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二十六章--第三十章

第二十六章

 

 清军的军队包围了石城,形势万分危急,外面的援兵通道已经被切断,洪仁玕知道已经没有了退路。洪仁玕站在城头上,石城外, 浓烟滚滚, 战火冲天。洪仁玕的人马在江西石城和清军决一死战。

洪仁玕手下兵士来报。南北城门已经被清军攻破, 清军势不可挡地涌了进来。将士们请玕王快快撤退。

洪仁玕回答说:“知道了。”

但是他还是坚守在城头上指挥部队。望月见坚守已经没有希望,唯独还有西门可以突围,就催促玕王赶快撤退。

她大声喊道:“玕王,你赶快带领人马从西门突围, 我带领一部分人在这里坚守, 迷惑清军,牵制清军主力, 为你突围创造契机。”

洪仁玕见望月要就自己撤退,宁可自己舍身,感动的热泪满面。但是,他已经做好了壮士断魂的准备:“不行,望月,你不能在这里,要撤大家一起撤! 要么你先离开。”

正说着,又一个兵士来报:“玕王,清兵即刻就杀过来。”

望月闻报, 一把拉过洪仁玕, 用刀尖抵在他的脖子上。 望月大喊:“玕王,如果你不离开, 我先杀了你,要比被清军把你杀了好。”

洪仁玕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危险之中,他心头一热:“大丈夫死在疆场,值得!”

众士兵都跪地要玕王撤走, 玕王感慨万千:“望月啊望月, 你这么个弱女子这样深明大义, 我还有什么好说。”

望月大声向众人喊:“肯为玕王而战的留下来和她一起战斗。”

有不少的士兵留了下来。然后在扑向清兵, 很多人顷刻死在疆场。望月见洪仁玕还不走,气得跳了起来:“玕王,这么多士兵为你而死,难道你还不能珍惜自己,大家用生命让你留得你这样的青山在, 太平天国会有希望的,我的爹仇能报,秀才爹的仇能报,我的师父的仇也能报! 你快撤吧!”

望月将头颈上挂的一块玉摘下来给玕王。望月说:“如果你能活着出去, 你把这块玉交给容闳。容闳若得到这件东西, 一定会知道我遇难了。他也好安心了。”

玕王流下泪,说:“望月,我一定办到。”他转向士兵:“大家跟我走。”

望月吩咐完毕, 即刻来到城墙上, 眼看清兵越来越近. 望月奋力杀敌, 突然一箭射来, 正中望月手臂, 望月倒下, 清军排山倒海到。洪仁玕回头,只见望月又站起来, 奋力杀敌。不远处, 洪仁玕看到城墙上太平天国的大旗落下, 知道望月等人已经死的死, 降的降, 全军复没。洪仁玕没想到正在这时, 清兵四面围困。洪仁玕对天长叹:“我们已经逃不出去,我们已经完全被包围了。天将灭我,我自去也!”

洪仁玕抽出剑,欲向自己脖子上抹一点刀, 被左右将拉住。左将说:“玕王,你不能自杀。”

右将也大声嚷:“望月不是说了留得青山在,也许会有机会。”

清兵至。清兵们大叫:”投降不杀,投降不杀。太平军将士纷纷跪地投降。洪仁玕被俘。

     

美国船正停泊在上海港口。曾国藩和他的同僚们都等在那里高兴地谈论着机器。曾国藩骄傲地问左右:“你们能想象这机器是什么样子的吗?”手下的官员各有不同的答案,有的说一定是个庞然大物。也有的说一定是一把割铁的大刀片。曾国藩听了不由的哈哈大笑。曾国藩说谜底等下就会揭晓。

船坞的过板已经搭好, 他们热切地走进舱内, 曾国藩终于看到巨大的机器,锃亮的铁老虎闪闪发光,曾国藩不禁用手抚摸着。旋即,曾国藩高声喊:“我们终于也有机器了。最新式、最重要的母机, 她能造出很多机器来。”

官员们也新奇不已。这时有士兵来报, 太平天国的头子洪仁玕已经抓到。曾国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命令:“ 杀!”

      南昌城外的刑场,重兵把守。远处, 洪仁玕和他的战士们手铐脚镣走入刑场。他们没有一点害怕。斩首的铜锣敲过三巡,行刑官手里拿着判决纸,后面跟着提着飘着红缨的使人不寒而栗砍头大刀的刽子手。

行刑官问:“洪仁玕,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洪仁玕说:“我懊悔落到你们的手中。 中国完了。 中国完了。”

洪仁玕话还没说完,就被押上断头台。刽子手手起刀落,洪仁玕被斩首。

 

容闳走在上海街头,快到上海寓所的时候, 远处来了一位人力车夫模样的人, 将一小包给了容闳, 待容闳欲问究竟时, 这个人已是不知去向。容闳打开小布包一看, 不是别的, 却是那块和他挂在头颈里一样的玉挂。容闳将戴在头颈上的玉挂摘下,仔细对照,这两个玉挂一模一样。容闳明白这是褚秀才当年给容闳和望月的生死礼物,这一块玉挂是从望月那里来的。 两块玉挂在一起了,望月意味着洪仁玕和望月已经遇难行。 容闳悲痛欲绝。车夫将容闳送到寓所, 容闳付了银子,问车夫有没有太平天国的消息。车夫说:“唉,天天打来打去,听说洪仁玕在江西南昌被斩首了。”

容闳听了,心里万分痛苦,口里却说:“谢谢,谢谢。”

容闳进屋。他再打开小包, 见小包里还有张小纸条, 容闳展开纸条, 那是望月的笔迹。她被关在曾国藩的大牢里。如果容闳看到这张纸条,速速去救她。

容闳来到大街上。他到一家酒肆吃饭,听到很多酒肆里人们都在谈论太平天国,打听到洪仁玕被曾国藩军队消灭的消息。

一酒客道:“江西石城一战,清军大胜定局,玕王和他的手下全军覆没。最惨烈的是他手下的一个女将,叫望月。”

另一个酒客说:“听说她舍身报王。可是她并没有保住玕王。”

容闳见两位说的头头是道,便说:“两位可知这望月是否死去?”

酒客说:“听说望月受了重伤,被俘的,关在大牢里。”

容闳听了内心不胜唏嘘。他丢下酒钱,离开酒店,心里在火急火燎。现在,他不知道到望月被关在哪儿,到什么地方,怎么能把她给救出来。容闳首先想到的曾国藩,是他的军队将太平军剿灭,是他的军队将望月俘虏,这个曾国藩一定知道望月在哪里。

容闳来到曾府,曾国藩府内差人来报,内差人:“有容先生来访。”

曾国藩一听容闳的名字,就立刻说:“有请。有请。” 曾国藩亲自迎了出去。他在门口接见到容闳,以示尊重。

曾国藩一见到容闳,就赞上一句:“好一个容闳。把机器给买回来了。”

“能得到大人的支持,我们才能有今天的机器。”

“你为中国做了件大事。请。”

他们入客厅,就座请茶毕。曾国藩继续赞扬容闳:“你这样冒险买到母机,乃是大清国的一大幸事,从此我们也制造洋枪洋炮了。我在太后面前怎么举报你都不过份。”

容闳平静地说:“曾大人,我先人其实早有技能制造各种火器机械。而后人没有能习研继承,眼下国内动乱不已,皇宫摇摇欲坠。我堂堂中华帝国如果要免遭列强掳掠欺负,必学他们之先进技术,以壮我国威。”

曾国藩极力赞同:“纯甫说得极时。我已经保奏容闳为五品实官。在江苏省衙署任通事译员。”

容闳向道了谢,正要开口问曾国藩关于望月的下落,这时,有皇帝的信使到,容闳不得不告辞。

容闳走出曾府,十分惆怅,不知道怎么才能将望月就出来。这时他又想到了一个人,这人便是丁日昌。于是,他叫了加快步伐,朝丁府走去。

他来到丁府门外,要门人通报。丁日昌听到容闳到访,立即迎到府门外。丁日昌脸上溢出笑容:“纯甫兄,欢迎欢迎。稀客稀客。”

容闳边进边试探着说:“丁大人,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丁日昌十分谦虚:“哪里哪里,我们都是一家人了。请进。”

丁日昌将容闳引至客堂,大家坐定后,说:“看茶。”

容闳说:“谢丁大人。”

丁日昌十分仰慕容闳,说:“久仰纯甫兄大名,海外名校就学归来,又为大清国开了用母机制造之先河。此乃我们大清国之幸。纯甫兄一定有很多治国高见,以后一定多多见教。”

容闳谦虚地说:“丁大人,治国高见谈不上,我在美国经历了这些年,的确有很多感想。您是我听到的大清国最有识之士之一。我容闳三生有幸结识您和曾大人。我知道江苏省衙任通事译是个闲职,若丁大人用得到我容闳之处,尽管召我。”

丁日昌说:“纯甫兄,一言为定,我可能被调两淮盐运使,去扬州,不知兄可随我去否?”

容闳不假思索地说:“义不容辞。”

丁日昌说:“去扬州还有些时日,不知近期纯甫兄有何打算?”

容闳:我想除了衙署拟稿和翻译,打算翻译了美国著作《契约论》,这部著作对中国一定有很多帮助。”

丁日昌十分好奇地说:“纯甫兄能略说一二?”

容闳说:“丁大人。我在留学时,我的一个日本同学小田龟跟我说过一席话,我虽然不甚同意,但无不有所借鉴。他主张军事强国,然军事要有基础,我主张教育强国,因教育乃是基础。”

丁日昌说:“纯甫兄所说极是。我国力贫乏,教育几无,百姓在水火之中,岂敢有强国之论。”

容闳自勉说:“丁大人,我辈从现时做起,还为时不晚。”

丁日昌说:“昔日日本国深觉西方富强,便开始由武士派掌政,实行明治维新, 和我们守旧腐败的清廷,走上不同的道路。据我们所知,日本已经向美国大量派遣学童。”

容闳说:“丁大人,你说得对,确有此事,日本派遣学童已有时日。我同学小田龟说过在日本国内一个叫福泽谕吉办学训练出国学生。”

丁日昌想了一想:“纯甫这方面有何高见。”

容闳说:“我也想在军工厂的基础上办学, 训练学生。”

丁日昌听了,连连点头说这个主意好极了。这时,容闳终于进入正题。“丁大人,我有一事相求,我女朋友望月一直在洪仁玕阵营里。不瞒你说,洪仁玕也是我的旧识。现洪仁玕已被正法,而我女朋友不知去向,甚是着急。”

丁日昌一听便说:“纯甫,我真的为你女朋友感到难过。但是,人各有志,在任何一边都是天定,战场上两军相对,便是你死我活,生死有命,怨不得谁人。我马上差人去询问这个人。但是我劝纯甫你切忌在曾国藩面前还是不要提你的女朋友为要。”

容闳点点头,这政治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你我都是一样,当时我也了解过洪仁玕的太平天国,虽然他们有一阵半壁江山,但是他们既无纲领,有无现代的治国理念,乃是一群农民加歪曲的基督教要义,加之洪秀全荒淫,终不能成大事。他们的覆没也在情理之中。我女朋友和我青梅竹马,她性子耿直,学识不多,只是为了报仇而入太平,跟玕王。如丁大人能救她,我感激不尽。”

丁日昌当即吩咐下属立刻去查。容闳见此,心里稍稍安些。

 

上海军工厂机床车间内排列着十几部机器。洋人在操作机器。中国工人刘雄和老西正在将一大件铁毛坯从地上扛上机器加工。约翰口中叼着雪茄烟,左看右看。一会儿要他们摆这个方向,一会儿要他们摆那个方向。老西十分劳累,想歇一歇,抽根烟,烟被洋人打落在地上。

洋人骂道:“你们这些笨蛋,连摆个方向都不会,畜生! ”

刘雄听到洋人用中国话骂人,扬起拳头为老西出气,拳头被老西拿住。

老西说:“小刘,我们还要不要饭碗?忍着。”

约翰见刘雄来了拳头,不由分说,一脚飞过来。刘雄冷不防被揣了一脚,痛得蹲下,约翰还上前要打时,老西急忙拦住。拉着刘雄往外走。想不到刘雄一回头,一个巴掌煽在约翰的脸上,刘雄吼道:“这一掌你还爷爷的命根子。” 他抡起拳头又打下去。刘雄又吼道:“这一拳让你偿还你打别的员工的恶行。”刘雄打得约翰哇哇大叫。中国工人围过来,起哄,“打得好!! 活该。”

 

      丁日昌通知容闳去上海军工厂, 因为曾国藩要去视察容闳从美国买来的机器。

开饭了,刘雄和老西看着隔壁饭厅干净整洁,而这边中国工人的饭厅连桌子都没有。大家都蹲在地上吃饭。

刘雄说:“哎,这是中国,这是上海。就是要教训教训这洋鬼子。”

老西说:“你这样打了约翰,你也许会被解雇的。”

刘雄倔强地说:“不怕,大不了再到码头扛大包去。”

工人们也七嘴八舌地说:“我们找工头说去。我们做你的见证人!”

工厂办公室内,几个愤怒的洋人向厂督在施加压力。一洋人向厂督报告说约翰教他们如何施工,受到这样的殴打,太可怕了。另一个洋人附和着说如果厂督不处理这个打洋人的工人,他们就立即撤走。中国人的厂督建议自己向被打得洋人道歉。但洋督要询问被打约翰想怎么处理.中国的厂督小心翼翼地问约翰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过了一会儿,洋督询问了约翰的意见,说他要用皮带抽那个打他的中国工人解恨。不然他要厂子巨额赔偿。厂督见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只好这样做了。

 

刘雄躺在工厂宿舍内地铺上,小声和老西说话。刘雄觉得洋人们神气就是因为他们的那些画画道道的图纸。他想要是把这些图纸偷出来,照样做,就不怕他们了。老西认为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首先中国人没人看得懂图纸,那玩艺有很多弯弯绕的洋文,就铺面前也傻眼。老西劝他别瞎琢磨了。可刘雄却说有一个自小的朋友,现在在洋人公司做买办。这个朋友懂洋文。刘雄叫这个朋友帮忙就行了。老西还是要刘雄别琢磨歪道道。

老西说:明天你在不在这里做工还不知道。你打了这个约翰,他肯罢休?”

刘雄听到老西打鼾声,他悄悄地起来。他踏着月光进车间。可是这个约翰将图纸锁了起来。刘雄找到一根铁丝,将约翰的钥匙打开。取出图纸就走。刘雄回到宿舍,见老西还在打鼾,就放心睡下。

 

第二天早上,刘雄被哨子吹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少倾,工人们都在外面排好队。洋工头和中国翻译工头过来。刘雄心里直鼓捣。可能是他偷了图纸惹的祸。果然不出所料。约翰领这洋工头和中国翻译工头来到他面前。

约翰说:“我料定是这个叫刘雄的偷的,他是贼!”

工头问老西,老西说:“他怎么可能偷呢?他从昨天晚上一直睡到今天日头老高。要偷他梦游了。”

约翰骂道:“你这老东西,住嘴,你也不是好东西。去搜! 赃物一定藏不远的。今天老子要你俩好看。”

两个大汉从刘雄的地铺床下取出图纸。约翰见了,说:“人赃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雄说:“你存心要惩罚我,你说吧!是我昨天打了你。怎么样。反正我也干不了了。”

约翰从身上抽下他的宽皮带。脱了衣服。约翰说:“我抽你五十下解恨。”

那一年是1867年,曾国藩在容闳带领下,兴致勃勃,一件一件观看从美国运来的设备,看容闳试验自行运动之,听容闳讲解机械的原理。曾国藩看着这些自动运转的机器,心里十分高兴。走出车间,他们看到厂区那头很多围着很多哦工人。

曾国藩很好奇,说:纯甫,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他们来到人群边。只听到老西挺身而出。老西说:“昨天下午打约翰的事是因我而起。约翰先打我,刘雄为我打抱不平,出手还击了约翰。图纸的事,刘雄告诉过我,他想学怎样看这个洋玩艺,学会了,我们中国人就不要洋鬼来吆五喝六。刘雄没有错。要打,拿我这副老骨头打,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年,留下刘雄,干事情。”说着,他脱去衣服,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

约翰说:“好,既然你逞能,那我成就你。” 约翰抡起膀子往下抽,一只有力的手挡住,皮带落地。约翰骂道:“你他妈的什么人?”

和容闳在一起的梁干事说:“他是我们的……”

容闳赶紧拉了梁干事一下,梁干事不言语了。容闳说:“我是什么人不要紧。你先放下皮带。有话好好说。”

曾国藩和丁日昌站在远点地方看着。容闳拉过刘雄:“大兄弟,你为什么要拿图纸?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拿图纸?”

刘雄说:“我气这约翰狗日的。他们就欺负我们啥都不懂,对我们吆五喝六。抬手就打。我们也是人,和他们一样的人! 就是这狗日的图纸,他们拿着它欺负人。我拿了它,今天就到托尼,不,儒生那里去学。”

容闳说:“儒生是谁?”

刘雄答道:“他是我小时候朋友。他在做买办。他懂洋文。我不相信弄不懂它。”

容闳转向约翰:“我说约翰,这图纸是厂里的图纸,不是您的。工人要想看看,学学也理所当然。自己厂里工人想学技术参考厂里的资料不能说是偷。刘雄只是没有写借条,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写借条。至于他打你,中国人有句老话叫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老西太老了,也不经打,刘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都指望着他养。来!我给你抽五十让您解恨。”说着,容闳脱下衣服。

刘雄说:“大人,您怎么能替我受过呢。是我打了他,男子汉一人作事一人当。”

他也脱去上衣。容闳见状,好,真是男人。他转向约翰,说:“你抽,你抽呀! ”

约翰也不是软骨头,摇摇牙,一下,两下。

曾国藩和丁日昌看到这个场面,十分感慨。容闳说:“曾大人,我想在这个厂里成立一个军工机械学校,培养机械人才,摈弃外国工程师。曾国藩立刻点头同意。

约翰被解雇,临走时,众人到工厂门口送行。约翰对翻译工头说:“ 想不到我们这样的工程师也会被辞退。”

那天出来为刘雄替打得这个人究竟是谁?

翻译说:“他叫容闳,是耶鲁毕业的容闳。”

约翰赞道:“在中国还有这样的铁血汉子。真是难得。我佩服他!”

黄包车过来,约翰上车。向众人告别。

 

       容闳和丁日昌在曾府客厅。曾国藩告诉他们他虽然是两江总督,但是办学之事,慈僖太后下旨否决了这个决定。现在曾国藩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丁日昌替曾国藩出主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慈僖太后只说办学校不行。他们可以来个猫捉老鼠,立个其他名目不就行了。曾国藩叫起来,这个办法好。可以令两广衙门办这个学校。

      不久,这个聪明的办法生效了。中国的第一家机械学校就这样诞生了。开学典礼十分隆重,容闳在机械学校门口作为东道主欢迎大家的到来。容闳在成立会上讲了话。

会后,容闳和丁日昌一起吃饭。席间,容闳有机会向江苏巡抚丁日昌进言。容闳提出四条建议给丁日昌做为参考。一、建立纯粹为中国资本的股份汽船公司。二、选派优秀青年出洋留学。三、开采矿产以尽地力。四、禁止教会干涉民间诉讼。他觉得他们一直酝酿已久的改革方案的时机来了。丁日昌分析了容闳的建议,认为现在实现这些方法还不是是最佳时机。一、三、四条实现难度较大,留学建议或许可行。

容闳听了,趁机说:“丁大人,你有奏事权,你能把陈条递上去的。”

丁日昌吩咐随从:“传我的话,立刻写陈条,把条陈呈递给大臣文祥,要这位开明的大学士代奏,以确保这些改革建议不至于遭受阻碍。”

容闳十分欣赏丁日昌的果断的行事作风,而且考虑问题十分妥帖,他觉得丁大人的做法非常可行,当时的文祥正权重一时,丁大人的缜密的安排使容闳充满信心,他的留学计划志在必得!

开学典礼结束后,大家散去,丁日昌和容闳又留了一会,讨论了容闳的留学计划。同时丁日昌告诉容闳,下属还没有查到望月的下落。

 

第二天早上,容闳去上班。路上的行人一下都骚动起来。只见前面来了一队人马,押着一队犯人,敲着大锣抗着大旗走过来。容闳问路人:“这是什么队伍呀?”

路人告诉容闳这是朝廷押太平天国犯人去执行死刑。容闳看到肃穆阴森的架势,心里十分害怕,他怕望月也在死囚队伍中。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每一个死囚犯,害怕看到望月。还好没有一个女的。

 

      衙府内,丁日昌见容闳垂头丧气, 心事重重的样子。丁日昌问:“容闳,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容闳说:我的女朋友望月也许被关在死牢里。”

丁日昌猛然记起:“对,我没有叫属下查一下死牢,你等待几天, 让我想想办法。太疏忽了。”

容闳赶紧说:“谢谢丁大人。”

丁日昌说:“你先别谢我。这件是也许文祥能办到,我先去死牢查看一下望月的下落,查到人,再托文祥将望月释放。”

容闳说:“果真如此,我必将重谢你,丁大人。”

丁日昌哈哈大笑:“纯甫,我如果要你重谢,我现在就不帮你了。你太小看哥们了。”

容闳自知说得十分惭愧。就不说话了。

时夜,丁日昌在府内独自饮酒。容闳来访。丁日昌请容闳坐。容闳见丁日昌酒醉,便要起身离去,丁日昌将他拉住,往酒杯倒了一杯酒。

丁日昌说:“纯甫兄,你知道我心很难受。”

 “丁大人,你有什么苦衷,不妨说来听听。不要闷在心里。”

 “你听到文祥的噩耗了没有?文祥他…… ”

容闳大吃一惊:“文祥怎么了?”

丁日昌悲痛地说:“文祥他走了。”

容闳像被雷电击中:“那怎么会呢?他母亲逝世,回乡守孝三年,只是他不得过问政事。怎么会自己也随母离世了呢?”

“丁大人,那我们的兴国计划很难实现了。”

“纯甫,我们只能好自为之。但他临行时还为你做了件好事。明天你去接望月出来。他已经托人将她赦免了。”

容闳真是喜出望外:“真的?那真是太难为他了。”

丁日昌含糊地说:“来,干了这一杯。”容闳提起酒杯,一饮而尽。

 

      狱门外,望月提着一个包裹出来。门开,望月出。容闳简直认不出当年那个英姿勃勃的望月。他只见一个头发乱蓬,目光滞呆的望月。望月低着头,不敢看容闳一眼。容闳走上去,双手扶着她的双臂。她抬头,泪汪汪。

望月说:“阿闳,谢谢你救了我。”

容闳悲痛地说:“望月,别说了,咱们回吧。”

容闳和望月来到容闳的小房子住所,望月进入,她被房间里面的布置给惊奇了。原来容闳已经将房间布置成新房。望月流下眼泪。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吗?阿闳?真的吗?这是真的?”

“望月,这这么能假的,这怎么能加的。容闳紧紧地将望月抱在怀里。”

容闳单腿跪下,就像西方青年求婚那样:“望月,嫁给我吧! 好吗?”

望月惊喜得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容闳轻轻地将她的眼泪擦干。容闳将桌上准备好的小酒盅倒满酒。容闳高兴地说:“来,my dear,我们喝交臂酒。”

望月说:“阿闳,你说什么?”

容闳重覆刚才的话:“my dear,亲爱的。你忘了我们小时候,葛慈莱夫夫人总是这样叫我们的。”

望月陷入沉思。是呀,要是我们一直不长大就了,那个时候我们多顽皮。“阿闳,你记得你被罚站戴高帽子吗?”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容闳说:“酒快洒出了,来,喝吧……”

    床上,望月依附在容闳的身边,容闳吻着望月。望月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阿闳,我问你一件事。我在监狱里的时候,我犯的是弥天死罪,下的大狱死牢,你是怎么把我给放出来的。我的伙伴一个个都被杀了。唯独我就这么出来了。你真的使了什么法术,有这么大的能耐。”

容闳说:“你没罪,你只是被邪教蛊惑了你的心。我现在这么对你说,你是不会理解的,还是让后人去理解吧。只有洪仁玕,他是个有理想的人。亲爱的,我们不说这个好吗?”

