杀的人成千上百万,无非是为了一帝、一王、一己之贪心也。”

    赵佗:“我武灵赵氏之剑,再也不会为争王者之战涂炭生灵了。”

    越公子:“可他现下就要在此襄阳之地招兵选将,进攻岭南、屠杀百越。又要有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死于你赵氏铸造的剑下!”

    赵佗如遭雷击。心头一震……

    襄阳城楼下。一位长须飘然的将军骑马出现在城门前。

    他一眼看到了捉拿赵佗的告示。

    他的双眉一怵。心神好似为之一颤。他陡转马头带领一队兵卒长阵向城内疾走而去。

    江南岸水网的深处。有捕吏小船在搜寻。

    捕吏船发现了越公子前行隐入府巷的小船影子。

    捕吏船挥刀弄剑急忙追过去。

    越公子小船顺水道进入临江府门。捕吏船被铠甲武士拦挡在外。被挥之喝令远去。

    府正门悬挂的是“大将军行营”匾牌。石牌坊上雕有“千杯少酒乡”几个大字。

    一股股捕吏、兵丁围集在府门外边。被铠甲武士、卫者挡在阶下:“什么人大胆在大将军行营闹事?还不退下、散去!”

    正定县令伍正上前拱揖说:“请代为通禀任嚣大将军阁下,下官正定县令伍正有紧急要务赶来襄阳,求见大将军大人。”

    卫士甲:“你可以等在这儿。我去禀报大将军。其余人等退下!”

    越公子的小船直驰入“千杯少酒乡”的后园。

    赵佗随他上岸进了“酒乡园”。凳了“诗剑亭”——空寂无人的佳境所在。赵佗一时间竟为这奇境所叹服。

    然而,越公子于不声不响中消失了。

    廊后盯住他多时的一位公子走过来。

    又一位留须的矮个先生同步走过来。

    三人在诗剑亭上相视而立。

    他们各怀猜测的目光。

    时光仿佛停止在他们的目光里。

    此时。大将军任嚣——原来正是那位长须的美冉将军。在他的迎客厅里接见伍正。

    任嚣:“会有这等事?你伍大人追捕缉拿的朝廷要犯,会逃进我远在襄阳的大将军行营里来!不会是看我任嚣老矣,要在皇上那儿赶我回老家吧!”

    伍正急忙跪下来:“小的不敢。小的不敢!真正是卑职的部下亲眼所见。是有人划着一条小船从小河道进了大将军的北府门……”

    任嚣:“你说的这个赵佗——可是武灵剑门赵家炉的小儿子、佗儿?”

    伍正:“正是。大人。您的记性真好。就是那个赵佗。当年……”

    任嚣捻须沉吟着。

    “千杯少”酒亭上的三个陌生人,对视良久过后。长衫公子开口道:“……在下姓陆名贾。”

    留短须的先生道:“在下姓吴名芮。”

    赵佗道:“本人姓赵名佗。北方正定人。”

    陆贾:“原来是早就相知——”

    吴芮:“——初次见面。哈哈哈……”

    赵佗:“幸会、幸会。”

   陆贾——陆氏父辈是经商的赵人。祖籍山西。随商旅出生在楚。先人虽给取了个商业味的名字——贾——西行得贝、金财物宝的极至含义——他却与商无缘。在楚地打里着先人留下的这间名楼酒店,却把个千杯少酒亭变成了“诗剑亭”。以诗会友、以诗论天下,一时间倒成了剑侠诗客们的江湖“沙龙”——随便来去的聚点。在这里赵佗遇见并结识了陆贾。更巧的是陆贾在酒桌上引他见了番阳令吴芮

如果不是赵佗引来了朝廷追辑的麻烦,来这里相聚的各路豪杰还要多。因为大将军任嚣为了接纳预选南平百越的将才,把他大将军的行营设在了这里。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赵佗以如此方式走进了他的选将行营……

大将军的迎客厅里。

任嚣道:“以你所说,那武灵赵公投炉自尽,连那王者之剑一块葬进了赵陵?”

     伍正:“正是。大人……”

     任嚣:“……老子死了,抓儿子干啥?又是你县太爷的点子!”

     伍正:“小的哪敢。是皇上问罪下来。”

     任嚣:“我这儿——是为了迎接皇上设了我洞庭水师的行营。要在这选定出兵岭南、平定百越的将领。所以山南海北想带兵打仗的人,都会来这里找机会。怎么县令大人也想寻个佩剑将军当?”

    伍正:“小的不敢。如此说来倒让小的想起赵佗父辈与大将军结交甚笃。他来投靠将军府下,到也顺理成章。”

    任嚣:“你小子‘鬼画狐’,是一定得要在我这将军行营挖出个井来不结?”

    伍正:“大人息怒。小的也是为了大将军阁下的清白……”

    任嚣猛一拍案台吼道:“来呀——中军!”

    中军政务急忙过来:“将军在上。”

    任嚣:“来此行营的有多少人了?”

    中军:“仅三个年轻人。”

    任嚣:“问明哪个是赵佗?”

    中军:“是有一个正定来的叫赵佗。”

    任嚣:“中军听令。”

    中军:“在。”

    任嚣:“将赵佗拿下!”

    中军:“遵命!”

    7

    中军领着众武士围住了“千杯少”酒亭。将赵佗拿下。

    赵佗瞄到了越公子在山石后疑视的脸色一闪。

    中军回到将军行营的客堂里禀告了大将军。

   任嚣道:“怎么样,伍县令伍大人。我已将赵佗拿下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伍正:“没有、没有。小的非常满意。多谢大人。”

     任嚣:“那就好。中军,送客!”

    伍正:“哎哎,大人——请将军大人把要犯赵佗交给小的,带给皇上归案。”

    任嚣;“怎么?就你懂得向皇上请功邀赏。我任嚣就得是个大傻瓜不成?”

    伍正:“不不不,大将军救小的一命吧。小的拿不到赵佗,是要拿我项上的人头见皇上的呀!”

     任嚣:“想见皇上的人都得舍得项上人头。”

    伍正:“大人,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呀!惟有大将军您能救小的一命——您就胜造七级浮屠吧……”

    任嚣:“……当年我在赵家铺子村跟赵家老爹一块给我的西征大军打铁造剑的时候,就看你是个烧铁不红、和泥不浠的崽子。跟佗儿比,你小伍子可是个出了名的‘二流子’。我任嚣老头不怕得罪你。既混上了县令大老爷。不担点性命悠关的事,岂不太便宜了?”

     伍正:“大人,您这是……”

    任嚣:“不为难你。明天一早把赵佗押往洞庭水师大营的苦牢。所有在这个时候来我行营想做佩剑将军的人,统统开到洞庭湖水师,先参加操练、游水、打造船只。这叫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而后,才可天降大任与斯人也……”

     伍正:“大人大人,那小的我……”

    任嚣:“县令大人既然来了,机会均等。你可以一道去洞庭,也可以等在这里。过些天皇上陛下出巡回到这襄阳,我可把赵佗当着你的面交给皇上。皇上要犒赏你的话,就手你就可以当上我的平南少将军啦。一石双鸟。终归还是给你得了个大便宜!”

