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一章

 

十九世纪初的香港海域十分繁忙, 各种渔船穿梭在海面上。容闳乘坐的轮船进港。汽笛长鸣。容闳站在船头上,看着这一派景象,心里十分激动。容闳忍不住高喊: “我终于学成回来了! 我终于学成回来了! ”

美国船长见容闳这样放声大喊,对引水员说:“这个家伙疯了。”

船员们见容闳这般忘情,说:“不是,他是太激动了。”

      一位香港引水员登上了船。美国船长认为容闳是中国人,便要人将容闳叫来。

美国船长对容闳说:“容闳,你熟悉这里海湾的地形吗?”

容闳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他回答说:“不知道。”

美国船长又问:“你能说汉语吗?”

容闳不知道船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迟疑地说:“我想能吧。”

美国船长有说:“那好,你就临时为我做一下翻译吧! 怎么样?”

现在容闳容闳才知道船长听不懂领航员的话,他信心满满做起翻译。他眼看着船往一片暗礁上撞,大喊:“暗礁! 暗礁!”

船长不知道容闳在说什么,问:“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

容闳惭愧地说:“I don’t know what the English for 暗礁。”

幸亏在一旁的引水员解了围,解释说:“It is “submerged Rocks!”。

容闳舒了一口气,说: “Thank you. It is the submerged rocks ahead.”

船长惊叹: “Really? Oh, gosh! Thank you, Wing. It is so dangerous if you tell me a little bit later. Well, thank you.”

船长大幅度转舵,船避开了那块巨大的暗礁,然后,他用手往额头上擦了一把汗。船长见转危为安,才放下心来,说:“Just about to hit. Jesus!”

容闳说: “Lucky that man knew how to say the rocks in English.”

在香港下船后,现在的容闳焕然一新,他身穿洋装,养着两撇胡子,也没有多想什么,就径直向珠海南屏村走去。容闳的两撇胡子在当时的中国人看来,只有结婚的男人才这样。容闳这么多年第一次回故乡,已经忘记了很多中国的习俗。

容闳终于来到自己家的门口,他仔细看了看小时候生活这么多年的家,院子还是老样,那些父亲用过的农具,还是靠在墙边。只是从一个房间走出来的一个小猫,抬头用眼睛看着容闳。容闳不认识这只猫,不知怎么,容闳还竟然不敢贸然进入家门。他敲了敲开着的门,林氏开门。容闳只记得他去亚美利国前母亲的模样,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已经一头白发,好像已经不认识了。林氏抬头看见儿子,以为陌生人, 来骗钱还是讨吃,赶紧关门。

“妈。”容闳终于认出来了。林氏听到儿子叫妈,一愣,顷刻认出容闳。久别重逢,母子两人恍若隔世,登时泪流满面。母亲并从头到脚摸着他。

林氏说着: “光照,你是光照,你真的是光照吗?”

容闳说:“妈,不是我是谁呀?”

林氏惊叹道:“真的,这是光照,你是光照,这声音象光照。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容闳说: “妈,这是西洋人的打扮。儿子在那里,只能随乡入俗,那里的人大家都是这样的这样打扮。”

林氏问:“你真的让妈认不出你来了,儿子。” 林氏禁不住流泪。

容闳安慰她说:“妈,我这不是回来看你来了吗?”

林氏点头:“是的,是的,妈高兴。来,进来说。”

容闳进屋, 母子俩挨着坐下,容闳朝周围看了一下,家里还是十年前的老样子,年画和门联还在。他惊叹地喊着家里还是老样子。

林氏说:“家里怎么会变呢。只有你们都变了。老家不会变。”

容闳关切地问:“妈,您身体怎么样?”

林氏感慨地说:“光照啊,妈老了,老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容闳去倒茶。容闳站起来,从母亲手里拿过茶杯,说:“妈,我自己来,你坐一会。”

林氏惊喜交加,眼里含着激动的泪水,她拢了拢自己的花白的头发,叹道:你妈老了,就是坐不住。你妈就是喜欢干活。”少顷,林氏端详起儿子,说:“你都奔三十的人了。外边都好吗?你讲给妈听听,那个黄毛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容闳说:“妈,人家不是黄毛老师。他是布朗老师,布朗。”

林氏噢了一声:“布朗老师。” 容闳继续说:“妈,这出洋这些年我一直都遇到好人,他们在生活上照顾我,在教育上他们费尽心机给我找奖学金,让我大学毕了业。”

一个乡下的女儿听不懂儿子这些话,只知道儿子读完了洋书,就能做一个大官,便问:“光照,你既然早就毕业了,那么你做的是什么官呀?”

容闳见妈不理解也不了解,说:“妈,我现在不是什么官,而是一个耶鲁大学毕业生。”

林氏还是问:“耶鲁大学毕业生能挣多少钱?”

容闳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解释,他尽力想找一些比喻,让母亲理解:“耶鲁毕业等于中国的秀才,准备回国来为国服务。这文凭比金钱更重要。”

尽管容闳解释,林氏还是将文凭和金钱等同起来,说:“那你的文凭肯定值很多钱。”

容闳笑道:“是的,因为知识就是力量, 受了教育挣钱更容易些。 教育使人成为领导。”

林氏这下终于明白了,自言自语地念叨:那领导不是官吗?那就对了。等你做了领导官,赚了大钱,你就能给我养老送终了。容闳继续跟妈妈解释着:“娘,这世上还有比养老送终更重要的事呢。你是第一个中国人的耶鲁娘。 我答应给你好好养老送终。”

他们娘俩说着话,容闳见姐姐光莲捧着一只老母鸡进来, 母亲一把拉过光莲, 指着他的脸。林氏说:“光莲,你看你弟弟养着胡子,看上去太老了,这样怎么去找媳妇呢?”

容闳仔细看着姐姐光莲,成家的女儿老得快,有其是乡村的女儿,雨打日晒,整年劳作。容闳感激地看着光莲:“姐,这些年你照顾娘辛苦了。”

光莲憨厚地笑笑,说:“光照,娘说你这样的打扮显得老气了,那你马上去刮了胡子,看上去还是壮实的。”

林氏看不惯容闳身上的洋服,要他换身衣服。容闳顺从地点点头,进屋,剃了胡子,穿上清服,走了出来。林氏看到儿子恢复了以前的儿子,看上去顺眼多了,嘟哝着说:“这才象我的儿子。”

容闳看到娘这样的守旧,他知道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多数都是这样,只要娘看着顺眼,就很高兴。想不到林氏接下去说:“光照,你穿上西服变了个人似的。现在这样,你就可以去相亲了。”

容闳见母亲要自己穿上清服为了去相亲,他大吃一惊。原来相亲这件事他连想都没想过。可是无论哪个母亲,当儿子已经过了三十,哪有不着急的道理。不过,林氏不知道容闳在美国是不是成了亲,有了洋媳妇,她试探着问:“光照,你在那头有没有洋媳妇,

如果没成亲,我和隔壁的王三婆给你去说媒。”

容闳初来咋到,这娘又操心他的胡子,又操心他的衣服,现在还要操心他的媳妇,他的心里变得焦虑起来。但是他又不能说重了。他耐心地给母亲解释在美国,找媳妇的事事孩子们自己的事,用不着大人操心。林氏听了更不乐意了。在香山镇南屏村,祖祖辈辈

一代一代,哪个父母不操心儿女的婚事?哪一户人家不去找媒婆说媒。她想不到容闳一口拒绝母亲的建议。林氏心想,儿子在外没有关心他的婚事,可到家了,做母亲的理应关心。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家里的兄弟姊妹都成了家,家里就光照一个儿子还没成亲。已经三十有余,回家还是单着身,岂不惹左邻右舍嗤笑。她不允容闳多说一句话,就武断地说:“你一定是读书读傻了。我虽然不识字,你就是搪塞。前些日子,我去东头阿财家借钱,那家伙就是说考虑考虑。你不借吧就不借,也不要虚伪地考虑没个完。吊人家胃口。”

容闳自小很少看到娘发脾气,他就找了另外一个借口:“娘,我家不是缺钱吗?”

林氏说:“现如今哪家不缺钱。我有生之年要看到你的媳妇死也就瞑目了。”

容闳安慰母亲说:“娘,我会很快找媳妇。哎,娘,你是否见到过望月。”

林氏听容闳提起望月,心结揭开了一半,说:“打从你离开,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这个丫头。可怜的丫头走南闯北,不知飘零到了哪儿。要是她在,我也用不着操心你的媳妇了。这些年来就是没有她的下落。可是说来也奇怪,家中这些年来,一直有人暗中接济,究竟是谁呢?没有一个人晓得。 每次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有包裹放在门前, 小字条的落款是望月。”

容闳奇怪地说:“那现在这个望月还来不来呢?”

林氏说:“有好一阵没有来了。这放包裹的不知是谁。真的是望月就好了。这姑娘打小我就喜欢。多懂事的一个姑娘。可是这么多年,这丫头也该嫁人了吧。光照,你能在家待些日子吧,兴许你还能遇到放包裹的人呢。”他们唠叨着话,姐姐光莲在做饭,小弟光发

也来了。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围坐在饭桌边团聚。林氏此刻才高兴起来,走到供着丈夫的牌位说:“老头子,你的儿子回来了。你也高兴了吧!”

她喊容闳,给父亲的牌位上一炷香。然后他们一起高高兴兴地吃饭。林氏此刻太高兴了,她享受着天伦之乐了。

 

再说洪仁玕只身来到一个小城, 这小城通向太平天国的必经之路, 他来到城门远处,想先打探和观察一下情况。他见城里城外到处是清兵把守。他看到清兵正在盘问每一个过路的老百姓。甚至进行人身搜查。

洪仁玕走近城门,抬头见自己被通缉的画像贴在城墙上。这时一个百姓过来。洪仁玕装作奇怪地问:“老乡,这里的官兵为什么查得这么严呀?他们在查什么人?”

老乡说:“哎,你是外地人吧,你不知道,他们在查一个叫洪仁玕的太平贼子。”

洪仁玕打听:“你知道这里还有别的路去北边吗?”

老乡说:“别的路也早就被封死, 我们买卖也做不成了。清兵不准百姓们擅自往来,否则以通敌罪处置!你可要小心呢。”

洪仁玕谢过这位老乡。洪仁玕决定去闯关,他将胡子粘上,就向城门走去。一个守门的清兵走过来,喝到:“停住,你要去哪里?”

洪仁玕低头哈腰,说:“兵爷,我是商人。” 他拿出证件。清兵乙接过证件,上下打

量,拿出画像对照,然后一挥手,让他通过。洪仁玕赶紧离开,没走多远,另一个清兵怀疑。这个清兵怀疑:“这个人眼睛怎么这样象通缉的犯人?”

另一个清兵附和:“是,我现在想想也是。”

放走洪仁玕的清兵急了,大声喊道:“那赶快去报告领赏。”

他们俩立即将这个情况报告给守军头目。这时城中戒严。城内街道洪仁玕发现几个清兵尾随着他。很显然,他被清兵盯上了。他加快脚步,拐进一个巷子。没想到清兵也跟了上来。 洪仁玕看到旁边有一家十字架教堂, 他灵机一动, 走了进去。 出来一个外国教士,问: “你是什么人?怎么到这里来?”

洪仁玕虽然身处危急之中,但是他却面不改色:“先生,我是来找一个叫约翰的教士的。”

外国教士说:“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你赶快离开教堂吧。 ”

洪仁玕说:“先生,你能问问别的教士吗,我的确在找他。”

外国教士说:“告诉你了我们这里没有这么个人,你看上去象个无赖。走! ”

这时,这个清兵盘问官跟了上来,他对身边的清兵说:“这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盯住他!”

洪仁玕从教堂走出来, 他知道被清兵的盘查官盯住, 他急中生智, 拐进一个巷子, 清兵盘问官吹哨, 他的士兵闻风而动, 立即包围了整条巷子。洪仁玕翻墙逃了出来。

 

自从和洪仁玕分手之后,望月在清远住了一段时间,每天没有什么事可做,她很讨厌这样的生活。她十分怀念师父和那些漂泊的日子。虽然她为自己的亲父亲,为养父褚秀才报了仇,可是就像慈父般的师父离开了自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和悲伤。她想别人打听现在太平军的情况,她想离开清远,去天京找太平军。她拿出洪仁玕给她的信和盘缠,觉得已经足够,就和住家道了声别,背上一个包裹,将蛇镖暗器都放在包裹里和身上,以防万一。她自己女扮男装,装束停当,带上佩剑就出门了。

她来到一座小城前,忽见前面来了一大群人,他们都惊恐地奔跑着,好像后面有追兵。那些老百姓口里喊着,清兵追来了,他们杀人了。望月只好跟着人流跑。可是人流前面的人又跑了回来,前面也来了清兵,将他们围了起来。望月没有惊慌,这么多百姓,难道官府要把他们全杀了?官府不至于这样对待老百姓吧。她问身边逃难的大姐,大姐说:“听说清兵在抓太平贼子,他们要把我们逃难的百姓围起来,将太平贼子抓出来。”

望月惊愕地问:“老百姓中哪里有太平贼子呢?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老百姓呢?”

这位大姐叹了口气:“唉,自古那个官府对待老百姓像个人?刀枪在他们手里,他们爱杀谁就谁,爱抓谁就谁。老百姓是砧板上的肉,他们爱怎么割就怎么割呗。”

望月恨得咬牙切齿,可是现在不是恨的时候,是怎样想办法逃脱。但是已经晚了,清兵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望月看到从军队里走出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领兵。他提着嗓子对众人喊:“父老乡亲们,我是何海铭统兵。今天我们奉叶名琛总督之命来抓捕太平贼子。你们这里藏匿着太平贼子,你们如若能将他们认出,交给我们,我们就放你们走,你们就没事了。”

人群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鸦雀无声。何海铭说:“如果你等知贼不报,待查出一并治罪。”人们还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一句话。

何统兵说:“好吧,既然你们不说话,那我也没有办法了。我总得交差。不过我何某人爱民如子,尊老如父母。我会留下老弱病残,其余的都跟我去交差。”说完他命令手下,将老弱幼小的放了。其余的都留下成为太平贼子交差。望月走在太平军俘虏之列,  何海铭平贼统兵骑马从后面上来。望月连忙低下头。何海铭猛看到望月的背影有点熟悉, 突然想起了什么, 快步赶了上来。这时, 一个士兵送来一封信, 何海铭接信, 没有来得及上前查看望月。望月看到这个何海铭,觉得有点眼熟,就好像在王县令家看到过这个人。现在望月想起来了。这个何海铭就是王县令家何师爷的儿子。现在靠着王县令,坐上了统兵的位置。望月觉得自己的处境不妙。她想着怎样脱身之计。

 

洪仁玕来到一个小镇, 远远看到一队清兵押送一批太平天国的俘虏。洪仁玕躲到一旁。他拉下帽子,遮住脸。 他看到斜对面有卖面饼的小摊。此时他已经饥肠辘辘。洪仁玕假装到小摊贩那里买点面饼。他抬起头, 一眼就看见望月的脸,尽管望月女扮男装,可是她的脸洪仁玕是认识的。望月在被押送囚犯的行列中。他十分惊奇。洪仁玕就问面饼的摊主:“老板,这支军队的头通领是谁?“

摊主说:”这个军队的统领是广东平贼统领何海铭。听说他的来头大得很。唉,这年头。”

洪仁玕又问:“被押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呢?”摊主说:还不是那些太平贼寇。”

洪仁玕刚才听到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他记起来原来是望月的仇人。洪仁玕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是他! ” 他想,现在望月落到他的手里, 一定是凶多吉少。 但是, 现在望月在这个队伍里, 说明何海铭还没有认出她来。 他还是有机会将她救出来。摊主听到洪仁玕在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便问:“嗨,你在说什么?”洪仁玕赶紧糖塞:“喔,没说什么。我没有说什么。”

洪仁玕决定将望月救出来以后再离开。 洪仁玕在一挑理发担子前停下。洪仁玕说:“老大爷,您给理个发。”

老大爷请洪仁玕坐下问:“小伙子,你要头发短点还是留长点?”

洪仁玕说:“老大爷,您给我理短点。”

一队清兵走过。老大爷说:“唉,如今这年代,真是兵荒马乱。干什么打来杀去的,每天折腾来折腾去,你杀我打,把老百姓折腾得一贫如洗。”

洪仁玕同意:“是啊,朝廷腐败,县衙作恶,民不聊生。大爷,刚才押过去的囚犯押到那里去了?挺可怕的。”

老大爷附和道:“他们都被押到清州大牢去。听说那里关押很多太平造反军。折腾,折腾啊。”

洪仁玕说:“大爷,清州离这里有多远?”

“三十来里地。你干吗打听这个呢?”

洪仁玕见大爷起疑心,心里警觉,但是问题还没有问完:“大爷,路好走吗?”

“路好走,不过,道上土匪江湖很多,要小心。好了,小伙子。”

洪仁玕给大爷几个铜板,就离开了。

洪仁玕向清州赶路,来到一个荒野的林子边。突然一伙人将他抓了起来, 洪仁玕来不及问什么, 就被蒙上眼睛, 塞住嘴巴。等到他睁开眼睛,他们已经把他带到一个偏僻的民房。洪仁玕想自己一定被清兵认出来了。正在想怎么编一个借口, 这些人将他松了绑。他们解开黑布条, 取出嘴里的毛巾。 洪仁玕刚要开口, 他看到一个驼背模样的家伙走过来。洪仁玕惊喜地认出他来,说:“你是王驼背?我见过你。你是洪福的摆把子兄弟王驼背。”

王驼背点点头,笑着对洪仁玕说: 兄弟,有缘千里来相会,一个兄弟看到你, 认出了你, 我们怕清兵也认出你来, 赶紧将你抓来。” 他转向几个兄弟,”你们在门外把风。”

兄弟们应了一声:“是。”

洪仁玕笑笑,说:“想不到上帝真的助我了。”

王驼背问:“仁玕,你现在没有什么危险, 也没有人盯着你。你不是去南京了吗?为什么还在这里?”

洪仁玕叹了一口气:“唉,说起来一言难尽。去南京的路上,一路遇到清兵围捕,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落到你的手心。”

“落到我的手心是你的运气。你说吧,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洪仁玕将想做的事说了出来:“你的兄弟洪福的干女儿徒弟望月被何海铭给抓了。”

驼背一听,就大喊:“什么,我的兄弟的女儿被抓。那我们把她给救出来。”

洪仁玕说:“王兄,我正为此事而来。今遇到了你,是耶稣基督赐我的机会。”

“兄弟,你别文邹邹样子,你就告诉我们怎么做就行了。”

“好,有义气。他们现在被关在清州大牢。”

“啊,那些人都被叶名琛抓去的,还有我们广东会党天地会的成员, 他们正在替天行道, 反清复明, 顺天行道。前些日子暴乱造反, 举行起义, 我们有很多的兄弟被叶名琛抓去, 想来你的这个望月也被他们关在一起, 我们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叶名琛要将太平军的罪名挂在我们兄弟们身上。我们还要想办法揭穿他。现在你在这里,就留下来领着我们一起干。”

洪仁玕说:“我想我会和你们一起救人的。救了人以后,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驼背说:“既然如此,还是计划救人的事要紧。我们知道何海铭一定会把我们这些兄弟和太平军的俘虏押到杀人如麻的叶名琛那里去的。听说叶名琛这个老家伙要大开杀戒,将他们斩尽杀绝。”

洪仁玕将自己的救望月的办法跟他们说了。众兄弟们响应:“好,就这么干!”

 

咸丰五年也就是1855年,容闳去了广州。他住在美国基督教会派来的传道士儒曼(Rev. Mr. Vrooman)房子里。房子就在城的西北郊区,和珠江银行的咸虾栏很近距离广场不足半英里。

这天传道士儒曼从外面进来, 手里拿着一张告示。儒曼气喘吁吁地说:“大家看,两广总督叶名琛要在这里附近杀太平天国的俘虏。”

容闳十分惊奇:“兄弟,你说在哪里杀人?”

儒曼说:“就在离我们这里不远的广场,到时候我们能看到。”

容闳心里一颤说:“这不是太残酷了吗。“

“哎,这腐败政府,怎么对待人民就像对待畜生?”

容闳听了这个消息,简直是毛骨悚然:“我们能做什么呢?”

儒曼说:“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我们只能为那些被杀的做祈祷。你能和我们一起做吗?”

容闳心不在焉地说:“好吧。”

 

何海铭军在营牢房内查牢。他吩咐手下准备将这些俘虏交给两广总督叶名琛。何海铭通知他们在没有移交前, 他要刑讯罪犯。 何海铭吩咐下属将十几个罪犯带来。望月被拉了出来, 和别的太平军俘虏一起到戒备森严的何海铭面前。何海铭审了几个后, 望月被拉到大堂。

 

军营牢房外,洪仁玕和驼背人马正在打探望月被关押的地方。驼背的清军内线告诉他们:“望月他们被押受审。“

驼背问:“在哪里?”

内线说:“在军牢内。”

驼背听了,问:“能进去吗?”

内线说:“最好扮成清军样子。这样可能混进去。”

驼背说:“好,立即换衣。”

内线递给驼背一张纸说:“这是秘密口令。”

驼背一行换成清兵模样,立即潜到受审处不远的地方。他们潜伏在一个隐蔽处,他们看到一个清兵进, 禀报叶名琛派人来传达命令。他们的声音被听得清清楚楚。

清兵大声说:“启禀大人,叶名琛大人派人来了。”

何海铭说:“请他进来。”

清兵入, 清兵将一封信给何海铭, 要他严加防范, 警告有人会劫俘虏。何海铭命令手下派兵严加看守。

      望月在受审处低着头不敢抬起, 偏偏这何海铭喝令手下将望月的帽子摘去, 望月露出女儿发。何海铭抬头看到这张熟悉的脸。他仔细想着, 他想起来了, 原来是望月。何海铭奸笑:“你叫望月,是吗?我们是老对手了。你还记得我吗?你们杀王县官的时候,知道谁在追杀你们吗?”