望月点点头:“你跟我说,你究竟使用了什么法术将我给救出来?谁把我给救了出来。”     “望月,你小时候的倔脾气一点也没有改变。通过谁把你救出来现在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告诉你你也不认识。咱们还是早点睡吧。容闳吹熄灯。”

 

      江苏省衙署,容闳将一份翻译稿送到丁日昌处。丁日昌问:“夫人的身体怎么样,快生贵子了吧。”

“多谢问候。内人快临产了。”

“希望生个男孩?”

“女孩也行。只不过男孩将来好养些。女孩子娇嫩是不是?”

丁日昌揶揄地说:“生个男孩就象你这样的倔劲。现在你一定会问我计划了是不是?”

容闳笑着说:“对呀,丁大人。你看我每天会成了火头军了。三点一线,菜场,工作,烧饭。现在国家如此贫弱,正需要我们出谋划策的时候,你说我们天天束手无策,多窝囊。”

丁日昌理解容闳,他说::我知道你是个耐不住的人,你的那些理想对中国会有巨大的推动。可是要实施你的理想要有三个条件。”

“哪三个条件?”

“我不说你也知道,你是聪明人。”

容闳不知所然:“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聪明吧。”

丁日昌知道容闳在抬高自己:“好吧,我说错了,算我没说,那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三者不能缺一。”

容闳舒了一口气:“丁大人,你说别的陈条需要天时地利和人和,可这教育计划,怎会如此。中国有句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培养人乃是兴国之本,没有时利和这一说吧! ”

丁日昌叹了一口气:“唉,若是每个君皇都有这一想法,岂不是都成了明君了吗?周武成荛,唐宗宋祖,那个君皇明白这一点,岂不成明君了吗?我们中国有千年造火药之技术,怎反成了被洋人的洋枪洋炮打得尸体遍地,割地赔款的东亚弱国,受尽耻辱。我们就像一头病象,体大而无力,西洋东洋谁都能来割你一块肉,我们还得陪笑脸。”

容闳的心情一下变得沉重:“丁大人,你别说了。你的话是在万箭穿我的心。我容闳万死也要弄到这个天时地利人和。”

丁日昌说:“我何尝不如此! ”容闳记起来今天是也许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就告辞。

 

容闳回家后,进出房间十分忙碌,接生婆大声地招呼望月使劲,望月痛楚大叫。容闳在房间门前回来走动,着急万分。不一会,只听到一声婴儿啼哭,望月停止喊叫。婴儿啼哭一声紧似一声。不一会儿,接生婆抱出一个小白胖小子。

接生婆大声地叫道:“恭喜了,容大人,是个小鸡鸡。那是您前世修的福。”

容闳塞些钱给说话好听的阿婆。走进房间。将孩子交给望月。望月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望月说:“阿闳,我们有孩子了。你给起个名字吧。”

容闳说:“名字我早就起好了,我这么多年想念你,就叫他念念吧。”

望月听了名字,觉得很顺口,便说:“好,噢,噢,我们孩子有名字了。小念念,欧。”

 

江苏衙署,丁日昌做在案前阅公文。容闳匆匆进。

容闳说:“丁大人,你这么急招我有何紧事?”

丁日昌抬起头,说:纯甫,你有否接到曾大人急信。他要你快启程到他那里,有紧要外交事要你去办。”

容闳感到奇怪:“我没有收到急件啊。”

丁日昌说:这是朝廷加急公文,应该不会迟误。你去问问嫂夫人他有没有收到。不过,没有收到也不要紧,你赶快准备启程去曾大人出。”

容闳说:”好。我这就去准备。”

丁日昌给容闳提一个醒,这次去可能会有天时地利人和,要抓住机会。容闳理解丁日昌的这个提醒指的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差事不是行署一级,而是国家一级。容闳将认识更多的人,尤其是容闳直接可以为曾国藩做事,这样,他离他的留学计划更近了一步。容闳到了家门口,见望月在领着念念学步。容闳火急火燎的走过去。问望月有没有收到曾国藩大人的官件。望月脸藏愤怒,不露声色。望月故意装作不知道哪个曾国藩大人.容闳告诉她

曾国藩是朝廷的两江总督,他有外交要事。容闳问望月你到底收到过没有。望月直截了当地说:“我收到过,但被我给撕了。”

容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撕了,望月,你怎么能撕我的公文呢?那是我的前途,是我的理想所在。”

望月冷笑:“你的前途,你的理想。你出外这么多年,在美国读了这么多的书,把你读成什么了?把你读成冷血动物的同类。把你变成侩子手的帮凶。把你变成魔鬼……”

容闳被望月骂得几乎晕了过去:“望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望月还是凶悍地说:”你连洋文都懂,就听不懂我的话?怪不得你变成了魔鬼。”

望月开始哭嚎。她边哭边说:“我怎么没有看透你这侩子手的帮凶……”

容闳大声地说:“望月,你究竟中了什么邪了?你告诉我,亲爱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望月歇斯底里地说:“谁是你亲爱的?你知道吗?我多少的好兄弟,好姐妹,全是这个侩子手一声令下给砍头的。我知道我苟乞活着,一定是有原因的。原来你去求他的情,给我一条命。要是我知道内情,我怎么能这样苟乞活着呢! 我怎么对得起我的好兄弟姐妹呢! 还有,我竟然还嫁给侩子手的帮凶,还给他生了个孩子。我在地下的好兄弟姐妹们每天在嘲笑我,我受不了了。”

容闳凝视这望月,望月啊望月,原来是为了这个。望月真的太幼稚了,她有一颗太善良的心。但是她分不清是非。我们中国的兄弟姐妹们有太多的她这样的人。为了那种原始和单纯的爱和恨,被人蒙蔽和欺骗,多少无谓的牺牲和杀戮。

“望月, 你可不能再这样,你听我解释,中国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不能再无知了。”

望月听容闳解释的越多,越觉得容闳是在狡辩,她愤怒地说:“容闳,你有知识,你懂道理。你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和那个侩子手没有什么两样。信我拿了,我撕了。你叫那个曾侩子手再把我抓到牢房里去,把我也杀了。我因为那个侩子手手下留情而苟活,生不如死。现在是你走还是我走?”

望月抱起念念就要走。容闳说:“好,就我走。可是望月,你听我说。”

望月说:“我不想听你说,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就恶心。你滚吧!”

容闳无法,就进屋抓了几件衣服离开家。

      容闳急急跑进丁府,丁日昌见容闳这样狼狈,知道容闳在家跟夫人吵架了。丁日昌说:“夫人火气大了一些,夫妻吵架,过一天两天就会好的,你不要忧心如焚。”

容闳说:“丁大人,你不知道我太太的脾气,她性格刚烈。认准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头。”

丁日昌说:“那你只好委曲先在我府上歇下再作道理。”

容闳说:“也只能这样了。谢谢丁大人。”

 

 第二天,望月带着念念在码头上买票去天津投奔朋友。望月刚买完票后进入去天津的候船室,容闳也到同样窗口去买票。大家互相错过没有看见。 同时,丁日昌要家丁到容闳的住宅,去看看是不是望月回到家里。家丁报:“丁大人,望月家已经没有人。”

丁日昌大骇,立刻修书给容闳,言望月没有在家。要容闳立即回来。

容闳回,他在街道上到处找望月,听到孩童哭声,也立即过去看,引起很多误会。他走进一家酒店喝闷酒。丁日昌找来。丁日昌安慰容闳:“你太太和孩子一定没有事的。”

“望月一定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知道她有一个朋友在天津,会不会到天津去了。”

“要不要我要天津衙门给你我找?”

容闳担心地说:“她本来就对衙门有仇恨。如果真的她去那里,我估计不会有危险。我改日去找他们就是了。”

容闳向丁日昌请假,去寻找望月。丁日昌答应了。丁日昌对亲自吩咐自己的夫人给容闳准备一些东西。丁夫人答应着。容闳离开时,丁夫人拿出一个包裹。容闳十分感动。    不久,容闳来到天津,他在天津街头走,很多老百姓正在街头巷尾谈论教堂并无挖眼剖心的事,他们见法国领事丰大业走来,大家都避让不止。

 

那一年是1870年,容闳的猜测没有做,望月来到天津。望月住在天津的一个叫水火会的会所,念念已经长到会走路了。望月正在给念念做饭,一水火会的会员来报:“水火会的领头们正在审理一名人在天津桃花口抓获了叫武兰珍的人贩子。”

望月将念念托给邻居大妈照看。自己随着报信的走了。他们来到天津水火会大堂。在水火会大堂,刑讯逼供正在进行。严刑拷打之下,武兰珍供认受河楼教堂王三的指派,前来诱拐儿童的。武兰珍也坦白是受了王三的指派,前来诱拐儿童的。

刑讯人:“你是不是把儿童卖给教堂了?”

武兰珍:“是,没错。”

刑讯人对望月说:“一切都已经查明,你就发落吧。”

望月说:“你这个诱拐儿童犯,人人深恶痛绝。我要杀了你,还便宜了你。我要你公

堂和王三对质。”

望月和水火会的成员去了天津法国领事馆,他们在大厅里和很多市民一起等侯领事丰大业。丰大业终于走出来。丰大业要大家安静,教堂根本没有收买儿童,挖眼剖腹之事。

一个水火会领头要让那个王三和武兰珍对质!不敢对质就有鬼! 丰大业说答应了,大家既然要对质,那就对吧! 水火会答应明天对质。

 

第二天,衙门大堂内肃穆正义,听堂的民众挤满在门外。衙役传:“带武兰珍,王三入堂。带武兰珍,王三入堂。”

武兰珍和王三两人恐惧地看看外面,看看堂上的青天老爷。 县太爷刘杰一拍惊堂木,说:“你们俩被控拐童贩卖给教堂,致使儿童被剖腹挖眼,你们俩从实对质!”

王三吓得发抖:“老爷,冤枉,我根本没有贩卖过什么幼童给教堂。他们强说我这样做,因此我只好要神父为我作证了。可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我只好避到教堂里去了,要不我的小命早就没有了。”

县老爷吼道:“大胆刁民,有证有据你还要抵赖。武兰珍,把你说的和做的事在这里说一遍,王三抵赖,你要从实说来。”

武兰珍撩起衣袖和衬衣下端,大家都看到青紫血痕,她浑身是伤。

县太爷说:“这是怎么回事?”

武兰珍说:“这是他们打的,这是水火会的人打的,他们硬说我贩卖幼童,我是快被打死的时候屈打成招的,我还差点儿诬陷王三。老爷,你要为我们小民作主呀。”

武兰珍呜呜哭了起来。 县太爷说:“女官,你先去验一下武兰珍的伤,如果证据确凿,那就是屈打成招。”

望月对众人说:“看来这个县老爷对挖眼剖心之事无动于衷了。”

片刻,女官至,陈上验证。县太爷看验证毕:“证据确凿,证明并无买卖幼童,并无教堂并无挖眼剖心之事。退堂。”

哪知当衙役送王三回教堂时,一出署门,大路上百姓就争骂王三,并用砖石掷他。王三逃向教堂。

在教堂内,王三哀求神父救救他。神父问又发生什么事?王三说:“街上的人群都用砖头砸我。我就要被砸死了。”

“你还是在这里待着,我去转告丰大业。”

丰大业听了,就来到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处。丰大业说:“崇大人,你听到大街小巷刁民们在造反,借口子虚乌有的幼童挖眼睛剖腹要砸烂我们教堂。”

崇厚说:”事情已经闹到这么严重了?”

”崇大人,你难道还不知道?你再不派兵惩罚这些恶百姓,恐怕我们的教堂要遭殃了。”

崇厚说:“我已经派两人去了。他们肯定会很好解决的。”

丰大业担心地说:“两个人有什么用。你要派大批人马去将这些刁民抓起来。”

崇厚警告他:“领事大人,抓人可不是一件小事。我怎么能无由无故地去抓我们的百姓。此种做法恐怕不妥。”

丰大业哼了一声:“你在故意拖延时间,包庇刁民。”

丰大业义愤填膺,他脚揣仪门,打砸家具,接连两次向崇厚开枪,幸被推开,没有伤人。但枪声传出,引起误解。

街上,民众听到枪声,哄传中法开战,鸣锣聚众,拥往通商大臣衙门帮打。崇厚深知事件会变的不可收拾,说:“我怕出事,你们两人劝丰大业等民众散去后再回领事馆。”

不料丰大业怒不可遏,不仅鞭打来弁,而且还倒拖其发辫,在三口通商大臣衙门找崇厚算账。丰大业狂吼:“ 我不怕中国百姓,我不怕你们!”

他气势汹汹冲出门外。人们见丰出来,自动让道。不料丰大业走到浮桥时,遇到天津知县刘杰。丰大业不分青红皂白,就向刘开枪。虽没有打中刘,却打伤了刘的跟丁。这一来犯了众怒,百姓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脚,将丰大业打死。

通商大臣崇厚的差人报:“崇大人,丰大业被民众打死。民众向天主教堂赶去。要烧毁望还楼教堂。”

崇厚大声喊:“护卫兵,赶紧去阻止。”

 

第二十七章

 

     事态不断地在发酵,在天主教堂门口,发怒的民众怒吼着,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们进入天主堂,烧毁望海楼教堂,杀死神父两名。 那边仁慈堂的民众也来到仁慈堂,他们凶狠地杀死10名修女,尼姑和姐姐。

      水火会堂一成员慌慌忙忙地来报:“天慧,民众又去了法国领事馆,杀死两人。那些人还继续在杀人。”

天慧和别的头领说:“你们吩咐手下撤回。别把事态扩大了。”

头领们说:“天慧,已经晚了。他们还杀死法国商人两名和俄国人3名,信教的中国人三四十名也被杀害了。”

天慧问:“都是我们的人干的吗?”

手下说:“不是,现在谁干的都已经分不清了。6座英国和美国教堂也被焚毁了。20外国人也被打死。”

天慧想了一想,说:“看来事态严重了。我们快撤,要不,罪名都是我们来背了。”头领们都赶快传达天慧的命令去了。

 

      天津曾府内,曾国藩和丁日昌等被朝廷紧急派往天津,处理中法危机。丁日昌在天津找回容闳,为他们当翻译。曾国藩对丁日昌和容闳说:“这次事件十分棘手,  自从与洋人打交道以来,深知中国远非外人对手,凡伤及洋人教士,他们就出动兵舰相威胁,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次连领事都被打死,法国哪肯罢休。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目前的局面, 最好的办法就是我方作出让步,避免同法人开仗。”

丁日昌自有他自己的看法:“曾大人,此次我们在天津处理此事十分困难, 就事论事, 法国人一开始不一定有错。天津民风好斗, 以讹传讹, 酿成悲剧, 但法国人凶悍成性, 无端受此残杀, 定不肯善罢甘休。按理说如果秉公办案的话, 拿命抵命, 但全中国人不会饶恕你曾大人。 可是对被杀的外国人没有个交代, 战争会不可避免, 中国人会遭更惨的生灵涂炭。”

曾国藩顺着说:“为了避免战争,所以我说我们也只好作出牺牲。一小代价保最大平安。我知道这次事件若是处理不妥,我会玉石俱焚。纯甫,你立刻跟外国领事馆交涉,是否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容闳却说:“曾大人,这是法国人的无理要求。西方列强往往会抓住一点借口大肆入侵,这种例子在中国屡见不鲜。他们掠去多少财富。曾大人,现在我们国力衰,国民贫。在国际上没有说话的份。也只能委曲求全。只是曾大人一旦行动,在国民中引起误解,实属危险之举。”

曾国藩说:“纯甫,国事哪能先个人。我会破釜沉舟,力保大清国民不遭涂炭。”

丁日昌听了很激动:“曾大人,我等愿随大人赴汤蹈火。”

曾府内客厅,灯烛通明。曾国藩端坐在八仙桌前写遗嘱。写好最后一个字,曾国藩将毛笔一扔,深舒了一口气。曾国藩对下人:“去,把纪泽给我唤来下人应声下去。

曾纪泽进。曾纪泽躬身说:“父亲,我来了。”

曾国藩将写下的遗嘱递给他。曾纪泽看罢,吃了一惊:”父亲,此次天津之乱真有这么严重么?”

曾国藩平静地说:“不严重我会写遗书吗?你看我一生写过多少遗书呢?”

曾纪泽点点头,父亲不曾写过。现在父亲动这样的笔,一定是万不得已。儿子理解父亲的危难。曾国藩嘱咐儿子纪泽,给他准备好一口棺材,其余的在他死后如何处理丧事和遗物等都在遗嘱中。为了不引起国际纠纷, 曾国藩已经作出最坏的打算。他也知道法国人的要求是无理要求, 可是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法国人作出让步。只好挺而走险。曾国藩面对这样棘手的事件,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曾国藩下令开始在天津城内大肆搜捕, 缉拿凶手。很快,清官兵进水火会大堂内,他们把天慧抓了起来。此刻曾国藩已经知道了在水火会,虽然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头目,但是她是幕后的头目。当然曾国藩全然不知这个天慧就是容闳的妻子。行刑厅内曾国藩手下正在鞭打天慧。打手的鞭子重重地落在天慧身上,打得天慧衣衫撕裂,皮开肉绽。

打手大声吼叫:“你说不说! 水火会的凶手是谁?是谁派他们去杀外国人的?”

天慧是什么人,她经过多少人间磨难,有过多少回生死关头,这样的残酷拷打她全然不叫一声。打得打手筋疲力尽。她只说: “不知道。我们没有派过人,都是那些无知的街头小混混干的。”

刑讯官吼道:“还说街头小混混。这样有组织谋杀还说是街头小混混。你他妈的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往死里打。”

天慧冷静地喊:“你听着,你打死我也没有用,我就是不知道。”

打手一面鞭打,一面逼问,天慧昏死过去。

 

容闳还在街上寻找望月。只听路人在喊,慧娘女英雄。容闳听到天慧的名字,便走向他们。容闳问老乡,他们在说慧叫什么名字。

老乡告诉他:“水火会的人都叫新来的头领叫慧娘。”

容闳又问:“你们听说过有一个叫望月的吗?”

老乡们都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   

容闳无精打采地来到丁日昌处。丁日昌见容闳这样颓弱,知道他一定为了太太而不担心,便问他太太有没有下落?容闳丧气地说:“没有。还没有。”

丁日昌继续问道:“她会去的地方都找了吗?”

“是的,该找的地方都找了。”

丁日昌安慰容闳:“如果在这个民众骚乱的地方她不在,倒是好事。

这时曾国藩虽然抓了八十多人,但其中供认不讳的所谓真凶只有七八人,其余都不愿指证。曾国藩认为只杀几个人数目太少,难以使洋人满意,仍不能很快结案。他还要对被捕群众严刑拷打,加紧搜捕,一定要凑够二十人,为丰大业等二十个洋人抵命。他问容闳还有什么办法。

容闳把美国的法律解释给曾国藩听。这抓人抵命实际上是违反宪法。为了平息外国人,他怎么好胡乱抓人杀人呢?他不能这样做。

丁日昌无可奈何, 打了个圆场说这是在中国,现在的法律就是捏在曾大人手里。容闳摇着头叹道:这是中国的悲哀。

衙门公堂内,曾国藩亲自端坐在堂上,向听众公布他的裁决。曾国藩说:“我们业已作出结论, 武兰珍纯属屈打成招、信口攀附,直到教案爆发的那天上午,法国人都没有什么理屈之处。法国的仁慈堂, 育婴堂、养济堂收恤孤儿, 并无割心取眼之暴行。现在天津暴民杀诸多包括丰大业在内洋人, 理应杀人偿命。但是受害各国, 尤其是法国却要求将所有参与者围捕归一案, 就地正法。俗话说杀人偿命。我们查二十几个人,就命抵一命。”他说完,起身,就回曾府。

过了好几天,刑场正法的日子到了。那天,  曾国藩要容闳一起去刑场做翻译, 届时很多外国人亲临刑场。容闳不得不去。各国的大使和代表陆续来到刑场。容闳招呼他们就座。这是,容闳猛然吃惊地看到望月被绑了上来。容闳见了望月,不知道怎么回事,悲痛欲绝。容闳冲上去:“望月!”

丁日昌死死把容闳拉住。容闳挣脱了他,上去抱着望月。望月此时十分震惊,容闳的确和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曾国藩在一起。望月大骂容闳是魔鬼,杀人不出血的魔鬼。她不是容闳的什么老婆。

容闳大声叫喊:“望月,你疯了,你怎么这样了呢?”

望月喊着她不是望月!容闳认错人了,她是天慧,人人都知道我的慧娘。

“你给我滚。”

容闳被她骂得莫明其妙。天慧对他又踢又咬,恨之入骨。容闳被丁日昌拉至一边。

丁日昌说:“看来你太太已经走火入魔,已经不是她自己了。你还是好自为止吧!”

 

望月被处死。容闳将望月厚葬完毕。 容闳坐在望月的墓前久久不肯离去:“望月,你这一生我不能给你幸福,是我的无用。可是你也不能背我而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回到中国来。我要作两件事,一件就是要找到你,和你结婚。生儿育女,还有一件就是为了我的理想。现在你走了。我很孤单。”

还是丁日昌派来人,扶着容闳离开望月的墓地。

在中国,外国租界似乎成了另一个国家。租界的法庭也就成了外国法庭。曾国藩他们要平息天津教案事件,他们必须上租界法庭。这天曾国藩,容闳和丁日昌一起在租界的法庭上辩论。曾国藩发言:“法官大人,我们将已经处死的中国人名字报上。并提出市政府总督崇厚贬官流放, 向外国人道歉外,替他们重新建造教堂, 以及适当的赔款。如此处理这件涉外事件,我想我们中国政府已经处理得十分妥当了。”

法国大使却说:“中国政府对于法国教堂和法国人在天津遭受的悲剧设法草草了事,根本没有诚意使我们的人民和当事人家属满意。他们也没有查出真凶,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道歉的话,赔款的数目也远远没有达到法国国内赔偿的我们要求的数额。他们还说我们应该满意了。好像受害者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法官问法国大使: “那你们的要求是怎么样呢?”

法国大使说:“我们要求他们严惩真凶,全城大搜捕。对涉嫌凶手,一律斩首,而且赔偿金额为现在的一百倍。否则,两国的关系……”

曾国藩大骇,在座位上和丁日昌悄悄说:“看来这事处理更加复杂,要被处死的人更多。”

丁日昌气愤:“他们太嚣张。这是无理取闹。”

曾国藩担心地说:“他们凶悍有加,万一动起炮火,我将如何是好?”