     一席话说得伍正满头冒汗:“大人,您说的这是、这是真的吗……”

    “哈哈哈……老夫从无戏言。已经有个番阳县令等在这了。你并不是头一个。全看你伍县令的造化了。”任嚣又笑了:“哈哈哈”

     伍正:“……”

     襄阳城关。驰出大将军任嚣的马队。沿着驰道一路向南奔去。

    与驰道并行的河道上。一艘官船过来。任嚣的中军站立船头。几个武士陪立着带着木枷的赵佗。

     摇船的越人船工里,有一张不时盯注赵佗的脸颊——正是越公子

     兵船乘风向南方驶去。

     赵佗巡视船与岸的目光中,出现了越公子。他们的目光撞击在了一起。

     赵佗愁苦迷惑的神色。

     “千杯少”酒乡园里。

     陆贾走进吴芮的房门:“吴兄。有个人不知你想不想一见?”

     吴芮:“哪一位?”

     陆贾:“正定令——伍正。”

     吴芮:“早有耳闻。民间戏友,好赌之徒。他来这……想见我?”

     陆贾:“是我想让二位一见。”

     吴芮:“……”

     陆贾:“瞧,他出来了。”

     “千杯少”酒亭上。伍、陆、吴三个人相见了。

     吴芮:“正定令,伍大人,您……”

     伍正:“彼此。番阳令,吴大人。您……”

     吴芮:“您这一手儿搞的一步到位。赵佗眼看就没命啦!”

     伍正:“即便如你所言,其实正是你吴县令所巴不得的呀!”

     吴芮:“倒是我该谢你了?”

    伍正:“不敢当。本来吗,我在河东已经见过皇上了。做梦都没想过要来这再见皇上。更没想过会在这儿跟你们这些争当佩剑将军的人掺和在一块儿。完全是赵佗他把我引到这儿来的。其实你吴大人真该谢我。”

     吴芮;“为什么?”

    伍正:“如果不是下官把他赵佗及时拿下,论武功、论剑道、论兵法,论心力,天下人恐无几个能抵得了赵佗。”

    吴芮:“铸剑师的儿子而已。何以如此危言耸听?铸剑的就能当将军,做凤冠的就得当太后啦?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必对他如此下狠手”

    伍正:“此言差矣。全定县、邯郸城民言鼎沸。身为县令,不禀实情,早晚也是欺君之罪。以实奏明朝廷,则有个犯奸告密的坏名声跟来。本人就卑职论卑位处处难行事,事事难做人。怎比得了吴芮吴大人,一心想着鸿鹄之志的大业。”

    吴芮:“伍令你也不必回避。我想什么自有我的道理。而你若一想,则免不了去害人。”

    伍正被激发得恼羞成怒:“我知道你吴芮。你不就是吴王夫差的五、六、七、八代孙子吗?你做梦都想独吞岭南,蹂躏百越。报你那吴越两家留下来的那点仇恨。想来此整个统兵主将的位子,就是你吴芮的本意。和我伍正不相干。”

     吴芮:“呀——看不出来。知我者倒是非此公莫属哩!”

    伍正“其实,赵佗如果他老爹没出这当子事,他肯定是你的棋逢对手。他虽然不如你是名门望族,可那小子的实力不比你差。如今他是没戏了。陆贾哪,经商不入道,武功提不起来。只是个文才军师的料。说来说去只剩下你吴芮一个儿了。你不谢我倒真有点不对劲啦!”

     吴芮:“原只以为大辩才只有陆贾一个,没想到你伍正倒是陆贾第二。”

     伍正:“不敢当。”

     陆贾:“燕赵不只出慷慨悲歌之士,也有奇才。”

     吴芮:“为此该喝一杯。”

     河道里的楼船——大船进入黄昏、进入夜色。

     中军把披枷的赵佗带进底舱。为他开了大木枷。命他换上了军士的铠甲。

     赵佗不名头脑。盯注着中军。

    晨光曦微中,大楼船甲板上站哨瞭望的正是涣然一新的军士赵佗。船工们来换班。越公子一眼发现换了军装的赵佗。他们的异样目光又一回碰撞在一起。

     大河溅起的浪涛。

     楼船划开水浪在翻滚中远去。

     洞庭湖。水师大营。

     中军引赵佗沿着湖边前行。

     湖面上有在演练行驶的楼船;有刚刚下水的楼船。

     兵卒、越族民工,岸上水下的忙忙活活,一片热闹。

     在一片打造楼船的开阔场地门前,中军停下了脚步。

     “赵佗。你要听清楚了。从现在起你不是赵佗了。”

     “为、为什么?”赵佗又张大着惊赫赫的眼睛。

     “没、没有为什么。”中军说。

     “那、那我是谁?”

     “你是谁到时候再说。”中军说:“反正你现在起不姓赵,也不叫赵佗了。”

     “这到底是咋么回事么?”

     “记住了。只准干活。不准讲话。”

     “那我……”

     “乱讲就会没命。这是将军大人的意思。”中军说完回身就走了。

     “剑。我的剑!”赵佗追赶着喊。

     “它会在将军大人的剑库里。”

     赵佗呆呆地愣在哪儿。

     ……

     水师营的造船场地里。

     赵佗在大锯架下拉大锯破木料;

     赵佗在打铁炉前打铁钉;

     远处搬舵杆的越公子的目光在不时追随他、盯注着他。

     湖岸边。

     赵佗在和兵卒门一同背纤、拖大船下水。

     半身赤裸的赵佗在和越人、兵士们游水。

     一个汉兵在远处呼救。赵佗飞快地游过去将他救起。推上岸来。

     刚好越公子的救应小船也赶来。

    “赵佗!”越公子轻轻地叫了他一声。赵佗却一步上前捂住他的嘴;“闭觜。想要我的命吗?”

     “你、你到底是咋回事?”

    “我、我还想问你哩。”

    “问我?”

    “你好象知道得挺多的。”

    越公子一笑:“别急。装哑。自会有人告诉你。”

    暗夜。晓色。

    月亮。星星。

    赵佗在竹床上翻覆不能入睡的脸颊。

    又一个黄昏、晚霞里。

    中军走进赵佗的兵士营房。

    他无声地引赵佗走出来。

    又无声地引他走向一座高大的青砖瓦舍院落。

    院门前的沙滩上。一双一对的孩子们在玩“天下太平”游戏——两人各划一个田字型的大方格。二人口中有节奏地念着“天下太——平”,手上按节奏出着石头、剪刀、布。每赢一把在自己的方格里写一划。谁先把自己田字空格里写满“天下太平”四个字,谁就是赢家——赵佗停下脚步看得出神。

    中军站在那里等了一会。终于喊叫他了——“喂,走啦!”

