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天剑
地无掠戮
人除贪饕
世乃芳荣。
——引古民谚
1
“越秀失踪啦!”
“秀女出走啦!”
一阵海上刮来的风,山里滚动的雷,惊醒了百越人的沉沉清梦。
扰乱了龙母、龙山——龙川、龙水之地的百越族人的百年安宁;
百越、百越呀!
灾难、灾难啦!
人们在心里呼叫着。那是一阵阵惊恐。那是一声声哀叹。
那位漂亮的龙山越女——越秀姑娘,真的无声无息地出走,离开了龙川古地的龙越部落。去刺杀那秦皇嬴政了?
龙川在平卧中悬神。龙峰在翘首中凝望。
啊,霍山、龙峰、龙川!
你传说中女娲炼石补天遗落下来的百千菊石、七七四十九座奇峰。越人把你比做娲神女儿的越秀姑娘,你真的、真的走上了那条不再归来的灾难之路吗!
你真的会为平息这场大杀戮,像女娲神娘献出七彩的身体神石补全了天漏吧?祖先神者的传唱,化作族人的哀叹与祈祐。
……
啊,岭南!
阿,百越!
龙越部落族人的心理烧着火。
他们成群地集结在岭南三江汇合的河源大地。遥望着那火焰般云霞萦绕下的霍山龙峰。祈念着岭外内地流来的大江大河,
不要流来战争和杀戮;
祷告着霍山龙峰守望的不是祸端而是太平。
然而,越秀真的在这个时候失踪了。是福是祸谁来告诉我?
族人们的心理打着雷。
滚着迷。
淌着泪……
这一年,正是2200多年前那一段古今难忘的日子。
古史时空里 纪录下过这样一幕幕惨烈景象——
中原。千军万马的秦旅。裹着风雷。挟着云阵。奔扑着杀向湘楚大地。
60岁开外了的大秦主将任嚣,纵马指鞭挥出长剑。躇立高坡的副将屠雎——满脸胡须的中年悍者,一转马头驰入战阵。
楚军严阵迎敌。
秦-楚——黑-白两军混战撕杀在一起。
楚军溃败。秦军追击。
楚城昌平被围困。被攻破。
楚字旗断杆倒地。秦字旗飘上城楼……
战火硝烟。残城断垣。
伏尸遍野。惊马失主。
哀鸿、荒旱。逃难的离民。半死的饿殍……
2230年前——公元前222年——221年的这一幕,是秦军平灭赵国之后相继灭楚、平齐,结束了他并吞六合的最后一大关键性的战役——秦、楚河阳-昌平之战。也是中国550多年春秋战国纷争史上的最后一战。当死了的人比活着的人多了的时候,秦始皇的统一大业才刚刚开始迈入中原以外的第二步——
北御匈奴西域,
南平岭南百越。
岭南。绵延起伏、东西数千里,横亘在南中国的五道连接的青山翠岭。那是一道天设的屏障。
它的南侧,正是那片山林奇峻、江川网布、深藏神秘的的百越大地。
当年大舜帝出九嶷入西岭南巡,行至苍梧之洲而得拜龙母山峰。其龙子九龙大脉东衍,化做岭南龙川龙水,携龙子九龙之气南下入海,乃成九龙聚首之山——九龙山岛。
龙母。龙子——龙川。九龙。纵横蜿蜒、盘踞了岭南……
千古风水神明之说,乃龙兴王者之地。秦皇岂能任其旁落、再出什么王者与其争王?
大秦果然发兵岭南啦。
平常悠闲自得的日子里,百越人如同活在梦境。今日被失踪的越秀惊醒来,不知是走出了噩梦,还是又走进了噩梦。
有说“她寻了那柄长剑……”
有说“她去了北方刺秦……”
“秦军要来屠杀岭南啦!”
“百越就要遭受灾难啦!”
海上刮来的风;
山里滚动着雷。
……
2
正是这一年的春分季节。
虽然千山萌绿,柳枝冒红。但是干旱如魔影,突然来到中原燕赵大地。
河北、山西接壤的太行山口。冶水河畔。土地龟裂。河床裸露。
赵氏武灵剑炉,炉火正燃得红红亮亮。仿佛加重着人间的干旱与烘烤。
炉前台地、岩屋、木棚、铁砧。正传出叮叮咚、咚咚叮的打凿声响。
那声音缓缓地,传递出一种忧伤。蕴涵着万般心事。
平原的大风卷来云丝,与飘起的炉烟环绕远去。
苍凉的河水送走幽怨,绕着山的陡壁流向平原。
火光闪射里,两个男人的黑红面膛,蒸腾着涟涟滚落的汗水。
这剑炉前的一老一少,正是赵佗父子
赵佗——公元前239年出生在黄河之北赵地真定(现今石家庄市正定县)的铸剑世家。秦始皇26年(公元前221年)秦灭六国那年赵佗十八岁。赵国地方不大,却是名将辈出。此前三年,秦军围赵多次。都是多次落败撤兵。阻碍着秦国灭楚、平齐计划的大踏步推进。秦王十分恼火。再加上生母赵姬和吕不韦之间的那些叫人脸上无光的事,一朝赵国被灭了,赵氏族人就成为罪族,都被徙往甘肃、青海一带作为边地流民。也有少数改换姓氏,逃亡岭南的。佗父赵公因是太行山中的铸剑名师,被留在赵地山中,负族人之罪为秦铸剑。
罪族后裔赵佗,自幼随父在山中习武铸剑,悉读先秦孔孟、孙吴兵法,三艺精通、威勇灵睿。秦始皇为平定边族,又命赵佗之父打造王者之剑。以备悬世定天下。
可是时过半年有余,赵公尤迟迟不肯开炉出剑。
这时,山下疾步匆匆走上一个人来。正定县令——伍正。一身短襟束腰官袍,热得他管袖袒胸,气喘吁吁来山里催告——“赵佗,你爹他……唔,赵公。皇上陛下正在出巡东游。就要来正定之地取你的王者之剑。赵公,始皇帝陛下他可是在路上啦!”
赵公脸色默默。阴沉得有如一块岩石。
赵佗把剑胚又放回炉中。
赵公尤迟迟不肯开炉出剑。
天下无人知其原由。
……
邯郸以南的的山麓驰道上。烟尘滚滚。那是秦始皇出巡东来的兵马车阵。一路十里,浩浩荡荡地驰来。兵马簇拥中,六马金黄伞盖的高车和长厢的卧安车。一路风驰电掣,正奔猛跑着。车马被一条大河拦了下来。升腾起云状的烟尘。秦始皇睡眼惺忪,走出安车的长厢。
他高大的身量,张开臂膀舒展着劳顿的筋骨,好象将要起飞的鹰。一步步挪向了坡下的大河岸边——
“这是什么河?”秦始皇问左右。
“回皇帝陛下,这就是滹沱河。”新任丞相李斯答。
“……这儿离那赵氏武灵剑炉,还有多远?”
“禀皇上,还有三天的路程。”中车府令赵高答。
“驿站信使,飞马驰行呢?”秦始皇问。
“当天可达,次辰可返。”李斯答。
秦始皇想了一阵说:“派飞马信使前去正定县赵氏武灵剑炉,接武灵大师带‘王者剑’,于后天一早赶来邯郸行宫见朕。”
“这……皇上陛下,眼下是荒郊野外,派不出知道道儿的信使。莫如等进了邯郸再……”李斯说。
秦始皇:……
小厮过来说:“臣请皇帝陛下上车。这里的风太大。”
秦始皇笑了:“看来你们大臣小厮小吏们配合得倒好。一定要让朕先进了邯郸再说?不。朕进了邯郸,就要见到他送剑的武灵大师。带不来武灵赵氏和宝剑,就提他的人头来见!”
小厮:“臣尊旨。”
秦始皇:“这里的风光令寡人……”秦始皇说惯了寡人,登极之后改称“朕”实在还不习惯:“朕……朕心情很爽。哈哈哈……”
赵高:“此地乃进了往昔燕赵邯郸的地界。邯郸城乃皇帝陛下龙体圣诞之福地。邯郸所建的皇上行宫,已恭迎圣驾多时。”
秦始皇:“算你讲的不错。不过一路荒旱不堪,这里却玉树临风、景致美奂。尔等大丈夫、小厮小吏们陪朕临风把酒、举杯一醉、祭奠美景山河——何如?”