丁日昌说:“我们只能据理力争。”

这时早己有准备的容闳悲痛中开始严正辩论:“法官阁下,既然法国大使要求处理赔偿金以法国为依据,我们中国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科学法律条文。但是中国有衙门,那么我们不妨以美国的法律作为根据,跟据美国法律,犯罪一方应该在本地法庭进行审判,中方提出解决方案是以本地法律为依据。杀人偿命,是中国最硬的一条法律。现在我们中国政府已经这样作了。 法国太过无理要求, 再不要无理取闹, 现在德国对法国虎视眈眈, 不要在中国欺人太甚, 我还是恳请他们见好就收。”

法国大使听到容闳纯正的美国英语,侃侃而谈,严辞正义。法国人只好收起他们的嚣张气焰。法庭完毕,曾国藩走过去对容闳:“美国的法律这么厉害,说得洋人哑口无言。”

容闳说:“中国人的忍让是因为中国人无知。我们不仅不懂他们的法律,我们还不懂他们的社会和技术,文化和风俗。曾大人,我们得赶快送孩子去国外学习,了解他们。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殆。”

曾国藩点点头: “纯甫,你赶快拟一个计划。”容闳答应了。

     

望月死后,念念也不知去向,容闳十分悲痛。丁日昌邀请容闳到家做客。丁日昌对夫人说:“夫人,纯甫自他夫人死后一直十分悲痛,且他的孩子至今遥无音讯,对他更是雪上加霜。我今天请他来,排排他的悲痛心情。”

家仆报:“大人,容先生来了。”

丁日昌赶紧说:“有请。”

家仆引容闳进客厅,客厅早摆好简单酒席。丁日昌请容闳如席。大家坐定后,丁日昌说:“纯甫今日请你来吃顿便饭,自是为了排解你的悲情。”

“哎,望月和我青梅竹马。本想白头谐老,可是……”

“中国有句古话,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轮到了也就轮到了,要想避也避不了。”

“丁大人,话虽这么说,可是人非草木。我望月的一生受尽人间沧霜。结果还误解了我。是我害了她和孩子……”

 “现在也已经百日过,你也应该重新振作。”

 “丁大人,我也有如此的想法。曾大人虽在我们出席租界法庭辩论时对我说,要我写计划,也许他是随口这么一说,我想还是通过你向曾大人进言,重提教育计划。”

 “曾大人对此事并不陌生,三年前我曾经向他提及。天津教案,更使外交和自强两件大事变得重要和紧迫。现在我们提出你的大计划应该是碰上了稍纵即逝的最佳时机。”

容闳拿出一封信。容闳说:“曾大人要我马上就去南京,不知道我应该说些什么?”   “目前国家刚平定太平反贼,且天津教案刚平息,曾大人有点时间来考虑强国之策,

你的提议一定正中他的胸怀。可是有些事不是曾大人一个人能决定的。到时候你见机行事罢了。”

容闳点点头:“我会小心就是。”

丁日昌说:“来,纯甫,祝你马到成功。”

 

没过多久,容闳便来到曾府。曾国藩见到容闳,十分高兴:“纯甫,你来了,我就不和你客套了。给你看一样文件。”

曾国藩单刀直入,把一迭文件递给容闳。容闳一看,这是中国和美国签订的中美《天津条约续增条约》八条,称为《蒲安臣条约》。曾国藩看了这个文件,心里不是滋味?是绝望。弱国无外交,堂堂大中华,竟然连一个外交人才都找不到。朝廷竟然启用作为美国驻中国使节美国人浦安臣为中外交涉事务使臣。

容闳评论说:“清廷如此不重视外交主权,中国最可悲的是外交无人。中国机构应该由中国人来管理,怎么能让美国人蒲安臣来代表中国和他自己的国家以及别的西方国家签订条约呢?这简直是对我们中华最大的侮辱。”

曾国藩叹息道:“中国没有自己的人才,永远强大不起来。我想起你的建议。我想我们是到了自己培养自己人才的时候了。你有什么打算?”

容闳问:“曾大人,您怕送我们孩子去美国肄业吗?”

曾国藩坦白地说:“怕,怕,我怕什么?列强何为列强,就是因为他们有比我们强的地方。中华五千年文明固然是伟大。可是她却造不出一颗子弹,一杆枪,一座大炮。我们要去学,我们要送孩子去学,学来要赶上去。那是我们也能成为列强,那时,法国人还敢在我们的国土上这样肆无忌惮和我说话?你说你有什么想法,你把它们通通讲出来。”

容闳忧心忡忡,心里想朝廷一定会有太多的人会反对留学的计划。曾国藩看出容闳的迟疑,说:“朝廷的事,你大可放心,我会出面解决,你只关心你的计划。”

容闳听了,就像吃了定心丸,他确信曾国藩能搞定朝廷的这些人。于是,他介绍了日本派遣留学生的情况。日本去年已经派出50个留学生去了美国留学。他们正在着手派150 人去美国留学。曾国藩听了容闳的消息,叹口气, 暗暗佩服日本人在这方面比中国早走一步。容闳看到曾国藩的脸上浮出坚毅的微笑,边趁机说:“我们也要像日本人那样办出国预备学校,也想送120个孩子,分四批去美国肄业。钱从哪里出,到美国去多少年,我也已一并拟出,请曾大人过目。”

曾国藩接过一看,容闳的构想十分详尽,便说:“好,这个构想很好。就这么办,我会和李鸿章一起将联名提交你的教育计划给朝廷.中国培养自己外交, 科学, 军事等人才刻不容缓。另外在《蒲安臣条约》里说,中国学生到美国留学时,美国需照相待最惠国人民对待。 纯甫就看你的了。”

容闳诚恳地说:“曾大人,你一万个放心,我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曾国藩决定与李鸿章一同联名在朝廷上奏。在皇帝面前他们力呈容闳的主张。他们唇枪舌剑地在同治皇帝在垂帘听政的慈禧、慈安两位皇太后前辩论。

曾国藩像似给皇室做讲座。他讲叙了西方的军事是建立在地理,数学,天文,手工艺,和其他各个领域的知识基础上形成的。西方人热衷于学习各国先进的理念,招收各种人才,一支强大的陆军和海军是立国之本。中国人也应该向西方学习,现在当务之急是选派学生去美国学习。

大学士宋晋站出来反对:“我不同意曾大人的说法。派学生学习,何年马月才能得以用这些学生?这是远水不解近渴之举,万望皇上三思而行。”

曾国藩反驳道:“千里之堤,起于平地,我们要强国,非得有强国的资本,人,受过强国教育的人才有才能来建强国。我中华虽地大物博,然现在人才缺乏,技艺落后,若不现在派人去学,恐又要落后百年,那时我中华之大不幸。”

大学士说:“这些洋务派人士又派学童肄业,又计划造船。此乃名为远谋,实同虚耗,望太后降旨,停止造船和输送学童。”

李鸿章和左宗棠、沈葆桢挺身谏诤。李鸿章发表长论:“中国正面临三千年一大变局。法待人而后行,事因时而变通。若徒墨守旧章,拘牵浮议,则为之而必不成,成之而必不久。坐让洋人专利于中土,后患无穷呢。”

这时慈僖太后发话:”洋务派官员的造船计划太多的钱, 我想暂停待察。”

慈安却说:“派送学童这是中华创始之举,古今未有之事, 学有成效,报效大清国。这是好事,请太后定夺。”

慈僖听慈安这么说,就有所保留地说:“我想拟批给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复议吧!”

 

曾国藩回到家, 将帽子一摔,高声地说: “皇天有眼, 中华有救了。”

曾夫人今天见丈夫这么高兴,问:“你怎么啦?你疯了,这样疯疯颠颠的。怎么老了变成老小孩了。”

曾国藩说:“我们的愿望实现了,我能不疯吗?快给我准备行装,我要去总理衙门。”

曾国藩很快来到总理衙门。李鸿章和一批官员在总理衙门正等, 曾国藩和李鸿章对奏稿进行商议修订。最重要的是将学习军事管理放在首位。其次是工业,数学,生产,其他科学和西方的习俗。

可是李鸿章却出来反对,就是不能把西方的习俗放进去。中国人最害怕将洋人的风俗来异化中华文化。因为洋人的文化,井底之蛙之见很难改变,通不过。

 

不过,9月9日夜,皇帝批准了容闳他们的送幼童计划。信差快马加鞭地将皇帝圣旨送之丁日昌府第。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宣布皇上有旨,要丁日昌听旨。丁日昌下跪接旨。太监加大声音:奉天承运,这个旨在让孩童学习军事管理,数学,生产,工业科学计划,已经钦批。你等几位即可谋划。孩童学成归来,报效大清国,这样中国就会自强。

丁日昌双手一甩,下跪接旨:“谢皇帝隆恩。” 丁日昌接到这样的圣旨,欣喜若狂,他立刻叫下人备马,他快马加鞭地来到容闳的寓所, 容闳已经入睡,丁日昌来到他的房间,敲门,口里喊着:“纯甫,纯甫,你醒醒,你醒醒。”

容闳被他喊醒,忽地一下坐起。容闳开门大叫:“有好消息了?”

丁日昌兴奋地说:“是的,皇帝已经批准你的留学计划。”

容闳兴奋得跳起来:“是真的吗?”

丁日昌说:“千真万确,这里是皇帝的圣旨。”

容闳抚摸着圣旨,眼睛湿润了。

丁日昌说:“纯甫,他们要给你推荐一个人和你一起管理这群学生。”

容闳问:“谁?”

丁日昌说:“那个人就是翰林院的陈兰斌。他能帮助你执行教育计划。”

容闳迟疑地了,他听说陈兰彬是一个很保守的人, 而自己的留学计划又是一个很开放的项目, 怕将来合作不好吧。但是,丁日昌确信陈兰彬这个人十分正统, 是个好人。容闳怕这位陈兰斌不是一个能接受先进思想的人。这样的人很难沟通和相处。他担心留学计划不能顺利执行。丁日昌容闳想的一点没错,而他却动朝廷这样安排的道理。但是容闳却一头雾水。 因为容闳一个人执行计划绰绰有余。朝廷根本用不着派任何人。可是丁日昌却比容闳更了解朝廷这样做的用意。其实皇帝这样用人就是为了对付朝廷那些腐朽守旧派的。

用了陈兰斌,那些守旧派便能闭嘴了。当容闳听到丁日昌这样解释后,他顿悟其中的道理,

只好让步,他说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他断定将来一定会出现很多的麻烦。尽管会有磨难,他想想留学计划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心里已是很激动了。

      那天晚上,容闳兴奋得再也睡不着觉, 他浮想联翩,索性半夜起来, 到朋友的船上去发电报给他的老师布朗,耶鲁校长波特和米奇儿。

 

中国和美国的时差正好十二个小时,这时候,美国正是中午时分,一个邮差送来电报。米奇儿接过,仔细读出声来:亲爱的米奇儿、丹尼尔,、曲奇尔,、朋友们,尊敬的布朗老师,我大清国皇帝终于批准我带120 学生来美学习。请你们作好准备, 协助我为实现我多年为祖国的振兴和富强的梦想。

米奇儿手里拿着电报, 高兴得哭了。她立即想到布朗老师。可是布朗老师病了,是因为劳累过度病倒的。米奇儿想布朗老师听到这个消息,他一定会高兴起来,他的病也会好起来的。于是她骑上小曼恩马,急速地向布朗大娘的家跑去。她很快到了布朗大娘家,大娘从外面进来,在门口看到米奇儿这样急匆匆的样子,问:“丹尼尔好吗?”

米奇儿知道大娘一直为丹尼尔担心着,说:“大娘,丹尼尔好了,我这里有一件更好的消息要告诉您和布朗老师。”

大娘说:“是不是你的将军丹尼尔要回来了,你这么高兴?”

“不是,大娘,”米奇儿说, “是闳这小子要回来了。他要带一百二十个学生来。”

在房间里卧病在床布朗听的真切,他竟然从病床上跳起来。布朗走到门口,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他这么多年的学生终于能成功了。

米奇儿见布朗老师出来,就把容闳的电报递了过去。布朗看着,笑了。米奇儿说:“大娘,是不是让容闳还住在他住过的房子里。”

布朗笑着说:“好哇,这个主意好。米奇儿,你帮我把容闳住过的房子打扫干净, 准备迎接他的到来。”

米奇儿说:“这下他们来可好了,这里还有很多日本孩子, 他们将来是中国孩子的好伙伴。这里就热闹了。”

可是布朗却给米奇儿泼冷水:“米奇儿,你尽量将中国的学童安排在没有日本孩子的区域。”

米奇儿感到很奇怪: “为什么?”

布朗知道怎么解释米奇儿也不会理解,就米奇儿别问了。以后你会明白的。

 

      当时的耶鲁大学的校长是波特先生。米奇儿已经和他沟通了。波特先生十分激动,这个学校的校友能率领这么多的学生来,他感到多么的骄傲。他来到康州教育局局长诺索布先生的办公室。 波特先生和诺索布先生是朋友:“诺索布先生,你能和米奇儿取得联系吗。” 他们正说着话,米奇儿进来了。米奇儿听到校长和教长说话:“波特校长,我不请自来了。”

        波特校长很欣赏米奇儿的干练,他赞扬:“好,米奇儿,我正要问你,你有没有什么人可以问些接待中国孩童的经验 ?”

       米奇儿说:“前日本留学生小田龟也带领学生来这里读书, 可以问他。”

       波特校长说:”好,诺索布先生,你就去问我们以前的学生小田龟。”

 诺索布先生和米奇儿找到小田龟,小田龟请局长和米奇儿进。

米奇儿说:“小田龟,诺索布先生是我们这里教育局督学。他想向你问问有关留学生的事。”

小田龟见诺索布这样平易近人,放松了很多,他就说开了:“中国学童和日本学童不同, 中国现在是刚平息内乱, 政府腐败, 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即使他们的腐败政府同意出钱, 那也是杯水车薪。那些学童也是些衣冠不正, 举止不端的孩子。但也许他的同学容闳有回天之力。因此将学生放到贫穷学区最好。”

局长问:“那么吃和住呢?”

小田龟说:“我们日本大多数孩子住在自己造和租的房子里。容闳他们打算怎么样我不知道,造房子,我看他们没有财力。”

米奇儿见小田龟总是往坏处想容闳,心里不悦,说:“小田龟,谢谢你的信息,你的说法并不对。日本人可能投资多些, 但是我相信容闳的能力。据我所知,他们的政府也拨了一大笔款。也许我们用另外一种方式来组织这个项目。”

局长不理解,问:“你说用什么方式呢?”

米奇儿说:“局长,我请教过布朗老师, 布朗先生说他了解中国人, 中国人情愿自己吃苦, 走出去要的是体面。他们是不会显出穷酸。为了让这批年纪尚小的中国幼童能够尽快学习语言,也能很快融入美国社会,并能得到家庭的关怀,我想将幼童三五一组,分散到沿着康涅狄格河谷的美国人家中。让很多的家庭加入接待中国幼童的计划。”

局长一听,就赞成,这个计划好。就这么做。既然局长这么说了,米奇儿就说做就做,她告辞,去避难所教堂,把局长的态度和牧师说了。他们很快就制定了计划。几天,容闳带幼童来读书的事已经征求住家的信息公布,愿意接受中国幼童的美国家庭踊跃报名。只一天,米奇儿就统计出家庭数字来了,她向局长汇报说:“局长,我们统计已有122个家庭表达了意愿。”

局长本来以为征求住家的事很难,可是现在有这么多人家愿意为培养异国孩子,局长很感动:”太好了。中国幼童的吃住问题解决了。你的通讯联系图搞出来了吗?”

米奇儿说;搞出来了。你看,这就是,人手一份,那就好了。诺索布先生顺手拿了一份就离开了。

容闳和丁日昌与陈兰彬开个会, 容闳和丁日昌已经坐在会议室,他们在讨论着什么。见陈兰彬进来,丁日昌站起来,上前欢迎。大家坐定。丁日昌开腔说:“皇上同意曾国藩、李鸿章联名奏请任命陈兰彬、容闳负责幼童出洋肄业。我想你两人将来要携起手来同心合力地干。”

陈兰彬十分诚恳地说:“请丁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

丁日昌说:“那我就放心了。今天找你们开会,主要议一下如何招收学生的事宜。你们以为如何?”

陈兰彬说:“我以为我们可以在上海招生,并且要招经济殷实家庭的学生。”

丁日昌说:“此话怎讲?”

陈兰彬解释:“家庭颖实之家,幼童早有扎实教育,行为举止多为上乘且天资聪颖。选此等幼童大都勤奋好学,接受能力强,加之上海很早就对外埠开放,这些幼童早识得外洋人,若能派送此等幼童去阿美利坚习练,将会是中国之顶尖人才,则中国复兴只待时日了。”

容闳听了,反驳说:“兰彬兄所言差矣,今上海殷富家庭,难舍男孩去外洋念书。就是舍得,这些孩子也是娇生惯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那种。外洋就学,恐连照顾都不能如家,且届时照顾不周,举目无亲,这些恐不是娇惯孩子能承受。倘若我们在上海招生,未必如愿,到不如在广东招生。”

丁日昌折中说;“两位分析都有道理。我觉得现在上海招生,看看能招到多少,余额再下广东如何?”

陈兰彬想,如果先在上海招生,必定全额招满,因此说:“如此甚好。”容闳虽然心里不悦,嘴上不得不说:“那就试试吧。”决定既然做成,上海招生就开始了。

 

      说到那时的上海街头,的确比任何地方都要热闹和开化。街头已经能看得见各种招牌和广告。形形色色的店铺林立。水手,市民,商人,达官贵人,学生,拉车的,买水果的,做苦力的,各种人应有尽有,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在一栋大楼前, 容闳他们挂起大幅告示, 招收出洋肄业学生。在招生桌子前来看热闹的人倒是不少, 可是真正来问讯的人不多。一会儿,来了一对夫妻, 看上去还是有钱人家。陈兰彬凑上去。 陈兰彬很客气地说:“这位爷,你们是来报名的吧!”

男的说:“报名?报什么名。”

陈兰彬解释:“我们正在招去阿美利加读书的幼童。孩子一切开销都是政府包了。”

女的说:“我还以为招科举学生呢。原来是把孩子送去出洋。”

陈兰彬见他们和他搭腔,便觉得有一点希望了:“你知道吗?我们这个项目比考科举还好呢?我们让孩子直接去学科学,学数理化。不是说学遍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吗?”

女的没好气地说:“那你想想,你要你儿女去了吗?”

陈兰彬被她问住了。女的对丈夫说:“ 他自己儿女都不愿意去的地方。怪不得他们要大肆宣传。”

男的哼了一声:“西洋,出洋是叫花子穷人和罪犯们去的地方。”

女的说:“哼! 骗子!”

她说完,就拉住男的就走了。陈兰彬气得七窍生烟, 还没来得及将气消了, 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的男人拉着一个男孩过来。陈兰彬一看更加生气。

男人过来说:“你们不是在招洋地念书的孩子吗?我给你们领来了。”

陈兰彬问:“谁?哪个?”

男人说:“他,他是我儿子。”

陈兰彬捏住鼻子走近男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孩子恐惧地看着陈兰彬,没有说话。男人对儿子说:“儿子,先生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在不说话我揍你。”

男人扇了儿子一个耳光。儿子呜呜地哭了起来。陈兰彬皱了皱眉,对下属说:“难道皇上御旨的出洋肄业就这样亵毒吗? ”

小男孩还是哭个不停。陈兰彬对那个穿破烂衣服的男人怒吼:“ 你赶快把这孩子领走! 我受不了了。”

容闳见此情景,觉得他是对的,上海这个地方,虽说这里的市民开化早些,但是家富则子贵,在那时候,富裕人家一般不会让孩子出远门的。这时船上的朋友送来一份电报,容闳接到从美国发来的电报,拆开看毕,将电报递给丁日昌。丁日昌接过电报,看完说 :“好哇,你在那边的关系太铁了。”

容闳说:“他们那里我真的有几个好朋友。我的老师布朗先生说我的日本同学小田龟已经接待几批日本儿童到美国去了。他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耶鲁大学校长波特和老师詹姆士.哈德莱教授。我的朋友米奇儿已经安排了计划,让孩子分散到沿着康涅狄格河谷的美国人家中。让很多的家庭加入接待中国幼童的计划。”

丁日昌高兴地说:“纯甫,万事具备,就只欠东风了。”

“有你们的支持,这就是东风。”

“是啊,为了这点支持,你努力了多少年?我担心的是招收学生。”

“丁大人,这个你不必担心,到时候就会有了。”

丁日昌见容闳如此胸有成竹,说:“好,就看你的。

晚上, 容闳和陈兰彬碰头, 大家都泄气地累倒了。陈兰彬泄气地说:“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家庭,还以为我们翰林院招考生呢。一听去亚美利国,”陈兰彬学这户人家的男人上海话, “西洋,出洋是叫花子穷人和罪犯们去的地方。”

大家听了有点泄气,也许是上海人还没有理解这个留学计划,明天客户能会好些。

 

第二天,还真不出陈兰彬所料,等了一天,也没见人来报名。中文老师叶绪东和容元甫提建议。叶老师说:“我们还是到广东一带去招生,因为那里离澳门香港近, 那里的人见过的洋人多, 可能会招到足够的人。”

容元甫附和。容闳同意他们的看法, 陈兰彬只好同意了。事不迟疑,第二天他们就赴香山县。消息传到香山唐家镇, 大家都在奔走相告。香山唐家镇是个比较开放的城镇,唐家镇有不少的人都已经和洋人打过交道。其中唐廷枢原来就是容闳的香港同学,是远近闻名的商家。

这个地方的消息比哪里都传的快。一下子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唐廷枢回家,见妻子说:“你听说了吗?南屏的容闳在招生呢?去留洋的。”

妻子说:“这个亚美利加在哪里啊?不是远在天边吧!上不及天,下不及地的,把儿子送到红毛番那里去干什么?我不愿意。”

这时有个朋友跑到唐家镇唐廷枢家。这个朋友对唐廷枢说:“唐兄,听到容闳在招生没有?”

唐廷枢说:“是啊,我听说了,发起的人是容闳。我和容闳在香港马里逊学校是同学。他的学童计划不会是江湖骗局。”

朋友说:“那你送不送你家儿子国安去他那里?”

唐廷枢说:“我们家这不正在商量吗?”朋友见唐廷枢已经知道了,就告辞了。唐廷枢转向妻子说:“你看,大街小巷都传开了。我们再不决定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唐家妈妈坚决地说:“我不同意。唐家家底雄厚, 儿子将来是要继承老子的产业,为什么还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呢? 而且, 这去亚美利加, 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我是绝对不愿意将自己儿子送到远在天涯海角的亚美利去读书。”

唐廷枢见妻子这样固执,想用道理说服她:“容闳说的很对, 孩子能去亚美利加, 将来一定有所作为。当年他就是受到香港学校这些年的教育,现在就有了好的家境。我是想让孩子去。你这样拖孩子的后腿,就是在毁了他的前途。聪明人和笨人的不同就是聪明人能看得更远处。就象下棋一样,一般人下棋考虑一步棋,能下棋的人考虑的是接下来的三步和更多步棋。”

唐家妈妈说:“我不和你谈下棋的事,孩子去这么远的地方,我不同意。”

唐廷枢有点生气了:“妇人之见。你懂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的道理吗?你让孩子跟着你没出息?”

妻子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固执之人,虽然他时时和她讨论家里的事,但是,做决定的一定是他。现在也是如此。唐廷枢不去理会妻子。唐廷枢一把拉过孩子。唐廷枢对他们说:“过几天报名, 别让你妈知道, 偷偷溜出去报了名就行了。”儿子点点头。

 

      容闳一行来到香山县的街上。容闳太熟悉这里了。他们就像在上海一样, 选择一个热闹的街头。他们在一家茶叶店门口竖起牌子, 乡亲们都来围观。陈兰彬还是像上海招生一样, 洋洋洒洒地宣布入选的条件。容闳的台搭在街上的小茶叶商店老板就是詹天佑家。

      詹天佑字眷诚,生于清咸丰十一年(1861 年)祖父詹世鸾随父亲经营茶叶生意,来到广东,他为人豪爽,受人尊敬,到了父亲詹兴洪一代,由于鸦片战争,他家茶叶生意一落千丈。詹天佑在读私塾时,对四书五经八股文不感兴趣,父亲听到有这么一次机会,而且家境贫寒,已经供不起十一岁的孩子上私塾,要想让孩子试一试,但是母亲陈氏却舍不得这个大儿子。詹兴洪有个老乡和朋友,名叫谭伯村,经常往来于南海和香港之间,他十分喜爱詹天佑,总说这个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他的家境比詹家要宽裕,当詹家经济上窘迫时,总慷慨解囊。对于儿子有这么一次机会,詹兴鸾心里摇摆不定。

谭伯村在香港得到消息,清政府派容闳到香港主持“选送幼童出洋肄业”招生工作。他赶回来,劝詹兴洪夫妇送詹天佑出洋留学。詹兴洪还是夫妇犹豫不决,他们以为孩子还小,漂洋过海,举目无亲,只怕有去无回。在当时的广东有这么一个风俗:娃娃亲。稍稍有钱的家庭,在两家的大人凑合下定娃娃亲。谭伯村除了劝说詹兴洪夫妇让詹天佑有这个机会,还愿意将自己的第四个女儿谭菊珍许配给詹天佑,也愿意即刻就举行仪式。詹兴洪夫妇一听,觉得朋友连女儿都能舍得,决定让詹天佑出洋留学。门外热闹,屋里詹天佑的父亲詹新洪和他的好朋友正在举办一个仪式, 詹新洪和谭伯村在祖宗面前拜过。仪式毕。他们听到外面的人群就出现喧哗。谭伯村说:“容闳的乡人带着皇上的圣旨在招收去花旗国读书的幼童,天佑的年龄刚好符合,你看现在就去报名了吧!”