    将军的院落里。没有戒备深严的武士护卫。空空荡荡。

    他们走进院门。在一幢高大的正房门前停下来。

    中军:“将军要见你。进去吧。”

    赵佗惊愕地张大着眼睛。

    赵佗走进将军大堂。

    堂上坐着的是长者任嚣。赵佗惊呆在那儿。

    半晌儿才叫出来:“……任伯伯?”

    “佗儿,是我。你过来。”任嚣也起身缓缓地迎过来。与赵佗执手相视。

    “任伯伯,想不到是您来做平越大将军。”

    “这恐怕是老夫今世今生的最后一役。”任嚣说:“赵佗。我和令尊大人当年是一道铸过剑的至交。你好象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佗:“……”

   任嚣:“有人把家父投炉毁剑的事,以违抗皇命告到了皇上哪儿。皇上下旨,通缉捉拿你赵佗。”

    “原来如此。”赵佗说:“无疑是那伍正干的。他为了解脱自己督造王者剑的干系。”

    任嚣:“老夫把你捕进水师大营,方可保你性命。从你进水师营日起,即已隐名埋姓,以另一个兵丁的姓名注册水师。老夫已命中军安排委任你为水师第19楼船的百夫长——佗儿,你是另外一个人了。”

    “不。任伯伯。我不可以做另外一个人。”

    “现在只有此法可保你平安存身。”

    “佗儿固然可以苟活。邯郸、正定的黎民百姓,就要遭到皇帝的涂炭。”

    “此话怎讲?”

    “皇上本认为家父人剑同毁于那场地陷大灾。建赵陵、立墓碑、守陵场。好大的举动。伍正传出家父实情,酿成邯郸百姓风言。如果我赵佗不归。秦皇必会涂炭邯郸百姓谣言诬陷朝廷的罪过。活我赵佗一人则害万千无辜百姓。大将军伯伯。不可以的呀……”

     任嚣:“……原来是这样。”

    赵佗:“任伯伯,您的搭救之情,佗儿心领了。可是我不能隐名埋姓,我还是赵佗。并且要主动回去面见皇上。以自首告白天下,说个一清二楚。方可以解脱邯郸、正定的黎民百姓。如果佗儿还能活着,我愿随将军戎马四方。效力终生……”

    任嚣自语地:“……可是……一旦……一旦事与愿违,既无可救助于赵地城民,又自投罗网、身陷囹圄。如何是好?”

    赵佗:“秦皇虽然生性残戾。在大义、大德、大勇面前不至于浑然不明,况且,即便掉下赵佗这颗头颅,我也要秉承家父大人所嘱,向大秦国皇帝陛下阐明——天下皆知武灵赵氏剑门——赵氏剑门后人要还太平与天下!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湖边的沙滩上的孩子们在一双一对地喊叫着“天下太平”谣语、玩着“天下太平”游戏。孩子门天真尖亮的游戏声声,仿佛荡满着洞庭天宇。飘进了将军府第的窗棂。

    任嚣、赵佗一老一少在大窗前凭听、凭望着窗外地声情景象。

    任嚣感触尤深,取下琴墙上的宝剑:“佗儿,你已是老夫水师营的百夫长。可你依然是赵佗。好样的赵佗。待秦皇返回襄阳,老夫亲自带你去见皇上……这是你的护身宝剑。随身带着吧。”

    “谢——大将军在上!”赵佗长跪接剑:“任伯伯,佗儿今日之后,生死未卜。家传的武灵之剑,本有任伯伯的心血在内。就请任伯伯先替佗儿保管一时。待秦皇大帝定佗儿生死之后,再由将军大人还剑与我。”

    任嚣又接过剑,深情地抚摸着。

    他的心像中出现红红的炉火;

    出现武灵剑影;

    出现叮叮咚咚的打铁声。

    隐隐地、隐隐地天地间又似有人在吟咏……

    叮叮咚兮 叮叮咚

    火之光兮 魂之声

    大风来兮 钟告语

    长河去兮 长梦惊

 

    先人命兮 父母愿

    万剑血兮 民牺牲

    河之干兮 千魂墓

    鼎峙山兮 将军陵

 

    叮叮咚兮 叮叮咚

    火之光兮 魂之声

    征战事兮 何日止?

    普天下兮 得太平……

    水师营木楼。百夫长的小房里,深夜难眠的赵佗,面对窗前的月光辗转反侧。墙上悬挂着的百夫长短剑,令他一阵阵发呆。

    月色下的将军府。

    一个黑衣人的影子倏然间掠过屋脊,飘至窗前。

    黑衣人进了将军厅堂,摘下墙上的宝剑。忽然发觉屋外有影子隐在门外。他从后窗轻身窜出。提着那宝剑欲越墙逃走。他被中军一剑拦住。二人一场翻打击战。

    黑衣人翻过高墙。飘向远处的山脚。却被赵佗拦了个正着。

    赵佗以手中百夫长的短剑对黑衣人盗得的赵氏武灵剑,却对打出一场意想不到的惊奇。

    黑衣人有意向山林边上且战且退。

    赵佗以短剑猛逼不舍——令他终于看清了对手竟是地道的赵氏武灵剑法。他犹疑间正要“拿腕子”夺回宝剑。

    黑衣人却一步后玄,纵上了悬崖。又攀藤援树蹿进山林不见了踪影。

    赵佗、中军追撵了一遭。不得不在一段山转水临处停下来。

    中军:“赵佗?你怎么会在这?”

    赵佗:“他是谁,我知道。

    中军:“你……你怎么知道?”

    赵佗:“他在水师营的房间空啦!由我去追他找他……”

    中军:“慢——既是水师营的事,你我必须即刻向大将军禀报。”

    赵佗:“是。中军大人。”

    将军府的厅堂里。任嚣聆听两个军人的禀报。

   “……这位越公子,看其行走山林的身手功夫,十有八九是随岭南的百十位越族人进来的。”任嚣度步自语着:“他……盗剑是何用意?又是武灵赵氏剑门的超然剑法……三日后,正是秦皇大帝东巡南来襄阳的日子……中军!后日起。对襄阳施行全城戒严。不得一个可疑人靠近皇帝陛下。赵佗你必须追寻找到那个越公子,控住他。不准他走进皇帝陛下一步。”

     “是。大人”赵佗、中军同声应了。

     8

    “千杯少”酒楼的厅堂里。

    吴芮与陆贾、伍正在饮茶。

    伍正:“吴大人,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吴芮:“我有探马内线。”

    伍正:“任嚣欺我,任嚣欺我也!”

    吴芮:“他果然把赵佗给放了。还封了百夫长的小头目。我说的没错吧?伍大人。他要出来游走江湖,随时都可灭了你伍正的!”

伍正:“任嚣欺我,任嚣欺我也!”