望月牙齿咬的咯咯响:“那时没有把你这厮一起宰了,今天也不会害人了。”

何海铭笑着说:“我也在四处找你这个美女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得全不费功夫。何必这样狠心呢?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交个朋友了。”

望月往地上呸了一口:“你这个坏蛋还想和我交朋友。我倒了八辈子霉了。现在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剐都可以,要我和你交朋友,休想。”

何海铭淫笑着对手下喝令:“将她关到另一处。”

清兵们应了一声,推搡着将望月押下。望月看到何海铭已经认出她来, 知道他会玩出非常毒辣的花样。她毋宁死, 也不甘心被何海铭糟蹋。望月大声骂:“何海铭,你这道貌岸然得畜生,你怎么不敢杀我。你现在就杀死我,我是太平军的女头目,我杀人无数……”

清兵来到何海铭处。清兵报告:“大人,这个女人大叫大闹,我们何不将她送去杀了。”

何海铭大怒:“你懂个屁,执行我的命令,少废话。把她捆结实,塞住她的嘴。”

几个士兵将望月五花大绑,望月还在破口大骂:“何海铭,你这个狗东西,不敢杀一个女人。你是一个小胆鬼。”    

洪仁玕听到望月的大骂,他按捺不住, 想冲进去杀了这个何海铭, 却被王驼背按住。王驼背轻声说:“你不要命了,你看看周围森严壁垒的戒备, 你不能轻举妄动。我们寡不敌众, 不是他们的对手, 必需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下手。洪仁玕只好暂时作罢。

 

何海铭转念一想,何不将望月直接押到府第, 将她关了起来, 再做道理。但是,他还得征求一下他的父亲何师爷的意见。所以命令手下将望月关到独立的牢房。士兵应了一声,执行去了。何海铭在军营里略略做了些交代,就回府上去了。

何海铭下马,兴冲冲地进入府内。何师爷早就听到儿子抓了个仇人的女儿,现在他弄清楚原来王县令死对头洪福的徒弟,褚秀才的养女。望月如此花容月貌。他很是垂涎三尺。他见儿子进来,便说:“儿子,看你满面春风得意,一定有什么喜讯。”

何海铭得意洋洋地说:“父亲,你猜得真准。可是你不可能猜出来是什么好消息。”

何师爷早就知道,故意说:“孩儿是否又置宅地了?”

 “宅地不肖一顾。”

 “是否又有红颜妾了?”

 “近了,可是这个红颜妾是只母老虎。凶狠的很。”

 “怎么说?”

 “父亲大人有所不知,这只母老虎正是你们追杀的女人望月。你说这样的美丽女子,会成为你们追杀的仇家,真是可惜了她的美貌。”

何师爷大喜:“现在她在这里是吗?“

“没有,我把她关到小牢房里等待发落,这不,我想禀报父亲大人,我把她弄到府上来了。”

何师爷拍案说:“立即去摆酒,我要和儿子喝酒。“

佣人早就摆好酒席,说:“老爷和公子可以上桌。”

何师爷对儿子说:“走,喝酒去。”

他们爷俩相对而坐。何师爷提起酒杯,给儿子敬了一杯酒。儿子赶忙站起来:“爸,还是让我来敬你一杯!” 他们俩一干而尽。

何师爷说:“儿子,这个小女子不是好惹的主。我劝你还是放弃让她做妾的念头。”

“爸,这话从何说起。”

“我儿有所不知,这个女人虽然有羞花闭月之容貌,但是,她这么多年跟着的是谁?这个褚秀才虽然满嘴四书五经,骨子里却是个看不惯朝廷的叛逆,还有这个洪福,他一直跟着彭凤驰,马辰他们,他和林则徐一个德行。这个女人一直被悍汉们养大,她的内心一定没有一丝女家的温存,你还想制服她,那一定是比登天还难。”

“她现在落入我手,凡人哪个不怕死的。她是太平罪犯,死罪。我把她从死牢里拖出来,她哪有不感激涕零的?对我一定会百依百顺的。我这就回营,差人将她押到我府。”

何师爷见说服不了儿子,便说:“你真的是不到黄河不落泪。这个女人留着是个祸,你还是赶紧把她送到叶名琛那里去吧!”

这个何师爷是什么智慧,他的儿子什么时候没有听过他的建议。 就是这次望月女人,他真还没办法听他的老子。何师爷父子饮酒正酣。何海铭现在酒后思淫欲,可惜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娘们。我就不能先享受为快了。何师爷知道儿子是什么心思,责备道:“你就是短视。现在这叶名琛是两广总督,你若得宠于他,将来定能一飞冲天。等你升了官,什么美人没有哇。大丈夫何为一区区女子耿耿于怀。”

何海铭猛然醒悟:“父亲教训得极是。儿还有一件事请教,那就是我的那些罪犯不都是太平军的俘虏, 很多人是当地的造反的反贼。 如果按太平军杀,恐以后广东人会报复。”

何师爷呷了一口酒,说:“现在有叶名琛在前面挡着,你什么都不要怕。这叶名琛虽官至两广总督, 可他这个人性格暴烈,有勇无谋。在老家汉阳时,他这个两广总督的巨大庄园被太平军烧了, 家口被太平军诛灭。他和太平军深仇大恨,势不两立。他杀太平军都杀疯了, 这次他要把仇恨都发泄到了广州人身上。他杀人还顾得上谁谁吗?将人全押到叶名琛那里, 让他去斩首就是了。”

何海铭不由得钦佩父亲:“你实在是高。来,喝酒。”

何师爷又说:“不将这个娘们押到叶名琛那里,始终是个恶梦。你知道这女人与江湖汉多有联系,我料定他们一定会营救,倒不如来个将计就计,来人!”

卫兵至。何师爷吩咐:“尔等要去准备将望月这个女人押到这里来,要在门外大声命令,让所有的人都听到。懂了吗?”

卫兵应声出去。何海铭不解此意:“父亲,你一会儿说不要将望月押到何府,现在怎么?”

何师爷笑笑:“儿子啊,你还是要多读孙子兵法。这叫声东击西。要不他们会去劫人,连同你押的罪犯都会劫走的。”

何海铭终于明白:“哦,原来你要所有的人都在来何府的路上。那被押送钦犯的压力就小了。” 说罢,父子俩哈哈大笑起来。

 

洪仁玕和驼背正在喝酒,他们在等待着内线的消息。果然一个内线回来,他带回何海铭将望月押到何府上的消息。

内线进入:“驼背大哥,何海铭和他的老子准备将望月和洪福押到何府。现在这个何海铭派人已经回去安排押送了。”

驼背说:“这何师爷我们是打足了交道的。 他是一个十足的老贼。还要当心他的奸猾。” 他转身向内线说:“你再去打听一下,他们有变就立刻通知我们。” 内线应了一声,就执行任务去了。

驼背说:“这何师爷一定不会答应望月押到何府。他明白这望月有多少人盯着,如果他们一旦把望月押到何府,他无疑就引虎入门,他就不的安宁了。何师爷明白这个道理。他也不会让一个女人误了儿子的前途。但是,望月一旦被押到叶名琛这个老贼那里,一定会是凶多吉少。”

洪仁玕坚决地说:“一定要在押送的路上把望月劫回来。要不到时候就麻烦了。”

“是的,也就是这么一次机会了。”

“好吧,我们只能孤注一掷。要做得万无一失。他们的押送路径确定了没有。”

内线说:“这个消息是确定的。”

洪仁玕:“那好,我们立即行动!”

驼背喊道:“仁玕,不行。我们要兵分两路,一路在何府路上设伏,另一路去叶名琛路上设伏。叶名琛那一路人多,我带着,仁玕你去何府,如果你不见人,立刻来和我们会合。”

洪仁玕和驼背一干人马聚在一起出发。洪仁玕对他们说:“你们打听到何海铭要将望月押去何府,他们肯定要经过这里,对吗?”

手下兄弟说:“对,千真万确。”

洪仁玕说:“从历史上看,押犯人的路线往往有好几条。你们给我想想,还有哪一条路通向何府?”

“还有一条就是后街。”

“那好,分几个兄弟到后街观察,有消息立刻报告。”

几个手下分头去了。洪仁玕等了很长时间,没有发现押望月的队伍。知道有诈。这时,驼背差人来告,何师爷用的调虎离山计。洪仁玕听罢,立刻去和驼背会合。他们到了的时候,一队清兵将望月押向叶名琛府。 何海铭做梦也没有想到洪仁玕他们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当他们来到街上的拐角处, 那些埋伏在角落里的蒙面大汉出来, 几个回合就将望月抢了过去。他们留下几个活口去何海铭那里报信去了。

洪仁玕将望月松绑。望月看到洪仁玕,说:“洪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被人绑了。”

洪仁玕说:“这个何海铭实在太狡猾,他想借叶名琛之手杀了我们这些哥们,他要借刀杀人。”

望月说:“他们只押了我一个人,这是为什么?”

“这个何师爷实在太狡猾,其他被捕兄弟不知道他走的是哪一条路线。”这时,驼背来了。他对洪仁玕说:“我们已经有确凿的消息,他们会从大庙那条路走。洪老弟,你还是带着望月离开吧!”

“仁玕,既然驼背大叔把我给救出来,我不能走,我要和他们一起将其余的兄弟救出来。我愿意留下,为救那些兄弟, 我赴汤蹈火, 死了也在所不辞。你如果不愿意留下来,你就走吧。”

洪仁玕见望月如此倔强, 也就转向驼背,说:“我大哥洪秀全还等着我去, 不过,我也不能不报你们帮我之恩,我和你们去救那些兄弟。”听到洪仁玕这么说,望月露出笑容。

 

何海铭和他的手下正在讨论押送犯人的路线。几个士兵跌跌撞撞进来。 一手下叫道:“何统领,大事不好了。犯人望月被一伙人劫走了。”

何海铭一听便愤怒起来:“什么?你们这些人难道如此无能?”

手下说:“不是我们无能,大人,而是这伙强盗太厉害。”

何海铭气呼呼地问道:“你看到为首的吗?”

 “是一个驼背带领的。”

何海铭气得发抖:“又是驼背,传令,通缉驼背。”

手下应声离开。何海铭对两个心腹说:“ 你们速去叶大人那里,要他多派兵。我料定他们还会劫他们这一伙人。”

心腹应了一声离开。何海铭对手下的众人说:“ 现在情况十分危急,我们知道驼背这伙人肯定要来劫人。这里的犯人很多可是他们的人,倘若让劫走,以后我们都会凶多吉少。”

他们七嘴八舌也想不出个好办法。这时, 何师爷差人送来一信, 何海铭拆信,脸上浮出笑容,说:“还是老太爷神机妙算。”

手下马屁地说:“老太爷来妙计了?老太爷来妙计了?”

何海铭大家说:“是的,大家听好了。老太爷要我们声东击西, 故意说押犯人的路线是粤来街。但是真正押犯人的时间和地点可以另定, 吩咐三百名士兵扮成俘虏, 遇到来劫犯人的, 脱去囚衣,把那些来劫犯人的匪徒全部诛之。”

众人齐声说老太爷英明。

何海铭继续吩咐:“他们既然知道我们押望月的路线,我们这里必定有他们的内线。去,命立即散布假运路线给驼背的眼线, 布置秘密押送的任务。”

     

广场已经变成刑场,刑场上的断头台已经立起, 一排十几个同时处死。刑场上围起很多人, 美国基督教会传道士儒曼和容闳等已经在刑场边上。叶名琛允许传道士们为那些罪犯祈祷。儒曼站在人群中,口里念念有词。一队清兵押着犯人过来。儒曼终于颤抖着声音问问题:“ Wing, 中国人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有没有法律杀这么多人? ”

容闳心里颤抖着,回答不上来。儒曼又问:“ Wing, 你听见我的问话了吗?”容闳被他从沉思中唤醒:“啊,你问我问题了?”

儒曼重覆了一下问题:“Wing, 中国人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有没有法律杀这么多人? ”

容闳这下听懂了他的问话: “没,没有法律,就象美国没有保护黑奴的法律情况一样。”

“美国可没有这样大规模地杀人。”

“美国杀印第安人的时候要比这可怕。这叫残酷,没有人性。全世界都有。中国人大规模杀中国人由来已久。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杀中国人。中国人有句话叫胜者为王败者寇, 他们那些被杀的一定是败着。胜者问败者的罪, 给败者定罪是中国人天经地义的事。”

儒曼的口气十分悲哀:“中国人太可悲了。让我们祈祷吧。”

容闳响应:“我们祈祷。”

 

广州郊外树林前,洪仁玕一行扮成买卖人在半道等着押送的犯人, 按信息, 果然清兵押着一队囚犯往广州方向赶。驼背和洪仁玕要大家做好准备。何海铭和他的手下押着那些犯人顺利地从另一条道行进, 快到树林前了。何海铭笑着说:“这群笨蛋, 现在他们即使要来救也已经晚了。”

手下的人献媚地说:“何统兵,令尊大人真是神人。我们都万分佩服何师爷的神机妙算。”

驼背和他的兄弟们看到押犯人的队伍来近,正准备要大家动手的时候, 突然有一个手下说何海铭有诈。“头儿,这些犯人中没有一个是我们面熟的。”

洪仁玕也看出这些犯人有些异样,说:“他们的衣服内好象藏有兵器。”

驼背急命大家退, 这时, 清兵已经看出他们是来营救的一伙, 便向他们进攻。 短兵相接, 清兵越来越多, 驼背只好退倒一个路口, 要几个兄弟断后。驼背催促洪仁玕和望月他们赶快先撤。

这时,在刑场上, 这些犯人都已经被押到。犯人中很多是无辜的老百姓,还有一些太平军的士兵,他们有的在哭泣,有的已经下的吓的站不起来了。

清军行刑监督官站在高高的断头台上,高声命令:“开斩。”只见侩子手们手起刀落, 十几颗头齐刷刷滚落断头台。容闳被眼前的暴力血腥惊呆了。 清军接着一批又一批地杀, 满地渗透了鲜血,地上全是无头尸体,一堆堆堆在那里等待运走掩埋。容闳和教士们闭上眼睛,口里快速祈祷着。驼背悲痛欲绝:“我知道我们已经受骗, 可是这么多的兄弟不能不救。 有种的跟我一起去救我们的兄弟。”

洪仁玕也大呼:“不怕死的和我一起去!”

望月喊道:“走,我们一起去。”

洪仁玕将望月拉倒一边,说:“望月,你一个女人家别去。”

望月血性地说:“我要去救我的兄弟,你不让我去,我就和你拼命。”

洪仁玕没有办法说服望月不去,只好说:“那好,我们立刻出发。”

他们就出发去法场救人。 他们来到法场,混了进去, 只见法场的尸体堆积如山。烈日炎炎,气温极高,从浸透鲜血的广场泥地和堆在那里的尸体发出的恶气蔓延足足两公里。这个广场变成了人间地狱。驼背看到这样的惨景, 愤怒发狂, 抡起大刀, 发疯似地杀了进去,见了清兵见一个杀一个, 手下试图将他拉回来, 他已经被清兵层层围住。 洪仁玕在外围奋力杀敌, 但无济于事, 在这危急关头。洪仁玕说:“望月,你带领驼背手下退去。要快,否则大家都没有命了。“

望月担心地说:“那你呢?大哥! ”

洪仁玕说:“望月,你如果要我好,你就赶紧辙! 听大哥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仇报。快撤。洪仁玕自己又杀进清兵营。望月向大家看了大家一眼,说:“ 撤!”

容闳从远处看到望月的背影, 他不相信这是望月。他划着十字,一边挤了过去。 等到他挤过去,望月已经消失。他却来到尸体堆边。他看到的是驼背的被剁砍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只见几个清兵将他的尸体拖着扔进尸体堆里。容闳刚想离开,他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容闳吓了一跳。容闳回头,看到这个人十分面熟,竟然一下认不出来。可是那个人却一下叫出容闳的名字。原来来者是黄胜。

黄胜大叫:“容闳,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

容闳听到声音,一下记起来:“黄胜,你是黄胜!”

黄胜急忙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赶快走吧!”

黄胜拉容闳走出广场。黄胜说:“走,到我那里去。”

容闳的身体开始对尸体激烈的反应:“阿胜,你给我地址,我改日再来去。我身体极其难受。”

黄胜见容闳脸色苍白,便说:“那好。这是我的地址,你有空我们就聚一聚。”

 

广州美国基督教会宿舍。          

从刑场回来后,容闳十分沮丧,茶饭不思。夜里恐惧得睡不着觉。夜里从床上做恶梦醒来。他梦见望月满身是伤, 向他呼救。半夜里,容闳喊着:“望月还活着。我要去找望月。她还活着,我要去找她。”

容闳要去找望月。他起来, 去教堂大厅祷告望月。他见Rev. Mr. Vrooman先生 还在那里。容闳说:“牧师,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女朋友,对我这么说,女朋友在大屠杀的尸体场里逃出去。我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去老家。她一定会到那里去的。”

 

驼背师傅的坟地边,洪仁玕和望月帮会的兄弟们都在那里。洪仁玕和望月手持燃香, 在坟前给驼背师傅磕头。拜毕。帮会大兄弟说:“洪兄,我们师傅已经上天国去了,你洪兄能不能留下来,我们推举你为我们的头。 这位姑娘就是我们的嫂子。”

望月被说得面有愠色。 洪仁玕说:“兄弟们,我也不舍得离开出生入死两天的兄弟们。我告诉你们我是谁吧。我是太平天国的天王洪秀全的弟弟洪仁玕。”

大家噢了一声。洪仁玕接着说:“眼看这么多的天国士兵和帮会义士被砍头, 我要去南京辅佐哥哥洪秀全, 将这些桧子手全部斩尽杀绝。”

帮会兄弟们见他这么说, 也就不挽留他了。洪仁玕和望月和帮会兄弟们再见道别, 后会有期。

 

洪仁玕和望月来到一家小小饭店。他们俩坐定,洪仁玕高声呼喊:“小二,来三个菜,菜泥肉饼蛋,半只白切麻油鸡和一碗炒青菜。”

店小二应了一声,备菜去了。洪仁玕对望月说:“望月,你有何打算。”

望月坦白地说:“我已经没有亲人, 已经无家可归。只要洪大哥能答应我一起去杀我的仇家。以后我愿意跟洪大哥走。”

洪仁玕说:“望月,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 敌众我寡, 去报仇等于去送死。倒不如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等待时机再下手。”

望月虽然心里不悦, 但是她一个人势单力薄, 报仇的事暂时搁下。望月坚定地说:“洪大哥,那我们一起去天京找洪秀全。”

洪仁玕思忖了一下,说:“现在清军到处抓我,我的头值一万大洋。如果我和你一起去投洪秀全, 路上定会凶多吉少。我们现在不能去。”

“那里也不能去,这里仇也不能报,那你说我能到那里去?”

“望月,你倒不如跟我上青远。 在那里很安全, 到时候再找时机去投大哥洪秀全。”

望月显得有点不耐烦地说:“洪大哥,你做事前怕虎后怕狼,这样,你可办不成大事。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去找你大哥洪秀全。找到太平军, 将来报仇也有希望了。”

从饭店出来,洪仁玕给了望月一些盘缠。他们来到洪福的坟头。 洪仁玕望月为二叔和洪福烧了些纸钱, 洪仁玕点燃几根香, 分别插在他们俩坟前。洪仁玕祭拜他们, 在他们的坟前说:“我将望月当成自己的妹子, 我生生世世会做一切来保护这个妹子。”

望月听了十分感动。望月对着这两个先辈的墓:“洪大哥,在他们面前,你能答应我为他们报仇吗?现在想办法杀了何海铭他们, 为这两个老人报仇。”

洪仁玕说:“望月妹子,这样做满足了小我, 而影响改变中国的大我。为了中国,为了老百姓,我先放下为两个老人报仇, 我意已定,我要去青远,图谋自己找机会去投洪秀全。”

望月彻底失望了:“洪大哥,看来我们是走不到一起去了。我独自去天京。”

洪仁玕担心地说:“你这一去路途遥远,十分危险。”

望月坚定地说:“我不怕。 洪大哥,我冒昧问一下你去青远作什么?”

洪仁玕说:“我要去取些钱, 想趁这个机会去香港韩山文处取得真传, 以后可以更好地辅佐洪秀全。现在你要先去也好,我要修书一封给洪天娇等好生照顾这个你这个妹妹。望月,你能做我的义妹吗?也好遂了洪福的托付。好名正言顺地保护你。”

望月说:“好啊。”

洪仁玕大喜:“我建议将望月的名字改了。”

望月说:“改成什么名字呢?”

洪仁玕建议:“就改成天慧吧。”

他们俩备上酒, 对天盟誓。洪仁玕给了望月一些银两, 要她路上小心。望月和洪仁玕分手, 洪仁玕担心望月一个人危险, 再三劝望月和他一起, 望月谢他, 毅然自己上路了。 

      望月来到南屏村街上, 在店家买些好吃的,就想往常一样, 望月买了些食物, 在包裹里放了些银子。容闳在院子里。天越来越黑, 容闳回到房间, 这时, 望月趁着黑夜, 上墙。她警惕的注视着院子, 看看有没有人在院子里。她将自己已经准备好的包裹和一些银子轻轻地放在门边。上面压了一张小纸条, 写着容闳的朋友送。放好包裹和纸条, 月光如织, 望月在皎洁的月光下呆立。突然, 门嘎的一声开了, 望月仔细看时, 是容闳的娘, 她提起望月放的包裹, 口里喊着:“光照, 光照,你来,送包裹的人又来了。”

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望月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这个男人。望月不敢贸然下去。她等了一会,  那个人消失在黑暗中。 她一纵身下去, 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十二章

 

   告别望月后,洪仁玕先来到清远,在清远住了几天,然后就动身去香港。那是1852年4月,洪仁玕到香港,他住在瑞士传教士韩文山处。

那时的香港实行的是一种全新的政治模式。在这个全新的新型城市里,洪仁玕看到了一种全新的社会制度, 全新的经济结构和全新的思想文化。他还在这里看到了工业革命后全新的科技产品。 这一切为他以后的政治生涯提供了中国近代化的蓝图。

洪仁玕见了韩山文,十分谦虚地说:韩山文先生,一直听到你的大名,今日有幸拜会你,我幸运万分。我想向你学很多东西。”

韩山文见洪仁玕这样谦虚,心里十分高兴,暗想这个年轻人是太平天国洪秀全的弟弟,这样开明好学的人,一定会在太平天国前途无量。他也想交这个朋友,便说:“洪先生,你太谦虚了。我听说了太平天国事件, 我对洪秀全的起义极其感兴趣,愿意为之著书立说。但是要你的大力协助。”

洪仁玕听了也十分高兴,但是同时也十分担心,因为太平天国现在的境况还不是十分好,于是说:“韩先生,这事现在还不是建书的时候,你也知道,如果在这里透露出去,我恐遭清廷逮捕,这事万万不可轻率。”

韩山文可不是这么想,他虽然是一个传教士,但是对中国时局的了解甚至超过中国的官员,他耐心地为洪仁玕分析了太平天国的形势,说:“洪先生,你若能这么做,将有助于太平天国,让外人更加了解。现在朝廷丑化太平天国,很多人对洪秀全的造反误解了。”

洪仁玕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但是如果要这样做,他还有些要求。他说他要向韩山文学基督教的真传,要在韩山文那里住一段时间。韩山文一一答应了。更使韩文山感到欣喜的是洪仁玕提出来正式受洗,韩文山当即就为洪仁玕举行受洗仪式。洪仁玕在韩山文那里学到越来越多的东西,同时,他不断地观察香港社会,为他以后的思想打好了基础。

过了几天,洪仁玕对韩山文说:“韩先生,好吧,我就将太平天国的事对你叙一叙。于是洪仁玕在香港韩山文家向他叙述太平天国的事。韩文山这人做事也很执着,他决定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好。他们连续很长时间的听和写,很快将书稿整理好了。他说:仁玕,我明天就将书稿出版,你今天再好好看一遍,看看有什么要修改的。”

洪仁玕感到很惊奇:“这么快?”