“皇帝陛下万岁!臣等尊旨。”随行的臣子们都异口同声地跪了。
此时,一骑飞马信使遵秦皇吩咐,在山麓上飞驰而去。
太行山的赵地谷口里。
赵氏武灵剑炉前——
赵佗那双惊赫赫的大眼睛盯注着剑师老爹。
那把红红亮亮的王者剑胚悬挂在石粱上,正垂在老爹的眼前。
老爹细细品看着“王者之剑”的剑身、锋芒闪射出的寒光、光中奇异的暗纹,幻化编织出异彩的光环、图案……
阳光下晃若射出一道飞虹。
“好剑呀……好剑!真是一柄绝好的赵氏武灵‘王者之剑’。”
老爹赵公的心声停了。人却依然默默地呆视着。心原脑海里闪现出一幕幕历史的残像——那不是破碎后的光与影的拼接,而是风烟残迹与血泪斑痕的重聚。
——烽火。狼烟。
——列国大征杀的战场上。
齐-楚-燕-韩-赵-魏-秦——各国战旗下执剑冲杀的将军、士卒兵阵,如旋风铺天盖地而来。如狂飙撕扭砍杀在一起。
大军过后留下一片死寂——旗倒兵亡、横尸遍野;
饮剑刎颈的王者、将相;
余烟残火、血水成河;
——山间白骨、昏鸦枯木。
——野草荒冢、断碑残坑。
——执王之剑者在狂笑。
——有人在笑者足下化成饿殍。
柄柄悬挂着的剑坯刺痛着赵氏父子的心扉……
老爹双眼涌动出泪水。
他口中喃喃自语着:“……千古王者之剑——我赵氏世代名师相传的大越王者宝剑,为先祖、为今人留下的是什么哩?为争国争王者,涂炭了天下多少百姓的亡灵……赵氏从此后,不再为争战者铸剑。佗儿……记下了……”
赵佗点头。
“秦皇一统河山天下,必有天赐皇天下之道。此乃天剑。天之剑既赐、炉中剑当休矣!”
又是叮叮咚、咚咚叮的煅铁声响。
老爹患然无声,苍老无力地敲击着。
赵佗眼里滴出了泪滴。
天那边,山野处。隐约响起了一种声音说不清是歌者还是吟者的
咏叹——
王者剑上一滴血
苍生地下万千魂。
旋即,那声音被一阵阵大风的嘶吼掠断……
3
滹沱河畔。邯郸。秦始皇行宫。
拜站台上“临风把酒”的“王者”君臣们。
丞相李斯:“当年的武灵剑门是由欧冶子、扬越氏、赵氏武灵子三门剑师合一而成太行山武灵剑门。为越王勾践铸造了那柄王者剑之后,三位掌火的剑师都被殁了头颅——欧冶子族宁愿断脉子孙不再造剑;杨越氏族祭过亡灵从海上迁回古越地隐居岭南。只留赵氏一族不想离赵,独撑武灵之门。天下争抢的越氏王者之剑随着勾践的覆灭已不知落于天下何者之手。”
秦始皇:“无疑会在他的子族南越人之手。我要双剑合一,古今一脉。兵发岭南、平定百越乃当务之急也!”
臣们颂道:“皇帝陛下圣明!”
秦始皇:“派人先去襄阳。给任嚣送个信儿,叫他多招水师骑士。从东海回程朕要去他那儿阅兵选将!”
下臣:“臣领旨!”
“这碗酒喝了吧!”秦始皇饮酒。
“皇帝陛下万岁!”臣们呼着陪饮。
赵高:“陛下。明晨将是天下的一大吉祥时辰。”
秦始皇:“何由?”
赵高:“皇上在龙身圣诞之地与明晨日出时分得到新铸成的王者之剑。岂不是举世一大吉祥!恭喜皇上!”
秦始皇点头。
李斯:“臣已命邯郸郡守建造‘天剑宝塔’传代千古、永世铭志。”
“贺喜皇上!”臣门应着。
“算你说对了!饮酒。”秦始皇举杯。
“谢万岁!万万岁!”众臣们三呼着。
这山吟海啸般的呼叫声,引发了燕赵大地一阵隆隆震响。山在摇摇抖动。正北方天空鸦群似的乌云下,闪现出火红的一片光焰。
这红光令对饮的君臣们见了一阵阵慌乱发抖。
这红光与太行山里的赵氏武灵炉火两相辉映。
赵公正在开炉——只见一片片熊熊火光冲天。
赤云闪射、紫霞幻化。
天地间一片奇象。
炉中的剑影在白亮的火光中隐约可见。
引发出一阵阵天摇地动、沉雷滚落。
在如此的声浪与光焰中——
赵氏老父纵身投入了剑火炎炎的武灵炉中。
……
他把身影融进火里。
他把身影聚成云阵。
他把身影化作风雷——
驰吼长天。萦绕太空……
太行山巅。赵佗对天长跪。悲泣无声。泪横如雨。
当时赵地就有众口衍传——那炉中的王者亮剑,随着大师的神魂化作一道雷闪之光,驾着“隆隆”的滚雷巨响,飞幻入阴霾中的北斗七星之身。
滹沱河畔。秦始皇惊愕呆立。不知此像何来。片刻过后,他举起一坛老酒洒地祭天……
群臣们跪地祈祷。口中念念有词:“……上苍保佑……天不塌,地不陷,大秦国,永平安……上苍保佑……”
正定县郊野。赵氏亡母之墓旁新添了一座高大的土墓——亡父赵公之墓。
赵佗在赵墓前长揖叩拜。
——天宇间回响着那叮叮咚咚、击打魂魄的金属声。闪射着那红红亮亮的生命光焰。
太行山峰垂首。
乌云沉沉滴泪。
在山顶。在云层。仿佛有人唱起了一只苍凉的歌——
叮叮咚兮 咚咚叮,
火之光兮 魂之声;
在高山兮 响暮鼓,
伴飞云兮 送辰钟。
先人命兮 父母愿,
万剑血兮 民牺牲;
河之干兮 千魂墓,
鼎峙山兮 将军陵。
大风来兮 风告语
长河去兮 河梦惊
胡可止兮 征战事
何忧殇兮 万民情
叮叮咚兮 咚咚叮
火之光兮 魂之声
……
漫天宇里响彻着赵佗心底的声音:“……天地明鉴。父母之灵在上。孩儿赵佗誓不再为争战者屠杀生灵铸剑……祈愿从此天下太平……”
(史话纪言:《人间训》在诸多杂陈秦简中拼理成句条,有“秦岁暮春。赵地陷动。山石撼之。天云染火。”的史话记言。)
4
赵佗呆涩的目光透过旱风凝视着远方。
不远处的山路上驰过来秦始皇的兵马车队。又似乌云推压过来。
——赵佗眼见那人马车阵在他脚下的谷地走过去了。那篆隶书写的“秦”字皇麾,那秦皇坐卧的华盖高车和安车,在前呼后拥的战队里走远了。
不知不觉间,一位伟岸的白衣白马骑者,立近赵佗的身旁。
赵佗与他对视着。对视着……
白衣骑者下马。近前。
“请问公子,这可是赵氏武灵大师的——陵墓?”
孝服在身的赵佗哑然不语。
白衣白马骑者不再多问。他走近矮矮的墓碑,看了一阵字迹。一回身,不远处的三位黑衣骑者跟过来。
“想必他就是守孝的儿子赵佗了。”白衣骑者对三个手下说:“告诉正定县令伍正。已命邯郸出库粮一千石救济正定灾民。为赵氏武灵大师修赵陵,立高碑。派专人常年守陵。年俸禄三十石。”
“遵命。”一个黑马骑者飞马驶去了。
赵佗好生蹊跷。
白衣骑者飞身上马,望着远山近水。对天自语:“地陷天塌。神明可鉴。天不赐剑,未必非王也!”
那骑者的战马踟躇、旋动着。
他回身又盯看了赵佗一阵:“……到也是个孝子!”马背上的白衣骑者喊叫起来:“赵佗——等你守孝期满,可以去找寡人——不,朕——朕就是你们说地那个秦——始——皇!”
秦始皇策马一阵风,跑了。去追赶那远去了的兵马车阵。
留下的是他干直、宏大的声音。
赵佗好似遭了雷击。心理有说不出味道的一阵阵抖动。
赵佗缓缓地蹬上山坡,凝视着那白衣骑者秦始皇和大队人马的背影。
赵佗久久不动。象一棵呆了的孤树。
赵佗心中颇为震撼——原来他就是秦始皇。他不在那陪护巡游的隆重队列中。不远处只跟了三五素衣骑者,确是游者的一副自在消闲样。也许那就是“主不居辇、帅不卧帐”的兵家智谋吧。
(史话纪言:秦皇君临天下,命将赵氏双亲坟茔拓大如双山,命名赵陵,凿石立碑。是谓赵陵之由来。并派专人常年守陵。守陵人代代居此成村落——河北赵陵村传承至今。)
风平浪静之后。正定县城郊出现一位女扮男妆的行路公子走来。 随她身后颟跚而行的是一位形污神秘的男乞。在闪闪藏藏地跟踪着。
他们被封路禁行的大秦武士拦截、搜身。挡在了城门之外。
定县城郊的一家小酒楼。
那位女扮男妆的行路人,是一位越公子。他进店饮茶。
越公子问道:“请问这可就是太行山北的真定县?”