陈氏惊愕地看看谭伯村,有些悔意,说:“你的女儿刚有这么一个过门仪式, 我刚成为未来的公公, 花旗国天南海北的, 将来够不到摸不着, 生死莫测, 难道你就不怕你未来的女婿回不了家? ”

谭伯村笑着说:“你陈氏赚了我家的丫头,可以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走出家门,来到门口,这时陈兰彬正在宣读入选孩子的规则。陈兰彬大着嗓门说: “凡肄业学生必须在身家清白品貌端正禀赋厚实资质明敏者方可入选。其身体孱弱及残废疾者概不收录。 凡挑选以年在十岁至二十岁为率,凡十二岁至十四岁者择其文理略通即可入,选其十五岁至二十岁必须中国文理通顺及粗通洋文,略解翻译方可入选。 所选的幼童,家庭成员中决不可有曾经参加祸乱之人,以免留下隐患。 品行不好的害群之马无事生非的幼童,或因根器太次,不堪造就幼童不选。”

围观人群开始摇头。人群渐渐散去。容闳看到乡亲们散去,急了。容闳大声说:“乡亲们,刚才陈大人宣读的只是一点条条框框。我们选人才是不拘一格的。如的确有幼童家要想送孩子出去的,现在是机会呢。”

詹新洪他们到了人群中, 陈兰彬刚刚演讲完毕。谭伯村说:“你看, 我家天佑不就是他要的人吗? 他就是身家清白品貌端正禀赋厚实资质明敏,年在十岁至二十岁,中国文理通顺及粗通洋文。现在不让他参加还更待何时。”

詹新洪十分犹豫:“天佑有状元之才, 说不定能考到状元, 现在到花旗国去读书, 非状元不及第,算得什么。”

谭伯村见詹新洪这么坚决, 他也只好不言语了。詹新洪欲回。谭伯村建议:“我们能不能再待会, 看看还有什么新的消息。”

这时,唐廷枢也来到人群中, 他很想到找容闳, 但由于人多, 而且隔了好多年都没有见面, 也眼生了。 听到陈兰彬演讲后, 有些失望。他只听有人说这个人说话就好像是在卖人一般。又有人说:“是啊,出洋留学是有辱门楣,这些地方住的都是些蛮夷。去不的呀!”

还有一个人说:“你们不知道,阿美利加都是长毛,他们是那些吸鸦片长大的都是老死的魔鬼。去不得,去不得的。”

唐廷枢听到一个路人在大声说:“我看只有参加科举才是正途。我家的儿子决不去这种蛮夷之地,能学什么东西。”

唐廷枢想挤上去, 再听听别的人怎么说, 也想办法找到容闳, 一来老朋友会面, 二来问过究竟。这时又有一个人对着陈兰彬说话:“他个人说话使人反感.我们还是离开吧!”

看热闹的人都纷纷离开。眼看着这里会出现上海的情况。容闳告诉自己, 现我在做的就是为了在这古老神圣的国家, 做望月被卖的场景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业, 这是我的梦想。容闳走上讲台, 开始发言:“乡亲们! 我就是那年前跟随布朗老师去美国读书的孩子, 是布朗老师带着我去亚美利加接受这样的教育。我从耶鲁大学毕业,我学到了太多的知识。现在我也想象布朗老师一样, 带着孩子去亚美利国接受教育。以后这些孩子每一个再带一百多个, 一百多变成一万个,一万个变成几十万, 变成几百万, 几千万。我们就会变得聪明, 我们变得强大, 我们再也不受别人的欺负了。我们再也不会卖孩子了。”

容闳情不自禁地说出他藏在内心最深处最痛苦的记忆, 但就讲了一半,就停住了。 容闳继续说,“我们这次选学生的目的,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呼吁每一家庭为了国家而让孩子去接受最好的教育, 而后为祖国做大事。”

容闳的口音, 他的神情, 他的激昂, 感动了很多人。 突然, 有一个声音从台下响起: “我和台上的容先生一样, 也去过亚美利国留学。现在我是医生, 治病救人, 要是没有去上学, 哪知道怎样去给人治病!  ”

容闳放眼望去, 这是黄宽。容闳:“黄宽。这是黄宽,没错,这是我的黄宽。”

容闳从台上跳下来, 紧紧握着黄宽的手。容闳激动地说:“黄宽,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和你见面。”

两个老同学激动的热泪盈眶。黄宽说:“我在广州博济医院行医,闻讯来看你的,我很惊奇你能搞出这样的雄伟计划。我黄宽双手赞成此计划! ”

容闳说:“有你这样的支持, 我就更加充满信心。” 那天, 虽然人们将信将疑, 还是有几个人问讯, 表示有兴趣让孩子参加。他的演讲传到很多家庭。

茶叶店内,詹新洪和他的亲家公在讨论容闳的演讲。詹新洪说:“这容闳老师听上去的确有煽动性。可是你知道你我家的孩子天佑已经订了娃娃亲, 你就不怕你的女婿被蛮夷魔鬼缠身不回来, 让你女儿终老无伴吧。”

亲家公说:“你啊,新洪, 说什么话。好男儿志在千里,吉人自有天相。我家天佑是何等优秀人才。一定会学成功名, 衣锦还乡, 那时我们举行盛大成亲大婚, 岂不光祖耀宗。”

詹新洪心动,既然你未来丈人有这份心, 那我也作陪了。

 

 

 

 

 

 

 

 

 

 

 

 

 

 

 

 

 

 

 

第二十八章

 

 

詹新洪拉着詹天佑来到容闳前。容闳抬头看这孩子, 一眼就象看到一块闪光的宝石。十二岁的孩子生的端正圆白, 两眼炯炯有神。容闳大喜, 拉过孩子, 上下端详, 像发现宝贝似的。詹新洪问容闳能不能收下他的儿子?容闳连忙点头, 将詹天佑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并将纸递给詹新洪。詹新闳看罢, 眉头顿皱。

詹兴洪对谭伯邨说:“原来是一张生死具甘结文书。”

谭伯邨谭伯邨说:“上面写着什么?”

詹兴洪读生死具甘结文书:具结人詹兴洪今与具结事,兹有子天佑情愿赴宪局带往花旗国肄业,学习机艺回来之日,听从中国派遣,不得在外国逗留生理,倘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此结是实。

谭伯邨惊叹:“这是一份生死合同。”

詹新洪十分害怕:“这不是明摆着孩子生死交给朝廷了吗? 如果有个好歹怎么办呢? ”

唐廷枢刚好挤到詹新洪的跟前, 他一下认出容闳, 见容闳正忙着招待詹新洪, 而且刚好是在签文书, 他就站在旁边听个究竟。詹新洪打退堂鼓了:“算了吧。这样的文书我怎么可以替孩子签呢。我们走吧!”

詹新洪欲转身, 可是一把被谭伯邨抓住。谭伯邨生气地说:“自古成大事者,必要吃得苦中苦,你怎么能这样就毁了我未来女婿的前程。当今皇上开明, 让我的这样聪明的未来女婿去外国深造, 又有容闳, 黄宽他们那样的前辈做榜样, 你却还没让儿子上阵就退缩, 这不明摆着毁了他的前程。在我看来, 去夷国读书, 比考状元优胜得多。道理也不多讲。你如果让我这个未来丈人作主, 我就替我的女婿画押。”

詹新洪被说服了。他在文书上画了押。容闳吩咐他们去屋里领取衣物等。唐廷枢等到容闳处理好詹新洪的文书, 凑了上去, 容闳看了他一会, 慢慢回忆出旧貌。

唐廷枢:“纯甫!”

容闳:“廷枢!”

两人齐声喊对方的名字. 他们拥抱在一起。容闳拉着唐廷枢四处找到黄宽, 三个朋友竟然分别多年, 竟然在这里见面。

容闳说:“我们约定时间好好相聚, 叙叙旧情。”

唐廷枢很高兴:“好,但现在我有件礼物送给你。”

容闳不解:“礼物?什么礼物。”

唐廷枢对家仆吩咐:“把我儿子带上来。”

家仆将唐国安带上。唐廷枢说:“这是给你最好的礼物。纯甫啊纯甫,你呕心沥血,我知道为了什么,我没有随布朗老师去美国我自己没有实现这一心愿, 现在让我儿子实现他的心愿。儿子就让你带走。”

容闳大喜:“廷枢,这可是天助容闳。” 容闳正和同窗叙着话, 突然那边传来一阵吵闹声。容闳对黄宽和唐廷枢说:“对不起,我过去看一下。 ”

容闳走了过去。黄宽和唐廷枢过去一看才知道这时怎么回事。原来是一个母亲领着一个孩子来要他们收了孩子。陈兰彬喊道:“喂,你做什么,你这孩子衣冠不正, 长相不端, 有辱我大清大貌。说不定你行为不端,有损国格, 我们不能收留你。”

孩子的母亲说:“大人,你收下他吧,你行行好收下他吧。”

陈兰彬还装出一副官员样:“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你走吧。”

孩子的母亲说:“你们不是说给孩子有机会吗?我们家虽穷,但是就是人穷志不穷。你凭什么说我儿子有损国格?你凭什么以貌取人?你这个官人说话太胡说。”

陈兰彬解释说:“我说的是皇上的圣旨,你这位母亲就是没见没识。”

容闳拉过这位母亲。容闳问:“陈大人,这件事让你为难,还是让我来处理这件事。他转向这位母亲:”这位母亲, 你把话说完。”

孩子的母亲说:“我三年前死了丈夫, 现在家里穷到揭不开锅, 尤其让孩子饿死, 倒不如让他去外夷, 让他生死由命, 找一条活路。”

容闳很怜悯:“大嫂, 这里不是收容所, 这里是选拔培养未来国家栋梁之材的地方。可是这个孩子倒还机灵。”

陈兰彬一旁插嘴: 此孩子相貌不杨, 衣衫不整, 我们不能收他。”

想不到站在一旁的黄宽眼睛湿润了。他向前对陈兰彬说:“陈大人说话差矣,当年我就是这个孩子,衣衫不整,我还是一个讨乞的孩子。是葛老师收留了我和黄胜,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吗?做医生治病救人,你怎么知道这个孩子将来没有出息呢?”

容闳看看黄宽, 他们仿佛同时记起葛慈来夫夫人收留黄宽的情景。容闳的眼睛湿润了。容闳看到黄宽的眼睛, 点了点头。容闳毅然做决定:“大嫂, 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孩子的母亲回答:“我儿子叫李恩富。”

容闳连看都不看陈兰彬一眼,说:“大嫂, 我们收。”

陈兰斌听到容闳这样的承诺, 心里十分愤怒, 但是听到容闳的声音如此坚决, 就面露愠色。陈兰彬说:“容闳,你怎么能这样?”

容闳委婉地说:“这个孩子看上去十分机灵。将来定是一个可塑之才。”

陈兰彬生气地走了。容闳和黄宽相对一笑。

 

容闳, 黄宽和唐廷枢这三个老同学坐在一家酒楼里叙旧。唐廷枢提起酒杯, 感慨万千,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竟然在家乡相聚,真是难得啊!”

黄宽说:“容闳还是那个臭脾气。”

他们仨哈哈大笑。唐廷枢说:“真是。记得当年纯甫和那帮女孩逃学。”

他们正在喝着酒, 突然他们看见叶老师匆匆来到找容闳。叶老师对容闳说: “容先生,陈先生说请你去登记处。”

容闳奇怪:“是不是又来了一些报名的人?”

叶老师说:“是啊,人来了很多,他一个人决定不过来,还是请你去。”

容闳转向黄宽和唐廷枢:“我多有得罪,抱歉,抱歉。”

黄宽,唐廷枢都说:“我们这些昔日同窗,都情同手足。不影响纯甫工作了。改日再聚。”

容闳说:“公务在身,那就改日再聚,就此作别。” 容闳跟叶老师先行离开。

 

街上,一个老人领着两个孩子挤到报名台前。容闳端坐在报名台前。老人说:“你,你就是我儿子说的容大人。”

容闳点点头。老人自我介绍:“我姓梁,家就在这里广东,你看这两个孩子。”

老人将孩子推到前面。容闳仔细端详了这两个孩子。宽脸大眼,额广面聪。

老人说:“容大人,我送你两个我的孙子。” 他将的的拉过:“他叫粱普照,十三岁。”他将小的拉过到容闳前面:“他叫粱普实,十一岁。”

容闳起身:“谢谢,谢谢。梁家的爷爷,您怎么知道学童计划的。”

梁家爷爷说:“我儿子是在上海江南兵工厂外事处做事。”

容闳一定,很熟:“啊,你儿子是梁干事?”

梁家爷爷说:“是的,他还跟我们讲过你开除洋工程师约翰,你做的真痛快。”

容闳说:“那是我应该做的事,那时我就在想,我大清国要有自己的工程师有多好哇。我们就不会受那些洋人的摆布了。”

梁家爷爷说:“可惜懂这个道理的人在朝廷太少了。他们只知道贪,贪,贪,心思根本不在这个国家上。他们只知道中饱私囊,娶妾访妓,玩弄权术。哎,这个国家,要是多有你这样的人,老百姓就不会这样受尽苦难了。”

容闳说:“大爷,话也不能尽这么说。朝中明白人还是有几个,要不,我们的学童几乎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这不,曾国藩大人,丁日昌大人,他们都是明白人,你说对吗?”

梁家爷爷说:“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朝中真为老百姓着想的有识之士沧海一粟。少之又少。唉,我们这个国家现在这副病状,谁都可以凌辱一番。不说这么多了。我儿子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在上海他因为工作忙误了报名时间,听说老家还有机会,特意要我领着他们来。”

容闳和陈兰彬听了都很感动。容闳和陈兰彬同意收这两个孩子。容闳说:“好,梁家爷爷,我们就收下这两个孩子了。”梁家爷爷领过孙子们,对他们嘱咐了一番,留下孙子就走了。

 

经过几天的招生,容闳顺利地找到第一批学生,他们就要出发到上海。在上海,这些学生要经过一定的培训后才能去花旗国。

出发的那天,在码头上,容闳取出一面旗,举在手上。向上海出发的广东的学生,在头上旗下集合, 每户幼童家人都来送行。很多爸爸妈妈象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前线去打仗似的。

容闳对几个家长们说:“放心吧,我们会把他们带好的。”

陈兰彬走来走去,停在几个孩子前。

陈兰彬说:“我们把你们的兄弟带走了,你们会想他吗?”

孩子们说:“会,会。”容闳大声说:“幼童们,我们就要出发了。我们就要出发了。”

站在一边的蔡绍基从人群中跑出来,跑向他妈妈。蔡绍基口里喊着妈妈, 妈妈。他跑到他妈妈的跟前。他用中国人最传统的方式向母亲做最后的告别。他在他妈妈面前跪下,向他的妈妈磕了四个头。他站起来,抬起头。蔡绍基望着妈妈说:“妈妈您多保重。再见。”

蔡绍基能看见泪水在母亲眼睛中转。但他的母亲极力装出很高兴的样子。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 塞到孩子的手里。蔡绍基母亲说:“孩子,拿好了,你要做个好孩子,到了那边经常给家里写信。”

蔡绍基说:“母亲,我一定不辜负你的嘱咐。”

蔡绍基母亲说:“那妈妈就放心了,孩子,走吧!”

蔡绍基快步跟上队伍,上船。船慢慢地开动。蔡绍基, 詹天佑等向岸边的人们挥手告别。突然岸边有一个女人疯一样地跑过来, 原来唐家妈妈得悉自己孩子去美国读书就要离开了, 他们正带着儿子出发。她疯狂地跑来。唐家妈妈大声地喊着:“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岸边。唐家妈妈:“孩子,我的孩子。国安,我的国安。”

船已经徐徐离开,孩子们在船沿边站着,指指点点。唐国安认出母亲。唐国安大声地喊妈妈,快停船,我要和我妈妈说话。船工们都不知所措,都停下手中的活。陈兰彬从舱内出来,看到此情景。

陈兰彬吆喝船员:“赶紧干活,赶紧干活! ”

快开船。船又徐徐开动。岸上,唐家妈妈跌倒在地。唐国安见妈妈跌倒,哭了起来。唐国安哭腔:“妈妈。妈妈。妈妈。”唐家妈妈也在歇斯底里喊:“我要儿子……我要儿子…… 快停船,让我见我儿子!”唐国安大叫:“停船……停船……”

众人迟疑。这时,容闳回忆起自己离开时望月在香港码头上的送行的情景。

陈兰彬大声说:“加速,加速,加速:”

容闳上了甲板。容闳命令道:“船靠岸! 船靠岸。”

陈兰彬抗议说:“容先生,不能这样,不能为一个人误了开船时间。”

容闳看看陈兰彬,没有理睬他。容闳命令:“船靠岸! 船靠岸!”

陈兰彬见容闳对他置之不理,十分气愤:“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容闳站在船甲板上,大声说:“靠岸,靠岸。”

船徐徐地靠岸。容闳走到唐国安前。容闳对他说:“国安,去你母亲那里,和她告告别吧。”

唐国安跳下船,扑到母亲的怀里。唐国安哭着说:“妈妈,我不想离开你。我怕。”

唐妈妈:“小安,别怕,妈妈会想你的。”

唐国安说:“妈妈,我不去行吗?我害怕。”

唐妈妈安慰:“孩子,妈妈也不想让你去,可是你爸爸背着妈妈让你去有他的道理,男孩出门理应保家卫国,做个英雄汉,妈妈明白这个道理。儿子,你出去是去学本事,你要学好本事,将来保家卫国。”

唐国安哭了: “妈妈,我会想你的。”

唐妈妈:“孩子,不许哭,你向后看,你看,他们都是你的兄弟。他们多勇敢,你看,你这个容伯伯,他多勇敢。有这么多勇敢的人和你在一起。妈不怕了。乖,妈给你擦干眼泪,孩子走吧!”

唐国安擦擦眼泪,央求说:“妈,妈,让我留下,好吗?”

唐妈妈脸上坚决起来:“妈不喜欢看你是个软骨头!你给妈像样地走到船上去。”

唐国安转身,大步跑向船上。他转身。唐国安大声喊:“妈妈,我走了,我会想你的……”船上的孩子都拍起手来。唐妈妈转身,背朝船,无声地哭泣。

 

容闳从南京回上海,立即着手预备学校。

1871年,上海预备学校已经成立。上海总督刘翰清被指定为督学。今天,他和容闳, 陈兰彬在会议室里讨论。刘翰清开场:今天我们开个会,讨论课程诸问题,我本人对教育不甚内行,有道是,外行不能领导内行。你们各位是专家,希望你们各抒已见,提出切实可行的计划,我们开实施执行。

陈兰彬先发表他的见解:“此批学童去花旗国学艺,起最终目的是回来大展宏图,为国效力。学西洋固然重要,然中国文化之精髓,孔孟圣人之学问,也必需精到。若不,就会人在西洋,心被濡染,若心被濡染,则被异化,若被异化,学童将无回归之心,此乃出洋肄业之大忌。因此,我主张中式教育为上,在这里,要教育四书五经,古文基础,诸子百家之文。都要精心选择,择优教授,以固我华夏之理念,树大清国之忠诚。”

容闳听了陈兰彬的一番高论,很不同意他的想法。他说:“今既学童赴洋就学,预备学校顾名思义是为他们作好留洋之准备,既然做好准备为首要,那必需教授融入外洋文化之必要知识,若按陈大人之言,在预备学校不教这些,而教授那些需要时日的古文,将来学生必不能入流。按我之经验,若学生不能进入当地的生活习俗和教学方式,必将对他们的学习造成影响,倘若学童久未学成,那岂不违反皇上的旨意。因此,我们应教美国的风俗习惯,衣食住行,语言历史,应用美国的教学方式等等,以至使他们一踏上美国土地,立即就能有效学习。”

陈兰彬颇感不适:”督学,全部洋化教案万万使不得。”

刘翰清不懂得教学,但是他却懂得领导,他根据中庸,提出下面的看法:“根据你们两位的意见,我想来个折衷,我会请老师们设计既上中国课程, 也上美国课程的教案,你们看如何?”

容闳和陈兰彬都知道自己的意见不会被全部采纳,果然这个督学说话有水平,来个中和。因此大家也没有什么意见了。刘翰清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故意再问他们一下: “你们俩还有什么意见,如果没有意见的话,先这样吧。”

容闳让步说:“好吧,也只好如此了。”

陈兰彬则一句话也没说,表示同意。

上海预备学校正式开课了,陈兰彬身着孔子儒生装,头戴儒生帽,在课堂上大声宣读: “皇上有旨,今后出国,汝等不许加入美国国籍,不许在美国永久居留,也不许中途因为追求个人利益而中断学业。你们得到政府的全额资助,你们应该对我们的政府负有责任,如同美国西点军校、安那波利斯军校的预备军官对政府承担的义务一样。”

学生们肃然起敬,连大气都不敢出。容闳见课堂的气氛如此僵化,试图改变一下气氛。等到陈兰彬说完,他让学生休息一下,然后摇铃上课。

容闳开始上课。容闳没有宣读皇上的圣旨,没有宣布纪律,没有调整座位,也没有要孩子们背课文,而是要孩子们做一个系领带游戏。学生们高兴地学习着。游戏完了后,容闳开始讲解美国的生活。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末了,容闳问:“学生们,刚才我给你们介绍的是美国人的生活习惯,你们记住了没有?”

学生们:“记住了。”

“好,我来考考你们。詹天佑,在美国生活最重要的生活细节是那些?美国家庭妈妈是怎么要求自己的孩子的?”

詹天佑镇定地回答:“好,容大人。”

容闳立即打断他:“你要叫Mr. Wing。懂吗,叫先生。”

詹天佑顺从地说:“是,Mr. Wing” 最重要的生活细节是 1、每天要洗澡,身上不要有不好的体味。2、每天要梳头,不能有不雅的乱发。3、吐痰要吐到纸巾上,并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如果没有垃圾桶,将纸团放到口袋里,等到有垃圾桶的地方再扔。4、听别人说话时要认真,不能三心二意,要给老师自己的注意力。5、和别人说话不能靠得太近,保持一定距离,以免别人闻到你的口气。6、吃饭时不能发出咀嚼声,也不好张大口咀嚼,那是十分不雅的行为。”

容闳十分满意:“好,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唐国安举手,待容闳叫他过后。说:“说话要有礼貌,对大人说话要说 Sir, 或 Madam。”

李恩富补充:“还有,要遵守纪律,在任何地方排队等service, 一定和前面人起码保持一尺距离,以免触到人家的衣服。”

容闳进一步诱导:“来,大家演示一下,对,排队的时候就要离人一尺,这是西方文明,懂了吗?”

孩子们都排队,唐国安站得离李富恩太紧。李富恩悄悄地说: “国安,你离我太近。保持距离。”

詹天佑说:“容先生,你看李富恩在挖鼻子。容先生,您还跟我们说过,千万不能在公共场合挖鼻子.”

容闳说: “对,这是被人家最看不起的最不文明的举动。我们堂堂正正中国人,有了五千年文明,这个动作会毁了我们的文明。懂吗。”

李恩富说: “那我们鼻子痒痒怎么办?”

容闳说:“孩子们,鼻子痒了就捏,捏,懂吗,捏。来试试。孩子们,千万不要将手指头伸进鼻子挖。在洗澡的时候,也别忘了把鼻子里面洗干净。”

唐国安说: “容先生,有一点我搞不清。为什么你说我们可以在大庭广众擤鼻涕呢?”

容闳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看见他们都是用手纸捂着鼻子。美国人不忌讳发出擤鼻子的声音。你们都记住这些了吗?”