韩文山说:“我太激动了。一直在干通宵。”

洪仁玕说:“谢谢。至少这段故事能成为历史了。”

的确,韩山文的这本《太平天国起义记》后来成了研究太平天国最珍贵的历史书籍了。

 

      自从容闳在广州杀人广场生病后,在南屏村的家修养了几天后,身体逐渐恢复。他找到黄胜,约他到香港小酒吧叙谈。黄胜见了容闳,第一句话就劈头问:“容闳,你没有找到工作?”

容闳被他几乎问懵了,他现在甚至还没有想找一个工作呢!他说::没,没有找到工作。

黄胜说:“前些日子我找你,我想推荐你到香港高等审判厅,同样担任翻译之职。”

容闳十分感谢黄胜的关心,他把自己的想法跟黄胜说:“阿胜,谢谢,在香港, 我想研读法律, 因为通过法律的途径能达到救国的目的。”

黄胜听了,觉得容闳的想法太过书生气。于是便说:“阿闳,香港法律界十分复杂,我劝你你还是不要去淌这浑水。要不,你会一事无成的。”

黄胜的话虽然难听,但是他在老朋友面前是毫无保留的。容闳并不了解国内的情况,更不了解香港的情况,总是按自己理想的模式设计自己的救国救民的前途。容闳听了黄胜的忠告,很不为然:“阿胜,你在美国的时候, 可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怎么现在连救国两字都不敢提了?”

黄胜叹了口气,说:“阿闳,你说的救国谈何容易。你看现在国内的时局混乱,太平乱党,官场腐败,百姓涂炭,百业凋零,民生到了水深火热,何谈救国。”

容闳见黄胜变得如此悲观,便安慰他:“阿胜,救国不一定是轰轰烈烈。我们每个人都能做力所能及的事,不就能对社会有一点点的改变吗?不错,一个人对社会的改变是小改变,但是,千万个人对社会的改变是大改变。中国也应该换个活法了。所以,我才想学习法律,将来以法律为武器来改变这个国家,能让老百姓人人活着有尊严。”

黄胜知道容闳的性格倔。他说服不了他,到不如顺着他。他说:“你知道你要实现你的理想,我提一个人,我想这个人可以帮你的。”

容闳问:“这个人是谁?”

黄胜说:“这个人就是韩山文。我陪你到香港去找他怎么样?”

容闳听了大喜,说:“知我者,阿胜也。”

他们俩来到香港。那时的香港要比内地开放的多。街头书摊林立。各种店铺琳琅满目。容闳来到一家书摊前,发现洪仁玕的太平天国起义记。 容闳一口气将它读了个全。容闳对黄胜说:“这个作者真的是韩山文。我对韩文山这个人很好奇,而且在香港,他一定会帮助我。我想去找他,他是我们澳门小学读书的学校创始人之一。”

黄胜答应了,说跟容闳一起去找韩文山。容闳是个急性子人,说走就走,她们说着话,来到韩文山处。容闳敲门。洪仁玕开门, 他见了生人,问:“你们找谁?”

容闳见到一个中国人,心里一沉,问自己,难道韩文山不在了?他说:“我们是来找韩文山先生的。”

洪仁玕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容闳解释道:“韩文山是我们澳门小学读书的学校创始人之一。我们来找他叙旧。”

洪仁玕说:“很不幸,韩文山先生已经过世,你们还是回去吧!”

容闳显得很失望:“请问您是谁?在我们老师府上做什么?”

洪仁玕说:“我是他的管家。为韩先生处理家事的。”

黄胜说:“看来要想问太平天国是没有希望了。”

洪仁玕看到容闳和黄胜都掖着一本他告诉韩文山的太平天国的书,觉得这两个人一定有来历,便问:“请问,你们从哪里得到这本书?”

“我们是从书摊上买来的。”

洪仁玕继续问: “哦,你们还对太平天国感兴趣。”

容闳见此人谈吐不凡,就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容闳,他叫黄胜。我们都是从美国留学回来。我们想把我们西方所学,贡献给祖国。”

洪仁玕一听,果然不出所料,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先生气度不凡:“哦,容先生和黄先生,失敬,失敬。”

容闳说:“我现在在为美国代理公使帕克博士做秘书, 无所事事。我容闳要想为祖国做一点事的理想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实现。现在我想对太平天国有所了解, 也许这天国能拯救中国。因此来寻找我们的老师韩文山。”

洪仁玕听罢,立刻就信了容闳。洪仁玕说:“我就是那个叙述书的人,叫洪仁玕。”

容闳:啊,你就是书中的叙述人洪仁玕?”

“是的,一点不错。”

容闳说:“那你一定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到太平天国。”

洪仁玕说:“要找到太平天国,路途艰险。我也曾过五关斩六将地想找到他们。可是清军戒备森严,我也没有办法闯过去。几乎丢掉了性命。我会再次去天京。”

容闳说:“我很想奔赴天京,也想去太平天国去看看。”

洪仁玕说:“容先生,我们后会有期。”

容闳谢过,说了保持联系之类的客套话后,就离开了韩文山的住处。

 

韩山文既然已经去世,容闳在香港也没有什么人帮助,幸亏有黄胜再这里,容闳顺利在香港律师协会找到一份差事,做总检察长的助手。那天,容闳和黄胜在香港海边散步。容闳对黄胜说:“香港律师协会的总检察长安师德要我起草条例, 允许华人在香港从事律师业。你看,这是我起草的条例。现在他设法让立法局通过这个条例。他能打破香港律师界的坚冰,让中国人在中国的土地上为中国人说话。我十分感激他.”

黄胜可是没有容闳那样乐观,他忠告说:“阿闳,别将这件是看得过份简单,你试想一下,所有那些对待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病弱中国人的外国人, 那些欺负惯了中国人的外国人, 能让一个中国人为中国人说话吗? 阿闳,我劝你还是放弃成为律师的念头。”

这个时候的容闳正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黄胜却泼了一头冷水,十分懊恼:“好你这个黄胜,你哪来的软弱无能的想法,凭什么我们中国人就不能在自己的土地上成为自己的律师? ”

黄胜不服气,他的回答十分简单和明确:“就是因为我们是中国人, 生在这个病弱国家, 被人蹂躏惯了的中国。 你难道没有看到鸦片战争的惨状吗?  我们的政府, 男不男女不女的政府, 昏庸的皇帝,能被人看得起吗? 你一个人去改变这个现状, 以卵击石, 一定会连这个翻译的饭碗都会丢掉的。”

容闳还是不想听黄胜的话:“黄胜,我不要听你这样一席丧气话, 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哪里还谈得上去救国救民。”

黄胜只好把话说绝了:“你是个不撞南墙难回头的人。你口口声声说要救国,为了理想, 你就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我就不必再劝你了。”黄胜说到这里,就不在吱声了。他们俩默默地在海边走着,声声浪涛有节奏地拍打着礁石,他俩朝回来的路上走来。

律师事务所里,很多外国律师都在那里谈论华人见习律师容闳。香港大律师格林尼治首先开腔说:“香港是英国的香港, 律师界决不能让中国人进入。”

参加聚会的有一位是"德臣西报"老板杜特。他端着马丁尼酒杯。杜特将格林尼治拉到一边,说:“要把容闳逐出去还不容易吗? ”

格林尼治说:“老兄有什么高见?”

杜特将他的办法在格林尼治耳边说了一遍。 格林尼治不断点头称道:“真有的。 ”

 

《德臣西报》老板杜特在香港高等审判厅等着容闳, 见容闳从远处来, 他快步迎了上去。杜特热情洋溢地说:“容闳,很荣幸见到你,你将会是香港法律界的正在升起的一颗新星,我十分佩服容闳的能力。”

容闳谦虚地说:“杜特先生你过奖了。我容闳无德无能,那能受你这样的夸张呢?”

杜特说:“哎,话不能这么说,你在律师界已经初露锋芒。那还不够吗?”

“我想成为律师,只想以后多为中国人说话而已。”

“香港本来就是中国的,为中国人说话辩护那是律师的职业道德。我很钦佩你这么说。你的想法很受我尊敬。我想邀请你跟律师派森实习。”

杜特的真情感动了容闳。容闳说:“真的吗?那可得感谢你的引见。”

“把你这样的年轻人引见给他事我的荣幸。你能到我们报社去参观吗?”

“好,我去参观参观。”

 

望月被引至太平天国天王府洪天娇那里, 她以天慧的名字自称, 到了洪秀全天王府, 她呈上洪仁玕的信, 洪秀全读罢, 十分高兴。 洪秀全对洪天娇说:“御妹,你要为天慧接风。”

洪天娇应了一声就去张罗去了。很快洪天娇在自己院内按天王的旨意大办酒宴为天慧接风。天慧穿戴打扮,美若天仙,接风宴上,宾客们都为天慧的美貌所倾倒。天娇不无嫉妒地说:“天慧,你端庄漂亮,美若天仙。天娇为仁玕哥哥有这么美丽的未婚妻感到骄傲。”

天慧说:“天娇,我不是你仁玕哥哥的未婚妻,他是我的拜兄弟。”

“那在哪天我仁玕哥哥来了就好了。”

“天娇,你可不能这么说呀。”

天娇挽着天慧入席。天娇举起酒杯。天娇祝辞:“来,我们为天慧接风。”天慧举杯一饮而尽。天慧略有醉意。天娇说:“嫂子,来,再敬你一杯。”

天慧脸色愠怒:“天娇。你千万别叫我嫂子。”她转向所有的女眷说:“我天慧早有未婚夫, 但不是我的拜兄长洪仁玕。”

大家惊愕。天娇本来满心喜欢有这么个嫂子,但见天慧执意不承认自己是仁玕的未婚妻,也就不再说了。

酒罢。 洪天娇对众人说:“大家听好了,我宣布天慧为女眷官, 掌管女眷事务。”

天慧一听,对天娇说: “天娇,我是一个习武之人, 投奔太平天国是为国带兵打仗, 为死去的养爹和师父报仇。不是来做什么女眷官。请天娇给我带兵让我打仗。”

天娇登觉惊诧:“天慧,带兵打仗可不是过家家。那是短兵相接,白刀进,红刀出,伤命的事。你?”

天慧说:“天娇,你也太小看我天慧了。我出生入死几多回,哪一回打仗眨过眼。”

天娇说:“来,你和我比试比试怎样。拿武器来。”天慧说:“天娇,那我就不客气了。”

天娇下席,拉开筋骨,天慧见天娇真和她对阵,也练开拳脚。众人私语。天娇和天慧就要开斗,只听一位女将领说:“天慧,恕我冒昧,要和天娇过手,你先得我这一关。”

天慧斜眼看看这个女将领:“你还真的和我动真格了。好,天慧先和你过过招,让你看看天慧的厉害。”

天慧喝了几杯酒, 真想活动筋骨, 便在院外拉开场子。天慧的武艺令在座的女眷们堂目结舌。这天慧三拳两脚就将女将领打翻在地。 天慧武貌双全顷刻在天国营盘传为佳话。

 

      再说洪仁玕在香港将韩山文的事宜办妥,就起身去天京找太平天国。他来到上海。上海已经兵荒马乱, 到处可以看到散兵游勇和逃难的人群。洪仁玕在逃难的人群中游走, 他想找到上海小刀会,也好有些资助和帮助,于是他问一个大伯: “刘丽川的小刀会在哪儿?”

大伯害怕地看了看洪仁玕, 慌忙走开。洪仁玕感到疑惑,为什么他一提到小刀会大家都显的害怕。洪仁玕看到一个路人过来,他问:“嗨,先生,你知道小刀会的人在哪里吗?”那人摇摇头,走开了。洪仁玕更加狐疑,他走到街的那头,向另一人打听:“请问,你知道小刀会的人在哪里吗?” 路人指指那边的大楼,没有跟他说话。洪仁玕自言自语地说:“哎,你这人……”

路人忍不住说:“你没看见那里吗?你最好别让他们听见, 抓住了弄不好被当成奸细处死的。原来上海小刀会总部就在眼前。 洪仁玕灰心之余,向老人指点的小刀会总部走去。突然, 出来几个起义军模样的人, 将洪仁玕抓起来。

洪仁玕嚷嚷:“我要见你们的刘丽川。”

士兵听了, 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喊: “你是什么人, 竟敢口出狂言, 你是不是敌阵派来的刺客?”

他们将洪仁玕抓了起来。洪仁玕这下着急了。洪仁玕大喊:“我是太平天国洪秀全天王的弟弟。”

众士兵更加取乐:“你竟敢冒充洪天王的弟弟到这里来行骗, 他一定是一个疯子,把他关进大牢里。”

于是他们把洪仁玕和那些犯人关进监狱内, 监狱又脏又臭, 急得洪仁玕大喊大叫:“你们把我放出去,我要和你们的头说话!”

狱卒们被他喊得烦了。一狱卒建议说:“我们仨悄悄将他拉出去杀了干净, 省得关在里面大吵大闹。”

另一个狱卒说:“找个杀手将他押出去。”

洪仁玕更加着急, 喊得更厉害。这时一个狱头进来,问:“他为什么这样吵吵嚷嚷的?”

狱卒们说:“他是个疯子。他说是天王的弟弟。吵吵嚷嚷要见刘大王。”

狱头觉得此事一定有蹊跷,说:“他一定有内情, 待我问问。”

他将洪仁玕叫到跟前。既然你说你是天王的弟弟, 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看你还敢说是天王的弟弟。洪仁玕说:“那你问, 我正等着你问我呢。”

既然这样, 狱头便问了几个问题,洪仁玕一一答出。狱头一听, 怕杀错了人自己脑袋下地, 便吩咐狱卒通报刘丽川, 将他押到他那里, 有他发落便没有他们什么事了。刘丽川闻报, 要手下将洪仁玕押进来。刘丽川见洪仁玕果然是一表人才, 气宇非凡。 但是刘丽川还是疑信参半,当今天王的弟弟, 怎么能是寄居在教会里东飘西荡的洪仁玕。洪仁玕使出浑身数解, 将自己的故事说了一遍, 刘丽川还是不能相信。他要他拿出凭证来。洪仁玕哪里有什么证明。刘丽川无法相信他是天王之弟。刘丽川的参将在刘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刘丽川点头称是。他大喝道, 因为你说你是天王的弟弟, 所以我们不杀你, 你现在并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天王的弟弟, 我们给你一条生路, 你立即离开这里。否则, 我们将你处死。

洪仁玕听了,无可无奈, 只得离开。洪仁玕离开时, 刘丽川说, 慢着,这位兄弟,你说你是洪秀全的弟弟。可是你没有通过我们的试探, 你并不是真正的洪仁玕。真正的洪仁玕根本是不怕死的, 而你, 一听到处死, 便想离开。好了,你赶快走吧,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 我就将要你的命了。”

洪仁玕只好离开。他有经过了不少磨难,终于来到天京城下,他让守城的通报洪秀全。自己背着包裹在天京城外等着,洪秀全听到盼望已久的弟弟洪仁玕来了, 洪修全立即带领大臣们来城门外迎接他。洪仁玕看到大哥带着大队人马来迎接他, 心里十分感动。洪秀全下马, 双手紧握洪仁玕的手, 大喜。洪修全将洪仁玕迎进城来。 他们来到天王府内,洪秀全告诉洪仁玕, 东、北王已死,翼王远征不归,自己曾下诏说:“天王、军师都是朕做。现在好了, 你来了, 我终于能松口气。”

洪秀全授予洪仁玕天福爵,开朝精忠军师顶天扶朝纲玕王,总理全国政事。他向大臣们宣布:“从今往后,一切本章,先送玕王披阅盖印,而后上达。”

洪仁玕问洪秀全天慧现在在哪里, 洪秀全早要天慧等在帐前等。 洪仁玕见到天慧, 分外亲切。洪秀全看到此情景, 笑着对玕王说:我要做个大媒了。”  这一说, 弄得天慧十分尴尬, 她扭头就走。仁玕告知洪秀全说:“天慧除了心中白马王子外, 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洪秀全问:“这个白马王子是谁?”

洪仁玕说:”大哥,我和天慧出生入死这么多回, 天慧也始终没吐过真言。”

洪秀全除了为仁玕惋惜, 鼓励干王去努力争取。玕王绝望而庆幸地说:“天慧和我早结义兄妹,望大王能让这个义妹能在我的帐下。”

洪秀全欣然应允。洪仁玕既到,而且还给了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开朝精忠军师的封号。在玕王府,大家自然有庆祝了一番。在香港韩山文处学习多年的洪仁玕开始受理全国政事。

一天,天慧在外面听到传言说李秀成和陈玉成等将领不满洪秀全对一个寸功未建的洪仁玕加封这么重要的位置。 天慧风风火火进玕王府,洪仁玕问天慧这样急有什么急事, 天慧将外面听到的李秀成、陈玉成的不满的传闻告诉洪仁玕。洪仁玕笑笑, 其实他早就有了准备。他递给天慧一封文书, 天慧读后十分惊奇:“怎么, 你请辞王爵? ”

洪仁玕告诉她自己寸功未立,不这样作难以服众。天慧不高兴:“你没有了职位, 我怎么能报仇? 我报不了仇, 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我要和他们去论理。” 说罢, 天慧取剑快步出去。洪仁玕连拦住她都来不及。洪仁玕向手下吩咐, 赶紧去拦住天慧, 她是要坏事的。手下应声出去。洪仁玕手下来报, 说天慧已经到不知踪影了, 正准备着闯入洪秀全处, 洪仁玕极端担心, 他知道如果她去天王府闹事, 格杀勿论的。他命手下不管有多大的困难, 也要把天慧给拖回来。这时, 洪天娇拉着天慧回来。洪仁玕这才松了一口气。洪仁玕谢过天娇, 天娇对洪仁玕俏皮地说:“你怎么连个天慧都管不住。”

洪仁玕苦笑:“天慧自小在江湖长大,性格刚烈且一根筋,除了她的师父,谁也制服不了她。”

天娇笑笑:“怪不得你娶不到这样的媳妇。”天娇说着笑着告退。洪仁玕深知天慧的脾气,对天慧说:“你的仇要报, 但是我们太平天国的目标不仅仅是杀王县令, 何师爷和他的儿子, 还要杀了朝廷的那个狗天子, 要天下太平, 人人都有饭吃, 有衣穿, 建立太平社会呢。天慧,你别为我担心,我请辞后,正好利用这个空闲时间, 写我的《资政新篇》, 以后好拿来治理这个国家。”

天慧不懂洪仁玕说的话, 但是既然洪仁玕答应为她报仇, 她的气也就消了。

那天,洪仁玕去天王府,他在庭院的假山上的亭子里见到洪秀全,洪仁玕自奏请辞王爵,洪秀全虽然感到此事很不舒服,没面子,但是为了平息众将领的议论,洪秀全即谕以“风波暂腾久自息”为由,暂免加封之职。他劝慰洪仁玕。但是从这个事件中,太平天国一场内斗已开始蕴酿!解除天职后,洪仁玕倒是落得个清闲,他开始撰写《资政新篇》, 天慧为他倒茶端水。 玕王写道关键处,不无叹息, 经常自言自语说要是有容闳辅佐就好了, 在香港时应该将他邀请来天京。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天慧问这个容闳现在在哪里, 玕王就把见到容闳的事和她说了。天慧这才知道那天晚上她在容闳家看到的就是容闳。仁玕 见望月神情有点异样, 便问天慧是否认识容闳。天慧赶忙端上茶水, 将话题转移。

洪仁玕也很喜欢跟这个义妹说话。一天他要天慧在他书房坐一会,满腔抱负的洪仁玕在和天慧谈论局势。洪仁玕坦然地说:“太平天国想重振自强,根本扭转进寸退尺、每况愈下的颓势,只有因时制宜,审势而行,接受西方文明,走资本主义道路。”

天慧虽然目光短浅,但是她在褚秀才,洪福师父,彭凤池马辰那里听到无数次的外面世界的故事,她鼓励洪仁玕写成此书,上奏天王,以便革新朝纲。洪仁玕觉得很有道理,便凭着熟悉的西学,将书写好给天慧阅读。洪仁玕将完成的章节不断给天慧看,天慧也不断提出自己的看法,直到全书成稿, 天慧看了《资政新篇》十分高兴。天慧说这可以进呈天王,希望改造太平天国成“新天新地世界”。想不到洪仁玕说他已经给洪秀全了,即刻就有一个消息。果然,洪秀全派人来下诏镌刻颁行,使它成为纲领。天慧和洪仁玕大喜。

天慧和洪仁玕在花园里谈天,洪仁玕由于推行新政寸步难行;找不到一个西学知音。洪仁玕告诉天慧他给好友容闳写了一封信到香港邀请他尽快上天京来。闻言,天慧清秀的脸孔上,闪过一丝异样,观察入微的洪仁玕,问她是否认识这个人?天慧淡然摇摇头,表示并不认识,洪仁玕显得失望。容闳一直遥无音讯。

 

容闳约黄胜出来到香港海滩散步, 迫不及待地告诉黄胜最近的事。容闳一边散步一边对黄胜说:“我就要去派森律师那里实习。”

黄胜听了,脸上没有一点欣赏表情,他反而苦笑了一下,说:“他们为什么偏偏要到派森律师事务所去实习, 他们这不是存心让你……” 黄胜知道失言,就此打住。他不能再告诉容闳什么,这是容闳不想听的。但是他必须告诉容闳香港的情况,这样他可以少走弯路。容闳察觉到黄胜对他的实习有看法,于是说:“阿胜,你总是带着有偏见去看人。香港会有我容闳发展的空间, 律师职业能为我的主持公道的事业带来契机。将来我要为千百万老百姓鸣不平。 ”

黄胜笑笑:“你总有一天到了黄河会死心的。你还是到总检察长那里去实习为好。”

“我既然已经答应派森, 如果不去, 不是很失他的面子吗?”