倒茶的店家目光异样。点点头:“正是。客官您请坐”。
越公子问道:“赵氏武灵剑炉可在此山上?”
店家脸色突现惊惧,摇头不答。
女公子喝着茶。目光一阵忧悒。
跟踪人行乞的家伙入门来。
邻桌的三个壮汉酒客在议论着:
“这可是秦皇大帝御封的天剑名师啦。”
“可那赵公分明是投炉自尽、毁王剑、抗皇命的啦……”
“这回赵姓的后人又要遭诛灭九族的大祸!”
“不由他赵佗不去杀秦!”
一只酒杯突然堵住了议论者的嘴巴。
“咱哥仨正好和他连手,干他个人仰马翻!”
旁桌的越公子暗自闻声、饮茶。
“啪”的一声,她有意把大茶碗在桌面上敦出声响。
三壮汉交递眼神止声,小心地把目光投向陌生的“公子”。
“公子”还是自故饮茶并不理会;
壮汉们齐乎拉围坐过来:
“小哥,外来人?”
“公子”无声。
“刺——秦?”
公子道:“看得出 你们就是出了名的黄河三雄喽!”
三壮汉一惊。
呆吓一阵过后有意的岔开话题:
“好秀气,宫里人?”
“是面首儿——想必是探子!”
此言被进来的大秦武俑们听到。围过来盯住四人。
乞丐跟踪者靠近过来。
大秦武俑们动手擒拿四人。
乞者摇晃着身子隔开武勇。
三汉子逃走。
大秦武勇奔向“公子”。
“公子”蓦然飞串起身手,与来者武勇神打起来;
一时间风绞水、水卷风,不可开交。
只见那乞者以丑怪醉功夫耍戏引逗着武勇们。
武勇们追出茶馆。
公子盯注一时。酒保一个手势,公子会意。抽身逃走。
武勇与乞者追至街口。
在街口。又是风绞雨、雨卷风的不可开交的追杀打斗一阵。
他们被遮濹在凤雾烟尘中。
女公子独自儿蹬上山麓。
她来到了赵氏武灵剑炉前。面对空荡荡的炉地、废台,她惊愕着。寻访铸剑大师不遇。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她怏怏地走了。
在她不住地回首中,隐现着武灵剑炉的山影。
5
山下赵氏大墓前。
赵氏双亲的新旧坟茔已被拓大如双山,并立石碑镌刻为“赵陵”两个秦隶大字。
她见到了守陵人赵佗。
“请问公子可是武灵大师的传人——赵佗?”
孝服在身的赵佗还是哑然不语。
“请问……秦皇手中的御剑可是武灵大师铸的‘王者之剑’?”
赵佗似一棵木桩,默默然无声色。
……
女公子给赵翁墓碑拜了三拜。她无奈地消失了身影。
小酒馆发生的一幕。眼下见到的,令他明了了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一切。
之后。赵佗拜别祖墓赵陵、冶水河,背剑飘零,成为游侠。
此时巡游赴东冥的秦始皇正在黄河南岸许都的行宫里。
正定县令伍正追赶着正在晋见陛下。
秦始皇大怒:“什么?他是投炉自尽、毁王剑、抗皇命?怎么早没这么说?”
伍正:“本来百姓们都以为是那场山蹦地裂的事造成的。谁也不会想到他是……”
“正定县令伍正!”
“小、小臣在。”
“你是一县之令。为官一方,决人生死于覆掌之中。你所说的赵氏投炉的事,何以为证呢?”
“小臣也是这么说。并无证据。可是全定县、全邯郸的人都只管这么传说呀。”
“……照你这么说,是赵地邯郸的人有意为朕闹这场山崩地裂啦。”秦始皇说。
“……其实是赵氏大逆不道,奉皇上陛下之命小臣监造那把王者之剑,赵氏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开炉。圣驾出行,不得不开炉了,他却投炉自尽以毁剑。他真的是在违抗圣命。赵地无人不知呀”伍正说。
秦始皇:“怎么不见邯郸令来报?”
伍正:“邯郸令说,有人要立即拆除赵陵。”
“大胆!”秦始皇抑压着火气:“赵陵乃是寡人亲自为赵氏所立。是寡人东巡以来为逝者作的头一件功德之事。你们既然满城的如此胡言乱语,就该统统将他们治罪,统统抓他们去修造万里长城。何必跑到这儿来跟朕饶舌头。令朕的体面何存?置大秦的威严于何地!”
伍正:“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秦始皇:“你给我听清了。王者之剑不存于世,缔造王剑的赵氏之陵就是我大秦天剑的图腾!他是护佑大秦的王者之象。赵陵,看谁敢动它一个指头——连同谣言惑众者一道……”秦始皇怒挥长剑劈掉龙案一角。
伍正抖成一团:“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秦始皇:“不管怎么说,先把赵佗给朕拿到,把他抓回来。好好问个明白。倒要看看,是赵地的百姓与朕做对,还是朕有眼无珠,为逆君的罪民树碑立了传。”
“是。本县伍正谨尊圣旨!”
“拿不到赵佗呢?”
“谨听陛下发落。”
“自个提头来见!”
“是是是……陛、陛下圣明!”
一阵风刮起来。
正定城里一队队兵衙、便衣在城街盘查、奔走。
城门上张贴出了缉拿赵佗的绢帛画像告示。
兵捕们在挨家挨户地搜查、盘问。
飞马驿者驰出城门。相继从许都、邯郸、安阳、南阳的城门楼里驰进又驰出接换的信使。一溜烟飞马消失在南去的驰道上。
与此同时,赵佗却已行走在长江岸边的大道上。
襄阳城楼出现在眼前。
赵佗看到缉拿自己的画像被张贴在城楼上。一汩汩莫名其妙袭上心头。他转身以竹笠遮颜,随了一伙山柴帮混进城门。
他发现身后有跟踪的人影。
襄阳热闹的小街市上。赵佗身后的跟踪者紧随而来。
小街转角处又现出一双盯注他们的眼睛。他——正是那位越公子。他也随后远远地跟随而来。
赵佗来到一家很特别的小楼店铺面前。横匾上的雕金大字:
襄阳赵氏铁铺。板门却关闭着。
“越公子”一身易字测卦妆,迎面过来塞给赵佗一张竹简。简上书有“剑火息 舟水济。”的玄妙语。他转身而去。
赵佗去敲打店铺的木门。门开了。
赵佗走进铁铺厅堂、院内。
空寂无人。
突然窜出四个黑衣武士动手拿他。赵佗纵身跃入院心。他剑不出鞘,单臂抵挡四个黑衣人,已令群顽无计可逞。
不意间他踏了翻版,跌进陷阱。落入铁链的捕网,被提吊起来。
赵佗此时才拔剑出鞘。一挥剑切开捕网。一蹴身腾出院墙。
黑衣武士们追出院外,盯紧了他的踪影追去。
赵佗在小巷子里疾步飞跑。
赵佗被大江拦住去路。
无计可施之时,大江上漂来一位弯腰驼背、斗笠老者的乌蓬小船。
6
江岸上的赵佗别无选择。他纵身蹬上了小船。
小船飞快地划入江心。
追赶者们赶至江边,一筹莫展。
一转身之间,那摇橹划船的老者竟变做了那位清秀可人的越公子。
赵佗十分惊异地望着他。
越公子微微一笑:“请问先生可是赵公子?”
赵佗习惯地料一默然,礼节地开口了:“多谢公子相救——在下正是正定赵佗。”
越公子又是一笑:“这我早就知了。”
赵佗:“前者在剑炉、在赵陵,今又在襄阳、在此地几番蒙公子关照。不知有何见教?”
越公子:“公子已大难临头。可知否?”
赵佗:……
越公子:“有人想借公子的宝剑一用。可知否?”
赵佗:“剑非玩物。乃护命维生、诛奸除逆之用。岂可曰借?”
越公子:“当然不是儿戏——维千百万人之生道,诛天下当诛的一颗头颅。”
赵佗:“……什么人?”
江岸上有大股追兵出现,呼叫着。
对岸有截兵在拦挡,呼叫着。
越公子:“就是下令捉拿你的那个天字号人物……”
赵佗:“……他?为什么?”
越公子:“没有为什么。他杀的人成千上百万,无非是为了一帝、一王、一己之贪心也。”
赵佗:“我武灵赵氏之剑,再也不会为争王者之战涂炭生灵了。”
越公子:“可他现下就要在此襄阳之地招兵选将,进攻岭南、屠杀百越。又要有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死于你赵氏铸造的剑下!”