学童们都齐声说:“容先生,我们都记住了。”

容闳说:“好,下节课我们学美国人的礼仪和诚信。 ”

 

1872年3月12日

容闳在房间里看书,刘翰清督学推进容闳的房间。容闳感到十分惊讶,心想,刘大人,深夜到访,必有重要事情发生。是不是皇上又有新旨。

果不出容闳所料,刘韩清来是告诉你一个最不幸的消息。当初尽力为容闳的教育计划出谋划策,尽力而为的曾国藩曾大人因病去逝。容闳听到这个噩耗,简直是晴天霹雳,颓唐地坐下在椅子上,然后站起,悲痛地说:“不,不会吧。他还好好的。怎么就……”

刘翰清说:“纯甫,消息是真的。我知道你和曾大人有知遇之恩,可是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谁都逃脱不了。曾大人仙逝,对你我,对这个教育计划无疑有绝大的影响。然而,人死如灯灭。我们还是好自为之。”

容闳无可奈何地说:“刘督学,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会好自为之的。”

刘翰清告辞。容闳送走刘翰清,回屋,躺在床上,不由得黯然神伤。半夜, 容闳起来, 在自己的房间, 备上酒, 插上香, 默默地坐在桌子边祭奠他的朋友和知音曾国藩。容闳自言自语地说:中国面临这3000年一次的大灾难。当今的改革受到很多的压力。改革开了头,现在中断。改革在信心和怀疑中徘徊。失去了你,改革何去何从? 容闳用衣袖抹了湿润的眼睛。

 

      那一年,容闳已经四十三岁了。

一艘船缓缓开进纽约港,汽笛长鸣,容闳站在船头,两眼望着昔日登陆的码头。容闳终于实现了带学生来美国学习的理想。岁月的驰过,给容闳的留下稀稀的白发。

容闳在米奇儿陪同下来到耶鲁校长波特(PORTER)先生办公室。康州教育局局长诺索布先生也在那里。容闳对他们说:“波特先生,诺索布先生,我十分感谢你们对我们学生的安排。

波特说:”你还是感谢米奇儿吧! 是米奇儿在张罗一切事情。”

容闳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我要感谢米奇儿。”

诺索布问容闳学童什么时候到?容闳告诉他再过两个月就能到这里了。诺索布说米奇儿已经安排好住家。各个学校也已经通知了。容闳点头称赞。

米奇儿说:“Wing, 你不是说有个问题要问吗?”

容闳探问:“是的,你们两位是否能告诉我们的学生将来是否能上象西点那样的军事学校? ”

诺索布觉得这件事不太好回答:“我想这要请示国会。不过, 我们格兰特总统也愿意做你的教育计划的担保人。 这样的话,你要办成这件是就容易多了。”

米奇儿触了触容闳,小声耳语:“丹尼尔现在是国会的议员, 问问他就行了。”

容闳大喜:“真的吗?太好了。”

米奇儿和容闳从诺布索的办公室出来,就骑马回布朗大妈的家。马背上,容闳问米奇儿:“丹尼尔现在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老朋友来了也不来见个面。”

米奇儿问:“你还记不记得卡特勒?”

 “我怎么会忘记他呢?是他帮容闳买机器, 躲过小田龟的阻碍。”

 “卡特勒现在正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他工作的《纽约太阳报》正在揭露Credit Mobilier of America 公司的国会舞弊丑闻。而卡特勒是那个揭露丑闻的记者。这是关系到总统选举的事件。丹尼尔作为议员, 现在正和他在一起。我每天都担心他们俩会出现意外。”

容闳听了说:“有这么严重?”

米奇儿说:“是的,有时候这是性命交关的事。”

容闳叹了口气,说:“这我知道。”

 

这时在上海, 外滩, 街区, 报童们正在向路人兜售报纸, 大声喊着重要新闻。报童: “卖报卖报, 看中国幼童去美国读书……申报申报, 创刊号申报……看中国幼童去美国读书……”

中国幼童去美国读书已经成为一个大新闻了。陈兰彬将幼童领到上海道台衙门。

陈兰彬大声叫喊:“大家听着,都排好队,整齐些,再整齐些。”

幼童们根据陈兰彬的指示排好队。

陈兰彬又喊:“学童们,我们向道台大人磕头,道台就是你们的主试官。”

学童们向道台大人磕头。 磕头毕,陈兰彬率领幼童乘坐四十多乘轿子,浩浩荡荡,来到领事馆门前, 一路上车水马龙, 围观的人山人海。

学生们下轿,随同护送官员刑部郎中陈兰彬等鱼贯而入。他们都冠履庄严,跄跄济济,皆衣葛纱缺襟袍,腰系带钩,头戴凉帽、□脚穿尖靴、荷包、扇坠焕然一新,精神焕发, 一看就知道而知他们都是些不平凡的人。

大家来到内厅, 分两行分别站立。十分整齐有序。美领事霁颜接见他们。霁颜说:“诸位小生,尔诸生生长中国,远适外洋,以习西人之学,此固从来未有之创举,亦大清皇帝励精图治、迈绝千古之新政也。余观尔诸生,莫不颖悟英发,气宇轩昂,深愿而诸生莅止我邦之后,各殚竭智力,奋志读书,而于算术机器之学,亦宜究心参考,俾技精而艺熟,将来返至中土,上能仰副大皇帝孜孜求治之至意,下能供国中人之需焉。尔诸生此时皆年未弱冠,迨十五年后,正及壮年,古人所谓幼学壮行,尔诸生殆其有之,夫此事有益于国,有便于民也,固人人皆知矣。予又深望于尔诸生者,愿尔等之能扬其声名,显其父母,俾天下咸生羡慕,后世播为美谈也,尚勉旃哉。余日后返国时尚能与诸生相见,其各自爱,毋负所期可耳。诸生环坐供听,无不欣欣然有喜色也。殆闻扬名显亲之语,又莫不有扬眉吐气激昂青云之意也。”

霁颜说完,大家都鼓掌。四十顶官轿到了码头,好不气派。轿中的每一个幼童前面都摆放着一个肄业局发给他们出洋摆放衣物的行李箱子。

黄浦江边停靠着各种各样的船只,有大大小小的扬起帆篷的外国火轮,也能见到纤夫在沿河拉漕船。路边同样能听到各种叫卖声。码头十分嘈杂,幼童们今天要乘坐的是一艘在船头印有CHINA(中国号)字样的美国火轮。监督陈兰彬、汉文教习叶绪东、容云甫、英文翻译曾兰生与前来送行的上海肄业局的刘开成、吴子石和几位教习一一作揖道别。学生们和父母道别。黄开甲在母亲面前下跪,拜四次,他的母亲强装欢容。黄开甲看到他的母亲在哭。幼童们提着箱子,排成一行,依次走过刘开成等人身边,孩子们在每一个人面前都停一下,深深地鞠上一躬。刘开成撩起衣袖擦试着充满泪花的双眼。所有的人都上船了,送行的人没有一个愿意离开。

呜!汽笛一声长鸣,中国号火轮启航了。陈兰彬等人和幼童们进到船舱,各自找好坐位,放好行李箱,已经看不到岸上送行的人。当火轮启动时,有几位坐位靠窗的幼童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向岸上挥手,想寻找送行亲人的身影,但看到的是岸上送行人群与忙碌的码头杂役汇集的密密麻麻的人头,有不少挥动的手,那显然是送行者的。

火轮顺着黄浦江向远方驶去。刘开成等人一直望到火轮消失在远方的视线里,才依依不舍地坐轿回到肄业局。

容云甫忍不住说:“可见这次陈先生督率诸幼童出洋肄业,确实责任重大。我等真的要用心襄助。”

曾兰生说:“我观察了一下这些幼童,别看他们现在顶老实,也听话,好像野性被驯服了,实际上,到了另外一个环境里,这孩子说变就变了。看来陈先生还是要有所思想准备。”

陈兰彬心里也没有底。花旗国到底是什么样子,大家都不清楚,他心中没有底。这些幼童到底会出什么问题,现在还很难说。但我大清朝先后经历两次鸦片战争,又是长时间的太平军和捻军之乱,国库虚耗,泰西列强又借机与大清签了许多不平等条约,国家根本开始动摇,财税尚处于艰难时期,在当前这样国库并不宽裕的情况下,每年从上海海关提取这么多银钱来作为幼童出洋肄业的费用,谁都知道很不容易。因而他说:“我们一定要在平时加强督课与考核,如确有人受西式习气感染,不思进取,不专心技艺,且经缕劝而不改正的话,就把他们及时遣送回国内。交回给他们的父兄去管教。”

叶绪东说:“这是一个好主意。”

陈兰彬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真正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从当前的效果来看,幼童在上海肄业局几个月的严厉管教还算有效果,这些幼童即使到了花旗国,我们也要给他们立些规矩。”

中国幼童的船在大海里航行。大海十分平静, 就象一川圆盘状的平地。几个海员懒懒散散地躺在甲板上, 还有几个海员在甲板上玩投掷沙包游戏。几个大胆的孩子也参加他们的游戏。他们玩得十分高兴, 猛听到汉语叶老师敲起小锣, 幼童们开始上课了。

叶老师:“今天的课是《太上感应篇》、和《三训合刊》。我们先念一段太上感应篇。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叶老师突然看到幼童钟文耀没有跟他念课文, 而是拿出沙袋在手上玩。叶老师向前: “钟文耀,你来到台上。伸出手挨板子。”

钟文耀乖乖地到了讲台前,乖乖地伸出手来。叶老师抡起竹皮尺,数: 一下,两下,三下……其他幼童吓得脸色发白。

中国号火轮从黄浦江码头出发,向着大海航行,船尾拖过一条长长的巨浪,不远处还能见到一些穿梭来往的船只,远方的一些岛屿依稀可见,上海慢慢消失在视线尽头。 

开饭了, 船内餐室里的幼童们开始议论又要喝冷水, 吃干面包和面饼。

坐在桌子旁边的陈兰彬大声命令大家:“大家都拿起刀叉!”

可是谁也没有拿起刀叉。陈兰彬又说了一遍:“听见没有,大家都拿起刀叉! ”

大家这才慢吞吞地拿起刀叉,开始吃饭。钟文耀由于挨了先生的板子, 便想坏招作弄叶老师。他对詹天佑说:“天佑,你知道吗,叶老师老要吃冬瓜干。这个味道难闻,有点臭。”

詹天佑听说过叶老师用冬瓜干治喉咙痛的。冬瓜干真的能治喉咙痛。钟文耀听叶老师说冬瓜干是治晕船的。 詹天佑感叹这冬瓜干还这样神奇。詹天佑突然想到钟文耀也许在想坏主意了。他问:“文耀,你一定在想坏主意了,是不是。

钟文耀直言不违地说:“我挨他的板子,这手还肿着呢。喂,你说把他的冬瓜干偷来藏起来。”

詹天佑果然猜对了,说:“不行,被他知道了,会挨板子的。”

钟文耀觉得詹天佑的胆子太小了:“你这个胆小鬼。你不去我去。可是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可别说出去。”

詹天佑说:“那我是不会出卖朋友的。钟文耀便自己开始行动, 故意说要上厕所, 叶老师走过来,文:“钟文耀,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钟文耀捧着肚子,故意装作小便急的样子。叶老师说:“好吧,你去吧。”

钟文耀走到叶老师放冬瓜皮的地方,刚要拿,听到脚步声。他只好把自己藏起来。

原来叶老师进来,拿了一块冬瓜皮,走了出去。钟文耀见没人,将叶老师的咸西瓜皮全藏了起来。

   

在美国这头,布朗陪容闳走向教堂。 容闳想先去看望一下曲奇尔牧师好吗?布朗没有理睬容闳, 这时教堂的钟声响起。布朗站住, 凝神地听着这美妙的钟声,仿佛将自己融进钟声里。

他们走进教堂, 容闳听到曲奇尔在教堂里为容闳的孩子们在祈祷。“上帝,你的伟大的眼睛现在注视着在太平洋彼岸的这些孩子们。你会保佑他们平安踏入我们的国土。伟大的上帝你伴随这每一个孩子,将风浪打灭,将大风止住。让他们早日进我们学校学习。阿门。”

祈祷毕, 曲奇尔抬头看到容闳, 惊喜万分。曲奇尔指着乡亲们:“他们都是来准备接受你的娃娃学生的。”

容闳眼睛湿润了。木匠加德纳先生走过来说:“Wing,这中国孩子身高有多高?我在给孩子们做上下铺床。”

容闳说:“有高有矮的。” 容闳比划着。木匠拉住容闳。木匠说:“Wing,我知道了,不过你一定要到我家去看看。”

容闳答应着,跟着木匠他们来到他家,四个女儿正在为容闳的幼童赶制美国独有的拼布被褥,他们将缝好的被褥挂在木墙上, 一针一线地缝着, 一边唱着歌。木匠招呼孩子们:“孩子们,你们看谁来了?”

女儿们都嘻嘻笑笑地围了过来。木匠指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这是我的大女儿玛丽娜。” 容闳客气地打招呼:“玛丽娜,你是大姐姐了。不几天有小弟弟来,你要照顾他们的呀。”

玛丽娜说:“伯伯放心。我会的。我们正在准备他们的被褥那。你看这花饰漂亮吗?”

容闳说:“太漂亮了。你以后要让他们学英语哦。”

玛丽娜笑着说:“我都准备好了。伯伯放心。”

木匠继续介绍:“那是我的二女儿,丽莎。”

容闳和她打招呼:“嗨,丽莎。”

木匠说:“她就成天乐呵呵的。听到我家要有幼童来,她就想见到他们。”

容闳问:“丽莎,你喜欢和那些小哥哥小弟弟一起玩吗?”

丽莎回答:“喜欢。” 容闳转向加德纳, “加德纳先生,太谢谢你了。”

加德纳说:“千万别客气。”

容闳看完,就告辞了。

 

容闳有事要找米奇儿,他来到米奇儿家, 见到了雷诺。雷诺已经听说容闳的小留学生来了。他既高兴又担心。容闳从雷诺的眼神里看出雷诺在担心这些小留学生们。容闳问:“雷诺叔,在担心什么?”

雷诺说:“小田龟来过, 他说你们有这么多的学童从中国来, 但是中国太穷, 不能有很多的钱来支持这些学生, 我担心这些孩子会成为这里乡亲们的负担。 你的面子上不好看。”

容闳笑笑:“你知道中国人好面子吗? 中国人在家里再穷, 到外面也不想失面子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老雷诺笑了:“Wing,来看看小曼恩。”

容闳欲问大曼恩马怎么了, 米奇儿走了进来。米奇儿对容闳说:“卡特勒和丹尼尔都要你去纽约一聚。”

      容闳说:“我正好到纽约去接这些孩子。我们一起去吧! ”

 

中国号大船继续在大海上航行。船上,叶老师毫不知晓, 那天上课讲得太多, 喉咙开始发炎,他便去找咸冬瓜干, 没有找着。叶老师知道和学生交恶,一定是学生使坏了,他来到陈兰彬那里告状,这孩子有多可恶,把他的冬瓜干偷了。

陈兰彬惊奇地问:“你知道是谁?”

叶老师说:“我怎么知道是谁?要是知道了,我去问他要回来了。我的喉咙痛得很。”

陈兰彬说:“你连谁都不知道,我到那里去帮你找?”

叶老师回忆:“我打过钟文耀的板子,八成是这个小子干的。”

陈兰彬也同意也老师的推论:“一定是钟文耀干的好事。你就把他给我去叫来。”

叶老师说:“好我这就去。”

钟文耀来了,陈兰彬训斥了钟文耀一顿,问钟文耀拿没拿过冬瓜干,钟文耀很生气,因此什么也不说。陈兰彬关了钟文耀禁闭。

 

大海上, 天色突变, 风浪大作,天上的乌云密布,夜空象黑幕笼罩着大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海面上海浪咆哮,舱内人们呕吐不止。船在激烈的颠簸中向前。天佑跌跌撞撞的来到自己的舱位。这时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哗啦啦地呕。吐完,詹天佑才躺在那儿。他猛然想起冬瓜皮,伸手摸了摸枕头下,果然发现了一包东西。他赶紧拿好,往叶老师那里跑。孩子们都哭哭啼啼,心惊胆战。天气越来越变坏,风雨交加,舱面不能行走,学童们大多晕浪, 呕吐,哭成一团。船颠簸着, 他们整夜不能睡。大人们也都晕船不止, 尤其是那个叶老师晕得死去活来。他没有找到钟文耀。他难受得要命。他攀上甲板要自杀。

詹天佑看着叶老师上甲板,他跟着去,见叶老师垮栏杆,他一把拉下来。詹天佑大喊:“叶老师,你下舱去,你赶快下舱去。”

叶老师断断续续地喊:“不,我难受,我不想活了,你们放开我。”

詹天佑喊:“不,我们不放开你。”

他们几个小孩将叶老师拖进他们的船舱,叶老师躺在那里不停地喘气。詹天佑走到叶老师身边。詹天佑说:“叶老师,我知道您的咸冬瓜干在哪里。”

叶老师听了,像捞到救命稻草:“那你还不快给我去拿来。你看老师就要死了。”

詹天佑说:“老师你不会死的,只是呕吐。不过你得把一个人放出来。因为他知道冬瓜干在哪里。”

叶老师说:“谁?”

詹天佑:“是钟文耀。”

叶老师:“那你赶快叫他出来吧,就说是叶老师说的。快……”

詹天佑故意拖延时间:“叶老师,陈大人也要咸冬瓜干。你的咸冬瓜干真的很好吗?”

叶老师说:“詹天佑哇詹天佑,你知道叶老师现在生不如死,你还磨蹭什么,快去! ”

詹天佑说:“那陈先生以后责备我了呢?”

叶老师说:“你就说是我说的! ”

詹天佑急忙来到禁闭室。钟文耀惊讶地看到詹天佑。

钟文耀问:“你这家伙又在搞我什么鬼,我在禁闭室里已经待够了。”

詹天佑说:“阿耀,你可不能冤枉好人。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你倒好。”

钟文耀说:“你有这么大的本事?你怎么能把我给救出来?”

詹天佑急着说:“别说了,快,告诉我咸冬瓜干在哪里?”

钟文耀只好说了:“就藏在你的枕头底下。”

詹天佑真的奇了怪了,说:“真的吗?去我们把它拿来。”

两个人跑到船舱内在詹天佑的枕头地下找到咸冬瓜干。他们急着跑到餐厅,将冬瓜干给叶老师。叶老师想不到这些孩子竟然还藏着他的宝贝冬瓜干。赶紧拿一块吃下去。这冬瓜干竟然止住了他的呕吐。

叶老师感激地说:“你们这些小鬼,谢谢你们。”

詹天佑说:“叶先生,你不惩罚我们了?”

叶老师说:“不了,不了。你们这些孩子真懂事。”

大海的风浪又继续肆虐。船体一阵摇晃。他们听到陈兰彬在隔壁呕吐,呻吟。叶老师说:“快,给陈先生送些冬瓜干。”

詹天佑跑到隔壁,将冬瓜干给陈兰彬。陈兰彬赶紧吃下去,他吃了后也止住呕吐。

叶老师说:“这些孩子虽然淘气,但是他们还是好孩子,原谅钟文耀了吧。”

陈兰彬点点头。船不断地在颠簸, 没有一个人想吃早饭。

陈兰彬大声喊着:“吃饭了,孩子们吃饭了。”

 

海面继续起伏震荡,船舱里开始出现亮光,四周浪花翻滚。空气充满海水的咸味。厨师喊着:开早饭了。开早饭了。有几个孩子吃了早饭, 立刻呕吐,晕船又开始。船又猛烈颠簸, 幼童们有啼哭起来,弄得陈兰彬手足无措,没有办法了。

孩子们都疲倦地躺着,好象没有谁有胃口想吃东西。

陈兰彬来看望大家了,他的脸上失去了往日光泽,显得苍白而疲惫。他还是文邹邹地说:“诸位学童,孔子之徒孟子孟圣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智,劳其筋骨,增其所不能。你们正在经历这样一个苦劳。这样的经历定会使你们刻骨铭心。不过,请大家不要恐慌,第一次远海航行就是这样,过一两天就会适应。”

 

一望无际的大海还在波浪滚滚,船体还在上下起伏。幼童们已经适应。幼童们都玩千秋一般,随着风浪起伏嘻嘻哈哈地玩。有的所我们来玩抓小偷吧。但是船太摇晃,玩抓小偷不容易。

潘铭钟建议玩老鹰抓小鸡呢. 黄仲良说也不好,会撞倒的。邝荣光提出玩跳房子。他们画好线,玩起跳房子。小家伙们还在船甲板玩游戏,喧哗不已。

过了一会儿,叶先生喊着:“你们做功课,你们快做功课。”几个学生跑到自己舱里开始做功课。

 

容闳去布朗老师家。布朗见到容闳, 很高兴,提议去看看容闳以前住过的小房间。

容闳心里嘀咕着为什么布朗先生要去看这个房。

布朗猜到容闳在想什么,说:“你一会你就知道我的用意了。”

布朗引着容闳来到容闳住过的小房子。“你还记得你睡在这张床上。” 布朗说。

 “记得。” 容闳指着对面的床,说,“那是黄宽的,黄胜是那张。”

 “那时你们就说要为你们国家做点事,现在,你终于能心想事成了。” 布朗说。

 “老师,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容闳说。

 “是啊,可是功夫总是不负有心人。你会成功的。” 布朗点点头说。

 “谢谢老师指点。”

容闳环视四周,屋里面已经收拾过。但是有两件装饰品使容闳眼睛为之一亮, 容闳捧起这本《海国图志》。容闳说:“布朗先生,为什么还保留着这本书?”

 “你知道还有谁有这本书吗? ” 布朗说。

 “忘记了。”

 “你是不能忘记的, 小田龟。小田龟已经在你之前带来了很多留学幼童。看来你们俩会成为最大的对手。当初我把你带到美国的时候, 我看到你的倔强会为中国带来希望。”

容闳默默看着这位恩师,从胸脯的内口袋里掏出一本书, 那是布朗的《致富新书》。

布朗看到, 眼睛为之一亮。容闳慢慢地小心地将书放到《海国图志》一起。 容闳说:“布朗先生,这两本书伴随着我的一生, 我的生命就是为了实现他的理想, 为中国富强而奋斗。”

布朗十分高兴,说:“好样的,男子汉. 这才是我的学生!  这里就是你的家。我陪你好好去看看, 看看你的朋友怎样在支持你。” 他们离开,去各地看看。

 

 

 

 

 

 

 

 

 

 

 

 

 

 

 

第二十九章

 

1872年9月12 日。

轮船鸣笛,终于到了洛杉矶。老师们要学生去箱子里拿出衣服穿。他们七嘴八舌地互相在评论他们穿的衣服。詹天佑穿上了新的衣服,要叶先生看他这样穿好不好。叶绪东说他看上去真象女孩子。他要詹天佑把你的辫子拉上去。

小小年纪的詹天佑非常固执,他坚决不把辫子拉上去,拉上去的话就不想他詹天佑了。叶绪东怎么也不明白这小家伙怎么会这样。他给詹天佑说道理,要是不拉上去,美国人会说你是女孩子。他软硬兼施,詹天佑就像一块榆木疙瘩,死心眼子,硬是不让。叶先生见詹天佑坚持,也就容忍了。叶绪东见大伙儿都穿好衣服,招呼着大家到街上去,给美国人看看我们大清的容光。学生的衣服是蓝色的皱绸大袄,栗色长袍,他们头戴丝帽,脚穿丝靴。他们等待花旗国人投以惊奇的眼神。!

他们下船,见十几辆马车到港口等着他们。陈兰彬喊着先让大家到一处集中。陈兰彬见大家都到齐,便要求大家再整理衣容,注意讲究礼节。在花旗国中国的孩子绝对不能丢面子。学童们整了整各自的瓜皮帽,拉拉马褂衣袍,脸上呈现兴奋的表情。大家有秩序地排成两排队等候。几位美国官员走来。学童们不由得退后几步。一个叫贾斯汀的官员向前打招呼, 说着抱拳作揖,陈兰彬抱拳躬身,说:“多有打扰贵国,请多多关照!”

曾兰生马上翻译:“ Sorry to trouble. Take care of us.”

贾斯汀说:“Are you Mr. Chen? ”(您-就-是-陈-大-人?)

陈兰彬说:“下官正是。”

贾斯定说:“Please the vehicles are ready. These are official vehicles.”