“我问你,你要想成全你的事业呢, 还是为他们守信用呢? ”

容闳十分不解:“这实习的问题一下能变得这么严重吗? 难道守信用和我的律师事业有冲突? 做律师不就以法律为准绳打官司吗? 第一条不就是要人们讲实话守信用吗? 难道我就不能既守信用又成为一个公正的律师? ”

黄胜感到无奈:“我说服不了你。你涉世不深,但你去派森那里实习你至少得保密。在得到律师资格前不能让一个人知道。”

容闳这下更为奇怪:“这又是为什么呢?实习又不是做小偷, 这是件光明正大的事, 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呢? ”

黄胜无语,心想你容闳还想做大事,连这样的小事都没有心计,办的成什么大事呢?但是,容闳的心地就像一面镜子,别的人从头到尾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而香港这个法律世界,却浑浊得像一潭污水,他的这面镜子无法照透这潭污水。黄胜不想过早伤了容闳的心,让他自己亲自去体会吧。黄胜说:“阿闳,你还是好自为之,凡是小心。”

容闳哼了一声:“你黄胜做事就是前怕虎后怕狼的。我就不信世上坏人多好人少。”

他们在路边咖啡馆又闲聊了一会,容闳便信心满满地回家了。

 

第二天,容闳来到总检察长的办公室。安师德站起来, 热情地迎上去。安师德请容闳坐,亲自端上茶。容闳谢过。安师德说:“容闳,你的运气真好,律师协会的总检察长要你到他那里去实习,你要通过资格考试, 成为一名律师。”

容闳踌躇满志地说:“我的确太荣幸了。安检察长,我将去派森那里实习。他们诚心要我去的。”

安师德听了,感到有变,脸一沉:“谁介绍你去的?”

 “是"德臣西报"老板杜特先生。”

安师德立刻掩饰了自己的不舒服,随即又变成笑脸,赞扬地说:“ 容闳,你这样的敢做敢为和宏伟大志。我实在佩服,你将来一定会成为香港最出色的律师。”

容闳根本没有察觉安师德的微妙的心理变化,心里高兴极了:“安检察长,谢谢你的夸张,我告辞了。”

安师德和容闳说再见。

容闳出来时,自言自语:这些英国律师没有能像黄胜所说的那样狭隘小气呀!

激动的容闳来到黄胜办公室, 他从办公室里拉起黄胜,对他说:“黄胜,我请你吃饭。”

“又有什么事这么高兴?”

“到了饭店他再讲给他听。”

“阿闳,你请我吃饭你会后悔的。”

“我绝对不会后悔的。”

“那我们打个赌,如果输了,就请我去看赛马吧。”

容闳答应了。 黄胜和容闳来到香港帝国饭店,他们坐定。点完菜,黄胜问容闳:“你是不是找到你的望月了?”

“要是找到她了, 我还能在这里吗? ”

“你这个人我还会不知道, 要是你找到她了, 你还是会在这里的。”

他们俩边吃, 边说着话。

黄胜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请我吃饭了。”

容闳笑着对黄胜说:“安师德要我到他那里实习, 我已经和他说了我去派森那里实习的事, 他很高兴, 并鼓励我去考Board。现在我证明你黄胜错了。”

黄胜笑着对容闳说: “这个好可爱的容闳, 安师德不是王小二张小三, 他不高兴会挂在脸上吗? ”

刚刚兴奋起来的容闳又被黄胜浇了一头凉水。容闳说:“如果安师德不喜欢我的选择, 那他为什么不说呢?  ”

黄胜叹了一口气:“ 这连小学生都知道, 就你容闳这样的还在蒙在鼓里。”

容闳不服, 黄胜拿出一迭报纸, 容闳伸手展开, 容闳读到触目惊心的标题:香港律师失业在即。容闳继续往下读:如果让容闳这个华人执业, 势必会垄断这个行业。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行为在香港英国律师界和舆论界掀起轩然大波。”

“你没想到的事还在后头呢。你要小心做事了。”

容闳不明白黄胜指的是什么事。不过,黄胜手里的报纸使他吃惊不小。看来,黄胜的话不是空穴来风。黄胜说的这一切虽然耸人听闻,但是也不无道理,现在开始应该要小心为好了。按容闳的性格, 越是难事越是要去做, 容闳坚信,只要他认真,就不会被人家抓到小辫子,也不会被穿小鞋。在办公室工作,他十分认真地翻译每个文件, 几款文件容闳翻译完以后让黄胜看, 黄胜看了后评价容闳理解透彻, 翻译精确, 不多一字, 不少一字。容闳很得意。但是黄胜还是泼容闳的凉水, 他预言:“这个安师德是不会满意你的翻译的。你要准备好他的挑刺。他一定会让你修改的。而你一定是无法修改的。”

容闳奇怪黄胜为什么老是说这些丧气话, 黄胜说:“我太了解他们的伎俩了。 你太幼稚了。”

 

      第二天, 容闳去总检察长办公室将翻译稿给安师德, 安师德草草看了一遍,说:“容闳,你对有些词语理解有错误, 语句翻译不通。你必须重新翻译。”

容闳接过稿子,重新看了一遍, 安师德加上去的词容闳感到很别扭。 容闳重新删去。 安师德见容闳的修改稿只字未改, 将容闳喊去,大发雷霆,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容闳当然不甘示弱, 要安师德说出错误的所以然来, 安师德明知容闳的翻译完美无缺, 却说自己的毛病还要别人来挑, 将文件一摔, 让容闳自己去看, 这实在给了容闳一头迷雾。现在他开始相信黄胜了。容闳在绝望中, 想再试探一下安师德, 他想和安师德探讨一下翻译。也希望他能给他出出主意, 帮个忙。安师德客气地对他说:容闳,昨天的态度不好, 很抱歉。”

容闳见他主动道歉, 以为安师德有所醒悟, 便说:“安师德先生,请你一定要支持我的实习和考Board一事。拜托了。”

安师德说:“我一定支持你, 我能看到第一个中国人在这里做律师,对我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鼓舞啊!”

容闳说:“安先生,凭你的声望和号召力, 这个愿望肯定能够实现。”

安师德桌面上的话使容闳的心有沉下来:“不过容闳,你也去过美国,你也亲自体验过美国的民主的生活,我这里说的我也应该少数服从多数,必须尊重民主法则。今晚是我们行业协会对我允许华人在香港从事律师业条例进行投票表决。你也一起去参加吧,看看结果怎么样?”

容闳犹豫了一下, 但是还是答应了。在离开前, 他问安师德:“中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作律师还要英国人投票表决吗?”

安师德没说什么,容闳想这个民主过程还是学要的。 他想安师德如果真的要想通过这个条例, 凭他的声望和号召力是没有问题的。

      晚上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安师德主持会议, 他冠冕堂皇地讲了一席话, 听起来对容闳十分有利。但是到了最后, 他说:“这个条例没有大家的投票表决, 是不能通过的。”

容闳十分不理解安师德的话。这是什么理论, 华人在自己土地上成为为华人打官司的也要成民主法则的对象?但是看到台下在做的律师们,绝大部分都是英国人。容闳在这里突然感到很孤单。大家讨论, 七嘴八舌地说一些使容闳十分生气的话。 投票表决开始, 他们这些人都洋洋得意地走上投票箱, 若有介事地进行投票。唱票开始, 唱票的人一张一张数着票,最后的唱票结果出来了, 条例没有能通过。容闳听到这么一个结果,气愤地站起来。他现在不得不说些什么。

容闳高声地说:“这香港是中国的领土, 难道中国人在这里做自己的事业, 还被你们这些人民主吗?”

律师们面面相觑。安师德要容闳冷静下来, 和气地跟他说:先生们,你们去研究一下你们自己政府和英国签订的条约,是这样订的吗?”

容闳只听到下面的律师们都七嘴八舌地指责容闳。容闳受不了这种耻辱, 猛然从椅子上起身离开, 砰的一声关上门。他竟然听到身后一阵掌声。

容闳走远, 转过身来,大喊一声: “你们这些魔鬼,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赶出我们的土地!”

 

容闳再次受挫,十分的懊恼,容闳既委屈又不解。容闳走出大楼,来到街上,他觉得甚至街上的高高的楼房向他挤压,使他喘不过气来。

他跑到江边。江风吹来,吹在他的额头上,凉凉的,他清醒了许多,现在他开始明白黄胜和他讲的话,每一句都是有道理的,只是自己不知道,没有体会罢了。

他在江边站了一会,来到黄胜的办公室,黄胜还没有走。黄胜见他脸色十分不好,说:“阿闳,你病了?”

容闳明白黄胜知道律师会今天决定容闳的命运。黄胜见容闳愁眉苦脸的,知道这个老同学又到他这里来诉苦,黄胜这才告诉他们说:“容闳,他们的投票根本不是那回事。这投票原因是你容闳是中国人,谙中文又精英文,他们认为将来必抢他们的饭碗。你的实习是他们精心策划的一个阴谋。”

“ 容闳记不记得他说过不要告诉安师德你在派逊律师那里实习。”

“记得, 这芝麻大的事难道就是这次挑刺的因由? ”

“这看似芝麻大事, 实际上你已经为自己种下失败的种子。安师德原本要你拜他为师,他为你开了先例, 对他以后打他的声誉大有好处, 可是你没有卖他的帐, 还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轻松地说给他听。要在香港职场打拼, 先要找到职场的潜规则。”

黄胜的话说得容闳更摸不着头脑。黄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接着说:“你真是来自美国的人。在美国的书读多了, 到了中国都成了傻瓜了。”

容闳说:“黄胜,你能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吗?”

黄胜继续解释:“他能觉得有面子吗?  这个德臣西报老板杜特是一个什么人?他绝对不愿意看到在律师行业有中国人。他介绍你去派森律师事务所去实习, 早就不安好心, 因为他知道安师德和派森是死对头。”

“哦,原来如此,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要是早说了, 你不就更早被人逐出香港了吗? ”

容闳无语。黄胜说:“容闳,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容闳感到奇怪: “你黄胜说话怎么这么婆婆妈妈了?”

黄胜说:“阿闳,你不适合在香港混。”

容闳听了又气又不服:“为什么?”

黄胜说:“为什么还用得着我解释吗?你是水土不服!”

容闳沉默许久,说:“阿胜,你说的对,洋人口中的民主、自由,并不是那回事,对于我在香港想成为律师,香港法律界联合反对, 我现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真的还大言不惭地要把他们赶走,现在倒是我一个中国人被他们赶走了。”

“阿闳,这件事你也不要丧气,知难而退真丈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还是到上海去找工作, 那里有我们的马礼逊学校读书的唐廷植,唐廷枢。他们会给你一些帮助。”容闳悻然离开香港,前往上海找工作。

 

容闳下船, 来到上海码头, 上海码头人来人往, 热闹非凡, 但是人的生活就是这么巧,突然, 容闳在人群中看到小托尼。容闳还以为看走了眼, 但是托尼一眼认出容闳, 意外碰到老朋友, 份外亲切。容闳问托尼:“韦伯船长还好吗? ”

托尼说:“韦伯时常提起你容闳。现在是不是能去看看他。”

容闳欣然应诺, 跟着托尼去船长韦伯那里。容闳走上韦伯船甲板内。容闳十分熟悉韦伯的船。他用不着托尼陪他,径自到船长室找到韦伯。韦伯见容闳,万分高兴,他们俩上在甲板, 韦伯笑着挽起袖子, 要和容闳摔跤, 容闳说:“算了吧, 我甘败下风。”

韦伯说:“这不是容闳的风格。”

容闳笑了, 说:“大丈夫能屈能伸, 现在慢慢在学习做人。”

韦伯问:“容闳,你怎么又回来上海:”

容闳将自己在美国和回来看母亲的事说了一遍,还说他正在找工作。世界上很多是都是偶和巧。只听韦伯说:“你不走就好, 我朋友英国在上海海关处正在招一个翻译, 他正愁没有人手, 正好你来了, 这是个肥缺, 海关给他薪水极高,每月七十五两白银。”

“我正愁找不到工作, 现在得来全不费工夫。”

容闳谢谢韦伯,正要告辞,韦伯却说:“你这工作虽然得来全白费功夫,但是是我给介绍的, 以后还有很多的事要你帮助。”

容闳不解:“你韦伯是驾船的,和海关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我怎么能帮你呢?”

韦伯笑着说:“容闳,你有所不知, 关系大得很。”

容闳爽气地说:  “那当然你的事义不容辞。”

韦伯很高兴: “那就一言为定了。”

容闳在韦伯那里吃了饭,叙了旧,就去公寓。

容闳知道和他一起在马礼逊学校读书的唐廷植,唐廷枢在上海。他按黄胜给的地址很顺利地找到了他们。老朋友相见,分外亲切。当然,唐家兄弟要请容闳吃饭,席间,容闳告诉同学, 昔日船长韦伯介绍他得以进入英国的上海海关处任翻译。唐家兄弟告诉容闳, 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工作,是肥缺啊!”

容闳想,既然他们都知道这个工作好,那么他就是很幸运了。但是像黄胜一样,唐家兄弟也给了容闳一些忠告。容闳不无感叹,心里想着,中国做事怎么这么复杂啊!

容闳已经有过一次职业的失败,他想这次应该好好干,为实现自己的目标打好一些基础。他们回家时,唐家兄弟说容闳有什么事尽管找他们。

 

      容闳到英国的上海海关处报道, 容闳尽管心里在想,怎么中国的海关变成了英国的海关,但是这次他可没有想上次那样直白。海关处的李国泰主任接待了他。容闳见李国泰西装革履,十分精神,自己却穿着长衫马褂,有点不自在。

李国泰先打量了容闳一番, 容闳被他打量得很不自然, 然后李国泰问容闳:“纯甫先生,你是谁介绍你来的。”

容闳觉得这个人似乎太居高临下,说:“这很重要吗? ”

李国泰没有听出容闳的不耐烦,他回答说:“这当然是十分重要, 因为我们和这些大人物有生意关系。”容闳想看看介绍人有什么不同,他就说出是美国船长韦伯介绍的。

李国泰一听, 他的态度马上转变了。

 

容闳去上班的第一天, 在那里干了很多年的老殷把容闳带到他的座位。他们两个人就谈起来了。家常拉过以后, 容闳问:“我上班要注意些什么?”

老殷说:“别的没有什么, 只是这个地方的奖金和外快钱特别多。你不要太认真就是了。”

容闳实在不明白老殷说的太认真指的是什么。于是问:“你给我说说太认真是什么意思?”

老殷只是笑笑:“你以后就会知道了。在这个地方工资只是冰山一角, 大钱是奖金和别的钱。”

“我还是不明白。”

老殷问:“你从那里来, 怎么会这样不懂赚钱之道?”

容闳告诉他是从香港过来找到这个工作的。老殷哼了一声,说:“在香港干过更应该懂得如何赚外快。”

容闳想这老殷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容闳在办公室,刚上班,没有什么事可做。 李国泰要一个秘书拿着一迭报单来叫容闳翻译。上面还有一张英语写的批语,要急速将此间翻译好。这张报单是一张出口瓷器的出口单。容闳看了报单, 觉得翻译一点也不难,对秘书说:“我明天一定翻译好。你明天来去吧!”

秘书十分高兴。第二天, 容闳将报单翻译好, 交给秘书。秘书就拿走了。下午, 秘书过来, 要容闳修改一下报单, 称他们将数量和金额弄错了。容闳没有二话不说, 坐在桌子前就把它给改好了。秘书来到李国泰办公室, 李国泰给秘书一个信封, 吩咐把这奖金给容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秘书来到容闳的桌子前, 将信封递给容闳, 说:“容闳,恭喜你,这是你的一份奖励钱。”

容闳起了怪了,说: “我没有加班, 怎么领导能给奖励呢?”

秘书说:“纯甫先生,你怎么一根筋呢,你工作好, 当然有奖励。你拿着吧!”

秘书说容闳是一根筋一点也不错,他拿着信封到老殷办公室找老殷, 问:“这是什么钱?”

老殷说:“不是跟你说过, 这是奖励金。”

容闳很纳闷, 但是又不好问了。

老殷开玩笑地说:“世界上也只有你这样的人, 拿到钱到处嚷嚷, 生怕别人不知道。”

容闳拿到这笔钱, 心里总是觉得很别扭。尽管如此, 容闳还是觉得这钱来路还是正的。 容闳拿了钱, 没有再追问为什么, 李国泰现在放心了。金钱面前谁不低头.

 

      英国船主和老殷对坐在一家咖啡厅里和咖啡。

船主说:“这次老兄又要帮忙了。”

“我这次只是验货。验收单不是我开。新来的一个家伙交道很难打。”

“自古有钱能使鬼推磨。难道世界上还有给钱不要的人吗?”

“我看未必,您老试试看吧。”

那天是老殷值班, 那是一艘英国船, 验完货后, 老殷将货单给容闳, 叫容闳将货单翻译验收。验收完毕, 容闳认为做得十分精确, 万无一失。他正准备下班得时候, 英国货船的船主来找签货单得容闳。船主不知道容闳是新来的, 他要容闳去喝咖啡. 容闳下班也没事, 再说交个朋友也好,于是和货主一起上船喝咖啡。容闳英语交流非常好, 因此他们也谈得很好, 货主一张银票, 容闳接过来一看, 上面有五百两银子。 按常规, 货主给的银票到了办事员手里, 办事员随即就塞到口袋里去了, 可是这个容闳就是不懂规矩, 不知这门道, 连声说这是干什么. 弄得货主十分尴尬. 容闳猛地想起秘书给的那笔钱, 里面的银票也和这张一样。容闳开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想弄个水落石出, 故意装做收下的样子。货主随即拿出那张验货单, 要容闳重新开一张, 他递给容闳一张修改的数据。 容闳一算, 正好差三千两银子。容闳完全明白了五百两换三千两的道理。容闳将单子连同五百两银子的银票递回给他。他决不能做损人利己的事。

容闳非常愤怒之余,暗中萌发改革之念。如果他能得到提拔, 他将改变这种贪污舞弊的把戏。货主气急败坏地找到老殷。他将容闳不收贿赂的事说了一遍,老殷说一点尔也不奇怪。他没有去告发我们这样做,他已经留给我们面子了。                       

第二十三章

 

1856年8月的这一天发生的货主和容闳的事件,老殷也知道了。那天夜里,老殷请容闳去水上咖啡厅和咖啡。谈起白天发生的事,老殷说:“容闳啊,人家船主也到我这里来告了一下。”

容闳将咖啡杯子往桌上一摔,发出很大的响声,大家都朝他们俩看。

老殷说:“容闳,你还在生气呢!这叫赚外快。唉,你不习惯,怎么能做这个工作呢?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人无横财不富,我们什么都不靠,只好靠吃点回扣。”

“如果我这么做,被上司英国人李国泰知道了怎么办呢?我这不是在拿着国家的钱利用职权在受贿吗?那是渎职罪啊!”

老殷哈哈大笑,笑得跟黄胜一样,说:“要是我们这里追究渎职罪,那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是清白的了。哎呀,你就收这么一点点就觉得抗不住了,拿着一锭锭银子往大不列颠运呢。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你现在在这个位置上,能捞则捞,我们这里捞得越多,就越被别人尊敬,羡慕。”

听到老殷说起受贿一套一套的,还引经据典,这官场,职场,商场,香港,上海。大好江山血流成河,神圣的中华蛀虫横行。容闳的耳朵嗡嗡作响,他已经听不见老殷喋喋不休。这些离他的一腔报国热忱相去太远了。老殷见容闳入了神,以为他的理论深深打动了他,他在为早上的五百大洋在懊悔。

容闳突然打断老殷的话,问老殷:“你说我多少时间能够升为主管呢?”

老殷这下听出来了,容闳不但需要受贿的窍门,还想得到往上爬的法宝。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说:“这个只有李泰国知道。你问他就是了。容闳,不是我说你,你先学怎样A钱,然后再图升官。你想这两样都齐头并进,也许太贪了。”

容闳听了老殷的讲话,有好气又好笑。他不言语,说了声谢谢,就回家了,心想,等我做了这个地方的官,我一定不让你们贪。

 

几天以后,出乎容闳的意料,李泰国反而在一次会议上表扬了容闳拒绝收取贿赂。他告诫全部的员工,要向容闳学习。容闳听了很开心,觉得这个世上毕竟好事好人多。他也怀疑老殷的话是否是实话。其实李泰国和老殷早就商量过了。李泰国先要老殷去试探容闳是不是想贪,能贪,然后在作道理。待老殷试了以后,见容闳不为所动,因此才采用另外一种手段。这些,容闳全然不知。容闳想既然他做的很好,将来是不是能得到总税务师的机会。

那天,他约了李泰国去船上咖啡厅去喝咖啡。他们谈到升迁的问题,容闳问李泰国有没有可能。李泰国说,“上海海关的高层职位的条件就是英国人。因为只有英国人懂得海关的运作。你虽然留学美国,但是,你是中国人,你长着一副标准的国脸。你说你能升总税务师吗?不过你今天请我喝咖啡,我可以向上面反映给你加薪水。”

容闳听了,像吃了一个死苍蝇,心想,这中国的海关,当头目的首要条件是英国人。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于是婉拒加薪容闳内心义愤填膺。

李泰国见容闳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便起身告辞,容闳付了帐,也欲离开咖啡厅。忽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一看原来是同乡徐润。徐润是何许人也。徐润又名以璋,字润立,号雨之,别号愚斋,小容闳十岁,是广东珠海市北岭村人。15岁时徐润随叔父徐荣村到上海宝顺洋行当学徒。他极其勤奋好学,又有悟性,19岁已获准入上堂帮账,24岁接任副买办之职。多年不见,在咖啡厅里见到容闳,而且一副生气的样子,徐润拉他坐下,要了些洋酒,便谈了起来。徐润问容闳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容闳将海关的事说了。

徐润笑着说:“容闳,我给你开个药方。”

容闳说:“润立,难道你知道我心里的纠结是什么吗?”