赵佗如遭雷击。心头一震……
襄阳城楼下。一位长须飘然的将军骑马出现在城门前。
他一眼看到了捉拿赵佗的告示。
他的双眉一怵。心神好似为之一颤。他陡转马头带领一队兵卒长阵向城内疾走而去。
江南岸水网的深处。有捕吏小船在搜寻。
捕吏船发现了越公子前行隐入府巷的小船影子。
捕吏船挥刀弄剑急忙追过去。
越公子小船顺水道进入临江府门。捕吏船被铠甲武士拦挡在外。被挥之喝令远去。
府正门悬挂的是“大将军行营”匾牌。石牌坊上雕有“千杯少酒乡”几个大字。
一股股捕吏、兵丁围集在府门外边。被铠甲武士、卫者挡在阶下:“什么人大胆在大将军行营闹事?还不退下、散去!”
正定县令伍正上前拱揖说:“请代为通禀任嚣大将军阁下,下官正定县令伍正有紧急要务赶来襄阳,求见大将军大人。”
卫士甲:“你可以等在这儿。我去禀报大将军。其余人等退下!”
越公子的小船直驰入“千杯少酒乡”的后园。
赵佗随他上岸进了“酒乡园”。凳了“诗剑亭”——空寂无人的佳境所在。赵佗一时间竟为这奇境所叹服。
然而,越公子于不声不响中消失了。
廊后盯住他多时的一位公子走过来。
又一位留须的矮个先生同步走过来。
三人在诗剑亭上相视而立。
他们各怀猜测的目光。
时光仿佛停止在他们的目光里。
此时。大将军任嚣——原来正是那位长须的美冉将军。在他的迎客厅里接见伍正。
任嚣:“会有这等事?你伍大人追捕缉拿的朝廷要犯,会逃进我远在襄阳的大将军行营里来!不会是看我任嚣老矣,要在皇上那儿赶我回老家吧!”
伍正急忙跪下来:“小的不敢。小的不敢!真正是卑职的部下亲眼所见。是有人划着一条小船从小河道进了大将军的北府门……”
任嚣:“你说的这个赵佗——可是武灵剑门赵家炉的小儿子、佗儿?”
伍正:“正是。大人。您的记性真好。就是那个赵佗。当年……”
任嚣捻须沉吟着。
“千杯少”酒亭上的三个陌生人,对视良久过后。长衫公子开口道:“……在下姓陆名贾。”
留短须的先生道:“在下姓吴名芮。”
赵佗道:“本人姓赵名佗。北方正定人。”
陆贾:“原来是早就相知——”
吴芮:“——初次见面。哈哈哈……”
赵佗:“幸会、幸会。”
陆贾——陆氏父辈是经商的赵人。祖籍山西。随商旅出生在楚。先人虽给取了个商业味的名字——贾——西行得贝、金财物宝的极至含义——他却与商无缘。在楚地打里着先人留下的这间名楼酒店,却把个千杯少酒亭变成了“诗剑亭”。以诗会友、以诗论天下,一时间倒成了剑侠诗客们的江湖“沙龙”——随便来去的聚点。在这里赵佗遇见并结识了陆贾。更巧的是陆贾在酒桌上引他见了番阳令吴芮
如果不是赵佗引来了朝廷追辑的麻烦,来这里相聚的各路豪杰还要多。因为大将军任嚣为了接纳预选南平百越的将才,把他大将军的行营设在了这里。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赵佗以如此方式走进了他的选将行营……
大将军的迎客厅里。
任嚣道:“以你所说,那武灵赵公投炉自尽,连那王者之剑一块葬进了赵陵?”
伍正:“正是。大人……”
任嚣:“……老子死了,抓儿子干啥?又是你县太爷的点子!”
伍正:“小的哪敢。是皇上问罪下来。”
任嚣:“我这儿——是为了迎接皇上设了我洞庭水师的行营。要在这选定出兵岭南、平定百越的将领。所以山南海北想带兵打仗的人,都会来这里找机会。怎么县令大人也想寻个佩剑将军当?”
伍正:“小的不敢。如此说来倒让小的想起赵佗父辈与大将军结交甚笃。他来投靠将军府下,到也顺理成章。”
任嚣:“你小子‘鬼画狐’,是一定得要在我这将军行营挖出个井来不结?”
伍正:“大人息怒。小的也是为了大将军阁下的清白……”
任嚣猛一拍案台吼道:“来呀——中军!”
中军政务急忙过来:“将军在上。”
任嚣:“来此行营的有多少人了?”
中军:“仅三个年轻人。”
任嚣:“问明哪个是赵佗?”
中军:“是有一个正定来的叫赵佗。”
任嚣:“中军听令。”
中军:“在。”
任嚣:“将赵佗拿下!”
中军:“遵命!”
7
中军领着众武士围住了“千杯少”酒亭。将赵佗拿下。
赵佗瞄到了越公子在山石后疑视的脸色一闪。
中军回到将军行营的客堂里禀告了大将军。
任嚣道:“怎么样,伍县令伍大人。我已将赵佗拿下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伍正:“没有、没有。小的非常满意。多谢大人。”
任嚣:“那就好。中军,送客!”
伍正:“哎哎,大人——请将军大人把要犯赵佗交给小的,带给皇上归案。”
任嚣;“怎么?就你懂得向皇上请功邀赏。我任嚣就得是个大傻瓜不成?”
伍正:“不不不,大将军救小的一命吧。小的拿不到赵佗,是要拿我项上的人头见皇上的呀!”
任嚣:“想见皇上的人都得舍得项上人头。”
伍正:“大人,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呀!惟有大将军您能救小的一命——您就胜造七级浮屠吧……”
任嚣:“……当年我在赵家铺子村跟赵家老爹一块给我的西征大军打铁造剑的时候,就看你是个烧铁不红、和泥不浠的崽子。跟佗儿比,你小伍子可是个出了名的‘二流子’。我任嚣老头不怕得罪你。既混上了县令大老爷。不担点性命悠关的事,岂不太便宜了?”
伍正:“大人,您这是……”
任嚣:“不为难你。明天一早把赵佗押往洞庭水师大营的苦牢。所有在这个时候来我行营想做佩剑将军的人,统统开到洞庭湖水师,先参加操练、游水、打造船只。这叫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而后,才可天降大任与斯人也……”
伍正:“大人大人,那小的我……”
任嚣:“县令大人既然来了,机会均等。你可以一道去洞庭,也可以等在这里。过些天皇上陛下出巡回到这襄阳,我可把赵佗当着你的面交给皇上。皇上要犒赏你的话,就手你就可以当上我的平南少将军啦。一石双鸟。终归还是给你得了个大便宜!”
一席话说得伍正满头冒汗:“大人,您说的这是、这是真的吗……”
“哈哈哈……老夫从无戏言。已经有个番阳县令等在这了。你并不是头一个。全看你伍县令的造化了。”任嚣又笑了:“哈哈哈”
伍正:“……”
襄阳城关。驰出大将军任嚣的马队。沿着驰道一路向南奔去。
与驰道并行的河道上。一艘官船过来。任嚣的中军站立船头。几个武士陪立着带着木枷的赵佗。
摇船的越人船工里,有一张不时盯注赵佗的脸颊——正是越公子
兵船乘风向南方驶去。
赵佗巡视船与岸的目光中,出现了越公子。他们的目光撞击在了一起。
赵佗愁苦迷惑的神色。
“千杯少”酒乡园里。
陆贾走进吴芮的房门:“吴兄。有个人不知你想不想一见?”
吴芮:“哪一位?”
陆贾:“正定令——伍正。”
吴芮:“早有耳闻。民间戏友,好赌之徒。他来这……想见我?”
陆贾:“是我想让二位一见。”
吴芮:“……”
陆贾:“瞧,他出来了。”
“千杯少”酒亭上。伍、陆、吴三个人相见了。
吴芮:“正定令,伍大人,您……”
伍正:“彼此。番阳令,吴大人。您……”
吴芮:“您这一手儿搞的一步到位。赵佗眼看就没命啦!”
伍正:“即便如你所言,其实正是你吴县令所巴不得的呀!”
吴芮:“倒是我该谢你了?”
伍正:“不敢当。本来吗,我在河东已经见过皇上了。做梦都没想过要来这再见皇上。更没想过会在这儿跟你们这些争当佩剑将军的人掺和在一块儿。完全是赵佗他把我引到这儿来的。其实你吴大人真该谢我。”
吴芮;“为什么?”