吴芮:“何只欺你?更在欺君也!”

伍正:“对,我要面见皇上,告他欺君之罪。”

吴芮:“只有一石双鸟——将军、士卒一道上了断头台。方可免除后顾之忧。”

伍正:“可眼下我定县的衙吏兵卒都回去了,就我光杆司令一个,遇上赵佗我就全完啦!”

陆贾:“不过,衣我看……任嚣老谋深算,不至于幼稚到随意欺君找死。必有说动皇上陛下的法宝——他才敢如此行事。”

伍正:“他有啥法宝是他的。我必须把他抓了。吴兄……番阳令吴大人,正定县令有急情求助,借用兵丁衙役百人何如?”

    吴芮:“本衙地处江西,路途之遥,与你的黄河之北无疑。此事当从头计议。”

    伍正:“从头计议?哪儿是头?我要搭船去洞庭湖水师,找那任嚣老儿要人!”

    吴芮:“还不是去送死?三日后是皇上陛下到达襄阳的日子。不如你明晨骑我的快马飞驰一日,当天你可与皇上同时到达襄阳行宫。奏明皇上,亲自派兵马来捉拿任嚣和赵佗,岂不就一切应刃而解?”

    伍正:“好计。好计!”

    陆贾:“不过……任嚣老将军在皇上哪儿可是德高望重。一旦皇上跟他有啥默契……”

    吴芮:“赵佗是谋乱,任嚣是造反。不会有丝毫默契可言。一旦皇上派出兵马,你伍令自然就是带兵的骁骑啦,哈哈哈……”

    伍正:“玩笑。玩笑了。在下保个性命而已。”

    吴芮:“明晨五更起程。今夜为君饯行。”

    夕阳里。白河上驰来一条小快船。

    赵佗在撑船急行中。

    他进了襄阳城。在一家小酒馆里狼吞虎咽地吃面。

    此时“千杯少”酒楼诗剑亭上为伍正的饯行小宴正在进行。

    酒足饭饱的赵佗朝“千杯少”酒楼大门走来。

    他径自进了酒乡园。直朝千杯少酒亭走近。

    他目光中在饯行的几位都惊愕地停了杯。望着赵佗。

    赵佗惊异地发现,吴芮身边正座着一位散发披肩的秀美女子,怀抱着一柄飘着剑袍长繐的乌亮长剑。赵佗一眼识得出,那并不是出自太行山赵氏之门的武灵宝剑。只是一口普通的江湖侠剑。而扶瑶琴吟咏的却是陆贾。

    伍正见了赵佗真的出现在眼前,惊吓得哆嗦在一边。

    陆贾:“赵佗老弟。真的把你给盼回来了!”

    赵佗突做大醉状:“各位,别、别怕。我赵佗不是逃、逃出来的。我身后有二百士兵押解。有中军武士监管。送我向皇上陛下去自首、坦白……”

    伍正:“好、好、好你个赵佗,你你竟敢引兵诈降,谋逆皇上。你你你……”

    “哈哈哈……”赵佗大笑着:“伍正你小子就好埋汰人。咱俩光腚娃娃就在一块儿。谁不知道谁呀?你到皇上那告了我个死罪。我都不怪你。我也不会杀你。放、放心,你个王八蛋……小姐把你的长剑借我一、一用……”

    白衣小姐有意把剑抛给他。

    赵佗接剑,随意试了几个醉卧翻身。

    伍正惶惶地溜走。

    赵佗——觉得剑不趁手,又把剑抛回给她。剑抛过高,那女子轻起一个追云长步接剑在手。

    赵佗与她目光一对——电闪似的一瞬碰撞。

    此时的襄阳城关。飞奔出驱马长驰的伍正。他一路扬鞭消失在夜色沉沉里。

    “千杯少”诗剑亭上。

    赵佗说:“小姐身手不不凡。在、在下想请小姐对、对剑。小姐肯赏、赏光吗?”

    白衣小姐正眼看了赵佗,摇摇头:“莫如小妹我倾听先生即兴吟句、豪歌一曲,小妹即兴剑舞。聆听公子指教何如?”

    赵佗:“……小妹所说甚好。正、正和我意。”

    陆贾抚起瑶琴。自那以后,赵佗就叫她小妹。

    小妹飘然执剑,挥袖长舞。

赵佗以粗豪的铁匠嗓子即兴吼唱:

夜漫漫兮 白云来。

    执我剑兮 何故哉?

    影窈窕兮 情脉脉

    夺魂剑兮 点花开。

    何由来兮 何由来?

    白衣小妹在剑舞中应答着唱道:

    百千魂兮 魂祈剑

万万人兮 人挚剑

除一剑兮 消千剑

天剑下兮 天安然。

    赵佗、白衣小妹二人牢牢对视、探测的目光。

    吴芮、陆贾各自蹊跷的神色。

    陆贾察言观色后扶琴加入和吟、带起吴芮一道合唱。

    赵佗佯醉扶案不醒。琴歌为之嘎然而止。

    赵佗偷偷一睁眼睛。

    吴芮、陆贾都扶案而睡。惟独白衣小妹在注视着他赵佗。

    晓色迎来骄阳。马上奔驰中的伍正,径直入了黄河南岸许都城关。

    许都。秦始皇的行宫大殿里。酒后的秦始皇正在美女如云的歌声艳舞中翻阅奏简。翻到情急处,将满堂歌乐挥之而去。“叫那个正定县令晋见。”

    小吏出去引伍正进来。跪拜。

    “小臣正定县令伍正叩见皇上陛下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怎么,你抓了赵佗,叫任嚣给放了,还封了个小官儿当?”

    “陛下圣明。确属实情。”伍正跪答。

    “那你没传朕旨意,命任嚣交出要犯,你把他赵佗给我押来不就是了吗?”

    “圣上呀,那任嚣与赵佗是同乡,与赵父是故交老友。小臣已向他申明圣旨,任嚣是有意抗旨谋反。纵恿赵佗持剑追赶小臣,司图报仇。幸被番阳县令吴芮等人拦住。小臣才得逃脱面见圣上。”伍正故做凄惨状:“乞请皇上陛下速派兵马去捉拿任嚣,捕杀赵佗。方有国太民安哪……”

    秦始皇:“你是说……要朕派兵马?捉拿任嚣和赵佗!”