徐润说:“我不但知道,还可以医你。你这是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容闳问,“怎么水土不服。这中国我是土生土长,还有水土不服的嘛?”

徐润说:“我指的水土不服不是在你的生理上,而是文化,文化上。”

容闳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是说我不了解中国文化?我是一个中国人,用的是筷子,吃的是米饭,读的是孔子,还有什么文化能水土不服?”

“文化,是商业文化,你的海关文化,就是现在典型的商业文化,你进入了吗?没有,相反,你不是就要决定离开海关这个污秽的地方。所以我在说你这叫水土不服。按你这种性格,就让你活一百年,你也不会融进这种商业文化。”

容闳现在听明白了,徐润原来兜了个圈说自己海关的事。便说: “谢谢老兄的指点,我懂了。可是这种水土,恐怕我一辈子也不相融合。”

徐润说:“我倒是有一个工作介绍给你,看你喜欢不喜欢。”

“是什么工作?”

“你可以到英商公司的洋行,负责收购中国丝、茶的工作。

容闳正愁辞职后没有去处,便说,我可以去试试。”

几天后,容闳离开海关工作后他去同乡徐润的介绍下的英商公司。

英商公司虽然是个商贸公司,但是因为容闳是中国人,主要的工作是跟地方的丝商茶商讨价还价的那些市井买卖。连同海关的这些工作,如果对于一个想成家立业,幸福美满过日子的年轻人,在理想也不过了;但是对于耶鲁毕业的,早就有一个宏伟大业的容闳,似乎太过平庸,但是,不在这里呆着,就连生活也会成问题。严酷的现实使他整日郁郁悲欢,很容易动气。

 

一天夜里,容闳与仆人从苏州河边的上海联合基督堂祈祷返家。路过四川路时,迎面撞上一群醉醺醺的美国水手。他们一路狂呼乱喊,如入无人之境,路上的中国人纷纷往路边躲闪,生怕被打。近旁的中国人如同遇到虎狼,纷纷逃散。提着灯笼为容闳照路的仆人见此状惊恐失措,躲到容闳身后。一个醉鬼从仆人手里夺走灯笼,哈哈狂笑。另一个试图飞起一腿,向容闳踢过来。容闳躲过。这些家伙本来以为容闳也会像其他中国人那样躲开逃走,可是这下他们可是看走了眼,容闳不但不走,而且站着,用英文报了姓名。他又大声喝问抢灯笼的人是谁?听到这个中国人说话办事不像中国人,水手们纳闷了,他们觉得这人一定有些来历,就开始抵赖刚才做过的事。容闳向后面几个还算清醒的道了姓名,并问了清姓名,将他们记录下来。容闳猜测他们是哪一条美国船上的水手,便要他们说出船名。那时因为容闳已在一间英商公司工作,了解了水手们的船名。这下这些横行霸道的水手可是傻了眼了,老老实实地说出他们是‘尤里克号’船的船员。容闳心里有了底,喝令他们离开这里,停止骚扰百姓。

‘尤里克号’的船长是容闳的旧识,容闳第二天早上就送去一封措辞严厉的抗议信。船主大怒,因为容闳的公司正是他们的货主。抢灯笼的人是大副,读了信,船主召大副,将容闳的信扔给他,大副读罢信,脸色立变,急奔登岸,到公司向容闳赔罪。容闳并没过多的指责,而是心平气和对他说:“美国人在上海很受尊敬,你要更加珍惜,不要做出有损于名声的事。”

容闳的宽宏大量,令大副感激异常,他们尽释前嫌,还结成好友。

 

不过在上海这个十里洋行,冒险家乐园,外国人耀威扬武,欺霸中国人的事时有发生。不久,容闳所在的公司在几个月后停业倒闭,拍卖家俱物品。拍卖会的现场人头攒动的卖场里观看,容闳也站在拍卖会上,背后站着一个高大健壮的苏格兰人。容闳觉得有人在玩弄他的发辫,回头看,只见那苏格兰人正恶作剧地把许多棉花球系在他辫子上。容闳用手去捋一下头发,只见手里粘下一些棉花球。容闳还以为人家不小心将这些棉花球沾着他的头发,他很平静地对那个人说:“先生,你的棉花球粘了我的头上了。请你出去行吗?”

那个苏格兰人双手交叉在胸前,就像没有听见,一种傲慢的态度,令人难堪。容闳仍未动怒,继续和他说理:“先生,你能否把沾在我头发上的棉花球给揭下来行吗?”

这个苏格兰人嗤鼻以对。容闳本来性格火爆,看到这个苏格兰人这样蔑视地看他,心里不悦,恨不得一拳揍他脸开花,但是还是忍在心里。

可是他忍了,那个苏格兰大汉苏不知收敛,变本加厉,继续挑战,他本来就看不起中国人,现在突然冒出个会说英语的中国人命令他做什么,觉得很丢脸,突然,那个苏格兰大汉一拳击来,正中容闳的面颊上。容闳被打得脑袋嗡嗡叫。容闳定下神来,这苏格兰大汉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中国小子会还手,容闳终于忍无可忍,迅疾出拳,他的拳头不偏不倚落在苏格兰人唇鼻上,立即面鼻破裂,流血满面。他双手捂住脸,嗷嗷地叫着。容闳还没有解恨,挥拳再揍,被这洋厮死死抓住了右手。容闳正想用脚猛踢,被公司主人拉开。

这时有洋人们起哄,大喊: “中国人想打架吗?中国小子打人了!”

容闳正色回答:“打人,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不看看是谁先动的手!我是自卫,被迫还手。是他这笨牛先侵犯我,打伤我脸。他是无赖!”

容闳欲想过去再揍这个苏格兰人,这个洋人连连后退,连他的周围英国人都不敢上前一步挑战容闳。容闳痛打了这位洋汉,并且严词谴责这些洋人,不要以为中国人可欺负,他挑明中国人非自己好斗,而是出于自卫。欺人太甚,必还治其身。他的此一举动,令苏格兰人大丢其脸,这位苏格兰人羞愧难当,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出来了。英国驻上海领事刮目相看不说,还在租界引起很大的轰动,而在中国人间,顿时传为了佳话。可是,容闳却认为中国人受辱,是无知、自负、保守和顽固成性造成的结果。在这个洋行工作了六个月以后,容闳感到这个地方对他的宏伟大志没有什么帮助,他辞去职位。

 

这以后,容闳随即靠翻译在度日。主要也是为了结识更多的人。

1857年,容闳通过徐润认识了上海的一个头面人物的宝顺洋行的买办曾寄圃。买办是指十九世纪初二十世纪末帮欧美国家与中国进行双边贸易的中国商人。这类人通常外语,能力强,一方面可作翻译,也可处理欧美商界与中国政府沟通。很多人从买办职业中致富。徐润和曾寄圃是从广东上上海的这样的具有影响力的商人。

宝顺洋行的前身是颠地洋行 (Dent & Co.),是十九世纪中叶在华最主要的英资洋行之一, 其业务是生丝和茶叶。 颠地(Thomas Dent)是容闳很熟悉的鸦片走私贩子,他在1823年,以合伙人的身分加入大卫逊洋行(Davidson & Co.)。 1824年,改名为颠地洋行(Dent & Co.)。1831年,托马斯颠地离开宝顺洋行,兰斯禄颠地成为宝顺洋行的主要负责人。1840年代,比尔(T. C. Beale) 加入颠地洋行成为合伙人,颠地洋行称为颠地比尔洋行 (Dent, Beale & Co.)。

1857年比尔过世後,又恢复成为颠地洋行 (Dent & Co. )。1843年在上海开埠的宝顺洋行在上海邻近杭州、嘉兴、湖州地区从事的生丝和渐江、安徽的茶叶。

那一年,老行东比尔死了,曾寄圃找到容闳。他跟容闳说:“纯甫,你的英文写作翻译早就名声在外。我们的老东家死了,要想托人翻译一篇墓志铭,你和英国总领事都来翻译他的墓志铭。看看那篇翻译的更好。”

容闳说:“你要我和英国总领事竞赛英语翻译吗?”

曾寄圃说:“也不是这样,我们想既然做,就要做的好些,而且我们能联络到你和总领事。”

容闳既然在做翻译,就答应了他。他将他的译文送到曾寄圃那里,曾寄圃要他回家等几天,就会给他一个结果。容闳回家后,继续做翻译工作,也没有在意这篇翻译墓志铭。过了几天,曾寄圃来到容闳的寓所,对容闳说:“好消息,容闳,好消息,你的译文竟然超过英国总领事,被选中了。”

容闳嗯了一声,他觉得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边说:“谢谢了。”

但是曾寄圃却说:“纯甫,你还不知道,这是一件大事,你在上海滩都声名大振了。”

容闳觉得奇怪,不就是一篇翻译吗?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

曾寄圃说:“不仅仅是这篇墓志铭,而是你在翻译方面击败了堂堂英国总领事。”

“那又怎么样呢?”

“纯甫,没有怎么样,你记得还和外国人干仗吗?这在上海滩都是中国人做了的第一件扬眉的事,你在文武行都战胜外国人。你成了上海滩的英雄。”

容闳听了曾寄圃的这些溢美之词,不以为然:“这些小事,何必挂齿,要能做些大事就好了。”

 “纯甫,小溪流汇成大江大河,下面的大事情就看你的了。”

容闳感到曾寄圃这个人脑子很活,也有文才,知道又有什么事要做了,便问:“寄圃,莫非又有什么大事要我做了。”

 “知我者莫容闳也。今年黄河发大水,许多灾民逃到上海。上海商界决定募捐赈灾,你知道募捐赈灾最多的钱来自哪里吗?”

 “那还用问吗,当然像你们这样的洋行是当仁不让了。”

 “纯甫说的极是。但是,外国商人是最精明的,要让他们出钱,一定要有好的号召,你的文笔极佳,请你务必最快的速度写封英文募捐信,劝请在上海的外国人慷慨解囊,捐款赈灾。”

容闳听到能益于老百姓的事,满口答应,很快写好此信,刊发在《上海邮报》和《中国人和造反者们》的刊物上,在上海外国人人读到此信纷纷慷慨解囊,很快就收到两万元捐款。曾寄圃明白了容闳的信有多大的号召力。因此他更信任容闳。恰巧这时曾寄圃听到日本长崎需要一个买办。他来到容闳处,对容闳说:“纯甫,看你整天搞些翻译杂活,公司经理韦伯有一个去日本长崎任有买办职位,我首推你,不知如何?”

但在面试的时候,容闳拒绝了这个职位,这个职位不管在道义上或对国家都是负面的,他说了他不想赚不光彩的钱,在韦伯面前面试的时候,容闳就这样说的。离开面试的时候,曾寄圃觉得很惋惜,问容闳为什么会这样做,容闳想了一想,立即回答:“寄圃,谢谢你的好意推荐,为日本人做生意我不敢。”

曾寄圃很不理解:“纯甫,做生意是为了赚钱,钱是没有国籍的。赚了钱才可以干大事呢!目下,你放着钱不赚,想干些什么呢?”

 “寄圃,你要我说为什么,要是说出来,我的话有点难听。”

曾寄圃更加糊涂了:“赚钱的事说出来别人连赞美羡慕还来不及,哪有难听一说,说来听听。”

 “做买办虽然工资很高,但买办的这种商业手段几乎是卑鄙的。” 容闳看看了曾寄圃,就怕他对好入座。想不到曾寄圃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和蔼地对容闳说: “纯甫,你说的对,商人就是想着法子赚钱,现如今,在商场上,你对别人让步,就是别人对你的得寸进尺。你没听社会上在说,商人无奸不富。你说下去,我不生气。”

容闳见曾寄圃没有生气,便说了原委:“我是美国顶尖大学的学生,我对母校的道德教诲万分尊重,我不想辱没母校的名誉,做买办,只不过给洋行做个洋行的奴隶的首领。要是我同学和母校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的呢?”

曾寄圃说:“纯甫,既如此,去日本任职就免了。

韦伯事后对曾寄圃说:又穷又傲!穷和傲往往是孪生兄弟。” 几天后,韦伯要曾寄圃通知容闳,他决定让容闳往茶区看看,学学包装茶,做做收购茶的生意。为了说服容闳,曾寄圃说: “江浙苏皖一带的茶农丝农苦于销路,无法将茶丝出口,你如果能去做这件事,便能造福于这些地区的人们,功德无量啊。”

容闳听到这些,欣然答应。

1859年3月11日。容闳一行从上海出发,经杭州、兰溪、衢州、南昌、湘潭、长沙、华容、汉口、汉江。途中容闳病倒了一次。他沿途不辞劳苦,挨村挨户,收集茶丝。满载采购来的丝、茶返回上海。在华容、汉口的旅馆,曾遭地方官和清军刁难,他们为了得好处,诬陷容闳是太平军的奸细,还好都是有惊无险。由于此行,容闳对中国当前社会,有更进一步了解,在他同情农民、苦力的同时,也看到外国势力的入侵,破坏中国劳动体系,改变了整个劳工生计局面,而感到忧心忡忡!

 

1859年秋的一天,旧交曾兰生来到容闳住处,他对容闳说他打算和两位传教士一起去天京太平天国进行访问。容闳一听就十分感兴趣,容闳对他说:“我早就打算去天京,我想我自己亲自去看看太平军到底是一批什么样的人。他们是不是真的能打天下,推翻满清皇朝,建立一个新中国的人们。”

曾兰生说:“你的目地也是我们三个的目的。”

 

1859年11月6号,他们还是乘坐无锡快船一个小时,船顶着东北风,朝天京开去。当时风和日丽,天气很好,大家兴致也很高。容闳走出舱外,他看到船上挂着一面美国旗,容闳把它撕了来一面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也不走原来的水道,而绕道而行。

当时的苏州已经被太平军占领。他们一行来到苏州城楼门前,竟然没有被太平军阻拦。进出城须要拿通行证,他们一行等了,等着见到他们的长官以得到到南京的各个城市的通行证。太平军允许他们中的两位进入,容闳他们等了一个小时,刘肇钧接待了他们。并为其颁发前往南京的通行护照。这个刘肇钧对他们很客气,容闳在那里竟然还看到了四个外国人,两个美国的,一个英国人和一个法国人。一个美国人说他是医生,一个英国人说他是军官,还有一个法国人说他是贵族。这个美国人听到容闳说英语,就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根来复枪和几盒子弹。他对容闳他们说:“你们这几位哪一位要买枪呢?”

容闳问:“你这枪卖多少钱?”

那个美国人出了一个很高的价,容闳他们都笑了起来。容闳说:“你是不是在这里饿昏了?”

那个美国人点点头,显然他需要钱。这下轮到这个法国人过来,他说:“诸位,我是因为失去了一个运气,才到中国来找运气的。”

容闳看着这些人,他觉得在这里好像是在奇特的梦境中,这梦境好像有点可怕,梦中的人像似幻觉。更奇特的那个刘肇钧还背起他们的上帝赞美诗来取悦他们。

傍晚时分,他们赶快离开,那个刘肇钧差士兵追上来,给他们送了几只鸡和一只羊。这样,容闳他们就有了足够的食物。

他们在11月11日到了无锡,沿途竟然也受到同样的待遇,受到太平天国地方官员的友好接待。容闳发现两旁农田皆已荒芜,给太平军验过护照以后,容闳看到无锡的情况和各地的差不多,老百姓还是照常生活着。容闳他们找负责接待的刘氏,但他不在。有一个姓秦的官员出来接待。谈着谈着,他们就谈到基督教去了。容闳很好奇,这太平天国的纲领就是出于基督教,这些人对耶稣基督到底有些什么观点。

他说:“长官,你倒是跟我们说说你们对基督教观点好吗?”

那个秦姓官员说:“根据天王教导,天父上帝是耶稣和圣灵构成,上帝是真灵,天王肉体和魂灵进入天堂,是上帝派下的圣灵,天王是耶稣的弟弟,但是异母所生,派下来铲除人间邪恶,劝导人间信上帝。”

容闳觉得很有意思也很好笑,这洪秀全居然把自己等同于耶稣。很有蛊惑性。

这位秦姓官员还说:“我们的天王创造了三杯茶的感恩仪式。”

容闳更加好奇,还以为三杯茶和三位一体有关,笑着问:“三杯茶是什么呀?”

秦姓官员说:“上帝派天王来改造和拯救世界,我们对上帝和对天父的感谢。中国人选择三是因为中国人对三这个数的偏爱。”

容闳这才知道这个洪秀全是怎样将基督教太平天国化了。洪秀全把部下的脑子洗得多么干净。

 

容闳的船顺着运河北上,经过村镇,几乎都被遗弃,运河中很少见到船只。所到之处,太平军保护老百姓,秋毫无犯,以赢得百姓的民心。通过秦姓官员的介绍,容闳知道了太平天国的英王和忠王的部队纪律严明。第二天秦姓官员为他们去南京做了安排。容闳一行到了丹阳,从丹阳到去南京必须先到句容,天色已晚,他们只好先宿夜。这里的居民生活贫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容闳和曾兰生只得挨户敲门,好久才有一个老太太开了门。

曾兰生求了老太太:“您行行好,我们是外地来的,能不能在贵处接住一宿。”

老太太见他们并无恶意,见有点钱可赚,便为他们在地上铺下稻草,将就一宿。第二天他们吃了一些大米粥,冷鸡肉和薄饼。离开时,付给老太太一个美金。

 

17 日,容闳一行赶至南京附近的句容。此时,太平天国主力英王陈玉成和忠王李秀成正全力西征武昌以缓和湘军对安庆的围攻。长江下游镇江一带力量空虚。民间风传清军已大败太平军于镇江。句容城内外交通断绝,风声鹤唳。同行之传教士心惊胆怯,对容闳说:“容闳,再这样走下去太危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容闳见他们快到目地地的时候打退堂鼓了,简直是太可惜了,便说:“这里是战争状态,每天谣传纷飞。我们是不能当真,再走一段距离,我们就到天京。我知道你们都很累。明天看看我能不能找到马车或运输工具,这样我们坐马车就会好多了。你们说呢?”

两位传教士听容闳去找马车,也就答应和容闳一起继续往前走了。

 

第二天容闳费了很大的劲总算找到了一辆骡子拉的车。这两位传教士稍稍心里好受些,走了很长一段路,他们与11月18日到达天京。

他们到达南门。南门的门口的士兵见外国人来,知道他们一定有所来历,因此急急通报。很快,有人出来他们带到传教士罗孝传的办公处。让他们住在于王府附近的美国传教士罗孝全的寓所里。罗孝传的住所和洪仁玕的玕王府紧挨着。

很快罗孝传来了,他们很开互相自我介绍,容闳见罗孝传没有认出他来。可是容闳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容闳在二十多年前在澳门葛夫人学校读书的时候常常见到他。现在容闳看到罗孝传的一身打扮,感到很滑稽。只见他身穿黄缎官服,足蹬笨重的中国鞋,悠闲地踱步,看上去比以前老了。他在南京究竟扮演什么角色,容闳全不清楚。容闳猜测他可能仍然是洪秀全的宗教顾问,也有可能是太平天国的国务卿,似乎谁也说不出。容闳此刻想要见到的人是洪仁玕。他也知道洪仁玕来天京是,洪秀全封他为玕王。“玕”的意思就是捍卫,他其实是洪秀全的卫队长。他知道洪仁玕一定在天京。他和罗孝传也没有什么东西好说,因此推说要去盥洗一下,就出来了。

洪仁玕闻报容闳至,大喜若狂,他连忙叫来天慧,天慧见洪仁玕今天心情大好,猜测必有好消息要告诉她。果然洪仁玕对天慧说:“天慧妹,天下真有应了成语的时候。所谓‘踏破铁屑无处觅,来的全不费工夫’,我的朋友容闳来的真是这样的情况。本来洪仁玕想天慧一定十分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想不到天慧却冷若冰霜地说:“有朋自远方来又不止是姓容的一个,你有这么多的朋友来看你,我从来没见你这么不亦乐乎过。”

洪仁玕说:“这个朋友可不是一般的朋友。当时在香港,他是我的旧相识。那时,我是伦敦布道会的成员,跟随英国传教士理雅各做传教和文字助理工作。我曾对容闳讲过,希望我们来两人以后能在中国内地见面。现在果然预言成真。我岂有不高兴之理。”

洪仁玕要天慧准备酒席招待容闳。天慧点头,便去准备去了。容闳有心要见到太平天国高级官员以了解这一政权对他的改造中国计划的态度, 到达天京的次日,容闳谒见太平天国总理玕王洪仁玕。

洪仁玕闻报,赶紧至大门相迎。对他表示热烈的欢迎。两个老朋友相见,十分欢洽。洪仁玕将容闳引入客厅,就座,看茶,经过一番寒暄,洪仁玕说:“纯甫,这些天,你一路看过来,说说你对太平天国的看法?”

容闳说:“我这次来是出于个人愿望想了解一下天京的实际情况。”

 “纯甫,你来了,就别走了,你也加入,共襄盛举创建大业吧!”

 “我并无参加的打算,这次来一是看望你这个老朋友,二是看看各地的情形。从苏州到天京的沿途,的确启发了我想了一些问题。”

 “那你看到什么情况呢?”

 “从考察的情况来看,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我对太平天国的政策还把握不定,我想对你提出一些我自己的想法,不知你是否能采纳?”  

洪仁玕笑着说:“你有想法,那自然最好。不知有哪些想法?”