伍正:“如果不是下官把他赵佗及时拿下,论武功、论剑道、论兵法,论心力,天下人恐无几个能抵得了赵佗。”
吴芮:“铸剑师的儿子而已。何以如此危言耸听?铸剑的就能当将军,做凤冠的就得当太后啦?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必对他如此下狠手”
伍正:“此言差矣。全定县、邯郸城民言鼎沸。身为县令,不禀实情,早晚也是欺君之罪。以实奏明朝廷,则有个犯奸告密的坏名声跟来。本人就卑职论卑位处处难行事,事事难做人。怎比得了吴芮吴大人,一心想着鸿鹄之志的大业。”
吴芮:“伍令你也不必回避。我想什么自有我的道理。而你若一想,则免不了去害人。”
伍正被激发得恼羞成怒:“我知道你吴芮。你不就是吴王夫差的五、六、七、八代孙子吗?你做梦都想独吞岭南,蹂躏百越。报你那吴越两家留下来的那点仇恨。想来此整个统兵主将的位子,就是你吴芮的本意。和我伍正不相干。”
吴芮:“呀——看不出来。知我者倒是非此公莫属哩!”
伍正“其实,赵佗如果他老爹没出这当子事,他肯定是你的棋逢对手。他虽然不如你是名门望族,可那小子的实力不比你差。如今他是没戏了。陆贾哪,经商不入道,武功提不起来。只是个文才军师的料。说来说去只剩下你吴芮一个儿了。你不谢我倒真有点不对劲啦!”
吴芮:“原只以为大辩才只有陆贾一个,没想到你伍正倒是陆贾第二。”
伍正:“不敢当。”
陆贾:“燕赵不只出慷慨悲歌之士,也有奇才。”
吴芮:“为此该喝一杯。”
河道里的楼船——大船进入黄昏、进入夜色。
中军把披枷的赵佗带进底舱。为他开了大木枷。命他换上了军士的铠甲。
赵佗不名头脑。盯注着中军。
晨光曦微中,大楼船甲板上站哨瞭望的正是涣然一新的军士赵佗。船工们来换班。越公子一眼发现换了军装的赵佗。他们的异样目光又一回碰撞在一起。
大河溅起的浪涛。
楼船划开水浪在翻滚中远去。
洞庭湖。水师大营。
中军引赵佗沿着湖边前行。
湖面上有在演练行驶的楼船;有刚刚下水的楼船。
兵卒、越族民工,岸上水下的忙忙活活,一片热闹。
在一片打造楼船的开阔场地门前,中军停下了脚步。
“赵佗。你要听清楚了。从现在起你不是赵佗了。”
“为、为什么?”赵佗又张大着惊赫赫的眼睛。
“没、没有为什么。”中军说。
“那、那我是谁?”
“你是谁到时候再说。”中军说:“反正你现在起不姓赵,也不叫赵佗了。”
“这到底是咋么回事么?”
“记住了。只准干活。不准讲话。”
“那我……”
“乱讲就会没命。这是将军大人的意思。”中军说完回身就走了。
“剑。我的剑!”赵佗追赶着喊。
“它会在将军大人的剑库里。”
赵佗呆呆地愣在哪儿。
……
水师营的造船场地里。
赵佗在大锯架下拉大锯破木料;
赵佗在打铁炉前打铁钉;
远处搬舵杆的越公子的目光在不时追随他、盯注着他。
湖岸边。
赵佗在和兵卒门一同背纤、拖大船下水。
半身赤裸的赵佗在和越人、兵士们游水。
一个汉兵在远处呼救。赵佗飞快地游过去将他救起。推上岸来。
刚好越公子的救应小船也赶来。
“赵佗!”越公子轻轻地叫了他一声。赵佗却一步上前捂住他的嘴;“闭觜。想要我的命吗?”
“你、你到底是咋回事?”
“我、我还想问你哩。”
“问我?”
“你好象知道得挺多的。”
越公子一笑:“别急。装哑。自会有人告诉你。”
暗夜。晓色。
月亮。星星。
赵佗在竹床上翻覆不能入睡的脸颊。
又一个黄昏、晚霞里。
中军走进赵佗的兵士营房。
他无声地引赵佗走出来。
又无声地引他走向一座高大的青砖瓦舍院落。
院门前的沙滩上。一双一对的孩子们在玩“天下太平”游戏——两人各划一个田字型的大方格。二人口中有节奏地念着“天下太——平”,手上按节奏出着石头、剪刀、布。每赢一把在自己的方格里写一划。谁先把自己田字空格里写满“天下太平”四个字,谁就是赢家——赵佗停下脚步看得出神。
中军站在那里等了一会。终于喊叫他了——“喂,走啦!”
将军的院落里。没有戒备深严的武士护卫。空空荡荡。
他们走进院门。在一幢高大的正房门前停下来。
中军:“将军要见你。进去吧。”
赵佗惊愕地张大着眼睛。
赵佗走进将军大堂。
堂上坐着的是长者任嚣。赵佗惊呆在那儿。
半晌儿才叫出来:“……任伯伯?”
“佗儿,是我。你过来。”任嚣也起身缓缓地迎过来。与赵佗执手相视。
“任伯伯,想不到是您来做平越大将军。”
“这恐怕是老夫今世今生的最后一役。”任嚣说:“赵佗。我和令尊大人当年是一道铸过剑的至交。你好象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佗:“……”
任嚣:“有人把家父投炉毁剑的事,以违抗皇命告到了皇上哪儿。皇上下旨,通缉捉拿你赵佗。”
“原来如此。”赵佗说:“无疑是那伍正干的。他为了解脱自己督造王者剑的干系。”
任嚣:“老夫把你捕进水师大营,方可保你性命。从你进水师营日起,即已隐名埋姓,以另一个兵丁的姓名注册水师。老夫已命中军安排委任你为水师第19楼船的百夫长——佗儿,你是另外一个人了。”
“不。任伯伯。我不可以做另外一个人。”
“现在只有此法可保你平安存身。”
“佗儿固然可以苟活。邯郸、正定的黎民百姓,就要遭到皇帝的涂炭。”
“此话怎讲?”
“皇上本认为家父人剑同毁于那场地陷大灾。建赵陵、立墓碑、守陵场。好大的举动。伍正传出家父实情,酿成邯郸百姓风言。如果我赵佗不归。秦皇必会涂炭邯郸百姓谣言诬陷朝廷的罪过。活我赵佗一人则害万千无辜百姓。大将军伯伯。不可以的呀……”
任嚣:“……原来是这样。”
赵佗:“任伯伯,您的搭救之情,佗儿心领了。可是我不能隐名埋姓,我还是赵佗。并且要主动回去面见皇上。以自首告白天下,说个一清二楚。方可以解脱邯郸、正定的黎民百姓。如果佗儿还能活着,我愿随将军戎马四方。效力终生……”
任嚣自语地:“……可是……一旦……一旦事与愿违,既无可救助于赵地城民,又自投罗网、身陷囹圄。如何是好?”
赵佗:“秦皇虽然生性残戾。在大义、大德、大勇面前不至于浑然不明,况且,即便掉下赵佗这颗头颅,我也要秉承家父大人所嘱,向大秦国皇帝陛下阐明——天下皆知武灵赵氏剑门——赵氏剑门后人要还太平与天下!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湖边的沙滩上的孩子们在一双一对地喊叫着“天下太平”谣语、玩着“天下太平”游戏。孩子门天真尖亮的游戏声声,仿佛荡满着洞庭天宇。飘进了将军府第的窗棂。
任嚣、赵佗一老一少在大窗前凭听、凭望着窗外地声情景象。
任嚣感触尤深,取下琴墙上的宝剑:“佗儿,你已是老夫水师营的百夫长。可你依然是赵佗。好样的赵佗。待秦皇返回襄阳,老夫亲自带你去见皇上……这是你的护身宝剑。随身带着吧。”
“谢——大将军在上!”赵佗长跪接剑:“任伯伯,佗儿今日之后,生死未卜。家传的武灵之剑,本有任伯伯的心血在内。就请任伯伯先替佗儿保管一时。待秦皇大帝定佗儿生死之后,再由将军大人还剑与我。”
任嚣又接过剑,深情地抚摸着。
他的心像中出现红红的炉火;
出现武灵剑影;
出现叮叮咚咚的打铁声。
隐隐地、隐隐地天地间又似有人在吟咏……
叮叮咚兮 叮叮咚
火之光兮 魂之声
大风来兮 钟告语
长河去兮 长梦惊
先人命兮 父母愿
万剑血兮 民牺牲
河之干兮 千魂墓
鼎峙山兮 将军陵
叮叮咚兮 叮叮咚
火之光兮 魂之声
征战事兮 何日止?