    伍正:“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你下去吧。”

    秦始皇在行宫的边殿漫步。

    李斯跟过来:“陛下,臣以为……”

    秦始皇:“讲。”

    李斯:“臣以为赵佗之事,言有未尽;任嚣之事,言不足信。”

    秦始皇:“有些个家伙,一门儿心思想要朕打内战。摈圆了六合、一统天地,这是朕唯一可说与后人之事。朕要横扫六国之外的边垂蛮地。他们就想在肚皮里头给我闹饥荒。有人就是居心叵测!丞相言之有理。命屠雎率30轻骑连夜赶往襄阳,看个究竟。不得有一丝讨伐气焰。”

    李斯:“投石问水。”

    秦始皇点头:“让那个真定县令带路。”

    李斯:“臣领旨。”

    “千杯少”剑亭上。月光下。

    赵佗在万籁具静中合揖打坐。

    一幢山坞的后窗悄悄地开了。露出了白衣小妹瞬然一瞥的眸子。

    晨曦中。吴芮走出房门。在带露的草地上练太极。远远地盯视着赵佗。

    入静的赵佗,禅心无动。

    许都城关。晓色里驰出屠雎率领的30骑兵队。

    夕阳里骑队奔入了襄阳城关。

    骑队闯入食肆。

    骑者歇马围桌入坐大吃起来。

    屠雎叫过食肆的老板:“集齐了30个青壮男女……”与之耳语。然后:“声势要大,整热热闹闹的。去吧。”又对军卒们:“听着。抓紧时间吃饱喝足——只许喝汤不许沾酒。半个时辰后,飞马直奔洞庭湖水师营。接着还要急奔闽东。”

    ——突然满街满城地有人敲锣击盆地嚷叫:“缉拿赵佗!”

    “缉拿赵佗!”

    “缉拿赵佗!”……

    “……有人拿赵佗了。哈哈哈……”屠雎在大笑声中,他的骑队又飞驰着远去了。“缉拿赵佗!”的嚷叫声被他抛在城里。

    城中的山岩上,站立着赵佗。

    他听到了阵阵怪异的喊叫声。双眉紧黜。露出一脸悲苦。

     ……

    9

洞庭湖岸边的山路上,飞奔着屠雎的马队。

马队飞进水师营地。

将军府的院落静悄悄地。任嚣正在客厅里读书。

 “大人。”中军进来:“信兵来报,屠雎将军一行30骑已飞马来到营地。”

任嚣:“十有八九是为赵佗之事。来得正好。出迎。”

屠雎已经闯进门来;“大将军在上,恕小的冒昧。”

任嚣:“是屠雎将军。一直盼着你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屠雎:“老将军常教诲在下兵贵神速。”

任嚣:“倒是老朽领教了。”

屠雎:“大人,在下此来是奉皇上圣命,动问通缉犯赵佗之事。”

任嚣:“老朽已明将军来意。”

屠雎:“大人既已明了,不妨明示在下如何回禀圣上?”

任嚣:“屠将军明鉴,赵佗乃老朽同乡晚辈之人。幼小受过老朽童蒙开启。此番老朽于不意之间将赵佗拿下。”

屠雎:“真定县令已在圣驾前告了任大将军的御状。大人名为缉拿赵佗,实则庇护钦犯以徇私情。”

任嚣;“将军何出此言?”

屠雎:“缉拿押解只是做个样子。暗中收他为水师营的士卒,并且授任百夫长官衔。这还不是徇私吗?”

“将军差矣。” 任嚣说:“老夫徇的乃是皇帝陛下的天子之情。”

屠雎一征:“……此话怎讲?”

任嚣道;“将军你想,赵氏武灵剑门在列国年代即为天下皆晓。我主秦皇大帝此番东巡所做的第一件抚民之事,就是赐名赵陵、大兴土木、御笔铭碑。并且亲临墓地,告慰遗孤赵佗——如此种种已成皇天盛事、天下美传。于此其时也,因一乡之不实言传而囚牢赵佗,岂非与对日扬沙无疑?将军——你我之流焉能与皓皓皇恩做氓牛之羝呼”

屠雎;“这……当、当然。不过,对他不施监押也就罢了,提任军官做百夫长又做何解?”

任嚣笑曰:“比起用百兵看押赵佗,与以百夫长为名令其身陷百兵之网、又可彰吾皇仁怀圣境——何者为佳哉?”

屠雎:“……大将军之言,在下一向不虞辩驳。但有一事在下必须声张圣意——三日内皇上驾临襄阳,大将军将之赵佗于何如?”

任嚣:“老朽将尊皇上圣意,将赵佗交由真定县令伍正,负荆请罪面见皇上。”

屠雎:“既如此,请大将军好自为之。在下可复皇命、转道闽东先平东越去也。”

此言即罢,恍若一阵突来的狂风,刮过就熄了。

屠雎在驰骋的军途上,也免不了暗赞任老将军的巧行言妙。

这一年的春夏之交,因十余年来征战不息,战将殒亡、缺员缺位,南平百越计划已无战将可用。秦始皇不得不东巡南来,预备在襄阳招任嚣来议出兵岭南、选定将领的大计。  

这一天的山野驰道上。

秦始皇巡游南来的车阵浩浩荡荡、缓缓而来。

临近襄阳途中,一件意外的刺客事件发生了。

正然行走间,秦始皇的人马车阵突然一阵混乱。

一阵无名的骚乱风云中,一位黑衣人仗剑而落。

当刺客踏破兵阵、所向披靡、一剑刺向龙车皇辇时,突来出手营救的是一位年轻神勇的布衣仗剑之侠——赵佗。

他与黑衣刺客的一场神奇剑击,如同风雷电闪、周天寒彻,竟让护驾的兵马一个个傻傻地看呆了。当他们醒过神来捉拿刺客时,又被立在高坡上的红衣红马骑士——秦始皇挥手止住。全神地观看这场神奇的剑法对拼。

赵佗以非凡身手执剑击退刺客,在交手中他识得刺客乃是赵氏门人的大武灵剑法、他手中所持的宝剑正是他赵佗的那柄祖传长剑。从眼神中他断定他就是那越公子——他故出破绽,给刺客暗留一条逃路。二人在激烈的击杀中远去。

赵佗一路追杀出好远。

黑衣人逃之夭夭入了山林。

他停下来时,发现自己正立在山林边的一座石崖上。

他猛然回头,发现身后正立着一位红衣红马的骑士。

他与他——两双电闪一样的目光在对射着。

“好——好剑法!”那声音宏大而干直。正是那骑者在开口。

赵佗品视着那红衣红马骑者的音容。他的眼前顿时浮现出当日赵陵前出现过的白衣白马骑者的音容笑貌——那个飘在时空中干直宏大的声音——“我——朕、朕就是他们说的秦始皇……”

他意外的心语:“秦、始、皇……”他在忧悒中呆立着一时不知所措。

秦始皇盯视着赵佗,也显现出当日赵陵前的心像。

赵佗下意识地转身想回避他的目光。

秦始皇却开口叫住了他:“……赵——佗!”