曾兰生翻译道:“岸上的那些马车是他们为我们准备的。”陈兰彬与幼童们跟着贾斯定向那里走去。

 洛杉矶大街上,旧时的美国专用马车队正在马路上行进,气势不凡,贾斯定和另一位美国官员骑着马走在前面开道,另有两位美国官员跟在队伍的最后。幼童们穿着马褂长衫,黑色长裤外围着一条宽口长裙,瓜皮帽,白布袜,黑帮白底布鞋,头拖长辫。行在大马路上,引得满街的人都情不自禁地驻足观看。在大街上,美国人的确投以惊奇的眼光,美国小孩和大人还大声喊着:“这么多的中国孩子! 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们是从中国来的吧! ”

 他们一行来到皇宫大饭店。饭店正门上面写着PALACE HOTEL这几个字上。陈兰彬和学童们爬到九层楼。詹天佑和潘铭钟争相把脸贴在窗户上。潘铭钟往上看:“看,月亮离我们多近,我一伸手就可以把她给摘到。”

詹天佑说:“我们城北越秀山上的镇海楼和这里一般高。”

潘铭钟说:“这高楼是怎么造出来的?”

詹天佑猜测:“一定不是砖头垒出来的。砖头垒得这么高,一定很快就倒。”

潘铭钟说:“好象是铁造的。这么牢固。我想学造房子。”

詹天佑说:“我也想学造房子。回去在广州造这么高的房子,那该多好。”

潘铭钟向外望去,他看到整个旧金山市的夜景。明月挂在空中,星星闪烁。脚下码头和街市灯光闪烁。海边树影婆娑,夜景迷人。

潘铭钟说:“我想起父亲教我背过的李白《夜宿山寺》诗,很像这里。”

詹天佑说:“你背来听听。”

潘铭钟说:“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詹天佑连连说:“好诗,好诗。真是好诗。”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原来是厨师,厨师喊:“吃饭了,吃月圆饭了。”

詹天佑这才想起:“啊,对了,今天是中秋节。快走吧。”

 

容闳和教育局长诺索布先生来到康州哈特福德的巴特拉的家庭, 只见三个女儿正在嘻嘻哈哈地准备学童来住。容闳走到他的大女儿玛丽旁边, 玛丽正在专心绘画, 她画了很多, 纸背后写上英语单词。 容闳捡起一张, 看得十分仔细。诺索布先生十分高兴地称赞说:“玛丽, 你简直成了教英语的专家。”

玛丽笑笑说: “好的活动还在后面呢。”

二女儿爱米丽拿了一张报纸进来。她高声地说:“原来来得学童都是女孩子。这下我们可有更多的女孩子朋友喽!  ”

容闳觉得很奇怪,怎么三十个男孩子怎么变成女孩子了呢? 他展开报纸一看, 原来在洛杉矶大街上,记者把男孩的辫子看成女孩的了。诺索布先生说:“纽约时报抄袭洛杉矶时报的。”容闳不由得笑了起来。 

 

幼童们来到火车站。他们被电灯,汽车和火车吸引住了。钟文耀说:“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的东西。”

陈兰彬大喊:“你们不能乱动按钮。这些东西会电死人的。”

叶绪东也团团跑,把孩子们都圈起来。旧金山的火车站。长长的几排房屋沿着铁路边铺开。这些火车车厢都有层,有的象铁皮屋。车站里有两条乌黑铁轨伸向远方,一列火车拖这四五十多节车箱,停在一条车道上。车头蒸汽机车顶着一根烟囱,几个工人这里敲敲那里打打。

钟文耀说:“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的东西。”

陈兰彬大喊:“你们不能乱动按钮。这些东西会电死人的。”

火车站内,詹天佑被火车深深吸引了。他独自一个人不知不觉地下了轨道。用手去摸一摸铁轨,然后钻到火车下面,去看大轮子。大伙走过月台,进入车厢里,大家排排坐在长长的木椅上。木椅很长,晚上可以睡人。

贾斯定说:“Hi, you guys.  Have a good journey.陈兰彬用生硬的英语说:  “三克油 (谢谢) ! 古得背 (再见)!”贾斯汀笑笑:“ I understand you, Mr. Chen. You learn English faster than I do Chinese。”

曾兰生翻译,陈兰彬听懂。陈兰彬拱手抱拳:“哪里,哪里,多有打扰!请一定向市长大人致谢!”

曾兰生翻译,贾斯汀听懂。贾斯定说:“再见。”

幼童们喊着:“Goodbye, everyone!”

呜……呜……汽笛长鸣,发出巨大声音。幼童们赶紧将耳朵捂着。

潘铭钟惊喊起来:“老师,我们就少了一个詹天佑!”

叶绪东十分着急:“怎么?少了一个詹天佑?大家快去找。”

大家分头下车,就找不到詹天佑。老师和同学们急得团团转。叶绪东临机一动,说:“我们赶快通知警察,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找到詹天佑。”

眼看上车时间快到了。叶绪东说:“火车就要看了。这怎么办呢?”

钟文耀说:“老师,詹天佑不会逃走了吧!”

叶绪东说:“胡说! 他能逃到哪里去?”

只听到火车大吼一声,就要开了。大家急得不得了。突然一个同学看到詹天佑站在突突冒气的火车头前。同学大喊:“看,詹天佑就在火车前。”

叶老师赶紧大喊:“啊,危险!”

同学们齐声喊:“天佑! 危险!”

詹天佑好象没有听到。几个警察赶紧跑过去,拎起詹天佑。警察说:“你这小鬼,你不要命了。”

詹天佑被骂得莫名其妙。这时的詹天佑已经被这庞然大物吸引住了。警察拎着他的时候,他还不断地向火车头看。詹天佑被救上火车,大家就放心了。在火车上。大家都十分兴奋,七嘴八舌地谈论这奇怪的大铁马。詹天佑坐在一边发呆。他默默地看着窗外。他默默地看着窗外。火车在高山上跑,幼童很害怕。火车穿过山洞,大家惊呼。不知行了多长时间,火车在一排房子前火车站停下。

陈兰彬下车说:“大家听着,如果谁就先违反规定,我们就把他扔在这里。”

几个孩子议论着:“这么可怕。”

两天后,火车在一个小镇停了几个小时,大家进小饭店。孩子们狼吞虎咽地把饭吃完。他们继续上车,火车在平原上开着。

 

七天后,1872 年二月,麻州春田火车站。容闳的总部康州春田城热闹非凡。容闳的很多朋友都来了。Dr. A.S. 麦克林夫妇,杜曲尔夫妇等都在那里等着容闳的学童的到来。很多住家都赶这马车来接孩子。

容闳跟麦克利夫妇和杜切尔夫妇说了一会话。杜曲尔说:“很多家庭都在这里了。你看那些孩子,一个个都盼望他们来。”

容闳说:“多好的家庭呀。有了他们,我还愁那些孩子学不好吗?”

这时他们听到火车的汽笛声。经过七天的旅行,留美幼童乘火车到达的终点站,康涅狄格河畔的春田城。一列火车开进站。陈兰彬和学童们下了火车。陈兰彬大声喊着:“詹天佑。”

詹天佑大声回答:“我在这里呢!”

大家都乐了。一会, 陈兰彬带着幼童过来了。麦克林夫妇和美国官员向陈兰彬走来,麦克林用生硬的中文:“ 欢-迎-陈-大-人-到-春-田-来。”

容闳向叶绪东、容云甫、曾兰生分别抱拳行礼。容闳说:“你们辛苦了。”

幼童们向容闳鞠了一躬。幼童们齐声说:“容大人好。容大人辛苦。”

容闳转向陈兰彬,说:“ 陈大人,我年青时就是本州的纽黑文市耶鲁大学求学的,这里有我的老师和朋友。这里的人们十分热心,我已经将幼童们安排好了。他们到美国家庭 融入他们的文化。”

陈兰彬说:“既是容先生幼时在此地生活多时,对这里各种环境都很熟悉,你就放心规划好了。”

“按照我与诺索布教长的设想,幼童们要先在美国家庭学语言,还到附近的小学补习,再经过考试入中学,进大学。”

“你说这美国的家庭愿意接受这些孩子吗?我们大清国,谁愿意接受陌生人啊?”

“民族不同,美国的民族是开放的。这样才能进步。这些美国家庭都联系过。他们十分愿意接受孩子。”

 “如此说来,你已经安排好了。”

 “对,这些家庭多为教师、牧师、律师、医师等中产阶级之家。”

 “那我们先把他们集中一段时间,温习一下汉文,再分往各家。”

容闳说:“不,他们现在就到各家。”

陈兰彬愕然地看着容闳。孩子们被集中到一家教堂,  陈兰彬开始训话:”同学们,你们就要到住家妈妈那里去了。在生活上,我们已经学了很多了。现在就要实际应用了。你们不许到教堂,尤其是不许入教等。”

陈兰彬的这席话给孩子们和家庭蒙上一层阴影。陈兰彬继续说:“我规定每半个月住家妈妈带孩子们来总部一次轮读华文。”  陈兰措辞严厉。训话完毕。容闳说了感激朋友和美国政府的话。他要同学们要尽快学好英语, 学习美国文化, 融进美国社会去。

这席话使孩子们略略放松一些。轮到诺索布教长发言,他说:“住家妈妈们,大家教好学生的英语,也要大家监督孩子学好汉语,热爱他们的国家,也要他们注意体育锻炼。”

他们来到一栋挂有 “大清国驻洋幼童肄业局” 牌子的楼前。他们沿着走廊,来到一间教室。厅堂正中立着孔子牌位和天地君师亲牌位。陈兰彬指挥幼童们站好队,陈兰彬站在最前面,容闳、叶绪东、容云甫、曾兰生站在第二排,接下来就是三排幼童,每排十名,最后一排是裁缝、厨师和杂役,大家都向着遥远的大清国的方向站着。

陈兰彬喊:“大家跪下。”

众人随陈兰彬的吩咐跪下。容闳显得很不自在。

陈兰彬又喊:“向皇太后、皇上跪拜谢恩。”

众人山呼 : “皇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葡伏在地上,一起一伏,三拜九叩。诺索布夫人问诺索布:“他们在干什么呢,这样伏在地上?”

诺索布解释说:“他们向他们的国家皇帝在叩头表示尊敬。”

诺索布夫人说:“有这样伏在地上表示尊敬的吗?”

诺索布说:“他们还有很多怪习惯。两个孩子来我们家时,你可不能乱问。他们有他们的礼仪。”

诺索布夫人再看时,孩童们还有礼仪。孩童们行了跪拜礼,然后向站在他们面前的陈兰彬、容闳、叶绪东、容云甫、曾兰生跪拜。然后集体背诵朝廷规定的<<圣谕广训>>:

敦孝弟以重人伦,

笃宗族以昭雍睦,

和乡党以息争讼.

种农桑以足衣食,

尚节俭以惜财用,

       隆学校以端士习,

 

陈兰彬大声地说:“同学们,朝廷派你们前来美国肄业,希望你们学习真正的技艺回去报效国家。你们就要到住家妈妈那里去了。在生活上,我们已经学了很多了。现在就要实际应用了。你们不许到教堂,尤其是不许入教, 不许去唱诗班,不许去外面旅游。每遇房、虚、昴、星等日,住家妈妈带孩子们各位都要回肄业局诵讲《圣谕广训》等课,切不可忘我中华尊君亲上之义。你们首先记住自己是大清帝国的子民,到了住家后,要循规蹈矩,上敬老人,下爱幼童,切不可使粗动野,要出言有礼,举止得法。”

陈兰彬训话完毕。容闳讲话。容闳:“同学们,我们要感恩,我们要感激朋友和政府。你们要尽快学好英语, 学习美国文化, 融进美国社会去,要很快学好英语这样我们就没有语言障碍。谢谢。”

又轮到诺索布教长:“家长们,我们已经接受了这一批活泼可爱的学童,这对我们多了生活。我们将来一定有很多故事。他们就象一条条小鱼苗,放到我们的大江里去了。但是他们不一定很快就能适应面包和奶酪,使用我们的刀和叉。我们要慢慢地带着那些小鱼在我们的大江里敖游。你们要用心教好学生的英语,Wing 先生也跟我说了,他的这些孩子也不能忘掉汉语,因此大家也要监督孩子学好汉语,热爱他们的国家,也要他们注意体育锻炼。”

米奇尔大声嚷嚷:“孩子们,我们照相了,我们去照相吧!”

中心外面的照相馆的照相师为大家照了相。照相师说:“来,孩子们,你们快来照相。”容闳说:“来,大家排好队。对了,就这样。”

照相师看了看位置,说:”对了,这个同学,移动一点。” 拍完照,大家静下来。容闳说:“你们一定把照相寄回去。给家里的父母亲看看你们在这里很快乐。”

接待幼童的美国家庭的主人,有男有女纷纷前来,容闳和他们逐个见面交谈,拜托一切,然后,让两人一组的孩子谒见他们的家庭教师。随即,孩子和他们的美国家长乘上马车。 

米奇儿来到加特纳木匠家,贾特纳正在为中国孩子做上双层床的梯子。

米奇儿说:“你辛苦了。”

贾特纳说:“没什么辛苦的,我做这个在行。”

加特纳做完梯子,要唐绍仪试试,唐绍仪爬上床,很高兴。

米奇儿说:“贾特纳大叔,谢谢你能接待这两个孩子。”

贾特纳责备口气说:“你说什么话。当初容闳来的时候,我就很喜欢这个孩子。现在容闳把中国孩子带到这里来了,还能住来我家。我是中了奖了。这是缘分吧。”

米奇儿掏出一些钱,塞给贾特纳。米奇儿说:“贾特纳先生,这些钱您拿着,补贴一下费用。如果有经济有困难, 就和我说。”

贾特纳十分感动。这时容闳和陈兰彬来到贾特纳家。米奇儿指着梯子,说:“这是贾特纳先生刚给唐绍仪做的。”

容闳过去,拍了拍结实的梯子,容闳说:“贾特纳先生,谢谢你。”

贾特纳说:“你还是谢米奇儿吧,她为了这些小孩,做了多少事。”

容闳说:“对,真的,我们得谢谢她。”

加德纳接着说:“Wing, 我的孩子呢?”

玛丽娜说:“爸爸,他们在这里呢。”

加德纳对容闳说:“孩子们都已经熟悉了。”

容闳诚恳地说:“加德纳先生。这些孩子都交给你们了。”

容闳转向玛丽娜:“你这个小老师想怎么教你的这些小学生呢?”

玛丽娜装出很调皮很严肃样。玛丽娜说:“同学们都坐好了,听我说英语。Hello, Hello, Hello.”

唐绍仪和几个姐妹走过来。唐绍仪说:“容大人,我就住在这家。”

容闳说:“绍仪,你要听加德纳叔叔和小姐妹们的话。”唐绍仪点点头。

 

 肄业局门口,容闳领着詹天佑和欧阳赓来到诺索布夫妇面前。容闳说:“诺索布先生,这是欧阳赓,今年十四岁,这是詹天佑,今年十二岁。我把他们交给你们了。”

诺索布热情地走到欧阳庚面前,弯下腰。诺索布微笑着说:“你好! Hello. ”

他然后转向詹天佑:“ 你好 Hello, 詹天佑!”

詹天佑和欧阳庚齐声说:“ 你好!Hello.”

诺索布把他们让到他的夫人面前,诺索布夫人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诺索布夫人说: “来,让我拥抱一下,孩子们。欢迎你们!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住家妈妈了。”

诺索布夫人说着,在这两个儿童脸上亲了一下。他们俩不禁得脸上羞红。欧阳庚用手摸摸自己的脸。詹天佑用广东话说:“别摸脸。忘记容先生给我们上的课吗?这是外国人的礼仪。”

诺索布夫人没有觉察到这两个孩子的害羞,说:”来,孩子们,你们在认识一下,这是索菲亚,是你们的妹妹,这是威利,是索菲亚的弟弟,也是你们的弟弟。”她转身对索菲亚和威利说:“你们听着,他们以后都是你们的兄弟姐妹了。”

欧阳赓在詹天佑的耳边说:“ 啊,蓝眼睛金头发,好一个小靓女,好一个小帅哥。”

索菲亚和威廉:“嗨!你们好!”

詹天佑和欧阳赓:“你们好!”

诺索布教长转向两位驾着的马车黑人青年。诺索布教长说:“我们走吧。”黑人帮詹天佑和欧阳赓把箱子放好。诺索布说:“我们上车。”

索菲亚和威利:“爸爸,我们要和中国哥哥坐在一起。”

诺索布说:“亲爱的,今天不行。你们跟妈妈坐到那辆车上。”

突然,有人往回跑。詹天佑和欧阳庚扭头,只见藩铭钟跑到正在和教育局长德鲁布交谈的陈兰彬面前,他摘下脱下头上的瓜皮小帽,深深地向陈兰彬和容闳鞠了一躬。其他孩子也都从马车上跑了下来,詹天佑和欧阳赓也跑了过来,挨着藩铭钟,向陈兰彬容闳鞠躬。

学童们:“陈先生,容先生,多保重!”陈兰彬两眼含着闪闪的泪光,凝望着孩子。容闳轻轻的拍着孩子的头。陈兰彬抬头望着高高飘扬的大清国龙旗,全场的气氛似凝冻。美国官员、家长和孩子们的目光也转向大清国龙旗。

这时远远来了一个老太太。她拄着拐杖,一瘸一歪的过来。看到浓眉大眼的容尚谦,小小的藩铭钟胖胖的邓士聪,憨厚的詹天佑和矮矮的欧阳庚,一把将他们拉过来。维拉夫人慢条斯理地说:“孩子们,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容尚谦说:“奶奶,我叫容尚谦。”

邓士聪说:“我叫邓士聪。”

詹天佑说:“我叫詹天佑。”

欧阳庚说:“我叫欧阳庚。”

维拉夫人高兴地拉着他们的手说:“你们到奶奶家去好吗?”

容尚谦惊愕地说:“奶奶,我们已经有住家妈妈了。”

维拉夫人说:“那你呢,孩子?”

欧阳庚说:“奶奶,我也有了住家妈妈了。”

维拉夫人:“你们这些孩子,诺索布家的,奶奶跟他们去说去。”

米奇儿赶紧迎上去。米奇儿说:“维拉夫人,您怎么来了?”

维拉夫人说:“米奇儿,你这丫头,这么多人都来接待中国孩子,你怎么把我这个老太太撂在一边。容闳呢?我要和他说话。”

米奇儿说:“阿闳现在很忙。你看,他在那边。”

他们看到容闳正在和陈兰彬说话。维拉夫人说:“我也要接待几个孩子。他们都跟我走吧。”

这下米奇儿着急起来:“维拉夫人,您年纪大了。你自己需要人照顾,您怎么照顾得了那些孩子呢?”

维拉夫人扔了拐杖,向前走几步,几乎跌倒。米奇儿上前搀扶。米奇儿说:“维拉夫人,这样吧。下一批幼童来了,我给你分配几个。现在呢,他们几个算是您半个住家孩子,我让他们常常到你家来。你给他们讲讲故事,学学英语吧。”

维拉夫人说:“你这丫头,说话算数?”

米奇儿说:“维拉夫人,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呢?”

维拉夫人点点头,妥协了:“那好。” 她转向孩子容尚谦和邓士聪,你们两算是我半个住家孩子吧,奶奶给你们讲内战的故事。那你把诺索布教长给我喊来。” 诺索布教长就站在贝克太太前。诺索布说:“维拉夫人,你的心意大家都领了。那些孩子是非常可爱,我会让他们常常到你那里去的。”

维拉夫人说:“诺索布,你说话算数吗?”

诺索布说:“算数,算数。”

容尚谦,邓士聪说:“奶奶,我们把您扶回去吧。”

维拉夫人:“不了,孩子们,奶奶自己能走着回去的。”

 

康州哈特福德巴特拉的家来了梁敦彦、黄开甲, 蔡绍基和吴仰曾。 对中国幼童来说,巴特拉家的几位女儿都像是可亲的姐姐。家里充满了笑声。大姐玛丽从柜子里取出书包。姐妹们布洛克,凯西围了过来。玛丽大姐说:“来,你们来,我们来分书包。”

她向梁敦彦说:“你要个黄的好吗?”

梁敦彦点点后:“好。”

梁敦彦背上书包,他很喜欢这个书包。

玛丽说:”这个红色的书包给谁呀?”

布洛克说:“这个给我,我给开甲带上。瞧,看上去就象一个学生。”

玛丽又说:“还有这个黑的呢?给吴吧。”

吴仰曾说:“我不要。”

玛丽说: “那就给蔡吧!”

凯西急了:“别人不要黑的,你就给蔡。这不公平。”

蔡绍基把凯西拉到一边。凯西说:“蔡,你不会这么笨,人家不要你要。”

蔡绍基说:“你想大家都要好的,那就没人要黑颜色了。这不大家要吵架了吗?这次我拿黑的,以后他们会让我拿好的,这不大家都好了吗?”

凯西说:“蔡,你怎么这么好啊。”

蔡绍基说:“凯西,这叫忍让,是我妈妈教给我的。”

凯西说:“可是……可是如果他们以后也不忍让,那怎么办?”

蔡绍基说:“那不会的,我妈妈说了,我让几次,他们也自然懂了什么是忍让。”凯西点点头。

晚饭前, 玛丽将食物搬放到桌子上。等到大家坐定。玛丽说: 现在我开始宣布吃饭的程序。首先我要教大家怎样用刀叉。大家拿起刀。(玛丽看到蔡笨拙地用左手拿刀) 右手刀。左手叉。你们面前都有一个土豆。大家把它给切半。大家都照玛丽讲的那样做了。蔡绍基还是笨拙地用刀。当他切土豆的时候,土豆掉在地上。大家都格格地笑了。

玛丽说:“大家严肃一点。好了。菜和面包转着桌子挨个递过来。在递的过程中, 每个人必须说出这道菜的名字。如果开始递盘子的那个说不出名称, 他就不能吃这个菜。”

众人说好。姐姐:“Bread。”

梁敦彦:“Bread。”

黄开甲:“Bread。”

蔡绍基:“Bread。”

吴仰曾:“Bread。”

以这样的方法练习英语。梁敦彦刀叉拿得不对。姐姐: “粱,你拿刀叉错了! 我给你看。你照我样学。”

吃完饭,在桌子边上练习了一回作业。姐姐玛丽(Mary Bartlett)是一位纪律非常严格的人。晚上九、十点钟,幼童们仍然在阁楼上说笑时。姐姐在下面学着大人的腔调说:“孩子们,睡觉的时间到了,不许再说话! ”

然后, 她就会走到他们门边。姐姐在听……梁敦彦轻声说:“你们猜discipline 是什么意思?”

黄开甲说:“是不幸的意思。”

蔡绍基说:“不对。是失望的意思。”

吴仰曾:“你们都不对。是做规矩的意思。”大家终于懂了。

 

第二天,玛丽娜带着孩子们在草地上做游戏。两个妹妹在草地上搭好了杂货铺。她们将自己家里的东西办从地下室搬到了草地上。一字形摆开。要他们四个幼童去买她的货物。梁敦彦要想买面包,他说:“I want to buy some bread. How much is a loaf? ”

妹妹故意说的慢些,五毛一块,问他要不要,让他听懂: “It is fifty cents. Do you want one? ”

梁敦彦说: “Yes, yes, I want one loaf.” 他就要了面包。

妹妹说:“Here it is.” 她给了他面包。

梁敦彦给了一块钱,说:“ Give you a dollar.”

妹妹给了找头,说:“Here is your change. ”

梁敦彦谢谢她:“ Thank you very much.”

妹妹也客气地回了一句:“You are welcome.”

轮到黄开甲,他要买薯片糖,妹妹要他说英文。他说不出英文,只好去姐姐那里问。姐姐告诉他英文薯片糖叫什么,他买到薯片糖,高兴地吃起来。蔡绍基和吴仰曾重覆地买东西。幼童大声喊着每一个单词,说对了的时候, 给他一片薯片糖,妹妹赏给他们薯片糖。他们感觉这样可以更好地将单词记住。幼童脸上笑得像朵花似的,跟随女孩子们重复着每一个单词,当他发不准这个字母的时候,女孩子们一边笑一边又大声叫了起来。

 

早上,透过窗子照到阁楼房间内里。梁敦彦醒得早一些,他一醒来,就大声嚷嚷。梁敦彦叫喊:“起床了,大家起床了。”

黄开甲说:“太阳都照到屁股上了。”

蔡绍基推推还在熟睡的吴仰曾。吴仰曾条件反射似地坐起身。

梁敦彦说:“今天我们都要到学校去。”他们迅速地穿好衣服,戴好帽子来到楼下,洗漱完毕,玛丽早就准备好早饭。

玛丽说:“孩子们,吃好饭我们就上学去。”

黄开甲问:“玛丽姐姐。”

玛丽说:“叫我玛丽就行了。老跟你说怎么会说不通呢?”