普天下兮 得太平……
水师营木楼。百夫长的小房里,深夜难眠的赵佗,面对窗前的月光辗转反侧。墙上悬挂着的百夫长短剑,令他一阵阵发呆。
月色下的将军府。
一个黑衣人的影子倏然间掠过屋脊,飘至窗前。
黑衣人进了将军厅堂,摘下墙上的宝剑。忽然发觉屋外有影子隐在门外。他从后窗轻身窜出。提着那宝剑欲越墙逃走。他被中军一剑拦住。二人一场翻打击战。
黑衣人翻过高墙。飘向远处的山脚。却被赵佗拦了个正着。
赵佗以手中百夫长的短剑对黑衣人盗得的赵氏武灵剑,却对打出一场意想不到的惊奇。
黑衣人有意向山林边上且战且退。
赵佗以短剑猛逼不舍——令他终于看清了对手竟是地道的赵氏武灵剑法。他犹疑间正要“拿腕子”夺回宝剑。
黑衣人却一步后玄,纵上了悬崖。又攀藤援树蹿进山林不见了踪影。
赵佗、中军追撵了一遭。不得不在一段山转水临处停下来。
中军:“赵佗?你怎么会在这?”
赵佗:“他是谁,我知道。
中军:“你……你怎么知道?”
赵佗:“他在水师营的房间空啦!由我去追他找他……”
中军:“慢——既是水师营的事,你我必须即刻向大将军禀报。”
赵佗:“是。中军大人。”
将军府的厅堂里。任嚣聆听两个军人的禀报。
“……这位越公子,看其行走山林的身手功夫,十有八九是随岭南的百十位越族人进来的。”任嚣度步自语着:“他……盗剑是何用意?又是武灵赵氏剑门的超然剑法……三日后,正是秦皇大帝东巡南来襄阳的日子……中军!后日起。对襄阳施行全城戒严。不得一个可疑人靠近皇帝陛下。赵佗你必须追寻找到那个越公子,控住他。不准他走进皇帝陛下一步。”
“是。大人”赵佗、中军同声应了。
8
“千杯少”酒楼的厅堂里。
吴芮与陆贾、伍正在饮茶。
伍正:“吴大人,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吴芮:“我有探马内线。”
伍正:“任嚣欺我,任嚣欺我也!”
吴芮:“他果然把赵佗给放了。还封了百夫长的小头目。我说的没错吧?伍大人。他要出来游走江湖,随时都可灭了你伍正的!”
伍正:“任嚣欺我,任嚣欺我也!”
吴芮:“何只欺你?更在欺君也!”
伍正:“对,我要面见皇上,告他欺君之罪。”
吴芮:“只有一石双鸟——将军、士卒一道上了断头台。方可免除后顾之忧。”
伍正:“可眼下我定县的衙吏兵卒都回去了,就我光杆司令一个,遇上赵佗我就全完啦!”
陆贾:“不过,衣我看……任嚣老谋深算,不至于幼稚到随意欺君找死。必有说动皇上陛下的法宝——他才敢如此行事。”
伍正:“他有啥法宝是他的。我必须把他抓了。吴兄……番阳令吴大人,正定县令有急情求助,借用兵丁衙役百人何如?”
吴芮:“本衙地处江西,路途之遥,与你的黄河之北无疑。此事当从头计议。”
伍正:“从头计议?哪儿是头?我要搭船去洞庭湖水师,找那任嚣老儿要人!”
吴芮:“还不是去送死?三日后是皇上陛下到达襄阳的日子。不如你明晨骑我的快马飞驰一日,当天你可与皇上同时到达襄阳行宫。奏明皇上,亲自派兵马来捉拿任嚣和赵佗,岂不就一切应刃而解?”
伍正:“好计。好计!”
陆贾:“不过……任嚣老将军在皇上哪儿可是德高望重。一旦皇上跟他有啥默契……”
吴芮:“赵佗是谋乱,任嚣是造反。不会有丝毫默契可言。一旦皇上派出兵马,你伍令自然就是带兵的骁骑啦,哈哈哈……”
伍正:“玩笑。玩笑了。在下保个性命而已。”
吴芮:“明晨五更起程。今夜为君饯行。”
夕阳里。白河上驰来一条小快船。
赵佗在撑船急行中。
他进了襄阳城。在一家小酒馆里狼吞虎咽地吃面。
此时“千杯少”酒楼诗剑亭上为伍正的饯行小宴正在进行。
酒足饭饱的赵佗朝“千杯少”酒楼大门走来。
他径自进了酒乡园。直朝千杯少酒亭走近。
他目光中在饯行的几位都惊愕地停了杯。望着赵佗。
赵佗惊异地发现,吴芮身边正座着一位散发披肩的秀美女子,怀抱着一柄飘着剑袍长繐的乌亮长剑。赵佗一眼识得出,那并不是出自太行山赵氏之门的武灵宝剑。只是一口普通的江湖侠剑。而扶瑶琴吟咏的却是陆贾。
伍正见了赵佗真的出现在眼前,惊吓得哆嗦在一边。
陆贾:“赵佗老弟。真的把你给盼回来了!”
赵佗突做大醉状:“各位,别、别怕。我赵佗不是逃、逃出来的。我身后有二百士兵押解。有中军武士监管。送我向皇上陛下去自首、坦白……”
伍正:“好、好、好你个赵佗,你你竟敢引兵诈降,谋逆皇上。你你你……”
“哈哈哈……”赵佗大笑着:“伍正你小子就好埋汰人。咱俩光腚娃娃就在一块儿。谁不知道谁呀?你到皇上那告了我个死罪。我都不怪你。我也不会杀你。放、放心,你个王八蛋……小姐把你的长剑借我一、一用……”
白衣小姐有意把剑抛给他。
赵佗接剑,随意试了几个醉卧翻身。
伍正惶惶地溜走。
赵佗——觉得剑不趁手,又把剑抛回给她。剑抛过高,那女子轻起一个追云长步接剑在手。
赵佗与她目光一对——电闪似的一瞬碰撞。
此时的襄阳城关。飞奔出驱马长驰的伍正。他一路扬鞭消失在夜色沉沉里。
“千杯少”诗剑亭上。
赵佗说:“小姐身手不不凡。在、在下想请小姐对、对剑。小姐肯赏、赏光吗?”
白衣小姐正眼看了赵佗,摇摇头:“莫如小妹我倾听先生即兴吟句、豪歌一曲,小妹即兴剑舞。聆听公子指教何如?”
赵佗:“……小妹所说甚好。正、正和我意。”
陆贾抚起瑶琴。自那以后,赵佗就叫她小妹。
小妹飘然执剑,挥袖长舞。
赵佗以粗豪的铁匠嗓子即兴吼唱:
夜漫漫兮 白云来。
执我剑兮 何故哉?
影窈窕兮 情脉脉
夺魂剑兮 点花开。
何由来兮 何由来?
白衣小妹在剑舞中应答着唱道:
百千魂兮 魂祈剑
万万人兮 人挚剑
除一剑兮 消千剑
天剑下兮 天安然。
赵佗、白衣小妹二人牢牢对视、探测的目光。
吴芮、陆贾各自蹊跷的神色。
陆贾察言观色后扶琴加入和吟、带起吴芮一道合唱。
赵佗佯醉扶案不醒。琴歌为之嘎然而止。
赵佗偷偷一睁眼睛。
吴芮、陆贾都扶案而睡。惟独白衣小妹在注视着他赵佗。
晓色迎来骄阳。马上奔驰中的伍正,径直入了黄河南岸许都城关。
许都。秦始皇的行宫大殿里。酒后的秦始皇正在美女如云的歌声艳舞中翻阅奏简。翻到情急处,将满堂歌乐挥之而去。“叫那个正定县令晋见。”
小吏出去引伍正进来。跪拜。
“小臣正定县令伍正叩见皇上陛下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怎么,你抓了赵佗,叫任嚣给放了,还封了个小官儿当?”
“陛下圣明。确属实情。”伍正跪答。
“那你没传朕旨意,命任嚣交出要犯,你把他赵佗给我押来不就是了吗?”
“圣上呀,那任嚣与赵佗是同乡,与赵父是故交老友。小臣已向他申明圣旨,任嚣是有意抗旨谋反。纵恿赵佗持剑追赶小臣,司图报仇。幸被番阳县令吴芮等人拦住。小臣才得逃脱面见圣上。”伍正故做凄惨状:“乞请皇上陛下速派兵马去捉拿任嚣,捕杀赵佗。方有国太民安哪……”
秦始皇:“你是说……要朕派兵马?捉拿任嚣和赵佗!”