 “昨晚我归纳了起点,你看看。”

容闳将写在纸上的改造中国的七条方案递了过去。一边说:“我希望太平军能先做下面七件事。”洪仁玕接过,仔细看时,只看到下面七条方案赫然在目:

一、依照规范的军事制度,组织一支良好的军队。

二、设立武备学校,培养大批有学识的军官。

三、建立海军学校。

四、建立公民政府,聘用富有经验的人才。

五、创立银行系统和规定度量衡标准。

六、颁布各级学校教育制度,以圣经为课程之一。

七、设立各种实业学校。

仁玕颔首受之,说:“这七条建议十分宝贵,我会将它们呈给天王。”

容闳很高兴:“仁玕,这几点是我在旅途中因所见由感而写,如果太平军能采纳这些,切实能去实现,我愿意贡献力量,出成事业。至于其他,我也不能多做什么。”

他们的对话,天慧一直听着,她多么希望容闳能参加太平军,也希望容闳能在太平军里有所作为,这样她就能报仇雪恨,和容闳重谈恋爱,续青梅竹马之情。但从谈话中她能听出容闳并没有留下的意思,因此知道极力回避,免得对容闳的情感不能控制的状态。

 

这次会见之后的两天,容闳又被邀请去和洪仁玕见面。这次见面他们对这七条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在讨论中,容闳觉得这个玕王的确比较开明,他的所见所闻和知识面的确超越所有的太平领导者。他很了解英国以及列强的之所以强盛的奥秘所在。所以他知道这七点建议在他们的太平事业中起的重要作用。容闳十分高兴。

玕王说:“纯甫,你也知道太平军是一个集体领导的体制,我会尽快上奏天王,你知道李秀成和陈玉成还在外面,等到他们回来,讨论一下,我们即可决定下来。你先住上几时。”

容闳见他说的有理,便答应再住一段时间。

容闳的突然造访,给望月平静的心里投下了一块石头,激起久久不能平静的涟漪。好几次,望月想出去认了容闳。可是她等待着,等待着容闳决定留下来,和她一起去报仇。好几次,从洪仁玕的口中听出容闳没有参加太平军的意思。所以望月知道压着她这么多年思念和想见容闳的欲望。她决定等待。洪仁玕告诉她,只要天王同意容闳的建议,他一定能说服容闳留下来的。因此望月就盼望着这一天。 反而是天王洪秀全的御妹洪宣娇,对西方新的事物,极感兴趣,加上历经内讧后,她想巩固自己的权位,及后半生有所依靠,所以,常借故求教容闳,容闳也乐于告知。因此,他们间的交往热切起来。倒是望月心里有点隐隐的嫉妒。

 

容闳又等了几日,见没有动静,洪秀全并未召见他的意思,容闳不免有些动摇起来。这天洪宣娇来的时候,容闳提起这件事,宣娇说:“容闳先生,我大哥肯定在忙于打仗的事,他还顾不过来你的那些建议,等等再说。容闳的内心很矛盾,他看到太平天国的正义性、合理性,但经过一段时间接触,也看到其含有宗教、游民的落后性和破坏性!因此,对太平天国能否成功?开始感到怀疑。洪宣娇看出端倪,出言一再挽留,但容闳不愿卷入内斗和儿女私情的纠缠。

洪宣娇去见玕王,把容闳的想法跟洪仁玕说了。洪仁玕为挽留容闳,再度觐见洪秀全。几天以后,玕王派人送来一个小包。容打开一看,十分惊讶。那是一方长四英寸,宽一英寸的图章,上面刻有容闳的名字和‘义’字的头衔官爵官印。他们要授予容闳四等爵位。

此时容闳已经熟知太平军的机制和官衔,义是王以下的第四等爵位,依次为义、安、福、燕、豫、和侯六级。容闳接到这个官印,感到莫名其妙。他猜想也许是玕王自作主张觉得给容闳显赫的地位和官位,就能把容闳留在太平天国。 洪仁玕显然不知道容闳的想法。在容闳的脑子里,满清政府的腐败,官吏们人人都想饱其贪囊,天天以愚弄人民为能事。所谓的府,完全成了一个极大的欺诈机关。根除这个污秽朝代是太平天国起义的最根本原因。然而太平天国充满蒙昧,对中国政治决无革新的影响,和建立中华共和国理想相去甚远。现在洪仁玕用这种封官许愿的手段来稳住容闳,容闳觉得太小儿科。容闳认为太平军能否取得最后胜利,从他们的纲领,目的和将领的行为、品格及政策来推断。这种封官许愿也是在延续封建皇朝的一套,从上到下的任命制度,只能体现统治者们的权利欲望,使得庸人越来越庸,国家越来越腐败。太平革命只是一个臭蛋换上另外一个包着美丽外壳的臭蛋。容闳随即与同行人研究之后,决定立即退还这枚毫无用处的木头图章。

也许是玕王学西方还没有学到家,也许是玕王感激容闳的治国建议,将这枚一般的人求之不得的官位图章封于容闳,可是在容闳身上,洪仁玕刚好是弄巧成拙了。让容闳更加坚定离开太平军想法的是这枚官印竟然引起了李秀成、陈玉成的嫉妒。消息传到容闳这里,容闳笑着跟洪宣娇叹息说:“唉,这太平天国和大清帝国换汤不换药。”

容闳当即决定去见洪仁玕。他说:“仁玕,谢谢你对我的器重,我不能,也不想接受你的的器重,假如太平军决定实施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所提议的全部或其中任何一项,倘若需要我的帮助,我愿效劳。其他的封官许愿就免了吧。”

洪仁玕作为天国的总理,上有洪秀全这个基督天王,下有李秀成陈玉成等这些功臣,纵然他想实施容闳的七条建议,也无力去实践。容闳已经看到了洪仁玕的这种力不从心的局面,便请求到:“仁玕,请你给予我们一些特殊照顾,发给我们一张护照,使我能在太平军所辖区域内,无论是办事或旅游都能平安通行。”

洪仁玕无计可施,但这项特殊照顾他还是办的到了。一次吩咐手下立即办妥。第二天十二月廿四日容闳拿到了通行证。洪仁玕派人准备一切便利条件,送容闳一行回丹阳。容闳的船只正在丹阳副指挥官秦氏的保护下,按来时原路起程返回上海。

 

 

 

 

 

 

 

 

第二十四章

 

     清咸丰十一年一月,经两次鸦片战争的打击,清廷的大门已经向西方列强打开,朝廷和列强的事务逐步增加,遂设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朝廷始料不及的是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一把火烧毁了壮丽的圆明园,朝野惊呼夷祸之烈极矣!这是天朝上国上至皇上,下至平民百姓的奇耻大辱。这一事件却也成了近代改革的开始。为洋务运动的序幕从此开启。这个时代也涌现出许多著名的洋务派政治家。当时在朝廷,有得到慈禧太后支持的恭亲王奕欣,大臣文祥,也有地方大员曾国藩、李鸿章和左宗棠。

 

1858 年容闳回到上海,二月初接到家里来信,才知其母林氏仙逝,享年六十五岁,容闳悲痛万分,立即赶回来参加她的葬礼。容闳和家人把母亲葬在父亲坟边。容闳想到母亲为了这个家,苦了一生,自己又一直在外,没有尽孝,心里格外痛苦。他默默地站在母亲坟边,想着过去的事。在悲伤之余,他想自己从澳门女校到香港又到美国,在外漂泊,没有能感受到母亲的慈母爱,也没有给母亲的儿子之孝,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既然已经付出这样巨大的代价,退却已经不是选择了。为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为了实现教育救国的理想,他下决心坚持下去,不管有多大的苦和难。离开时,在父母的坟头边,他又跪下来,又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

 

告别父母,回到上海。连续几天,丧母的伤痛使容闳不能平静下来。他在寓所里苦思冥想,因为没政治力量支持,处处窒碍难行。自己的强国之心,何时能实现。然而,容闳强国之心不改。他想着怎样能够实现他的抱负。很显然,回到国内的他和从前不一样,今天带着美国教育中的知识和精神,他觉悟出以前从来没有的觉悟。他现在看到了中国之所以弱,是因为中国人没有科学知识,更没有现代的人文知识;也因为中国的统治者们愚昧,愚昧到了令人可笑可恶和可恨的地步。他觉得要想让祖国强大,知识,知识,只有用人文和科技知识才能改变这个受苦受难的国家,才能改变受欺负受凌辱的命运。容闳感到自己在一个多数人都还在昏睡的国度,他醒着,从文明社会学到的知识来看这个不文明的社会,他是痛苦的。要唤醒这个国家的人民,只有让孩子们去学知识,来为这个国家服务。大海滴水汇成。培养一个孩子,能带动十个,乃至一百,一千一万孩子,这一百一千一万个再去带动成千上万个孩子,就是他容闳他的头脑里始终浮现的组织幼童去美国学习的计划。然而眼下他要有地方吃饭,要有地方睡觉,这些都需要金钱啊。前些日子贩生丝和茶叶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他连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做的贸易竟然获得了第一桶金。有了雄厚财力,便可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打算继续经商来推行自己的教育计划。

茶叶贸易利润高,但是风险也大。有一次贩运茶叶,容闳在途中遭遇匪套,江南的天气多雷雨。这天夜里,天上乌云密布,夜越来越深,河上漆黑一片,简直分不清河和岸。天上不时地打着闪电,闪电照亮个河岸。

船老大对容闳说 :“老板,这样的天,还是赶快靠岸避风,否则暴风雨以来,浪涛会把船打翻的。这样损失就大了。”

容闳从没遇到过这种天气,说:“不,附近没有靠岸的码头,我们还是向前走些,到了码头再靠岸歇息。这里是太平军管辖的地方,据我所知,太平军都不会是强盗的。”

船老大尽管担心,但是因为容闳是雇主,也没有办法,只得向前挥篙点水向前划去。闪电更大,更亮,天上开始落下几滴大雨珠,接着一阵倾盆大雨,瓢泼而下。闪电横贯天穹之间,之间有只小船往这面驶来。

船老大也同时看到。“不对。” 船老大说,“这个时候前面有这么一艘小船出现,一定是凶多吉少的。”

容闳说:“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小船怎么会是强盗呢?”

船老大见容闳这样固执,着急地说:“唉,今天完了。”

话还没落音,闪电亮过,又见这小船后面出现了很多小船,只见小船越来越近,船老大惊慌失措,竟然不能控制这艘船了。

为首的小船很近了。容闳看得见站在船头的为首的。只见这些家伙个个身穿夜行衣,蒙脸,身披蓑衣,手持大刀,敏捷地跳上船来。船老大吓得躲在容闳身后。

容闳喝到:“你们是什么人!” 容闳说着,拿起一根棍子。为首的蒙面人一声不响,瞬间把刀扣在容闳的脖子上,轻轻地,恶狠狠地说:“要钱还是要命?要钱的送命,要命的留下买路钱!”

容闳见势,便说:“好汉刀下留人,要钱没有,要货自取便是。”

为首的见容闳这样爽快,这雨大浪急之时,也不会有过往的船,便一声唿哨十几条船就像十几只狼,很快把货舱的茶叶和生丝搬尽。然后又一声唿哨,十几条船瞬息消失在黑暗之中。容闳和船老大都软倒在船头,任凭这雨打。一会,船老大嚎啕大哭,说这船货全被抢窃一空,怎么对得起容闳。容闳站起来。打了个寒噤。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年多时间,闳容总共运了六万五千箱,还不到库存的十分之一。这次损失了几百箱,容闳身心受到重创,他过度劳累惊吓,不支病倒,在上海卧病数月。容闳意识到这种生意十分危险,便向宝顺洋行辞去此职。

 

休息了一段时间,容闳开始反思自己到上海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意识到赚钱不是他的目标,他的志向是改造中国,富强中华。如果这样忙于做生意,他的理想安能实现。像这样为生意忙碌,他的事业终将是水中捞月!容闳意识到实现他的理想离不开钱,钱不仅是他生活需要,也是他事业需要。要想教育救国,要么办学校,要么让孩子们像他一样去美国就学。思来想去,觉得这茶叶生意颇好,来钱快,容闳一面养病,一面又自己单干,又赚了一些钱。这时他闻及老师罗孝全,因为庇护天国的罪犯,和坚决执法的洪仁玕反目,罗孝全登上英舰,毅然离开天京。随后,又听到洪仁玕因错被撤职,由章王林绍璋来代行职务,忆起昔日共处情形,不胜嘘唏,他也为玕王未来忧心。同时他也打听到黄宽读了七年的书,1857年他毕业,开始在好望角东面行医。后来去广东行医。他在失望和孤独中又度过了几年。一条意想不到的路,在他面前出现了。

 

那天容闳的老朋友曾寄圃来容闳的寓所做客。容闳邀请曾寄圃去上海外滩的礼查饭店吃饭。这是当时老上海最高档的饭店之一。饭店领座恭恭敬敬地把他们领到一个大厅,当时有很多的中国人在那里吃饭,很显然,他们是在聚会。

上海的礼查饭店常常有那些文人墨客,名人名流去那里。容闳和曾寄圃穿戴绅士风度,这饭店的领座小生还以为他们是参加这个聚会的。

容闳见这个地方不是十分安静,便起身要去别的座位。他俩刚要起身,前面的一个绅士竟然和曾寄圃打了招呼,走了过来。老朋友相见分外亲切。原来这人便是几何原本的翻译著名数学家李善兰。李善兰,原名李心兰,字竟芳,号秋纫,别号壬叔。1811 年1 月2 日他生于浙江海宁。他是近代著名的数学,天文学,力学和植物学家。他创立了二次平方根的幂级数展开式,各种三角函数,反三角函数和对数函数的幂级数展开式,李善兰也是19 世纪中国数学界最重大的成就的学者。由于李善兰在上海结识传教士伟烈亚力、艾约瑟等人。此后即和他们合作,出版了很多数学和科学书籍,而容闳也和这些传教士是朋友,大家一见如故。当时在座的也有译西方数学、物理学著作的华蘅芳,化学家徐寿等,他们都是当代的佼佼者,后来为曾国藩办洋务所用。在饭桌上,他们谈的十分投机。这些人脉为日后容闳实践他的伟业铺下了坚实的道路。这一顿饭,让容闳飞向了一个广阔的天宇。

到了1863年,三十八岁的容闳因为他的理想这么多年没有实现的希望而烦恼。就在这时有人向他转交了一封曾国藩的邀请信。原来是那些学者向曾国藩介绍容闳,引起了曾国藩对容闳的注意。这封邀请信是从安徽安庆来的,写信的是曾国藩的幕僚,宁波人张斯桂。信中说曾国藩求才若渴,急欲见到容闳。希望他能弃商从政,作自己幕僚。

读完信后,容闳觉得很奇怪,这样的邀请不能不令人生疑。容闳在寓所问自己很多问题,为什么这个显赫一时的达官要想见他?容闳觉得自己曾贩运茶叶,来往于沦陷区,肯定是曾国藩获报,故意用甜言蜜语,想要诱捕自己。因此,容闳回信表示,自己忙于生意,无暇赴安庆,婉谢曾国藩的邀请。但是这个张斯桂是他的多年的老朋友了。容闳很了解这个人。容闳觉得不能接受这个邀请,他必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等知道了曾国藩的真实意图以后,再做道理。于是容闳就写了一封回信,说十分感谢曾国藩的盛情邀请,这是他的荣耀。但是由于二月茶季,他要去茶区订货,待有空闲时,定当赴约。

两个月后,容闳又接到了一封从安庆来的信,催促容闳动身去见曾国藩。在这封信中,容闳惊奇地发现里面还夹着一份信件,这封信有数学家李善兰所写。容闳回忆起曾经在饭桌上认识李善兰,知道李善兰和来自英国的伦敦总部的传教士魏来先生是好朋友。这个魏来曾翻译过好几部数学著作成汉语,其中有整数,差异微积分。容闳曾读过这些课程。在这封信中,李善兰向曾国藩介绍了容闳受过外国教育。1857年容闳在国内是怎样帮助灾民募捐善款。容闳是怎样强烈地想帮助中国走向强大等。信中说曾国藩对各类外国的机器很有强烈的兴趣。有重要的事宜要和容闳商量。李善兰的信为容闳扫除了疑团,容闳明白了曾国藩想见他的意图。这下容闳回信说,两个月以后,他有空访问安庆见曾国藩。然而容闳的这封信并没有使曾国藩满意,他想见容闳心切。如此来回往复,到了1863年七月,容闳又接到了张斯桂第三封信,李善兰也追了一封信,在信中的都直白地说了曾督想见容闳心切。曾国藩要容闳完全放弃茶叶生意,成他的幕僚为国服务。

在短短的四个月内,张斯桂、李善兰二人,分别给容闳发出五封信邀请,一次紧似一次地催促容闳北上,可见曾国藩对容闳的重视和知人善任。这样的邀请使容闳看到了实现自己教育理想的希望。有像曾国藩那样这样的强人的支持,自己的计划何愁不能实现。曾国藩三顾茅庐式的以礼相邀,使已经厌倦商务、正在为理想无法实现而苦恼的容闳大喜过望,容闳立刻回信,说他受到了这样盛情的邀请,将在一月之内结束茶叶生意,至少在八月启程。

 

曾国藩是中国历史上一位不同寻常的人物。他精于理学,崇尚礼教,为剿灭太平天国他在湖南训练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异常勇猛,纪律严明,他拥有炮船。在长江上发挥了重大的作用。沉重地打击了太平军。几年时间他收复了大部分清朝失地,1864年包围了南京城,太平军唯一的据点。曾国藩官至朝廷总督,现在,七八个省份的税收都归他所用。这些省份的地方官员由他来命名。现在曾国藩权倾一时。然而他的最伟大之处就是他不滥用职权,也不贪污公共的资源和财富。他留给国家四千万两银子,自己死后十分相对贫困,留下一世清贫廉洁爱国的美名。他爱才,在他的手下社会精英名流多如云。他十分谦虚,思想十分开放。他似乎是一个最完美的君子。19 世纪60 年代以后,他和李鸿章等清朝地方实力派迫于镇压农民起义和抵抗外来侵略的需要,走上了自办军事工业和民用工业的求强致富之途。曾国藩以两江总督加钦差大臣之尊,独领风气之先,他早在1862 年在安庆设立了中国近代第一家兵工厂安庆军械所。为了扩大和完善兵工厂体系,他准备采买一批能够完成机械加工的西洋机器。当他听说容闳在美国生活了八年、精通英语和西方科学技术之后,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最适当不过的人才,有必要折节持礼将其尽早罗致帐下。

容闳迅速处理了商务收尾工作,结束他的茶叶生意,于同年9月间赶赴曾国藩的安庆大营。容闳从九江乘船顺流而下,直达安庆。张斯桂、李善兰、华蘅芳和徐寿等人,都热情欢迎他。他们很高兴见到容闳。寒暄过后,他们一行向曾国藩的安庆军队大营走来。自从他们介绍容闳,这个曾国藩像一个孩子似的盼望着容闳的到来。容闳问他们,曾国藩为什么如此强烈要见他。他们都说见到曾国藩后就会明白。从到达安庆大营的第一天起,到曾国藩明确表态支持容闳意见。这些上海朋友都看出来了。

 

第二天,容闳应召前往总督府,拜谒曾国藩。容闳递了名片。侍从立即引他入见。很快曾国藩就出现在容闳面前。

这时曾国藩已经六十岁。他高大魁梧,身高有六点八,九英尺,宽阔的胸膛,方肩,头大,前额又高宽。他四方脸,粗眉大眼,炯炯有神。口大唇薄,颧骨高,看上去好像蒙古人相。他满络胡子,长到胸前。有大将风度。在军事方面,他自学成才,官至翰林。从1850 到1865他将太平军斩尽杀绝,为满洲清政府立下不朽功劳,深得慈禧厚爱。他的最大的优点就是无私的爱国和具有政治人物特有的远见。

曾国藩请容闳坐到他旁边,含笑不语,打量容闳足足几分钟,仿佛要看清容闳的外貌有何异样。之后,曾国藩说:“我看你的相貌堂堂,就知道你是一个好的将才。你目光威严,一看就是有胆识的人,定能发号施令,驾驭军旅!” 他说话,好像对容闳特别感兴趣。他看得容闳十分尴尬,几近窘迫。

曾国藩继续容闳:“你去外国多少年啊?”

 “我去国外接受西方教育八年。”

“你想不想指挥一个连队的部队做个指挥员?”

容闳觉得他的问题似乎超出他们应该谈话的主题,但是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如果我合格,我会很高兴接受这个建议。可是我从未学过军事科学。”

曾国藩还是没有放弃这个主题:“从你的外表看得出来,你会是一个好将军。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你很勇敢,你善于发布命令。”

容闳见曾国藩还是谈军事性质的事,觉得这个人似乎对军队十分热衷。容闳想曾国藩领兵打仗十几年,满脑子都是军事,他谈军队和军人也不稀奇,于是便说:“谢谢阁下的赞誉。我也许有胆量成为一个士兵,但我缺少军事训练和经历,所以在这点上,我恐怕不能胜任阁下的期望。”

曾国藩察觉出容闳在搪塞自己的谈话的主题,于是他转了一个话题,问:“纯甫贵庚?”

容闳见曾国藩不再谈关于军事的事,稍稍放松了一些。问年龄在美国是很忌讳。在中国,问个人年龄很正常,于是便回答:“我差不多到了而立之年,今年三十八岁。”

曾国藩问了一个使容闳十分不舒服的问题:“你结婚了吗?有几个孩子?”

容闳说:“我还没有结婚。”

容闳怕曾国藩误解他,进一步解释说:“中国人常常说先立业后成家。也许我是一个十分遵守祖训的人吧!我离立业还差得远,所以成家的事还的放一放。”

曾国藩笑道:“你错了,祖训说成家立业,你看,成家在立业之前,那就是先成家后立业。不过,我听说你是一个刚毅之人,有自己的抱负和理想。我们华夏要是多有你这样人,那国家的复兴不日可待。”

容闳见曾国藩又赞扬他,谦虚地说:“总督大人过奖了,我只是去美国学了一些新的东西,觉得这些东西中国复兴都用得上,因此才有了先立业后成家之想法,让总督大人见笑了。”

曾国藩还是继续赞扬容闳,他说:“纯甫,你说得对,知识对于复兴国家是何等有用。我认为自己生平有三耻,其中之一是天文算学,毫无所知。”

曾国藩没有说下去,也许他没有时间了。但是容闳知道早在1860年曾国藩就发表过驭夷之道,贵识夷情的意见,对夷务格外留意。现如今,容闳曾亲眼所见,在曾国藩的总督幕府中,有法律、数学、天文、机械等专家上百人之多。可见英雄所见略同。容闳刚想问曾国藩要想见自己的目的,这时,曾国藩端起茶杯开始呷了一口茶,容闳也喝了一口茶。根据中国官场礼仪,呷一口茶标志着会面结束客人可以离开了。他就不再问了,起身作揖告辞。

容闳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上海朋友们立刻蜂拥而入,围住了容闳。他们全想知道容闳和总督之间讲了些什么。容闳将会见的一切都告诉他们,朋友们都十分高兴。第一次见面后, 容闳和朋友们聚了一次。李善兰说:你们一定谈到美国大机器的事吧?”