黄开甲红了红脸:“玛丽,我们中国的学校有孔子牌位,有天地君师亲的牌位,美国的学校会有牌位吗?你们祖宗牌位放在哪里呢?”

玛丽不懂他说的话,问:“什么牌位?什么叫牌位?”

梁敦彦解释说:“那是一块木牌上写着祖宗的名字。”

玛丽说:“我们祖宗的名字不在木板上,是在本子上。”

吴仰曾说:“那你们拜不拜本子?”

爱米丽好奇:“去拜本子干什么呢?”

梁敦彦理直气壮地说:“尊敬,表示对他们死去灵魂的尊敬。”

玛丽平静地说:“表示对死人的尊敬应该常常去看看他们的墓地,放上一束花。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他们上了天堂。活着的人要对死人尊敬,到不如在他们活着的时候,照顾他们,帮助他们,爱他们。”

吴仰曾说:“可是我们的祖先却要我们烧钱,供食品…….”

玛丽没有中国人的意识,就抛下话题,说:“来吃吧,吃完了我们坐马车上学去。”

可是吴仰曾却追根究底:“玛丽,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玛丽只好说:“学校是不允许放任何泥人或木牌。只有体育比赛的奖状。”

黄开甲啊呀地叫了一声:“你这吴仰曾,你就别寻根究底了。”

吴仰曾还要追问:“你问问 Old Jew (蔡绍基),他们要我们拜别人怎么办?我们是大清国人,是来学东西的,不是来拜美国人的牌位的,我们只拜孔子。”

黄开甲说:“唉,你这人就爱转牛角尖。什么叫做入乡随俗吗?就是他们作什么,我们应该作什么?”

吴仰曾还是不放弃:“那美国人拜牌位呢?”

黄开甲只好说:“我们就跟着拜。”

吴仰曾:“陈先生经常告诫我们,美国的习俗与我们国家不同,要求我们不能囿于异俗吗?”

黄开甲听到他文绉绉的话:“没事,跟着他们一起拜。”

玛丽终于也唤起记忆:“那天你们大人小孩都伏在地上,是在演戏吧。”

吴仰曾说:“不,我们在拜祖宗呢。”

玛丽说:“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启程吧。”他们都上学校去了。

 

维拉夫人的家在一个小山坡上。房子背后是一片巨大的林子,沿着林子向前可以看到一个半圆的罗马露天剧场。此刻,她拿出一个文房四宝的盒子。在马厩外,米奇儿将马拴好。维拉夫人看到米奇儿,说:“米奇儿,你把这辆马车搞干净了。这些孩子我很喜欢,我们要用这辆大的马车了。”

“维拉夫人,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到你这里来住吗?”

“不,学童不到我这里来住,可是你答应过我,要我在家请这些孩子来学英语。我还想在圆形剧场搞些活动。”

米奇儿想了一想:“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维拉夫人吹促她:“你什么时候去那里打扫一下。布置一个小教室。”

 “那好,你看,我还为你准备了写字的板呢。”

维拉夫人担心地说:“就要下雪了,你还要剪一些雪花纸贴在窗户上。”

 “我想这叫那些幼童来做手工劳动更有意思。”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火鸡节我们邀请一些孩子来吗?

米奇儿愉快地答应火鸡节她就带着孩子们开始来这里进行英语训练! 她跟几个孩子说好了到时到这里来学英语。

维拉夫人笑了:“那就一言为定了。”

米奇儿准备回去:“好了,我就走了。我会来的。”

维拉夫人记起还有一件事, 她要米奇儿和几个孩子吩咐把一只中国的大花瓶搬出来,放到教室里。米奇儿笑笑, 维拉夫人还真的认真了,把房间当成教室了。

维拉夫人说:“你这调皮鬼。小时候调皮,现在大了也这么调皮。米奇儿,我再给你看些东西。“

维拉夫人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珠宝盒子,打开,里面的珠宝放出光芒。

维拉夫人说:“这些都是你大叔和布朗一起去中国的时候从中国买来的宝贝。他送给我的。他和儿子走了已经很多年了。我还保留着这些。” 她一边说,一边她拿出一个文房四宝的盒子,接着说:“我老伴说这是皇帝写字的东西。这次中国孩子来了。我想这些也许会用得着。”

米奇儿说:“维拉夫人,中国孩子是来读书的,他们不需要这些。”

维拉夫人又想起一件事:“啊,对了。你看我这个老糊涂了。不过,我可以拿他们去古董店换钱。”

米奇儿提醒维拉夫人:“你可不要乱来,这些珠宝和文房四宝价值连城。你可不要随便拿出去。”

维拉夫人说:“米奇儿,我的孩子,我听你的。”

维拉夫人小心翼翼地将他们包起来,放回原处。

 

诺索布教长家小山坡处,绿树将两层小楼掩映。阁楼房间。詹天佑和欧阳赓在那里十分羡慕,天佑说:“这里这么幽静,就象在乡下。”

欧阳赓说:“刚才威廉喊他奶奶‘葛兰她妈’。这时什么意思?”

詹天佑纠正欧阳赓的发音:“不对,是‘葛兰的妈’就是‘奶奶’的意思。老奶奶高声地喊他们:”Children, dinner is ready. ”

孩子们从楼上下来,在一张长方桌前坐定。詹天佑和欧阳庚坐着,显得十分拘束。老奶奶向他们笑笑,然后闭起眼睛。诺索布夫妇和孩子都自觉地闭上眼睛。老奶奶口中念念有词: “Lord, today is our great day. You sent to us two lovely 。Chinese kids and they are here safe and sound. Lord you know now you give us food now on the table. Thank your for your generosity and thank you for your food. Our whole family including two Chinese kids thanks you, lord. Amen!”

诺索布夫妇和孩子都附和:“ Amen.”

詹天佑和欧阳庚相对看了一眼。欧阳庚悄悄地说:“他们和上帝说话就象我们向皇上扣头。“

詹天佑说:“别胡说。这是他们在做祷告。”

诺索布夫人给詹天佑和欧阳赓每人碟里叉了一块牛扒,笑着看他们吃下第一口。索菲亚和威利则需要自己自理。詹天佑说:“夫人,他们呢?”

“让他们自己盛。这样大的孩子,需要自理。”夫人说。

詹天佑迟疑地说:“那,那,我们也自理吧,夫人。”

夫人笑了笑:“好吧,以后你们也要自理。”

吃完晚饭,他们都回房间休息。詹天佑从来没有住过这么静的房子。周围静得怕人,他看着幽暗的油灯,若有所思。欧阳赓见他那么专注,说:“你在想什么呢?想家呀?”

詹天佑说:“没有,我在想在中国时人们管外国人叫鬼佬,野蛮人。好象就是我们中国人文明。可是诺索布一家是美国人,他们家多有礼貌。还有别的美国人,他们要比我们中国人文明得多。”

欧阳赓同意:“是呀,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你看。这一路上,人们都是那么热情好客,风景优美,我们凭什么叫他们野蛮花旗国。”

 “就连我们的乡邻父辈都怎么说。”

 “那是他们被那些皇宫里的人洗脑的。”

詹天佑担心地说:“欧阳,不得乱说。”

欧阳赓不服气,说:“我怎么乱说了。好东西太多了。你看旧金山的海港,皇宫大饭店,那铁路,还有电报,火轮,都是我们大清国没有的呀。”

詹天佑见欧阳赓这么说,也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我太喜欢铁路了。你看,这铁马跑得这么快。比我们的京城快马还快不知多少。如果不是有火轮和铁路,光坐轿,骑马,恐怕一辈子也到不了这里。”

欧阳赓说:“那我们那边人为什么还称这里蛮夷呢?”

詹天佑突然明白过来:“知道了,也许皇上就想说我们好,不说别人好。”

欧阳赓满心狐疑地说:“难道皇上没想过坐火车比坐马车快,住皇宫大饭店比客栈舒服,电报比三千里加急快?”

詹天佑猜测着:“也许皇上没来过,不知道。”

欧阳赓说:“那皇上来一趟不就知道了吗?”

詹天佑天真地说:“皇上是不能来的,你没有听说过国不可一日无君吗?”

欧阳赓说:“那怎么他也得来一趟。”

詹天佑有点困了:“别说了,睡吧,明天还要学英语呢。”

第二天,诺索布将詹天佑和欧阳赓叫到跟前。诺索布告诉他们今天奶奶和他们一起去外面练习英语。詹天佑叫起来太好了。索菲亚和威廉跑过来。索菲亚问她爸爸是不是她们也要跟着去field trip.

诺索布笑着说:“哈哈,你倒聪明,创造了一个新词。好吧,跟奶奶一起去。记住,要教哥哥们一些字。”

索菲亚高兴地点点头,答应了。他们动身到一座小镇。这是一座美丽的小镇,不宽的街面,比广州城的小街还窄。两边都是小房子。这些小房子都成了小商店。很多店都是卖古旧商品。欧阳赓对天佑说:“看来美国人也喜欢古物。”

詹天佑点点头。奶奶到了一家古玩店:“我们进去。”

他们进入古玩店,奶奶拿起一本书。奶奶说:“詹,What is this?”

詹天佑说:“Grandma,this is a book.”

奶奶又问:“How much is it?”

詹天佑看了看定价,说:“A dollar and fifty cents.”

奶奶赞扬他:“Perfect.”

索菲亚学着奶奶: “Can you tell me what this is, ou?”

欧阳赓见轮到自己,说:“Dat is a vase, a vase, a vase.”

索菲亚学着奶奶:“Ah, you are learning very well.”

 

陈兰彬搬进了租赁的那套中国教育使团住宅。全部随从两名汉语老师,厨师,洗衣工,男仆,裁缝和秘书,也曾有幼童住在旁边,两家仅隔着一道栅栏。

在美国,大家都吃面包,这下可难住了这个陈旧的知识分子陈兰彬先生,他抱怨天天吃洋面包。他吃不惯美国食物。他一直抱怨这该死的硬纸板一般的三明治怎么就怎么难吃呀! 他吩咐男仆去买点米来。 这个地方太可怕了。 他要他们问问中国的大米和食品到了没有?男仆回来告诉陈兰斌还没有这些商品。

陈兰彬抱怨:“怎么这么慢呢?”

杂工说:“路途太远吧。算算也应该到了。”

陈兰彬说:“中国的货物没到,那你们不会想办法吗?”

仆人说:“陈先生,的很难在本地买到大米。”这时正好容闳进来,看到大家都垂头丧气的样子,他问为什么。仆人说:“陈先生吃不惯美国食品。当地又没有地方去买中国食品。这件事很为难。”容闳:我知道邮船很快就会到了,他们会带来很多大米。”

      星期六,教室里传出美妙的音乐般的读书声: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虞舜

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

 

 

 

 

 

 

                                                                                                   

 

 

 

 

 

 

 

 

 

 

 

 

 

 

 

 

 

 

 

 

 

 

 

 

 

 

 

 

第三十章


   詹天佑一行来到小镇的教堂边。突然,从教堂里传来优雅的钟声。索菲亚一听美妙的钟声,就说:奶奶,我们的教堂时间到了。奶奶想让中国的孩子们在教堂里学习英语,顺便体验一下基督教的文化,便说:“来,孩子们,我们来学一些教堂的话。Church, church 是教堂。这美妙的钟声叫church bell.你们俩记住了吗?”

欧阳赓反复着这些词,说:”记住了。奶奶,教堂是干什么的?”

奶奶见小欧阳问这个问题,就解释道:“心灵学校,教堂里有上帝,他教导我们怎样去做人。教堂是一所学校。”

欧阳赓又好奇地问:“难道美国大人和小孩一起上学校吗?”

奶奶说:“不是,傻孩子,大人有大人的听讲,孩子有孩子的课。”

詹天佑问的聪明:“能学英语吗?”

奶奶说:“能,他们还有英语班呢。”

詹天佑催促奶奶:“那奶奶,你赶快带我们去吧。我要尽快学好英语。”

他们走进教堂。那是一个American Baptist Church。五彩缤纷玻璃窗一下吸引了这詹天佑和欧阳赓。一会儿,教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欧阳赓迫不及待地说:“奶奶,在哪儿上英语课?”

奶奶说:“他们做完祈祷以后就会有英语课。你们想不想等一下?”

詹天佑说:“好哇。我们等吧。只要能学好英语。”

一会儿,一个牧师上了讲台。一队儿童鱼贯而入,他们穿着素色的衣服,从彩色玻璃射进来的阳光照在他们金色的头发上,显得十分美丽。风琴开始奏起,小天使们的歌唱起来,音乐象晨雾漂在教堂的七彩缤纷的阳光里。詹天佑和欧阳赓被深深吸引了,仿佛进入一个美妙世界。詹天佑小声问说:“奶奶,他们是谁呀?”

索菲亚代奶奶回答:“他们是唱诗班。他们是天使唱诗班。”

欧阳赓赞美地说:“他们唱得真好呀!”

奶奶说:“孩子们,你们喜欢吗?”

詹天佑,欧阳赓齐声回答:“喜欢,奶奶。”

奶奶又告诉他们:“他们代表天使将福音传给大地,传给人类。他们将耶稣为人类的罪而被钉在十字架上而死的信息传给我们。他们在人们的心灵洗礼,解除痛苦。”

奶奶看到孩子们沉浸于在这美好的音乐梦境中。做完祷告,奶奶把他们放到英语班和小姐妹一起学习英语去了。

夜里,大家坐在长桌边准备吃饭。诺索布问:“今天学得怎么样?”

奶奶说:“他们学得很好。”

索菲亚却照直说了:“爸爸,我们去教堂了。他们俩很喜欢唱诗班。”

诺索布听女儿说奶奶带他们去教堂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妈,你怎么能领他们去教堂那呢?他们的纪律是不可以去的。”

詹天佑说:“住家伯伯,不是奶奶领我们去的,是我们听到教堂的钟声,自己进去的。”

欧阳赓也问:“住家伯伯,我很喜欢唱诗班。以后我可以学唱歌吗?”

诺索布介绍说:“等到你去了小学,自然就有声乐课。”

 “那太好了。”

“妈,以后千万别带他们去教堂。

 “好吧,儿子。”

 

夜里,欧阳赓久久睡不着。今天去教堂的事要是被肄业局和陈兰彬大人知道了怎么办。大清规定小留学生不能去教堂做礼拜,更不能成为基督教徒。欧阳赓想和詹天佑商量今天去教堂的。欧阳庚小声地:“天佑,天佑。”

詹天佑含糊地应着:“我还没睡呢。”

欧阳赓说:“天佑,我有点害怕。”

“我们怕什么?”

詹天佑和欧阳庚想的可是不一样。奶奶只是带他们去教堂学英语。陈大人没有告诉过他们什么地方能学英语,什么地方不能学英语。肄业局只是反对他们信教,而不是反对他们去教堂学英语。

欧阳赓说: “难道你不怕吗?”

詹天佑说:“你想,如果一切与教会有关的人和事都违反纪律的话,那陈先生和容先生人自己也不犯纪律了吗?他们不常常和住家爸爸在一起,他可是一个十足的教徒。”

欧阳赓猛然醒悟:“啊,你这个机灵鬼。我知道了。我们没事的。”

詹天佑说:“你现在知道还算聪明。只是今天奶奶为我们的事受了委屈。”他俩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日本学监一直注意着容闳的学童们的全面情况。他派小田龟去了春田城, 小田龟见到米奇儿,装作很随意地问米奇儿,容闳这么多学生他是怎么安排的。米奇儿告诉他说容闳把学生都安排到住家妈妈那里去了。小田龟装作很佩服的神情,他说这真是个好办法。他很佩服容闳。米奇儿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他见小田龟这样佩服老同学,心里还有点感动。米奇儿问小田龟为什么打听这些事,小田龟说:“我是来取个经,我们也有很多学生来留学。” 米奇儿暗想,日本人在这里都有自己的楼,还要取什么经呢?

米奇儿说:“你们和容闳的模式不一样。”

小田龟说:“对,不一样。向容闳取点经,如果我们想改变模式,就有样了。” 小田龟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最近丹尼尔有没有去国会开会, 有机会想请老同学聚聚。我还想通过丹尼尔认识更多的美国重量级人物, 如 (B.P. Avery) 爱富来。”

米奇儿说:“小田龟,  丹尼尔在纽约。他很快要到华盛顿去。以后有机会的。你说,日本孩子美国的教育计划很成功,  关键在哪里? ”

小田龟直言不讳地说:“经济力量, 日本国有雄厚的国力来支撑送美就读的学生。而中国, 就像一头病入膏肓的大象, 哪能支付这么一笔钱。”

米奇儿说:“小田龟,那你错了。容闳他们的资金和你们不相上下。我觉得容闳处理学童的方法有他的一套。”

小田龟见问不出什么,也就罢了。

 

小田龟跑到学监办公室。渡边了解了容闳的幼童情况但是,他还要小田龟能通过米奇儿和丹尼尔认识更多的美国议员。 因为他们打算搞盛大活动,需要更多的美国重量级人物出席。因而他问他能不能通过丹尼尔议员邀请到总统或者副总统。

小田龟说丹尼尔和米奇儿已经答应他,邀请国会议员的BP 爱富来参加。米奇儿已经告诉小田龟,爱富来已经接受了他们的邀请。小田龟不想再麻烦丹尼尔了。

渡边说:“你不也邀请布朗先生和丹尼尔, 米奇儿和其他人来吗?”

 “是的,我还邀请中国的容闳和他的同事来参加。”

渡边听了,似乎很刺激,说:“好,要亲自见见BP 爱富来。”他转向三岛,说:“到时候要把这个容闳介绍给我,今天我要和容闳握握手,看看这位为他们大清朝奔波的中国人。” 三岛点头。

 

米奇儿和丹尼尔很早就将容闳和陈兰彬接了过去。丹尼尔和容闳一行来到日本留学局, 他们看到他们的教学设施十分齐全。相比之下, 陈兰彬和容闳都感到自己的留学事务局十分寒酸。陈兰彬看了日本留学局,自言自语地说:怪不得美国人对我们另眼相看。他们在美国那些特权是用钱烧出来的。唉,要皇上拿出这么多银子,真还不可能。

容闳听到陈兰彬的念叨,却笑笑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日本弹丸小国况能如此重视教育。我们堂堂中华大国,就是穷也不能失面子。”

陈兰彬不解:“你这是怎么说?”

容闳说:“我有一个建议,不知该说不该说?”

陈兰彬急忙说:“纯甫,你有什么好建议尽管说。”

容闳顿了一下,说:“我们应该建一个大楼,像他们那样的大楼。”

陈兰彬拍手称赞:“好,我同意你的提议。我们是不能太寒酸了。”

容闳想不到陈兰彬能说这样的话:“真的吗?我们终于想到一块去了。”

陈兰彬说:“容大人,你也真是,你以为我是老糊涂吗?我应该回国禀报李鸿章大人关于建大楼的事和增加经费的事。”

容闳赶紧说:“就这么定了。”

容闳觉得这次和陈兰彬谈话是最成功的一次,也是最有效的一次,心里十分激动。

 

迎宾大厅里播放着日本绵绵音乐。宾客们都在大厅里等待主人的出现。容闳对陈兰彬说:“我倒想看看那个据说来自日本天皇家族的渡边学监。”

陈兰彬说:“我也想领教领教。小田龟介绍过他,说他风度翩翩。今天他能一睹他的风采。”

在办公室的三岛逐个介绍来宾。他们来到容闳这一边。容闳看到一个弯背小老头,精瘦,干练,目光炯炯有神。他们四眼对视,容闳感到渡边眼里射出寒光。渡边脸上堆笑:“久仰久仰,你就是和小田龟是朋友,你叫容闳?”

容闳有礼貌地说:“是的,先生。”

渡边看着容闳,感叹:“栋梁之材。中国要多些你这样的人才就好了。不过,我也不希望我们有很多对手。好好干吧! ”

容闳也谦虚地说:“渡边先生,你过奖了,我不象您说的那么有才能,我只想做些我应该做的事。”

渡边说:“听说你的学生学风端正,风气正盛。佩服佩服。”说完,三岛将他介绍给下一位。

      渡边邀请爱富来到一个小客厅,两个早就伺候着的歌舞妓开始起舞。两人在榻榻面相对坐下。渡边端起酒壶,为爱富来敬酒。爱富来从来没有经历这样的对酒当歌的场面,有些飘飘然。渡边充满敬意地说:“久闻大名,今得一见,十分荣幸。”

爱富来说:“先生请我,这样招待,我甚惶恐。”

渡边轻松地说:“没什么,我们只不过闲谈而言。”

“先生有事请吩咐。”

渡边一挥手,示意歌舞妓下去。下人捧上一只精致的木盒,渡边拿出一枚钥匙,递给爱富来。

爱富来说:“这是什么?”

渡边说:“你打开来就知道了。”

爱富来打开一看,顿时眼花:“这么多的……?这是干什么?”

渡边说:“这是我们天皇陛下的一点心意,他很关心您的事业,有了这些资助,您的事业一定会更加成功。这是天皇陛下给你的信,您看一下就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亲密合作。”

爱富来接过信,读罢:“这好办,可是这只盒子我捧着不方便吧。”

渡边说:“你离开时我会叫下人给您送上……”

 

      夜幕降临,大厅里响起舞乐, 人们开始跳舞。米奇儿邀请容闳跳舞。容闳勉强跟米奇儿跳了一曲。这时小田龟过来。小田龟拉过容闳,说:“我想和你单独谈。 ”

容闳说:“你是否想让我赞扬你们的排场?”

小田龟为容闳端一杯酒,容闳接过,他们走到阳台。小田龟说:“我不想你赞扬我们的排场。是我们朋友一场,叙叙旧。”

容闳说:“我倒是不想赞扬你们的排场。我很欣赏你的为人,一个武士的为人。你正直,刚强,不怕权威,好义气。这些都是中国人推崇的品德。”

小田龟露出感激的神色:“你也是,所以我才佩服你,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感到荣幸。我感谢我们的老师布朗先生,没有他,我的人生不会有这样的轨迹,也不可能遇到你这样的朋友。我有很大的一部分的性格来自布朗先生介绍我读的中国书,尤其是那本。”

容闳接上去说:《海国图志》,对吗?”

小田龟对容闳说:“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吗?”

 “你还记得黄胜吗?”

 “当然记得,就是那个你送他的时候,你差点跳车和他一起跑了的那个同学?”

 “是的,他正带来着一批学生来我们这里。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小田龟跳起来:“真的吗?看来你们的政府真的开始作为了。”

 “你小看我们的政府,我们这个国家?”

 “是的,可现在不是了。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富有战斗力和竞争力的容闳,我们注定要做朋友和竞争对手。说不定这些学生会为各自的国家而战斗。那时,  我的学生一定会战胜容闳的中国学生的。”

 “何以见得?”

 “现在从数量上我们的学生十倍于中国学生,且中国的国力支撑不了经费开支。你们的教育计划很快会消失。”

容闳笑笑:“也许会如此,也许未必如此。”

 “那就你们中国人说的,骑着驴看曲谱。”

容闳纠正小田龟的话:“不对,我们的成语是是 “骑驴看唱本”。

小田龟说:“是,是骑驴看唱本。你们中国的孙子兵法有一法我很不赞成,那就是:兵不厌诈,我最恨的就是搞下三滥的阴谋诡计。”

容闳说:“你们日本人最会学的就是这个,只要你不搞下三滥,我会和你竞争的。 ”

 

迎客大厅里,学监渡边正在给B.P.爱富来,丹尼儿和米奇儿敬酒。看来他们十分谈的拢。米奇儿怕冷落了容闳, 从人群中过来。米奇儿说:“啊,你们这两位在这里?”