伍正:“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你下去吧。”
秦始皇在行宫的边殿漫步。
李斯跟过来:“陛下,臣以为……”
秦始皇:“讲。”
李斯:“臣以为赵佗之事,言有未尽;任嚣之事,言不足信。”
秦始皇:“有些个家伙,一门儿心思想要朕打内战。摈圆了六合、一统天地,这是朕唯一可说与后人之事。朕要横扫六国之外的边垂蛮地。他们就想在肚皮里头给我闹饥荒。有人就是居心叵测!丞相言之有理。命屠雎率30轻骑连夜赶往襄阳,看个究竟。不得有一丝讨伐气焰。”
李斯:“投石问水。”
秦始皇点头:“让那个真定县令带路。”
李斯:“臣领旨。”
“千杯少”剑亭上。月光下。
赵佗在万籁具静中合揖打坐。
一幢山坞的后窗悄悄地开了。露出了白衣小妹瞬然一瞥的眸子。
晨曦中。吴芮走出房门。在带露的草地上练太极。远远地盯视着赵佗。
入静的赵佗,禅心无动。
许都城关。晓色里驰出屠雎率领的30骑兵队。
夕阳里骑队奔入了襄阳城关。
骑队闯入食肆。
骑者歇马围桌入坐大吃起来。
屠雎叫过食肆的老板:“集齐了30个青壮男女……”与之耳语。然后:“声势要大,整热热闹闹的。去吧。”又对军卒们:“听着。抓紧时间吃饱喝足——只许喝汤不许沾酒。半个时辰后,飞马直奔洞庭湖水师营。接着还要急奔闽东。”
——突然满街满城地有人敲锣击盆地嚷叫:“缉拿赵佗!”
“缉拿赵佗!”
“缉拿赵佗!”……
“……有人拿赵佗了。哈哈哈……”屠雎在大笑声中,他的骑队又飞驰着远去了。“缉拿赵佗!”的嚷叫声被他抛在城里。
城中的山岩上,站立着赵佗。
他听到了阵阵怪异的喊叫声。双眉紧黜。露出一脸悲苦。
……
9
洞庭湖岸边的山路上,飞奔着屠雎的马队。
马队飞进水师营地。
将军府的院落静悄悄地。任嚣正在客厅里读书。
“大人。”中军进来:“信兵来报,屠雎将军一行30骑已飞马来到营地。”
任嚣:“十有八九是为赵佗之事。来得正好。出迎。”
屠雎已经闯进门来;“大将军在上,恕小的冒昧。”
任嚣:“是屠雎将军。一直盼着你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屠雎:“老将军常教诲在下兵贵神速。”
任嚣:“倒是老朽领教了。”
屠雎:“大人,在下此来是奉皇上圣命,动问通缉犯赵佗之事。”
任嚣:“老朽已明将军来意。”
屠雎:“大人既已明了,不妨明示在下如何回禀圣上?”
任嚣:“屠将军明鉴,赵佗乃老朽同乡晚辈之人。幼小受过老朽童蒙开启。此番老朽于不意之间将赵佗拿下。”
屠雎:“真定县令已在圣驾前告了任大将军的御状。大人名为缉拿赵佗,实则庇护钦犯以徇私情。”
任嚣;“将军何出此言?”
屠雎:“缉拿押解只是做个样子。暗中收他为水师营的士卒,并且授任百夫长官衔。这还不是徇私吗?”
“将军差矣。” 任嚣说:“老夫徇的乃是皇帝陛下的天子之情。”
屠雎一征:“……此话怎讲?”
任嚣道;“将军你想,赵氏武灵剑门在列国年代即为天下皆晓。我主秦皇大帝此番东巡所做的第一件抚民之事,就是赐名赵陵、大兴土木、御笔铭碑。并且亲临墓地,告慰遗孤赵佗——如此种种已成皇天盛事、天下美传。于此其时也,因一乡之不实言传而囚牢赵佗,岂非与对日扬沙无疑?将军——你我之流焉能与皓皓皇恩做氓牛之羝呼”
屠雎;“这……当、当然。不过,对他不施监押也就罢了,提任军官做百夫长又做何解?”
任嚣笑曰:“比起用百兵看押赵佗,与以百夫长为名令其身陷百兵之网、又可彰吾皇仁怀圣境——何者为佳哉?”
屠雎:“……大将军之言,在下一向不虞辩驳。但有一事在下必须声张圣意——三日内皇上驾临襄阳,大将军将之赵佗于何如?”
任嚣:“老朽将尊皇上圣意,将赵佗交由真定县令伍正,负荆请罪面见皇上。”
屠雎:“既如此,请大将军好自为之。在下可复皇命、转道闽东先平东越去也。”
此言即罢,恍若一阵突来的狂风,刮过就熄了。
屠雎在驰骋的军途上,也免不了暗赞任老将军的巧行言妙。
这一年的春夏之交,因十余年来征战不息,战将殒亡、缺员缺位,南平百越计划已无战将可用。秦始皇不得不东巡南来,预备在襄阳招任嚣来议出兵岭南、选定将领的大计。
这一天的山野驰道上。
秦始皇巡游南来的车阵浩浩荡荡、缓缓而来。
临近襄阳途中,一件意外的刺客事件发生了。
正然行走间,秦始皇的人马车阵突然一阵混乱。
一阵无名的骚乱风云中,一位黑衣人仗剑而落。
当刺客踏破兵阵、所向披靡、一剑刺向龙车皇辇时,突来出手营救的是一位年轻神勇的布衣仗剑之侠——赵佗。
他与黑衣刺客的一场神奇剑击,如同风雷电闪、周天寒彻,竟让护驾的兵马一个个傻傻地看呆了。当他们醒过神来捉拿刺客时,又被立在高坡上的红衣红马骑士——秦始皇挥手止住。全神地观看这场神奇的剑法对拼。
赵佗以非凡身手执剑击退刺客,在交手中他识得刺客乃是赵氏门人的大武灵剑法、他手中所持的宝剑正是他赵佗的那柄祖传长剑。从眼神中他断定他就是那越公子——他故出破绽,给刺客暗留一条逃路。二人在激烈的击杀中远去。
赵佗一路追杀出好远。
黑衣人逃之夭夭入了山林。
他停下来时,发现自己正立在山林边的一座石崖上。
他猛然回头,发现身后正立着一位红衣红马的骑士。
他与他——两双电闪一样的目光在对射着。
“好——好剑法!”那声音宏大而干直。正是那骑者在开口。
赵佗品视着那红衣红马骑者的音容。他的眼前顿时浮现出当日赵陵前出现过的白衣白马骑者的音容笑貌——那个飘在时空中干直宏大的声音——“我——朕、朕就是他们说的秦始皇……”
他意外的心语:“秦、始、皇……”他在忧悒中呆立着一时不知所措。
秦始皇盯视着赵佗,也显现出当日赵陵前的心像。
赵佗下意识地转身想回避他的目光。
秦始皇却开口叫住了他:“……赵——佗!”
赵佗猛地转过身来。又是一阵两双目光雷击一样地交融撞击。
终于,赵佗伏跪在地::“陛下!草民赵佗有幸见驾……”
“哈哈哈……哈哈哈……”秦始皇爽朗的大笑着。
“看——剑!”正值此时,一声尖叫,一阵黑影,黑衣刺客风一般从山林中又刮过来。冲着秦始皇执剑出手。马背上的陛下一个旋身,却落在了黑衣刺客背后的岩畔上。黑衣人再次冲向秦始皇之际。赵佗跃然飞起一个旋身,出剑将刺客在半空中截挡下来。又是一阵惊心动魄的交手,两个人绞成了一阵黑色的旋风,在一逃一追中刮得不知去向了。
崖畔上的秦始皇……
他望着那双远去了的黑风黑影,口中不住地自语着、嚷叫着:“赵佗、赵佗……哈哈哈……他果然是赵佗……哈哈哈……”
山口险崖处。
赵佗追踪刺客的双影旋风,一路搏击狂卷。在一道迎面的高崖前,黑衣刺客纵身攀步,轻猿一般上了高崖遁入莽林,消失了踪影。
赵佗停步不再追赶。
山下的大路口上。李斯领着护卫们和车阵来迎接圣驾。
秦始皇;“李斯,前边就是襄阳了?”
李斯:“回禀陛下,前边不远就是襄阳成楼。”
秦始皇;“可有任嚣的消息?”
李斯:“任嚣已等在城关之前迎候圣驾多时。”
秦始皇:“派人告诉任嚣,他可以不必等在城前迎驾。要他找回赵佗、带领赵佗一道入行馆见朕。”
李斯:“尊旨。”
10
一身疲惫的伍正在“千杯少”酒楼的门前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了伙计。一转身,任嚣正立在他的面前。
“大、大、大将军,您……在下……”伍正不知所措。
“伍正你回来得正好。我就要把赵佗交给你,你好面见圣驾请一大功。”任嚣说。
“咳呀,得了吧老爷子,那赵佗已是救驾的大英雄了。您别让我找死不成吗?”