赵佗猛地转过身来。又是一阵两双目光雷击一样地交融撞击。

终于,赵佗伏跪在地::“陛下!草民赵佗有幸见驾……”

“哈哈哈……哈哈哈……”秦始皇爽朗的大笑着。

“看——剑!”正值此时,一声尖叫,一阵黑影,黑衣刺客风一般从山林中又刮过来。冲着秦始皇执剑出手。马背上的陛下一个旋身,却落在了黑衣刺客背后的岩畔上。黑衣人再次冲向秦始皇之际。赵佗跃然飞起一个旋身,出剑将刺客在半空中截挡下来。又是一阵惊心动魄的交手,两个人绞成了一阵黑色的旋风,在一逃一追中刮得不知去向了。

崖畔上的秦始皇……

他望着那双远去了的黑风黑影,口中不住地自语着、嚷叫着:“赵佗、赵佗……哈哈哈……他果然是赵佗……哈哈哈……”

山口险崖处。

赵佗追踪刺客的双影旋风,一路搏击狂卷。在一道迎面的高崖前,黑衣刺客纵身攀步,轻猿一般上了高崖遁入莽林,消失了踪影。

赵佗停步不再追赶。

山下的大路口上。李斯领着护卫们和车阵来迎接圣驾。

秦始皇;“李斯,前边就是襄阳了?”

李斯:“回禀陛下,前边不远就是襄阳成楼。”

秦始皇;“可有任嚣的消息?”

李斯:“任嚣已等在城关之前迎候圣驾多时。”

秦始皇:“派人告诉任嚣,他可以不必等在城前迎驾。要他找回赵佗、带领赵佗一道入行馆见朕。”

李斯:“尊旨。”

10

一身疲惫的伍正在“千杯少”酒楼的门前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了伙计。一转身,任嚣正立在他的面前。

“大、大、大将军,您……在下……”伍正不知所措。

“伍正你回来得正好。我就要把赵佗交给你,你好面见圣驾请一大功。”任嚣说。

“咳呀,得了吧老爷子,那赵佗已是救驾的大英雄了。您别让我找死不成吗?”

“缉拿赵佗是皇上的圣命。给你赵佗你不要,你不复圣命,难道要提头去见皇上吗?”

“大人、大人,我不是哪个意思。我……”

伍正说着,任嚣已经上马走人了。

伍正呆立在那儿;“这、这可如何是好?”

在千杯少酒亭上。吴芮、陆贾正在谈着这件事。

“做梦也想不到会平地冒出个刺客来。”吴芮说。

“这一剑倒让赵佗变成了大英雄。”陆贾说。

吴芮思索着:“……太象了。太象了……”

陆贾:“象什么?”

吴芮:“太像是自各儿预先设下个刺秦的骗局,然后……”

陆贾:“然后再去救驾……那还是赵佗吗?那是你吴芮。可惜,前去救驾的不是你吴芮……”

吴芮:“……不。我没有如此得手的合作者。”

陆贾:“所以你没做。”

吴芮一笑:“而赵佗有。他有任嚣。任嚣有多得是不怕死的军卒和仇恨秦皇的越人丁役。”

陆贾:“……所以……你放弃了救驾的机会——脑袋一转,早就想了个置赵佗于死地的招儿。”

吴芮:“陆贾兄觉得这招如何?”

陆贾:“过于阴损不说,按到赵佗头上难以令人置信。拿不到刺客做证据,在秦皇坐下变戏法,可是虎口里打把式——找死啊!”

吴芮:“也许……会来证据的。”

刚好,在他的目光里亭下走来了伍正。正远远地向他们拱手做揖、招呼着。

    吴芮笑着引陆贾走下酒亭台阶。

吴芮与伍正比比划划——交头接耳在交谈着。

伍正:“就怕这第一道关就过不去。”

陆贾:“晋见皇上陛下?”

伍正;“是啊。”

吴芮:“你是怕赵佗不说实话?”

伍正:“你想啊,有当着皇上的面承认自各的老爹是违抗皇命、投炉自尽的吗?他只要说一个不字,我就是谎报军情、辱没皇廷。不光我的小狗命没啦,连正定、邯郸的百姓也要遭刑法的呀……”

吴芮:“只要他露出了不认帐的端倪,你就立马使出那把杀手剑。”

伍正:“在、在大殿上说……他他他救驾是假?”

吴芮:“为了保住脑袋,惟有如此。”

伍正:“那、那下一步……”

吴芮:“我就有理由把证人送交给皇上。保你有惊无险。”

陆贾:“赵佗要是说了真的哩?”

伍正:“那、那他不就是天底下头号的大傻瓜了吗?哎呀,反正这回我都是完了。完了、完了!”

“伍正兄——”一声低沉的话语,一位黑衣壮汉昂立在他们的面前——正是赵佗:“真定县大老爷,草民赵佗受任嚣大将军之命,前来服罪……”赵佗双手拱揖——那已是带了铁铐的双手。

张口结舌的伍正。

襄阳的秦始皇行馆门前。

威严的刀斧手、壮士、卫队。两厢兵阵直通行宫门前。

任嚣在前,赵佗在后,战战兢兢的伍正紧紧相随。他们在行宫前望阵止步。少许,任嚣引他们走入刀釜兵器的长阵。进入宫门。

秦始皇的行宫大殿里。任嚣首先近前跪拜秦始皇:“臣任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任嚣——朕的大将军。朕想先知道,你到底把赵佗怎么样了?”

任嚣:“启禀皇上,臣已把赵佗交与正定县令伍正带来朝见皇上。”

秦始皇:“噢。正定令伍在哪?”

伍正步入殿堂:“小臣正定令伍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伍正,你把赵佗给朕带来了吗?怎么不见赵佗?赵佗呢……”

带着手铐的赵佗走上殿堂。

赵佗跪拜:“草民赵佗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喜形于色:“啊——赵佗,你真的来了。朕很欣赏你救驾的勇力和武功。好剑法、好样的、好家伙——赵佗!哈哈哈……”

惊赫赫、呆愣愣的朝臣众相们。

秦始皇:“赵佗近前来,朕要封赏你。封赏你为御剑侍卫。”

赵佗伏跪在地:“……皇上圣恩,草民不敢承受。”

秦始皇:“何故、何故啊……”

旁边的任嚣在关注着。

任嚣:“启禀皇上。赵佗乃是正定县衙署张榜通缉的武灵赵氏后裔。”

伍正惊恐的委琐着。

秦始皇:“朕封赏的就是武灵赵氏后裔赵佗。来,接剑!”

秦始皇将剑交身边侍者,递到赵佗面前。

赵佗迟迟疑疑地伸出带铐的双手。

那双手被秦始皇看到了。

秦始皇立炫阴冷的目光。

他突然暴怒大嚇:“大胆伍正!”

伍正扑通一声跪倒伏地……

秦始皇:“你怎敢将救驾的功臣带上铐刑!”

伍正:“启禀皇上,那是他、他、他自个给自己个各带上的铐子呀……”

伍正抖做一团。

秦始皇一疑:“竟有这等事?赵佗,是真的吗?”

赵佗:“回禀皇上。是真的。”

秦始皇:“何故——何故啊?”