 “唉,什么都没谈,他只是说我是一个看上去很像做军官的人。他问我是不是想成为一个军人,去打太平军?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回答啊?我如果回答好,我怕他真的会要我入伍打仗。我虽然不怕打仗,可是我也许一辈子也达不到我的目标。”

华蘅芳笑着道:“第一次见面就谈人家有做将军气相,想似真的要你参军了。”

容闳笑道:“这怎么可能呢?我充其量也只不过一个书生,虽然小时候也打过几架,但是的确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他要我参军上战场,那他会使逼鸭子上架。”

徐寿说:“依我看,纯甫你误会了。这是一个错觉。他问了很多问题,他问了你是否想成为一个军人,打太平军,那他是在想考察你的性格,你有没有雄性,你有没有胆量领兵打仗。”

容闳说:“虽然我没有打过仗,但是我在美国读书时,去武器店玩过好多武器,我还了解过不少新式武器,我在课堂上也学过一些武器。我真的想和他讨论武器,可是他这么一点时间就结束了。”

华蘅芳说:“从纯甫的口中我们看到中国的教育到了令人不可理喻的失败。那些温文尔雅的儒者,读的四书五经,而军事人员对武器的无知。这样,用的不是学得的,学的毫无用处。在和平时期,这些人甚至无知的嘲笑外国人的武器是巫术工具。真是可悲可叹。”

李善兰说:“我们就不要牢骚满腹了,今天要纯甫到这里和曾大人谈,就是要让纯甫开开曾大人的窍,这样,只有曾大人意识到科技力量的重要,也许他会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来。纯甫你有思想,曾大人有实力,现在他是有劲无处使,纯甫,你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容闳担心地说:“我这样的回答,他肯定是不会满意的。”

李善兰说:“那也未必,你的先立业后成家就是很有说服力。他问你关于军人的事,一定只是要想知道他的头脑里有没有军人的素质。你有没有军人的素质,他已经心里有数,过两天,他一定会在和你谈进一步的事宜,他一定会委派你做一个重要的事。”

 

容闳在总督的大营住了两个星期,他和他的上海朋友们同住在大营的一栋楼里。那里至少聚集着为了不同目标和目地两百多的从帝国各地来的人,他们有官员,律师,学者,官员,数学家,天文学家,机械师。这些人都是来到具有磁铁一般的人物曾国藩总督那里。曾国藩对精英十分敬佩和爱戴。容闳在两个星期中,常常和上海朋友叙谈。这样,容闳慢慢地清楚了曾国藩要他来到大营的目的。

 

有一天,他们宴请容闳,在晚宴上,很多朋友都在谈论机器工厂的事,在每一个人发言之后,大家都想听听容闳的意见,以便在下一次总督询问他们的时候,大家有话可说。

容闳说:“诸位,我不是机器专家,对这一行不了解,我的意见不值得关注,不过根据我在美国看到的,当今中国亟需普通的通用机器厂,而不是专造某种产品的机器厂。换句话说,中国需要能制造机器的母机器厂。这个母机器厂需要车床,刨床,钻床等机器。向美国买,买来以后中国可以自己生产。用这些机器制造自己的枪支弹药,造枪造炮,造船造车。如果有了这些机器,别的机器就能生产出来。如果中国有几座这样的厂子,就能联合造更大更多的机器。中国劳动力比欧洲美洲便宜,我们办这样的厂子更有优势。”

容闳结束讲话,听众们显然十分高兴,他们希望如果曾国藩和容闳谈话时,问起同样的问题,容闳在曾大人面前也这样说。

果然不出李善兰所料,曾国藩观察到容闳的性格之后,又一次约见容闳,探讨机器之事。他开宗明义地说:“纯甫, 如果今天要为中国谋最有益最重要的事业,应当从何处着手呢?”

要不是事先了解了曾国藩的设厂决定,容闳肯定要以他的教育计划作答。此时,他顺从曾国藩的期待,根据他在美国所看到的大规模的机械工厂说:“设机器厂应当首先建立能造各类机器的母机厂。”

曾国藩听了连连点头,他问:“你说的母机应该是怎么样的机器呢?”

容闳说:“这些机器能将制造任何产品的机器制造出来。它们都削铁如泥,刨铁自如的大家伙。”

容闳将前些天和朋友谈过的这番话重覆了一遍,接着说:“有了这些机器,就能训练能设计一切所需机器的技术人才,他们将机器分成部件画在纸上,由熟练工人用母机将他们生产出来,再由装配工人将他们装配起来,就变成了所需的机器。我们就能造我们所需要的一切,我们采矿能有机器了,我们旅行能有火车了,我们打仗能有枪炮了,我们运输能有蒸汽机了。这叫工业化。有了这样的工业化,我们的社会才能进步。”容闳越说越兴奋。“这样就能造出枪炮,机车,轮船等。”

曾国藩听得津津有味:“这就是我要的东西,等我们有了,我们也能造出洋枪洋炮,轮船机车,那可是太好了。我想要在中国建立外国机器车间。但不知道应该建造一个什么样的机器车间。”

“万能机器厂,就是制造机器的机器厂。曾国藩说:“那好,容闳你去咨询一下专业人士,之后,完全由你来考虑和判断办母机器厂的事。”

曾国藩擅长相法,由容闳的相貌、言行之中,看出他是个诚实、有胆识,而且负责的人,故决定容闳创办机器厂。他已接受容闳的提议,决定设立西式机器厂。其实,曾国藩所说的专业人士指的是华蘅芳他们这几个人。容闳将曾国藩的意见和他们说了。大家都无不欢欣鼓舞。两个星期后,曾国藩授权华蘅芳告诉容闳他的决定。

华衡芳说:“纯甫,曾大人说你去国外购买最适合中国的机器,完全由你决定到英国,法国或到美国去买机器。你能到这些国家去考察,然后买到这样的机器吗?”

容闳说:“我需要一些时间和费用。”

华蘅芳说:“曾大人说了这没有问题。曾大人会破格委任你五品军功衔头,你去上海道、广东藩司领取六万八千两银款,前往英、法、美国购买新式机器。”

容闳听了,暗自钦佩这曾国藩有如此大的气魄和远见,竟然能巨额投资里程碑式的机器厂。一个重大的决定就这样形成和实施。他是一个多么的不平凡的人啊!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容闳胸中的巨大的教育计划一定能实现。但眼下一定要很好地完成这个采购机器的任务。于是容闳说:“若汀,这前后三个星期,也许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三星期。我的这个士林准洋商而一跃成为曾大人的座上宾,踏进了中国政治的权力之圈,我想我的教育计划有望了。”

华衡芳说:“是啊,曾大人的伟大是不能用爵位来衡量的;也不在于他平息了叛乱,更不是因为他收复了南京,而是在于他的了不起的品德:他的纯洁而无私的爱国精神、他的廉洁奉公和他的深刻而有远见的政治头脑。”

容闳同意华衡芳的说法:“是啊,他是个开明的官。”

华衡芳问:“曾大人说过什么时候我可启程?”

华衡芳说:“曾大人说你越早越好。”

容闳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准备。”

 

几天后容闳顶戴花令,成了朝廷的五品官,曾国藩授权工厂办在上海西北四英里的地方。后来取名为江南造船厂。它成为好望角以东最大的一个铁工厂。

1863 年10 月,容闳在广东藩司和上海道提取款银68000 两,启程之前,容闳正好遇到为美国罗塞尔公司(Russell&CO.)运送机器来中国的并正准备回国的工程师约翰·霍金斯(John Haskins)先生。容闳与他达成协议,由他先期赴美准备绘制机器与未来机器厂的图样。容闳则先到欧洲稍作考察。容闳乘船经香港、新加坡、开罗,再从开罗乘火车到亚历山大,再转船到马赛,乘火车到巴黎,再渡英吉利海峡到伦敦。容闳在法国和英国一共考察了四十多天,于1864 年初春横渡大西洋,到达美国纽约。

 

 

 

 

第二十五章

 

     容闳来到纽约,美国罗塞尔公司(Russell&CO.)没有履约,容闳是否恶霸担心,只好去找卡特勒。

容闳走进位于大西洋岸边的纽约时报社, 他登上四层楼。在这一层楼的拐弯处,他见前台坐着小姐。容闳上前询问记者卡特勒在不在。 前台小姐面露惊恐, 不言语, 容闳感到气氛不对。前台小姐对容闳示意, 意思要容闳赶快离开这里, 容闳不知道前台小姐是什么意思, 不知怎么办才好。他索性走进会客室, 从房间的窗户看纽约繁忙的港口。这时有两个大汉过来, 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容闳拎到另一个房间。他们开始询问容闳是卡特勒的什么人。

容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便照直说,他是卡特勒是我的同学, 刚从中国来找他。大汉见容闳是卡特勒的同学, 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容闳说他就是因为不知道他在那里,才到这里来问的。容闳反问他们是否知道他在哪里。这两个大汉被容闳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对容闳说他们也在找他,两位大汉要容闳一有卡特勒的消息, 一定要向他们报告。

容闳失望地起身要离开纽约时报社, 突然有人向他扔了一张纸条, 容闳捡起纸条一看, 上面写着:去下面左边的十字路口等你的朋友, 千万别让他上来。

容闳阅罢, 将纸条撕成碎片, 从窗户里扔出去, 纸片洒向街上。

他来到大街上,街上人来人往, 容闳急切地注视着过往的行人, 生怕错过了卡特勒, 这上面的办公室里一定发生什么事了。容闳看见一个像卡特勒的人, 他走上去, 搭了一下那个人的肩膀, 那个人回过头来, 生气地瞪了容闳一眼。容闳一看不是卡特勒,连声说对不起。 容闳又同样搭错了一个路人。最后, 他猛然看到卡特勒从远处过来, 容闳走过去, 拉着卡特勒转进小巷。卡特勒抬头一看, 原来是好久不见的容闳, 又惊又喜。

容闳说:“卡特勒, 你好像有危险,我刚才到你的办公室,有几个可疑的大汉抓住我,询问我你在哪里?你这是怎么回事呀?究竟发生了什么?”

卡特勒脸上浮起一层感激, 他把原味告诉容闳, 原来是因为卡特勒写了一篇揭露丑闻的文章, 有人来暗害他。今天要不是容闳救了他, 恐怕现在的他已经被他们关进黑屋子里了。

容闳说:“我说还言论自由呢。”

 “容闳,你也真是幼稚。美国的言论自由是有相对内容的。”

容闳和卡特勒来到海边,站在纽约港口, 卡特勒他眺望远方,很感慨。卡特勒说:“你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卡特勒告诉容闳,这些人是杀手。因为我写了很多有关黑奴解放运动的文章, 南方的那些极端分子十分恨我, 有些白人自己来纽约刺杀我。 其实我已经躲过了很多灾难。 今天你是我的救星,以后我如果有什么情况, 你可以去找丹尼尔, 他在联邦政府招募处。他有办法的。”

容闳点点头,说:“那你现在我要做什么?”

 “现在只能先回哈德福特城, 参加耶鲁大学毕业十周年的聚会。”

 “那你的文章呢?”

“暂时先搁一搁。去参加同学会,一定会遇到很多老同学, 十年以后的同学一定有很多事发生, 大家来分享一定很有意思。同时又能躲避那些南方人的迫害。容闳,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容闳欣然答应和卡特勒一起去。卡特勒很高兴问容闳找他有什么事。容闳说中国人说没有事不会来到三宝的宫殿。他想了解怎么才能买到机床。 卡特勒听了有些奇怪,容闳不会买机器自己开工厂吧!容闳说:“不是我想开工厂,是我的祖国要开工厂。”

卡特勒继续问:“你的祖国?难道你代表你的国家来买机器?这可是一件大事。”

“可不是吗? 你的报社能不能给我做一个广告, 我要买机床。可是现在我对美国的机床厂家不很了解, 登广告是很好的办法。”

卡特勒欣然应诺, 他完全可以给容闳帮忙。他要容闳等他先广告的稿子。容闳略略放下心来。他在一旁看纽约港口的风景。过了一会儿,卡特勒拟好稿子。卡特勒要容闳先看看广告行不行。容闳接过稿子,读了片刻。容闳说:“行,很好。不愧为我们的才子。”

卡特勒说:“你别夸我了。我现在几乎进不了报社。大门外总有人等我,监视我,想杀了我。”

“有这么夸张的吗?你怕吗?”

“我怎么不怕呢?世界上不要命的人毕竟少。”

“那你现在怎么办?”

“现在就要到报社去。”

“你去报社?你不要命了?”

“我刚写好一篇稿子, 一定要交给报社刊登出去。我也知道你很急。”

“现在你的情况这么不安全,你的稿子和我的广告等到回来再说吧。”

“不行, 现在内战迫在眉睫, 我这篇稿子不在现在发, 以后就没有意义了。”

容闳自告奋勇地说: “那我给你拿去, 你去安全的地方。”

卡特勒说:“我是要亲自去的, 他们以为我害怕了。为了正义, 我就是死了, 也要让全世界知道这些种族主义者干着什么样的卑鄙勾当。”

“真的为你担心, 为你着急。”

容闳很冷静。他在卡特勒耳边悄悄说了一个主意。卡特勒笑了, 好一个容闳! 真有你的!

纽约时报社内,人们都显得十分紧张和担心。卡特勒进入。社长惊奇地看到卡特勒。“你怎么还敢回来?”社长说。

卡特勒说:“社长,别怕。现在没有坏人。”

社长说:“你怎么知道?”

卡特勒说:“我在周围观察了好久。”

社长说:“我想不管怎样,你还是避一避为好。”

卡特勒说:“社长,我这篇稿子还是要亲自送给你的。”

卡特勒将稿子和广告递给社长,  还递给社长一封信。卡特勒说:“这是南方农场联盟给我的一封信。信中恐吓我,要我放弃写作废奴的文章, 要不然我的生命就此终结。 要不是我亲自来交给你, 你报社是不会将这篇文章登报的。”

社长看着这个不屈不挠的年轻人, 十分感动。社长说: “你连死都不怕, 我们难道怕登这篇文章。这篇文章正好有力揭露南方蓄奴主义者的卑鄙行径。我们一定要登。”

卡特勒谢谢你社长。社长还在担心卡特勒的安全。卡特勒告诉社长他和一个生死朋友去耶鲁大学几天, 他要社长不要担心他的要求。这时,他记起来容闳托付他的买机器广告的事。卡特勒拿出为容闳拟好的广告,递给社长。卡特勒说:“社长,我的同学,就是那个生死朋友要为他的祖国买机器。这是他想登的广告。你能给他登一下。几天就行了。”

社长接过稿子说:“没有问题。”

卡特勒说:“费用在我的工资里扣就是了。”

社长说:“好吧。知道了。你赶快离开吧。”

卡特勒谢谢社长,走出走出社长办公室。

 

       纽约街上,两个大汉尾随容闳和卡特勒, 只见前面容闳和卡特勒在叉路分头走去, 大汉跟着卡特勒而去。卡特勒走进一家咖啡馆, 坐下, 将礼帽在下放在桌上。卡特勒向招待员招手。 招待员过来。招待员:“先生,你要什么?”

卡特勒咬了一杯咖啡。 咖啡来了, 卡特勒很有风度地端起咖啡, 只感到背面有两支枪被顶住。 卡特勒扭头, 两个大汉看清他的脸, 他俩面面相觑。 原来他们将枪顶住容闳了。容闳用中文很有礼貌地;“你们有什么事?”

这两个家伙推了容闳一把, 扭头走了。容闳的咖啡洒了一地。

火车站,容闳和卡特勒哈哈大笑。卡特勒说:“这两个家伙一定受到上司的耳光, 在纽约还在到处转悠找他呢。”

 “他们一定还会到那个咖啡厅等候。”

 “我们半年以后再去。”他们登上火车, 火车长鸣一声, 轰隆隆地开向远方。

 

小田龟来到教堂门口,  米奇儿正在收大家捐款。米奇儿喊着:“为了前方的战争,请大家慷慨解囊,踊跃捐款。”

不断有人往捐款箱捐款。米奇儿看到小田龟来访, 她放下手中的活, 拉一把凳子让小田龟坐。小田龟很感慨:“有这么多人捐钱, 美国这个国家真伟大。”

 “小田龟,为了消灭奴隶制, 大家踊跃投入。”

 “为了消灭奴隶制,我也掏出钱来捐款。”

 “你?”

 “我难道不能捐吗?”

 “能,能。我们太欢迎了。”

 “耶鲁教育我, 我算半个美国人吧, 正义战争, 尽我的一点心意。”

米奇儿笑了:“你真不愧为耶鲁人。我为我们耶鲁感到骄傲。”

小田龟说:“米奇儿,你是否听说容闳回来的消息?”

米奇儿不假思索地说:“容闳就在美国, 现在在纽约。”

 “容闳这次回来干什么?”

米奇儿不假思索地说:“他来参加我们的聚会吧。”

 “米奇儿,你代我向丹尼尔问个好。”米奇儿说了声谢谢,小田龟就离开了。

 

日本学监办公室里,学监正坐在榻塌棉上观看两个日本女人歌舞妓跳舞, 优雅的音乐慢慢地回荡在房间。小田龟到,他在门口等着。下人来报门口小田龟武士到了。

学监向歌舞妓挥了挥手, 示意他们退下。小田龟进日本学监办公室。学监向小田龟说:“小田龟生, 知道叫你来干什么吗?”

小田龟说:“你总不会要我来和你喝酒欣赏歌舞妓吧, 阁下一定有重要的事这么急要我到这里。”

 “是的. 昨天送来一份情报, 说中国的曾国藩差人来美国买机器。看来, 他们僵尸头上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开窍了。这个穷得国民连裤子都穿不上皇朝, 还竟愿意花这样的钱, 一定有高人指点。我们很快弄清楚谁来这里完成这个任务。”

“哈依。 ”

学监继续说: “中国有句古话, 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两天一定要多注意纽约报上的消息.”

小田龟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 “中国人买机器和我们日本有什么关系呢?  ”

学监沉下脸来: “你没有一点历史知识。在历史上,中国和日本虽然是邻国,但是这两个国家从来也没有间断过争斗。”

这时,手下送来了一叠报纸,渡边站起来。小田龟拿起报纸,嚷嚷:“果然是容闳, 他不但来到美国,还要买机床回中国。看,这广告一定是他的。”

学监听了, 没有显示出一点惊讶的样子。看样子国内的情报很准确。曾国藩果然想要飞天, 派你的同学来买机床。果真如此, 这会对日本构成威胁。谁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能造出枪炮。一定要阻止他在美国买机床。

“小田龟, 为了天皇, 还是你来想办法吧。”

“我?”

渡边说:“你。好了,你和三岛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办。”

小田龟答应着,去找三岛去了。

督学已经知道买机器的人是容闳,三岛进去。督学问三岛是不是知道了容闳来买机床的消息?三岛点点头。

督学说:“那你去对付容闳, 破坏容闳的买机床计划, 甚至用暴力手段谋杀容闳也是没有问题的。小田龟是容闳是他的好朋友, 我们不能派他去。你懂吗?”

督学告诉三岛怎样去做,三岛点点头就出去了。

督学料定小田龟会找他。果然不出所料, 门外来报, 小田龟求见督学已经想好计划。督学他让进来。小田龟问督学有什么新计划。 督学颁布命令,小田龟只要能说服容闳不要买机器就行了。如果容闳不能被说服, 就将容闳杀了。小田龟心里不解,容闳为了自己的国家的强盛在奔波. 这跟日本有什么关系?日本人为什么要杀他? 督学没有给小田龟很多的解释,只问小田龟是不是日本人小田龟生, 小田龟说是。督学又问他是不是武士。小田龟回答是。 督学说:“那你能不能服从天皇的命令。”

小田龟只得说用命来服从。 督学若有介事地说这是天皇的旨意。小田龟只得毫不犹豫地说: “我坚决执行。”

三岛进入小酒吧, 找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酒, 一会儿, 一个西装革履美国人进来, 坐在三岛的对面。三岛吩咐招待员,端过酒来。三岛递给美国人递过去一包东西。美国人动手拆包, 三岛按住他的手阻止他拆包,要他带回去拆。这里眼杂。美国人将包放进皮包里。

美国人对三岛说:“说吧, 做什么。 ”

三岛说: “很简单, 只要你能在你们的国会散布中国人买机器和技术会威胁美国的利益和安全, 使一部分议员反对中国政府到这里来买机床就行了。你们哪怕来个临时限制也行。不过, 如果中国买到先进的机床, 他们就能造出枪炮, 弹药, 也能造出火车, 难道这些对美国不是一个威胁?  ”

这人笑着说: “照你那么说, 中国人只能配种鸦片吗? ”

三岛说: “就连种鸦片的技术也不能给他们。他们是蠢猪, 他们是最下贱的动物, 要他们进口, 那你们不是赚大钱了吗? ”

美国人说:“你说的有理. 他们只配抽大烟, 而不配种大烟。我明白了, 我会使你们满意的。”

三岛狡诘地笑了。他扔下一些美金, 和美国人一起离开了。

 

三岛洋洋得意地进学监办公室。学监见三岛踌躇满志的样子,估计他的事情办得不错,说:“来,三岛,观看歌舞妓。”

这时, 门口来报, 小田龟又来了。学监说让他进来。小田龟进来大声嚷嚷:“学监,一批日本小留学生到达,我们已经将他们的安置好了。”

学监打断小田龟的话:“你和容闳的情况怎么样? ”

小田龟诚实地说: “容闳是我的好朋友, 容闳为了自己的国家的强盛在奔波, 他作为他的同学和朋友, 不能用那些卑鄙的手段去迫害。”

学监生气警告:“你身为日本的武士和军人, 天职就是服从。哪里来的那么多婆婆妈妈的事。你先监视容闳的行踪, 到时候在见机行事。”

小田龟不断地哈依, 头点得象鸡逐米似的。 

教堂的钟声悠扬地响了, 容闳虔诚地听着杜曲尔牧师的讲道。听毕, 杜曲尔很高兴地邀请容闳到风琴前坐下。

杜曲尔问容闳:“一路上的情况怎么样?”