“缉拿赵佗是皇上的圣命。给你赵佗你不要,你不复圣命,难道要提头去见皇上吗?”
“大人、大人,我不是哪个意思。我……”
伍正说着,任嚣已经上马走人了。
伍正呆立在那儿;“这、这可如何是好?”
在千杯少酒亭上。吴芮、陆贾正在谈着这件事。
“做梦也想不到会平地冒出个刺客来。”吴芮说。
“这一剑倒让赵佗变成了大英雄。”陆贾说。
吴芮思索着:“……太象了。太象了……”
陆贾:“象什么?”
吴芮:“太像是自各儿预先设下个刺秦的骗局,然后……”
陆贾:“然后再去救驾……那还是赵佗吗?那是你吴芮。可惜,前去救驾的不是你吴芮……”
吴芮:“……不。我没有如此得手的合作者。”
陆贾:“所以你没做。”
吴芮一笑:“而赵佗有。他有任嚣。任嚣有多得是不怕死的军卒和仇恨秦皇的越人丁役。”
陆贾:“……所以……你放弃了救驾的机会——脑袋一转,早就想了个置赵佗于死地的招儿。”
吴芮:“陆贾兄觉得这招如何?”
陆贾:“过于阴损不说,按到赵佗头上难以令人置信。拿不到刺客做证据,在秦皇坐下变戏法,可是虎口里打把式——找死啊!”
吴芮:“也许……会来证据的。”
刚好,在他的目光里亭下走来了伍正。正远远地向他们拱手做揖、招呼着。
吴芮笑着引陆贾走下酒亭台阶。
吴芮与伍正比比划划——交头接耳在交谈着。
伍正:“就怕这第一道关就过不去。”
陆贾:“晋见皇上陛下?”
伍正;“是啊。”
吴芮:“你是怕赵佗不说实话?”
伍正:“你想啊,有当着皇上的面承认自各的老爹是违抗皇命、投炉自尽的吗?他只要说一个不字,我就是谎报军情、辱没皇廷。不光我的小狗命没啦,连正定、邯郸的百姓也要遭刑法的呀……”
吴芮:“只要他露出了不认帐的端倪,你就立马使出那把杀手剑。”
伍正:“在、在大殿上说……他他他救驾是假?”
吴芮:“为了保住脑袋,惟有如此。”
伍正:“那、那下一步……”
吴芮:“我就有理由把证人送交给皇上。保你有惊无险。”
陆贾:“赵佗要是说了真的哩?”
伍正:“那、那他不就是天底下头号的大傻瓜了吗?哎呀,反正这回我都是完了。完了、完了!”
“伍正兄——”一声低沉的话语,一位黑衣壮汉昂立在他们的面前——正是赵佗:“真定县大老爷,草民赵佗受任嚣大将军之命,前来服罪……”赵佗双手拱揖——那已是带了铁铐的双手。
张口结舌的伍正。
襄阳的秦始皇行馆门前。
威严的刀斧手、壮士、卫队。两厢兵阵直通行宫门前。
任嚣在前,赵佗在后,战战兢兢的伍正紧紧相随。他们在行宫前望阵止步。少许,任嚣引他们走入刀釜兵器的长阵。进入宫门。
秦始皇的行宫大殿里。任嚣首先近前跪拜秦始皇:“臣任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任嚣——朕的大将军。朕想先知道,你到底把赵佗怎么样了?”
任嚣:“启禀皇上,臣已把赵佗交与正定县令伍正带来朝见皇上。”
秦始皇:“噢。正定令伍在哪?”
伍正步入殿堂:“小臣正定令伍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伍正,你把赵佗给朕带来了吗?怎么不见赵佗?赵佗呢……”
带着手铐的赵佗走上殿堂。
赵佗跪拜:“草民赵佗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始皇喜形于色:“啊——赵佗,你真的来了。朕很欣赏你救驾的勇力和武功。好剑法、好样的、好家伙——赵佗!哈哈哈……”
惊赫赫、呆愣愣的朝臣众相们。
秦始皇:“赵佗近前来,朕要封赏你。封赏你为御剑侍卫。”
赵佗伏跪在地:“……皇上圣恩,草民不敢承受。”
秦始皇:“何故、何故啊……”
旁边的任嚣在关注着。
任嚣:“启禀皇上。赵佗乃是正定县衙署张榜通缉的武灵赵氏后裔。”
伍正惊恐的委琐着。
秦始皇:“朕封赏的就是武灵赵氏后裔赵佗。来,接剑!”
秦始皇将剑交身边侍者,递到赵佗面前。
赵佗迟迟疑疑地伸出带铐的双手。
那双手被秦始皇看到了。
秦始皇立炫阴冷的目光。
他突然暴怒大嚇:“大胆伍正!”
伍正扑通一声跪倒伏地……
秦始皇:“你怎敢将救驾的功臣带上铐刑!”
伍正:“启禀皇上,那是他、他、他自个给自己个各带上的铐子呀……”
伍正抖做一团。
秦始皇一疑:“竟有这等事?赵佗,是真的吗?”
赵佗:“回禀皇上。是真的。”
秦始皇:“何故——何故啊?”
赵佗:“县令缉拿赵佗张榜各地城池,天下皆知已成圣旨。赵佗若不佩刑见驾,传言四播,有辱皇命矣。”
秦始皇点头:“……还真有他的道理。开铐。”
伍正为之开铐。
秦始皇:“赵佗,你可知朕要伍正缉拿你的原因?”
赵佗:“一如伍正所言,为正定、邯郸盛传家父投炉毁剑之事。”
秦始皇:“正是。不过,朕已拟好了处罚那些传讹生事者的条令。朕有这等自信——武灵赵氏门人决不会以死抗衡朕的旨意。风传此事者一律要问罪。伍正。”
伍正:“小臣在。”
秦始皇:“赵佗这副铁铐应该留给你带喽!”
伍正:“小臣领、领旨。”他已面如死灰。
秦始皇:“哈哈哈……”
伍正一咬牙:“陛下、陛下!小臣还有下文禀、禀、禀报啊……”
秦始皇:“岂容你再放痴梦之言?把他拖下去!”
赵佗拦阻:“慢。”面对秦皇:“小民恭请陛下。小民有话启奏圣上。”
秦始皇:“赵佗,朕要你说句实话。”
赵佗:“陛下容禀。伍正所言邯郸、正定民家之风传,并非以讹传讹。乃为实情。”
秦皇正色一震。
满朝文武皆惊。
伍正以为耳朵听错了。呆在那。
秦始皇:“……讲。”
那声音如同一声旱天里的闷雷。
赵佗起身长揖:“家父生前盛赞陛下一统六合万邦之大功,同和天地人间之厚德。堪为始皇大帝者,必为天地之骄子。自有天赐皇者之剑。天有始皇之剑而无形,臣铸王者剑以有形。是以皇者剑以天地之无形治理人寰之有形,方有天、壤、人之大异。天剑之无形,其小无内。其大无外。可腾龙于海、伏虎于山、养民于田、安民于市。除杀戮、罢征战,开太平世界于大千。天之剑玄玄在上缔造星河日月,生息人寰;人之剑猎猎出炉涂炭血雨腥风,战祸人间。已非天子所为也。是故当贺天子得赐天剑之万民大幸。销王者杀戮之剑以应百姓大安。家父乃与剑身同化、与炉火具红。此黎民为吾皇天地大业开基、得获天赐皇剑之庆典也。容赵佗在此代邯郸、真定的乡民父老在秦皇大帝殿前一跪。呼唤吾皇吾世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佗在慷慨陈词中大施叩拜之礼。
赵佗的一席慷慨陈词,令满朝惊呆了。
秦始皇也一时怔住。
伍正的脸变了形。
沉寂。
天宇间一派沉寂。
任嚣在满朝的一阵阵沉寂中开口:
“臣任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随行的朝臣们也跟随同声呼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又隔离好一阵子。
秦始皇终于笑了出来,吼道:
“……哈哈哈,好、好一个赵佗!真不愧是武灵赵氏剑门的后裔、传人。不光有一身好剑法、好品格,还有如此精彩的天剑论、天道论——得一将胜过得一剑也。将军与天剑具来,也真是个喜庆日子。朕封你为佩剑将军。作任嚣大将军的副帅、少将军,先去洞庭操练水师。等候拜帅封印、出师岭南!朕倒要看看你赵佗如何剑不刃血、一统百越、归来大秦。”
伍正变过形的脸布满了说不清的泪水和汗水。
任嚣、赵佗一前一后跪拜在秦始皇的面前。
朝臣们跪拜、同声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荡漫着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