赵佗:“县令缉拿赵佗张榜各地城池,天下皆知已成圣旨。赵佗若不佩刑见驾,传言四播,有辱皇命矣。”

秦始皇点头:“……还真有他的道理。开铐。”

伍正为之开铐。

秦始皇:“赵佗,你可知朕要伍正缉拿你的原因?”

赵佗:“一如伍正所言,为正定、邯郸盛传家父投炉毁剑之事。”

秦始皇:“正是。不过,朕已拟好了处罚那些传讹生事者的条令。朕有这等自信——武灵赵氏门人决不会以死抗衡朕的旨意。风传此事者一律要问罪。伍正。”

伍正:“小臣在。”

秦始皇:“赵佗这副铁铐应该留给你带喽!”

伍正:“小臣领、领旨。”他已面如死灰。

秦始皇:“哈哈哈……”

伍正一咬牙:“陛下、陛下!小臣还有下文禀、禀、禀报啊……”

秦始皇:“岂容你再放痴梦之言?把他拖下去!”

赵佗拦阻:“慢。”面对秦皇:“小民恭请陛下。小民有话启奏圣上。”

秦始皇:“赵佗,朕要你说句实话。”

赵佗:“陛下容禀。伍正所言邯郸、正定民家之风传,并非以讹传讹。乃为实情。”

秦皇正色一震。

满朝文武皆惊。

伍正以为耳朵听错了。呆在那。

秦始皇:“……讲。”

那声音如同一声旱天里的闷雷。

赵佗起身长揖:“家父生前盛赞陛下一统六合万邦之大功,同和天地人间之厚德。堪为始皇大帝者,必为天地之骄子。自有天赐皇者之剑。天有始皇之剑而无形,臣铸王者剑以有形。是以皇者剑以天地之无形治理人寰之有形,方有天、壤、人之大异。天剑之无形,其小无内。其大无外。可腾龙于海、伏虎于山、养民于田、安民于市。除杀戮、罢征战,开太平世界于大千。天之剑玄玄在上缔造星河日月,生息人寰;人之剑猎猎出炉涂炭血雨腥风,战祸人间。已非天子所为也。是故当贺天子得赐天剑之万民大幸。销王者杀戮之剑以应百姓大安。家父乃与剑身同化、与炉火具红。此黎民为吾皇天地大业开基、得获天赐皇剑之庆典也。容赵佗在此代邯郸、真定的乡民父老在秦皇大帝殿前一跪。呼唤吾皇吾世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佗在慷慨陈词中大施叩拜之礼。

赵佗的一席慷慨陈词,令满朝惊呆了。

秦始皇也一时怔住。

伍正的脸变了形。

沉寂。

天宇间一派沉寂。

任嚣在满朝的一阵阵沉寂中开口:

“臣任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随行的朝臣们也跟随同声呼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又隔离好一阵子。

秦始皇终于笑了出来,吼道:

“……哈哈哈,好、好一个赵佗!真不愧是武灵赵氏剑门的后裔、传人。不光有一身好剑法、好品格,还有如此精彩的天剑论、天道论——得一将胜过得一剑也。将军与天剑具来,也真是个喜庆日子。朕封你为佩剑将军。作任嚣大将军的副帅、少将军,先去洞庭操练水师。等候拜帅封印、出师岭南!朕倒要看看你赵佗如何剑不刃血、一统百越、归来大秦。”

伍正变过形的脸布满了说不清的泪水和汗水。

任嚣、赵佗一前一后跪拜在秦始皇的面前。

朝臣们跪拜、同声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荡漫着山野。

 龙语

   一道道霹雳巨闪。通天接地。

    一声声“轰隆隆、轰轰隆隆……”

    发着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这是他小时候多次做过的一个梦。直到他多次被这梦中的响声惊醒。

    他起坐朝窗外望去。北天的夜空正悬着一只勺子形的星座。老奶奶说那是北斗七星。

那道雷闪的巨神光影,正飞驰着融进那勺子的魔幻星座里;长大了他梦一般来到南方,才又听一位老者说道,那是龙行、龙声、龙语、龙风——龙的先祖缘起……

    是谁,把它挂到天上去的?

    后来又是谁,把老奶奶、老爷爷、老祖宗们几百代、几千代讲说的九大神兽合体成了天上的雷闪、北斗七星?又是怎样回落到人间世事成了“龙神图腾”的?

    也许他——唯有他赵佗,是能够用甘苦难言的风云一生说得清楚的一个……

   “河北出了个南越王!”

   “岭南是王者客家乡!”

    大南大北两方人士,讲说着黄河岸边人赵佗当年率秦军从河北客行岭南,从平民罪裔到百越王者的传奇种种、玄妙连连。越世千载,难得人解。

    岭南百越族人自古部落瀪多,寮寨村居无可数计,散处丛簿山林。踪迹时聚时散。其神兽崇拜令其所居以诸如狮山、虎岭、鹰崖、凤巢、鹿峰、珠澳、豹湾、鬼角等等命名。并形之以图腾标示,悬置于寮寨、村首,且以心会形与部落族人傩面,戴之以图腾为妆具。或祭或庆、或礼或典、歌之舞之、悲也喜也皆成傩面图腾之禧戏。成俗成风。上溯自九黎八部首领蚩尤大帝算起,亦不过是浩大部落联盟的盟主,下巡春秋有三几位被周天子分封为“土豪”地王的之外,向无邦国无王者可言。

    然而百越偌大族群,却是举世罕见的图腾王国。

    忽一日,人们会于不知不觉中有悟,百越族人那成俗成风几百代的习性变成族群人潮的悄然流动。朝西北方向的三座联坡拥峰的大山群谷默然长行。去朝圣。去拜祖。这以后又有几个上百代时光,每逢年节祭庆日,一直传下来的人潮,依然是向西北方那不知名的大山流动。去戴着傩面图腾,去“弄三牲”,去大酒大肉、去大歌、去大舞。名之曰《百越大歌》之节,传衍千古。乃朝何方神圣?只说是祖山、祖峰、圣山、神岭。传闻多多。几成世代玄迷。直到做梦也没想过客属岭南的赵佗神奇地步上他的玄迷之路。此迷情才逐得以解开。

    那年正是赵佗年轻气少、失去双亲、浪迹中原之时。他来到一处河北家乡大河边的青石台上。天云迷蒙中走来一位道人模样的老者。身后紧跟着一只大得惊人的黑狗。居然老熟家犬般围着他亲热。

    那狗引了他。

    他随了那狗。

    行至一处山洞里。满天宇般响彻着那道人的声音:

    王非王 王亦王 王者非王

    王可王 非常王 非王者王

    正眩迷不解之间,那山洞竟石壁顿开,流出一道花花翻滚的泉

水来。那泉流瞬间竟浩然翻腾滚动成一条大河。赵佗正急得无处躲避,一道雷闪轰鸣、雾霭风袭,那道士老者便肖遁得不见了踪影。身后留下几个划痕斑驳的石上大字“舜帝……圣谷……”;他迷离中惊醒,方知是一场梦境。