容闳将卡特勒和他差点被人暗算的事说了一遍。

 “现在波士顿也很乱, 很多人在寻仇。不过你到了哈特福德, 就到家了, 不会有什么事。Wing,你这次一定有任务在身。你告诉我我能帮你什么?”

 “牧师,我这次来是来买机器的,就是机床。 ”

 “难道要在中国开大型机械厂?”

 “这次回中国, 看到中国要多落后有多落后, 中国落后已经挨了多少欺压, 人都变成了动物。不仅自己人打, 还受外国列强欺负。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我要买机器之母-机床, 到时候中国能生产武器, 能生产大机器, 这样中国才能强大。”

杜曲尔听了, 很受感动。杜曲尔说: “Wing, 上帝会保佑你的, 我一直在为你祷告。可是我为你担心的是你的终生大事。你要有个家了。不能再这样闯荡了。”

容闳笑笑: “在我们中国,国家是先国后家。现在国家受难, 大家不保, 我难道还有心思成小家?” 说完,容闳离开,到布朗大娘家里去了。

 

容闳在大娘家院子劈柴,  杜曲尔和卡特勒气喘吁吁进。 杜曲尔止住容闳劈柴. 卡特勒递给容闳一张纸, 容闳坐在柴堆上, 仔细读完这张纸, 心里十分郁闷。卡特勒和杜曲尔相对看了一眼。

容闳说: “这就奇怪了, 我到这里来买机床, 政府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买机器难道威胁美国的安全?  这是什么理论?  ”

卡特勒说: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在国会, 一定有人在捣鬼。要不, 现在忙于内战还来不及, 他们怎么会有事件来辩论这件事呢?  ”

 “可是怎么也想不起谁会作这种事。”

杜曲尔告诫容闳: “这种买卖只能悄悄进行, 不能大张旗鼓。找小公司, 不要和大公司打交道。”

卡特勒附和着说: “牧师说得对, 我们得想个办法。其实登广告是我的主意, 看来有人在利用这个消息在破坏容闳买机器。” 卡特勒突然记起有同学哈金斯现在在做贸易。他说他去询问一下后告诉容闳消息。大家都同意他的说法。他们离开后,容闳一直在想他买机床的这件事,别人怎么会知道呢,而且,他们的国会怎么也会参与呢。这件事引起了他的警觉,他觉得以后做事应该很小心了。

 

耶鲁大学校区林荫大道就像一幅天然的画,容闳和小田龟从林荫大道另一端进入画面。小田龟边走边对容闳说:“太平天国已经走向末日, 现在的清政府已经平乱, 太平天国的余党到处逃窜, 全部被消灭的日子不会很远, 清国已经不需要这些机器了。”

容闳吃了一惊:“ 你怎么知道我买机器? ”

小田龟自知说漏了嘴:“你买机器的消息满天飞了, 现在谁不知道? ”

容闳想从小田龟口中掏出日本人是否在捣乱。容闳说: “那你对我买机器是怎么看的呢? ”

小田龟说:“ 我也才从报上读到的, 现在没有什么看法。”

容闳说:“不会是刚听说的吧! ”

小田龟说: “真的, 我想你们买机器, 对我们日本有什么关系呢?  ”

容闳也不再追问:“那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了。”

小田龟说:“容闳如果有钱, 在美国置些地产。 ”

容闳对他的劝告嗤之以鼻。小田龟也了解容闳的脾气, 这样劝是没有什么用的, 因此也就到此为止, 学监要怎么做他也鞭长莫及了。

 

卡特勒又来了,容闳请他走进布朗大娘家对面容闳的房间, 他手里拿着一份简报。他将简报递给容闳。卡特勒在朋友那里听到了政府对容闳买机器的异议, 并且扬言要国会通过采购法案。容闳百思不解, 国会早不讨论晚不讨论机器进出口的事, 刚好会在中国要买机器的时候来讨论禁止出售给外国机器的事。谁会这样缺德在这个时候使坏?

卡特勒猜测:“这个有异议的政府官员好象和日本政府的关系特别好。你有没有什么日本的朋友, 会不会在这方面使坏。”

容闳想来想去,想出一个小田龟,难道是他小田龟在当中使坏? 可是容闳认为小田龟不是背后使绊的人。卡特勒说: “可是小田龟毕竟是日本人, 也毕竟离开很多年, 在这么多年以后, 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也许吧。” 容闳说。

 

容闳要卡特勒一起为大娘家屋后的树林剪枝,卡特勒想遛马, 容闳也想他的那匹曼恩马了。他们俩就去米奇儿家。

雷诺在喂马,见到他们俩到他家,十分高兴,雷诺正愁没有帮他去遛马,他们俩一说,就立刻将马牵出来,要他们去遛。卡特勒和容闳骑着马,秋天的山上十分美丽,树上的叶子变黄了,金黄金黄的一片,远处,还出现了红叶林,就像老天爷给树林上了美丽的颜色似的。他们俩在马背上慢慢地向前遛着,卡特勒说:“容闳, 你还记得我们的好朋友哈斯金斯吗?”

 “记得,他怎么样了?”

“他答应帮助你了。”

“他?他能怎么帮助我?你说。”

“他现在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他说想办法找到卖家,买卖悄悄地进行。他一定会成功地说服Putnam机器厂FITCHBURG, Mass. 下订单。要六个月以后才能取货。”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那当然是真的。但是你要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能买到机器,什么事我都答应。”

“谁要你答应什么事。 我们要你一定要在小田龟面前装作放弃买机器的样子, 给日本人一个放心。”

容闳高兴极了:“那容易,那太容易了。”

他们遛了很长时间的吗,这时,太阳就要下山了。血红的夕阳,她的余光和红叶林柔在一起,融为一体,煞是好看。他们就转回来了。

 

      第二天,容闳走在街上, 察觉到身后好象有人老盯着他. 他快步于去找卡特勒, 向他请教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卡特勒,我在街上走,怎么老是有人跟着我,盯我的梢?” 容闳说。

 “我想这里一定有原因。我说你赶紧将放弃购买机器的消息散步出去, 这样, 盯你梢的人就会自动消失了。” 卡特勒说。

 “那我怎么才能散布这个消息呢? ”

 “这很简单, 就在同学会上大声散布这个消息就行了。”

 “卡特勒,你真是什么事都给我想到了。”

 “谁叫我们是好朋友呢。”  卡特勒说。

 

耶鲁大学绿草地上两个架子上挂着1864同学的十年聚会的横幅,同学们见到容闳,大家惊喜万分。一个叫比尔的同学说:“我们的部队已经开进到腹地了。”

有个同学说:“看来在那里的南方联盟军队打得也挺顽强的。”

南北战争正在进行,同学们的话题集中在国家大事,他们似乎不曾注意,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要改革中国教育的容闳,今天怎么成了机器商人。

小田龟也来参加同学会,小田龟证实容闳是中国派来买机器的人。 “你终于出现了。” 小田龟说。

“母校的同学会,我怎么能不来呢?” 容闳说。

“我虽然没有在耶鲁读很长时间,但我也读过一年。我也算是一个耶鲁人。”

“当然。"

卡特勒加入他们的谈话。卡特勒故意说:“容闳,听说你在买机器,你现在成了中国商人了?”

容闳也故意说:“是啊,作为商人,赚钱是大事。可惜你们的国会不让我如愿以偿,赚到这笔钱。现在做生意太难了。”

 “噢,真的是你在买机器。” 小田龟装作不在意地说

 “小田龟,你说什么,我没有听见你的问题。” 容闳说。

 “我……我没有什么问题。对于一个商人,不能赚到这笔钱,我替你遗憾。” 小田龟说。

 “做生意就是这样。是天意。机会来了你推都推不掉,老天没有安排让你赚的,你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容闳说。

 “这你算是说对了。人算不如天算。赚不到的钱就算了。你还真听了我的劝告, 放弃了买机器。”小田龟说。

容闳默认了。

 

米奇儿骑着她的曼恩马来到大娘家门口。她下马,进院子。大娘看到她,说:“米奇儿,别人都去耶鲁大学了,你怎么不去呢。”

 “大娘,丹尼尔托人捎话来,要我去做义务员。他们那里的医院缺护理人员。” 米奇儿。

 “要不要大娘这样上了年纪的人?”

“你就别想了。您老还是在家好好看着吧。等我们回来告诉你胜利。” 米奇儿说。

 “你到我这里就是要告诉我这些?还有你放不下的人吧。” 大娘说。

 “大娘,我只想要你告诉Wing. 我去丹尼尔那里了。”

 “他现在在耶鲁,你去就好了。”

 “我怕时间来不及,我就不去耶鲁了。”

 “好吧,我就告诉他。”

 

 耶鲁大学绿草坪上,容闳在和同学谈话中还对自己的教育计划十分的执着。卡特勒十分了解容闳,他还以为容闳已经忘记他的教育计划。然而,容闳并没有忘记他的计划。他不是说说而言,现在,他发誓在他有生之年一定会完成这个宿愿。

小田龟倒告诉你一件事,日本国内的思想家福泽谕吉要他买很多军事政治科技航海等教科书, 在日本要开一个私塾, 培养和输送来美的人才。这个思想家的想法和容闳差不多。容闳听了,沉思了一下,心里想,日本在这方面比大清帝国走的快。小田龟继续发表他的宏论,大清国已经病得走不了了,躺在地上还奄奄一息。根本没有走得快走得慢一说。大清已经不走不动了。容闳很受到刺激,他觉得小田龟说得没错,但是嘴里可不能承认,也没有失望。他指着门外一棵老树,说:“你看这棵树, 枯朽了, 看看树根下的一簇新枝。如果这新枝长成树, 就会蓬勃。这就是中国。”

小田龟觉得他和容闳已经斗勒半辈子勒,看来还是这样要斗下去了。 他说:“我喜欢你成为我真正的对手。”

容闳点点头,有同学招呼容闳去说话,容闳就走过去,又和同学们谈了很久。

 

第二天,小田龟到火车站去迎接日本小留学生来美国留学。他见到督学。小田龟洋洋得意地告诉督学, 容闳已经放弃买机器了。这是他在耶鲁同学会上容闳亲口对他说的。督学听了十分高兴,赞扬小田龟干得好,干得出色。可是并没有消除他对容闳来美国的担心。他觉得容闳不会单纯,不会没有目的。于是他要求小田龟还是要提高警惕。 

督学看到日本小留学生从火车上下来. 迎了上去。他还在想容闳的小留学生的留学计划。他断定容闳也会像他们日本一样,因为容闳做梦也在想把他的中国儿童招出来接受美国教育。夜学他这辈子一定会作不懈的努力。这个人真了不起。中国要是多几个这样的人,也许中国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容闳和卡特勒在酒吧内等着哈斯金斯。哈斯金斯迟到了。在等着的时候,容闳想起丹尼尔。 “你难道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找丹尼尔?” 容闳问卡特勒。

“他一直在打仗。听说他一次受伤了。现在在纽约,他到我这里来了一次,是拄着拐杖来的,他的腿受伤了。” 卡特勒告诉容闳。

“他的伤严重吗?”

 “怎么能不严重啊?”

 “他现在还在纽约吗?”

 “我想一定还在。”

这时,哈斯金斯来了。卡特勒对服务员喊:“再来一杯白兰地。”

容闳为哈斯金斯倒了一杯酒:“来,为我们重逢在耶鲁干杯。”

卡特勒说:“来干杯!”

他们一饮而尽。

他们开始谈关于机器的事。容闳问哈斯金斯建造这些机器大约要多少时间。哈斯金斯告诉容闳大约需要六个月时间,六个月后容闳可以提货。

容闳在考虑,这六个月时间什么地方去打发呢。对了,美国此时正在进行南北战争,他想上前线于是他对卡特勒说:“你觉得这六个月时间正好给我一个机会去上前线参加林肯总统的军队打奴隶主的军队,对吗?”

卡特勒没想到容闳想上战场来消磨这六个月时间。

“容闳,你疯了。打仗是要丧命的。”

“我知道,子弹是要打死人的。”

“那你还要去,为什么?”

 “这个你要去问丹尼尔。去问米奇儿。她的丈夫丹尼儿长期在打仗。为什么?”

 “容闳,你在羞辱我。”

 “没有,我没有羞辱好朋友的意思。他们使我钦佩。这六个月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去了,我想为废奴事业尽些力量。”

“我不是要你不要去,我也不是怕死之辈。我是说你有更重要的使命在你的肩上。如果你死了,这机器怎么办?”

容闳轻松地笑笑:“如果我死了,不是还有你和哈斯金斯。哈斯金斯,如果我为国捐躯,你能负责将机器送到中国。”

哈斯金斯握住容闳的手, 激动地说:“你放心, 我会办到的。”

 

 火车站,一批批伤员从火车里下来。容闳和杜曲尔正在帮助运送伤员。容闳对一个伤员说:“你听说过费茨格莱德将军?他叫丹尼尔.费茨格莱德将军?”

伤员说:“没有,对不起,我没有听说过。”

容闳对另一个伤员说:“你听说过费茨格莱德将军?丹尼尔。费茨格莱德将军?"

伤员的回答又使容闳失望:"没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容闳对杜曲尔说: “丹尼尔会不会他已经牺牲了?”

杜曲尔:“你别瞎说。他一定在什么地方。你怎么不去问米奇儿呢?”

容闳知道米奇儿也上前线了。米奇儿是在开同学会前一天走的。她没有来告诉大家。因此杜曲尔也不知道。另外,丹尼尔受伤,不知道养好伤了没有,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前线指挥部队。

杜曲尔也劝容闳,他现在正在为他自己的中国在做重要的事, 这里的事就留给丹尼尔、米奇儿他们做,别去想别的事了。可是杜曲尔太了解容闳的性格了。他想好的事,他一定回去做的。目前,他想去参军。他想去上前线打仗。他也一定会去。

     

 终于,卡特勒说不服容闳,只好带他到纽约的征兵处。

纽约征兵处显得十分忙忙碌碌。征兵处后面也设有临时野战医院。人们抬着伤员进进出出。容闳和卡特勒走进征兵处。卡特勒见一个受伤的士兵正在聚精会神地读着他写的评论南北战争的文章。他十分激动。他竟然也跟容闳想上前线。容闳奇怪地看看他,他怎么也改变了他的主意了呢。

容闳斜这眼看看卡特勒瘦弱的身体:“你根本没有过军事训练, 不知道怎么握枪的弱男子, 怎么能让你上前线呢? ”

现在竟然轮到卡特勒来说服容闳:“世界上有两种武器可以上前线. 一个是带枪的和带笔的。我要带着我的笔上前线去战地采访。我还要拿起枪去打南方的奴隶主军队。”

容闳见卡特勒这么坚决,说:“那你就和我一起去报名吧。 ”

他们来到报名大厅征兵报名处。工作人员问:“你多大年纪了?”

容闳:“我37岁了。我想当六个月的义务兵。”

工作人员说:“我们不收六个月的义务兵。”

容闳说:“我要找你们的负责人,谁说我就不能当六个月的兵?”

工作人员说:“这不是我说的吗?我们有规定。”

容闳说:“我憎恶奴隶制度,表示愿为北方当六个月义务兵。”

工作人员: “我们知道你憎恶奴隶制度,每个人来参军的都是因为憎恶奴隶制度来的。可是我们有规定。”

这时, 里面出来一个将军, 这个将军不是别人而是丹尼尔, 丹尼尔穿着神气的将军服。容闳简直忍不出他来了。丹尼尔想不到在这里见到容闳,热烈地拥抱容闳。

丹尼尔大声地说:“容闳,我见到你了。这是你吗?”

卡特勒对丹尼尔说:“这不是容闳还会是谁呢?”

丹尼尔抬头,看到卡特勒。三个朋友拥在一起。丹尼尔对容闳和卡特勒:“打仗十分残酷, 你死我活。你以前打枪都怕,现在怎么有这样的胆量了。 ”

“ 你是在吓唬我, 你以为我不敢豁出生命为真义而死?” 容闳说。

丹尼尔十分感动,这容闳还是原来的铁打的容闳。

“哈斯金斯告诉我了, 你在为自己的祖国在美国购买机器, 去强大自己的祖国的时候, 中国更需要你, 但是请你记住正义而战斗都是一样, 都要付出代价。” 丹尼尔说。

 “你别说这么一套大道理, 我也是这个国家的一员。我也随时准备为这个国家捐躯。让我有六个月的机会。死了也值得了。”

丹尼尔说: “那还得看哪里最需要你. 我觉得中国更需要你, 你容闳不是说过, 中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你的人民更需要你去解救。”

容闳说:“那你说你是不给我机会了。”

丹尼尔:“不是我不给你机会,而是我给了你机会,而你也许会失去为你的人们服务的更大的机会,我还不了解你吗,容闳。我还是把机会留给我亲爱的中国。这不是很好吗?至于我的好兄弟卡特勒,你知道他的笔激励多少士兵英勇地冲向敌人。我让他上战场,他也许只能杀死几个敌人,可是他的笔能杀死成千上万的敌人,你说那个更合算?”

容闳和卡特勒都不作声。丹尼尔对容闳:“我让你看一个人, 你就会明白胜利是属于真理, 胜利是属于真理。但要控制你的感情。 ”

容闳抬起头,仿佛丹尼尔太看不起他了:“丹尼尔,你在开玩笑, 见了人怎么还要控制感情。”

丹尼尔笑笑:“我知道有一个人对你很好, 还有一个人在快死的时候还在念叨你的名字, 真的, 你一定要坚强些。”

容闳和卡特勒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丹尼尔说:“好吧, 我带你去。 ”

容闳和卡特勒随丹尼尔走进一个挂有红十字旗的楼, 穿着浅蓝色的大褂的医生护士们进进出出。这是临时野战医院。容闳跟随丹尼尔进到院子, 迎面来了一个戴着护士帽,穿着护士大褂的女人。 容闳一下就认出她。容闳喊出声来:“米奇儿。”

米奇儿眼神射出从前对容闳的爱慕的光, 可是她嘘了一声, 表示容闳不要大声说话, 她向他们点点头, 示意要他们跟着他。容闳随米奇儿来到病房, 容闳被里面的一幕给惊呆了。尽管这病床上躺的人简直是个木乃伊, 全身都裹在绷带里, 可是容闳清晰地记得这双眼睛, 这双总是带着恐惧的眼睛。他立即叫出声来。

“戴文! 是戴文!在病床上躺着的不是别人, 是戴文! ”

戴文听到容闳在喊他, 微微张开眼睛, 眼角里滚一颗很大的泪珠, 容闳见他努力张开嘴, 就凑了上去, 他听到戴文轻轻地说: “容闳, 谢谢你, 我是在报答你和丹尼尔, 还有米奇儿对我救命之恩, 才上前线打仗。”

米奇儿上去, 轻轻擦去戴文眼角上的泪珠。米奇儿轻轻地说:“亲爱的, 安静地躺着, 你会没事的。”

戴文颤抖着嘴唇, 好一会, 用细细的声音,说: “容闳, 如果我死了, 我求你们一件事行吗? ”

容闳点点头,眼里含着泪水。

戴文轻轻地说: “别难过,人总有一死。要没有你们救我, 我早就死了。现在, 我还能为消灭奴隶制而死, 我很幸福。我的亲爱的妻子, 我的儿子, 他们再也不会成为被人踩在脚下践踏的奴隶。我很光荣。”他喘息了一下。米奇儿为戴文擦了擦脸, 转身去拿药。戴文微微睁开眼: “容闳, 求你一件事, 你告诉米奇儿, 把我葬到她家小山后的她家的坟地里, 我只有躺在那里才会感到永远的安全, 因为有你们这些朋友保护着我。”

米奇儿刚进来, 在那里听完戴文的一席话, 冲出门外, 捂着脸痛哭。容闳看看丹尼尔, 丹尼尔点点头, 容闳对戴文说:“我们答应你。” 容闳小声地安慰了戴文一会, 转身看到米奇儿, 从她的脸上, 容闳看出她的疲劳, 可是她的那张脸还是那么美好。 容闳注视她。无话。

卡特勒招呼容闳出去。 他们走出院子的时候, 容闳心里很沉重。他眼里含着眼泪。

容闳恳求说:“丹尼尔,你一定要答应我参军上前线打仗。我容闳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为了正义, 我和戴文一样,可以视死似归。美国是我的第二个祖国, 是我的第二个母亲, 我要为她而战。”

丹尼尔笑了。

容闳气愤地说:“你还笑! ”

丹尼尔说: “容闳, 既然你把美国当成你的第二个母亲, 你以为你的娘家无人了? 你娘家的人要你为你的第一个母亲而战, 留着这里给你第二个娘家的人。我这里也有英雄好汉。你看, 连我的老婆, 一直崇拜你的米奇儿都视死如归。你就放心吧。我们会赢的。”

容闳还是不依, 丹尼儿生气了,说:“容闳,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买机器? 就是为了你的祖国早日强大起来。”

“如果我在这里的战场死去, 我已经和哈斯金斯说了, 要他将这批机器运去中国, 我不是也完成任务了吗? ”

丹尼尔坚决地说:“容闳, 你还想我们用决斗的方法来决定你的去留吗? 为了米奇儿, 我可以这样做, 可是为了你的祖国, 我想我用不着这样做, 因为你比我还明白, 你的祖国不仅需要这批机器, 更需要的还是你这个人。你别跟我争了。不过你临走前, 我还是要委托你办一件事。”

容闳和卡特勒都说:“什么事?”

丹尼尔说:“你们不是答应戴文, 将他送到米奇儿家的山上坟地安息吗。大夫说戴文过不了一天。你代我把他安顿好吧! ” 容闳点点头。

几天后,容闳带着覆盖着联邦旗的戴文的棺木来到米奇儿家的山坡坟地。杜曲尔牧师主持了葬礼。愿戴文的英灵永生。

 

      同治四年八月,新式机器从纽约港口运往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