    再寻那石。那人。那洞。那狗。都无了踪影。

    他走出眩迷,恰恰看到那北斗七星正悬在天上。又仿佛那小时候的雷闪又飞舞着隐身其中。耳边正伴响着奶奶口中叨念出的“隆——隆……”怪语声声。

    自那日后赵佗经历了许多意外际遇。虽有不少已觉离奇,

都无法与那梦景扯上干系,日子久了也自淡忘。但他留有的奇境却穿过千年时空,回观着赵佗的命运行迹。

    笔者作为赵佗的黄河岸边祖上同乡人士,两千余年后的当今, 有缘追巡他王者进军百越线路足迹多年,寻访、探源、悟迷、听观、巡考,走遍他所经历的历史时空种种,拾得它的声画光影、摩崖灵迹、足印遗存,经世数载,几经易稿,笔录成此龙、雷、闪、星奇异图腾之“历史时空情景录”。

    简约之至,不加雕饰。呈奉于情缘有份的诸位看君。

    在下视此为大幸也。是“龙语”为小引。

长篇史诗玄奇小说《百越图腾》简介  

作者简介        

                       

    贾非 (字玉砚、号云涯子),暨南大学教授、编审。列传于首部《中国文学家大辞典》、长篇小说家、资深剧作家、书画美学家、世界和平文化学者。

祖籍:河北,承德。1938-生于吉林省洮南府。1958-卒业于哈尔滨师范学院中文系,至中俄大界河黑龙江南岸——逊克县、黑河城成为渡过青春岁月21年的第二故乡。1978-调入省城哈尔滨参与创刊、主编《剧作家》杂志;1988-调来“闹市”广州华侨学府暨南大学“大隐”。前后创作长篇小说《冰雪摇篮》、《山林之神》(上海文艺出版社)、《天地男女》(花城出版社、美国中文《侨报》连载)、《澳门之子》、《澳门湾纪实》、电影电视剧本、歌剧多部;随笔、散文、美学论文、编辑部文章等行业篇章数百计。现为澳门电影电视协会剧本委员、美国中文作家协会特邀顾问。                                 

 

《百越图腾》简介

    时空情景录——南越王者赵佗,河北正定县人,刺秦反救驾 意外获御封,公元前218年率秦军进岭南,绝境中筑灵渠、开耕植、踞客家,改战船为商船,合辑百越,联通岭南中原神脉,营造中华天下一统,合体九龙图腾龙玺,百越中华和合,史诗缘巧玄奇。

 

篇目:

        序              

     龙 语       

     第一章  天剑篇   

     第二章  天人篇   

     第三章  天问篇   

第四章  天玄篇                       

第五章  天地篇   

第六章  天命篇   

第七章  天道篇   

第八章  天下篇   

     龙  玺            

 

《中华和平文化的一炬千年亮火  —— 序》

美国中文作家协会主席、文学博士  李岘

 

    这是一部探源中国“龙风”文化合体、讲述中华和谐、大同、一统“大天下”人文精神的长篇小说。是二千多年前广州等古城创始人物、百越王者赵佗的一部“和平文化生命”传奇史诗。

    作家贾非教授,原本是中国北方长篇小说界、编剧界、影视文化界有影响、有作为的一位。作为百越王者赵佗的河北同乡祖籍人士,27年前为避升迁,他一路寻巡王者足印调任广州暨南大学,为矢志著述使命,竟然做起学府“隐者”。至使岭南文化业界至今少有认知此公者。此种“大隐闹市”、淡泊名位的学人著述精神,窃以为与赵佗的“平民”情怀是一脉相源的。

    在北方他曾以《冰雪摇篮》、《山林之神》、《密林奇客》、《雪茫茫》等多部长篇作品,扬起北部山林文学的风帜;“客隐”南方以来,起笔长篇小说《天地男女》的同时,投身于“百越王者”系列《百越图腾》创作。开启“百越乐土”人文精神建设的创意实践。作者一反历史题材常规,独开史上和平文化观念新视角,彰扬岭南赵佗和合文化胜迹。叙写一曲驱除阴谋、智平陷阱、文心融汇、百越合和、遏止分裂、华夏一统的大中华式传奇。诠释了二千余年前中原——岭南的种种玄秘历史符号。同时通过一个人物赵佗,讲说广州等多个城市的经济文明创始期史情。

    文化合流与生命辑合,构筑和平文化,是人类生存史上时时面对的重大课题。也是中国城史文化经济组合发展的千古主题。探究完成这个和平文化课题,更是对岭南广东、广西,乃至云贵、湘湖、港澳等百越故地,迄今少见有作家认真做过的大事。贾非教授的长篇系列《百越图腾》,第一次完成了一部和平文化的玄奇精品。

    赵佗发兵岭南于绝境中遇有智者喻导,探秘得到大舜帝先祖合盟神髓,移兵西进,修造灵渠,连通了中原湘江水系与珠江水系的灵脉。塑造成了赵佗这位“一改战船为商船”的“太平大将军”、和平大长老的“另类王者”形象。成就了中国秦代历史上“北有长城,南有灵渠”、继开紫鹊界梯田的人文奇迹。本书对百越部族的人文精神轴心——炎、黄、蚩尤三帝结盟“三圣界”的认定;对大舜先帝南巡为启的中国龙文化的岭南之源与赵佗客属文化流脉的全新叙解与定位。都属于重大历史事件的文化发现。以文学形象宣示史学价值,更为难能可贵。

    赵佗驻足南海(番禺-广州)、龙川,为赢得百越同心,深入“合辑百越”(《史记》语),又奏请秦皇批准遣派中原妇女二万余移民入岭南,与秦兵和婚。同时亦准秦、越通婚,落地生根。构成中国移民史上第一次有政令和组织的大规模移民。赵佗成为营造中华客属移民首次落地生根于“百越乐土”的王者。诠释出赵佗是岭南客家中原文化先祖的史学定位; 引发了毛泽东早有的风趣之语:

   赵佗——是南下干部第一人!

    本书以百越的多“图腾部族”被赵佗以先帝大舜神髓统和进入中华“九兽神龙”合体,着意展示赵佗归秦汉的“大天下”、“大中国”、“大一统”情结的渊源;为当今时代“龙的传人”、“中华儿女”和谐精神,提供着全新的启迪和思考。

    与此同时,“和平将领”赵佗依然被来自朝中争王势力的重重离间陷阱所纠结。战事反而乌云密布、悬念迭起。和平与战争两个魔幻旋风的此起彼伏,构成了别开生面的史情。而作者以独创的“时空情景录”文学样式,简约凝练的叙事风格,大度囊括百年长史为一薄卷。也是作者文学功力之所在。

    本人相信读者会有荡步文化人格长廊、吸纳天地人文美韵的审美感受。

2016-元月-于美国加州 圣地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