小田龟开玩笑地说:“米奇儿,我把你的舞伴给拉走了。”

米奇尔说:“没关系,你们谈吧。 ” 她转向容闳, “我问你,你们学生是不是将来也想上西点和海军学院。”

容闳一下被米奇儿问懵: “你怎么知道?米奇儿,你怎么一下会提到这个问题?”

米奇儿说:“爱富来就是国会负责制定这方面政策的关键人物。你不会和他去谈谈?

容闳突然想起这就是为什么渡边这次邀请的目的。容闳一下子明白了。容闳自言自语: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小田龟说:“容闳,你在说什么?”

容闳说:“没……没说什么。我自己在想心事。”

米奇尔说:“容闳,我跟你说的你听到了没有?”

容闳噢了一声:“你帮我问问丹尼尔,他能不能帮我问问军校的事,我们孩子将来上军校需要什么手续。”

米奇儿说:“好吧。”

下人送来一张纸条给容闳。容闳接过纸条,上面写着速在门口见。具名:卡特勒。容闳对大家说了声对不起,就跟着下人出去了。容闳快步来到门外。卡特勒等着他。卡特勒见到容闳,露出兴奋的表情,容闳知道只有在卡特勒有很好的消息时,他有这种表情,果然卡特勒告诉容闳纽约有一个武器展, 他要去报道这次武器展, 不知容闳想不想和他一起去。容闳一听,立刻来了兴趣。

“太好了。我跟你一起去。” 容闳说。

“我和丹尼尔知道你这家伙会对这感兴趣。你想着更大的事业。中国要强大, 就必须要有大量的先进的武器。”

“知我者莫如卡特勒和丹尼尔也。”

卡特勒担心地说:“就怕你们中国买不起武器。武器商会漫天要价的。”

容闳突然问卡特勒:“我的朋友,你别小看我中国人好不好,你家有枪吗?”

卡特勒说:“有。”

 “几把?”

 “两把短的,一把猎枪。”

 “这些枪贵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问你贵不贵?” 容闳不耐烦。

 “贵。” 卡特勒说。

 “那你为什么要买?”

 “防身,防盗,防抢劫,自卫。”

 “如果没有他们呢?”

 “那面对抢劫犯就会束手待毙。”

 “那就是说,再贵也得买,否则就没有生存能力了。”容闳说,“这是共识。这个世界上,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没有什么好争议的。”

卡特勒最后说:“行了,容闳,那咱们就去看看吧!”

卡特勒还有事,就告辞了。容闳回到迎宾大厅,米奇儿问容闳谁找他,容闳向她眨眨眼,米奇儿领会,没有再多问。

 

容闳和卡特勒来到纽约的武器展销大厅。展出的武器很多,分门别类,琳琅满目。容闳对一种叫凯特林炮十分感兴趣。容闳来到制造商那里,他看着凯特林炮,大声叫好。他看到有种炮,简直是太好了。这种火炮体积小, 可是发射后威力强。容闳想,在他小的时候,要是有这样的炮,就不会遭他们欺负了。乡亲们不会死了。这该死的鸦片就不会贩运到中国,望月的父亲就不会把她卖了,褚三伯也不会死了。

卡特勒见容闳一个人自言自语,很担心:“你一个人在说什么,容闳?”

“我在说,要是我们很早就有很多这种武器,很多悲惨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你一定又在想你的小时候了。”

容闳承认:“是的。”

这时,小田龟突然出现在大厅里。卡特勒建议避开小田龟。容闳点点头,又自言自语地说凡是有他在的地方, 一定就会有小田龟。 难道我们注定要一辈子成为朋友和对手?

事实上,日本人一切都要比容闳快一步,但是快一步一定意味着比中国强,中国后来的百年历史证明了这一点。 容闳明白,他只能自己做的最好。容闳在会客室内等着卡特勒,卡特勒进来,说:“我们应该找武器发明人凯特林博士, 要他授权给他向中国出售凯特林炮。 ”

容闳说:“这是一个好办法。谢谢你想到。他在哪里呢?”

卡特勒说:“我打听到了他亲自来到这个展览馆,我刚才和他秘书说了,她说他到会客厅来。”

容闳说:“真的?那太好了。” 他们正说着话,凯特林就来了。容闳和卡特勒和他寒暄过后,就直入主题。凯特林博士也听说了容闳要买武器。

“你好,你一定是Wing先生了?”

卡特勒说:“这位就是Wing 先生。”

凯特林很抱歉地说:“Wing 先生你好。很对不起,你要的武器,东南亚的我们已经授权了。”

容闳警觉:“谁?这人是谁?”

凯特林说:“这是商业机密, 我很抱歉,我无权泄漏。”

容闳自言自语:“这么快。他的速度也太快了。”

他们只好离开会客厅到了展厅,丹尼尔和卡特勒看到容闳无精打采的样子, 感到很奇怪。 丹尼尔对容闳说:”容闳,怎么啦?不就是一款武器吗?这么多别的武器,都可以买,为什么就要买这种武器呢?”

卡特勒也说:“这种武器已经给人家买走。何必再去想它呢?”

容闳说:“你们不知道。这种武器既轻便,射程又远,杀伤的威力又大,你不认为这是近海作战最好的武器吗?”

卡特勒说:“近海作战?怎么会近海作战。”

容闳所:“像美国一样,中国的海岸线几乎有中国周长的一半。我们被别人象落水狗一样的打,没有还手之力。我们就眼睁睁看这列强一发发炮弹炸得我们的同胞血肉横飞。而我们却愚蠢地用胸膛去对着炮口。” 容闳说不下去了。

丹尼尔说:“容闳,我们读过报道,我们知道。我们不是也在斗争,野蛮不是正在消失吗?”

如果没有这样的武器,野蛮是不会消失的。中国人就会永远象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我明白了。”丹尼尔说,“这武器跟国家的命运关系这样重大。”

容闳说:“我想丹尼尔和卡特勒去和凯特林说说是否有可能将武器卖给我。”

丹尼尔说:“那我们去试试吧。”

丹尼尔和卡特勒走进凯特林办公室。凯特林说:“不是已经回答叫容闳的商人了吗?”丹尼尔说:“他不是商人,他是教育家。他很想买这种武器送给他的国家。”

凯特林说:“我们正在和一个叫小田龟的日本人谈东南亚的授权。”

卡特勒说:“你们正在谈,你怎么说已经呢? ”

丹尼尔说:“那就是说中国还有机会。中国这么大的军火市场是不可能让一个日本人打进去的, 你授权给他, 你就输了中国的订单。”

凯特林分析说:“中国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还有闲钱买军火?”

丹尼尔说:“这你别管,他们买,你卖。这不是买卖吗?”

凯特林说:“据我所知,武器也很难运到中国。”

丹尼尔说:“我们还是请买主进来吧!” 容闳进。容闳说:“在1860-61期间的从太平天国领地面对危险运回绿茶的冒险。那是两军交战的年代。现在太平多了。没有运不回一说。”

凯特林说:“好吧,既然这样,你容我几天时间,准备跟小田龟签日本的合同, 将中国的销售合同留下来。”

容闳激动地和凯特林握握手。容闳连连道谢。 容闳他们告辞出来。丹尼尔笑笑,叹了口气:“又是小田龟。”卡特勒说:看来小田龟将是你永久的对手和朋友。”

 

天津,1873年春天,  容闳匆匆回国。

容闳站在船头。此行目的是向李鸿章报告幼童留美的情况, 同时也是为了引进美式新式武器凯格林炮,一种威力比较强大的新研制武器。有了这种武器,容闳脸上表现出自豪感。

容闳到了李鸿章府,李闳章闻报,亲自到门口迎接。容闳见李鸿章亲自出迎,很感动:“李大人,你好。”

李鸿章连连说:“贵客到,贵客到。”

容闳说:“我不是什么贵客。乃是一个小老师。”

李鸿章说:“容先生不必谦虚。你为中华几十年如一日呕心沥血,我李鸿章十分敬仰。您堪称我们的楷模。”

容闳说:“李大人,您过奖了。岂敢岂敢。”

李鸿章一挥手:“请进。请茶。”

容闳谢谢李李鸿章,就坐。李鸿章向在坐的宾客:“各位,这就是我经常向你们提到的容闳容先生。他为了我中华现代化,和曾国藩大人和丁日昌大人一起让皇上同意派120 幼童去花旗国肄业学现代化知识的容闳容先生,容闳向大家致意。容闳谦逊地说:“各位,谢谢李大人这样抬举我,我这次来一是向李大人报告幼童留美的情况, 同时也是为了引进美式新式武器凯格林炮,一种威力比较强大的新研制武器。这种武器是我在武器展上看到的近海作战最好的一种武器。”

这时有宾客说:“容先生,这格林炮一定很贵吧。目前我们并不富余,花钱买这种陈设性的武器没有必要吧! 只给李大人参考。”

容闳说:“这种炮决不是陈设。它的威力足以击沉一条船。我们这里的海岸线这么长,要捍卫我们的海洋,我们必须有这种武器的。至于贵,这倒是一个问题。但我想,只要政府下决心买,我们一定能买的。”

另一位官员模样的客人说:“我们的海岸线这么长,要买多少门炮。这炮买了,又不能起多大的作用,倒不是不买,人家还以为我们在挑衅别人。我们中国是礼仪之邦,不是兵戎之乡。”

容闳说:“这位老兄不了解这种武器,它是十分便于携带,十分灵活,装备我们的士兵,他们战到那里,就能把它带到那里,不是你想象的我们建造在炮台上的炮。至于你说的我们中国是礼仪之邦,你说得对了。然你礼仪,强盗不讲礼仪。礼仪是手无搏鸡之力的礼仪。那些列强是强盗,强盗的定义是什么?强盗就是弱肉强食。你跟强盗讲礼仪,等于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比他强,再跟强盗讲礼仪,你才能和强盗讲得通礼仪。外国列强对我中华虎视眈眈,就连这小倭国也对我大清国有野心。你说我们再不强大一点,他们就对我们下手强盗了。”

李鸿章说:“容先生说得对,对付强盗就要用强盗的办法。对付不了他们,只能承受屈辱。这是法则。然我们太穷,圣上太后被一帮奸刁小人围着,且苟且无能。我们还是好自为之。能有多少钱,就定多少炮。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想我们现在的财力能定五十座凯特林炮,价格十万美金。容先生,你即刻可与这个人联络。”

容闳听了,欣喜万分:“谢李大人。”

李鸿章:“诸位,等我们有了实力,我们还要买军舰,买更多的武器来装备。可惜的是,我们慢慢有能力买武器设备,但我们买不来人。容先生,我们现在急需的是军事人才和各种人才,我们寄希望于你。”

容闳点点头:“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现在全力以赴让我大清学生进他们的西点和海军学院。大人,若没事,我就发电报定了五十座凯特林炮。”

李鸿章:“好,非常希望中国应该有最新式武器和接受现代教育最高的人才。”容闳这次旅行到中国,是很成功的一次。

 

      在花旗国的学生们还在练习英语。梁敦彦和黄开甲坐在草地上互相拿着单词卡在学习英语。梁敦彦拿出一张卡:“ What is this word?”

黄开甲说:“This is a overhead bridge.”

梁敦彦: “Very good. How to say 我想建造一座立交桥?”

黄开甲:“It is I want to build an overhead bridge. Now you can you can tell me ……”

这时蔡绍基和吴仰曾跑过来。蔡绍基大声嚷嚷:“开甲,敦彦,巴特拉住家爸爸正在大路上等着我们。”

梁敦彦问:“去哪里呢?”

吴仰曾说:“到春田城去接受训导。不是每个星期都要去的嘛。”

梁敦彦说:“那我们走吧。”

四个孩子上马车,爱米丽突然站在马车前不愿意让四个孩子离开。巴特勒说:“爱米丽,走开。”

蔡绍基说:“爱米丽,我们会回来的。”

马车载着四个孩子来驻洋肄业局。吴仰曾看到黄龙旗,好像见到了就别的亲人。久违了的三角形黄龙旗。 陈兰彬穿着整齐的官服,在那儿迎接着从四面八方坐马车赶来的幼童。门口,诺索布先生也到了。陈兰彬抱拳和他打打招呼:诺索布先生辛苦您了。

诺索布夸张詹天佑和欧阳赓聪明过人。他很喜欢他们。陈兰彬请诺索布进。送幼童们来的美国家长都陆续回去了。叶绪东摇起铃,幼童们听见铃声,习惯地走进教室。教室里,幼童们都到了。按照坐次坐定。陈兰彬、中文教习叶绪东、容云甫、翻译曾兰生等人也进到教室。他们都正襟危坐。教室里陈列着天地君师亲和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牌位。陈兰彬:大家起身。陈兰彬站起来,领着大家对教室前面的孔子牌位集体行鞠躬礼。叶绪东先生站起来,说:诸位学生,请你们跟一起朗诵《圣谕广训》幼童们,陈兰彬、容闳等人也跟着诵读。

敦孝弟以重人伦,

笃宗族以昭雍睦,

和乡党以息争讼.

种农桑以足衣食,

讲法律以儆愚顽,

明礼让以厚风俗,

务本业以定民志,

    训子弟以禁非为

                            ……

 

同学们诵完,叶绪东就开始讲课:“今天我讲的是《论语》。子曰: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

趁老师写字的时候,潘铭钟向詹天佑眨眨眼,然后递了一张小纸条。这时被转身的叶绪东看到了。叶绪东大声叫潘铭钟站起来,企图夺过他手里的小纸条。潘铭钟不断地反抗。叶绪东命令他放手! 潘铭钟把纸条揉成一团,交给叶绪东。叶绪东没有立刻看纸条,而是要潘铭钟坐好。潘铭钟不请愿地坐下。叶绪东大声问他:“你应该怎么坐?”

潘铭钟机械地大声回答:“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坐相怎样?站相怎样?”

“坐如钟,站如松。”

“你呢?” 潘铭钟不语。

“看来,我们也要有一个禁闭室了。”

叶绪东看看纸条,见写着没有什么,也就算了。

 

饭厅里,两排桌子已经排好。桌子上放着从国内带来的碗筷,同学们有序地坐好。

小留学生蔡锦章小声地问身边的史锦镛怎么没有刀叉。史锦镛说他们就是为了不让小留学生忘记老祖宗。忘记怎么用筷子了。就强制规定不能用刀叉了。

蔡锦章悄悄地说:“我们怎么会忘记呢?我们再怎么美国化,也改变不了我们的黄色的皮肤。”

史锦镛抱怨今天上课,他几乎坐不住了。老师讲的课太枯燥无味了。史锦镛说他也觉得。可是他们只能忍受啊。在国内也不是这样过来了。

 

办公室里,陈兰彬他们在办公室讨论学生的学习情况。叶绪东说上课的时候,他发现学生们坐不住了。陈兰彬试图说出原因:可能是肄业局放让学生们在住家时间太长,太让他们放松了。叶绪东附和,他们上课时候都显得很累。在住家,他们也没有了作息时间。

容云甫想,孩子们这样也情由可原,毕竟他们都是孩子。在美国家庭有些时间,一旦回到堂,自然不太适应。况且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英语,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英语。因此,他提议我们是否先加强他们的英语教学。汉语课程可以适当往后移。陈兰彬一听就立刻否定,说:“在我们出发前,有很多朝中大臣担心这些孩子可能会被洋化和妖化。现在还看不出他们被洋化和妖化,可是照今天的情况看,就这么一个星期,他们的态度出现变化,我有些担心。我们不能放纵呀。”

容云甫说:“陈大人,住家爸爸妈妈要想转变他们,没有这么快吧。我们理解你的良苦用心。这些孩子年少贪玩,这也情有可原。我相信他们会越来越体会到你的良苦用心。你不必太过焦虑。”

陈兰彬说:“话虽这样说,可是这些孩子不再一起, 我们很难管理。我想给他们立更多的规矩。这样便于约束他们的行为。”

容云甫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肄业局内)叶教习摇着响铃,幼童们跑向教室。教室内,学童们开始诵习《圣谕广训》。学童们:

敦孝弟以重人伦,

笃宗族以昭雍睦,

和乡党以息争讼.

种农桑以足衣食,

尚节俭以惜财用,

隆学校以端士习,

               ……

叶绪东说:“大家听着,现在,大家每人发一本皇历。根据皇历,大家记好了肄业局集中讲习汉文经书的日子和中国的传统三大节。那是曾督和朝廷李大人对我们的期望。我们要望阙跪拜。”

容云甫也说:“现在,冬天快来临了。这里的冬天很冷。我们驻洋肄业局给你们每个人都发了一套棉衣,上身是棉袄,下身是棉裤,脚上是棉鞋。穿上就不会冷了。”

詹天佑说:“这里一定会下雪吧。”

欧阳赓说:“我还没有看到过雪呢。”

詹天佑:“我也没有看见过。一定十分洁白美丽。”

欧阳赓说:“我也这么想。”

詹天佑触触欧阳赓:“轮到你了。快去拿棉袄。他们都领了棉袄,高高兴兴地离开肄业局。

维拉夫人的家,维拉夫人和米奇儿在说话。维拉夫人对米奇儿说:“这么美的秋天很快会过去的。”

“维拉夫人,你在提醒我什么。”

“是啊,天气快转凉了。我想我应该给学童做些什么了。”

“我也在想这个,我们在你的小半圆剧场开个派对吧。”

“那可是太好了。什么样的派对?”

“我们来个篝火派对,烤牛排。然后到你那大房间教室举行个舞会。”

“那可是太好了。”

“我就怕他们那个陈先生不肯。”

“你不能有些办法吗?”

“我们只要通知住家就行了。”

“那我就去准备了。”

“别累着你。”

“不会。”

小半圆形剧场里,住家家长们全来了。大人们欢笑着围在篝火旁,烤炉上的牛排充满诱人的香味。孩子们在维拉家的草坪上追逐嘻戏。突然,吉它音乐响起,孩子们都围了上来。维拉夫人走到剧场中央。这老人扔了拐杖,竟然跳起舞来……米奇儿上去,扶着维拉夫人,也跟她一起跳了起来,大人们都围着她跳了起来。整个气氛活跃起来。

 “他们在干什么?” 钟文耀说.

 “跳舞!” 詹天佑.

黄仲良提议说:“跳舞是这个样子吗?”

邝荣光、梁敦彦闲不住了:“来, 我们大家也去跳。”

维拉夫人:来,孩子们,来,大家来跳舞……他们大家围着篝火跳起拉手舞。

 

肄业局门口的大路上,1873年5月2日。

清朝政府又派出第二批的留美幼童三十人赴美,带领第二批幼童赴美的是容闳昔年同窗黄胜。 留学事务局门口的大路上热闹非凡。一会儿,学童们聚集在留学事务所的大厅里。

陈兰彬训话:“诸位新生,汝等来到美国,开始为大清国学习知识,你们首先要记住大清国的规矩……” 米奇尔悄悄进,将黄胜拉出。米奇儿对黄胜说:“住家家长们都到齐,容闳不在,你看你是否和他们见个面。”

陈兰彬在继续训话:“你们要记住第十条,你们不能去教堂,不能入基督教。我们不信奉基督教。谁去教堂,谁入教就……”

黄胜答应了。面对这些住家家庭,黄胜心里十分感激。米奇儿对着乡亲们说话:“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还记得我的同学黄胜吗?他回来了,带来了一批中国的孩子。”

黄胜对乡亲们说:“乡亲们,麻烦你们了。”

乡亲们七嘴八舌:“不麻烦,中国孩子可爱,我们喜欢他们……”陈兰彬训完话,孩子们都出来了。 肄业局的大厅,幼童李恩富分配到了春田的维拉夫人家中。维拉夫人她把他一下拉进怀里并吻他一个热情吻。 他这一举动惹得其它男孩哈哈大笑,弄得他面红耳赤,因为那是他自出生以来得到的第一个吻。容贵揶揄地问:“感觉怎么样?”

李恩富手遮住脸,太难为情了。容贵说:“我们不是听黄先生说过,这是美国人的礼仪吗?”

李恩富说:“往别人脸上亲是礼仪呀?”

容贵说:“是啊,还有拥抱呢。”

刚说这话,维拉夫人过来,拥抱了容贵。维拉夫人说:“啊,我的两个孩子。我们走吧。”维拉夫人拉着李恩富和容贵回家。迎面走来张和详。张和祥喊住他们:“你们俩住一起,可我只有一个人。”

容贵说:“你看,你们家还有一个大姐姐。”

凯洛克医生过来。玛丽拉起张和祥的手: “我们走吧! 一会儿功夫,这些孩子全都分配完了。

 

1873 年夏。中国,总理衙门。

容闳在总理衙门等了好久, 都没有见李鸿章。时间已经很晚了。容闳在厅中等待。终于等到李鸿章。李鸿章进来时说了声对不起.容闳说:“李大人实在太忙。买了枪炮,我也没有什么大事要做,有时间,李大人请放心。”

李鸿章要容闳一起去进晚餐。李鸿章伸出手,十分绅士让容闳先走。他们来到餐厅,宴席早就摆上。容闳说:”李大人这样招待我,莫非有什么事要我做?”

李鸿章说:“纯甫,你太先知。我们在席间谈。”

李鸿章亲自为容闳拉开椅子,容闳入座。李鸿章说:”纯甫,我敬你一杯家乡酒。对你的敬仰之情我也不赘说。你这次来得正好,只有你能解我的燃眉之急。”

容闳说:“李大人,我知道你这酒中有话。你求我的,一定是国之大事,我容闳万死不辞。”

李鸿章说:“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于是,李鸿章详细叙说了棘手的事件。

事情是这样的,秘鲁公使葛尔西耶来华签订通商条约, 但是秘鲁国在广州澳门一带诱骗强征华工, 在华和秘鲁虐待凌辱华工甚至买卖华工。在和秘鲁国签约前, 要将此案调查清楚, 并在签约前杜绝这一奴役华工现象。他要容闳在回美国前, 再为国家作一件事, 先到澳门实地调查一下为秘鲁国提供华工的猪仔馆。容闳停了李鸿章的叙说,义愤填膺,,有这等事。他们也欺人太甚。唉,弱国无外交。弱国凭人欺。容闳说:“恶人我来做,把他们底朝天兜出来。”

当时天津巡抚因为普鲁维亚的总督正在中国做一桩苦力大买卖,将中国的苦力贩到秘鲁去。他也在场。巡抚要容闳阻止他这样做。容闳点头承诺。

李鸿章告戒容闳,这样做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要他要多加小心。

容闳说:“你别管了,到时候我见机行事。”

李鸿章说:我再敬你一杯壮士阔别酒。” 容闳豪气冲天地一饮而尽。

 

容闳到了澳门,找好客栈。他换了一身便服, 便到他很熟悉的码头。码头上容闳故意装做过路的, 果然有两个狗崽模样的人向他走来, 他们仔细打量他,觉得他看上去的确象个找工作的男人, 便和他搭讪。 一个狗崽问容闳是不是找工的。容闳故作害怕地打量他们,问他们是谁。另一个狗崽替他的哥们回答:“我们是你的朋友。”

容闳说:“我的朋友。我怎么不认识你们?”

狗崽说:“眼生,我们专为哥们找活干的。我看你饿了,走,请你喝酒吃饭去。”

容闳说故作惊讶:“请我喝酒吃饭?我不认识你们,怎么能让你们请吃饭呢?”

狗崽们讨近乎,说:“哎,亲不亲,是近邻,我听你的口音是同乡。不就一顿饭吗?走。”

容闳怀疑他们就是骗劳工的人, 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们到一家餐馆。容闳装做饿得发慌, 狼吞虎咽。 两个人看到容闳的吃相, 就在旁边嘀咕,估计容闳是个流浪汉, 正是机会。

一个狗崽在旁边发话说容闳一定是没有工作流浪汉。

容闳说故作惊奇地说:“你怎么知道?”

狗崽说:“凭你的吃相,看你饿成这个样子。有饭吃的能饿成这样吗?”

容闳装着出来讨生活的样子:“是啊,老家颗粒无收。今年又要挨饿了,出来寻些脚钱。”

狗崽说:“那你运气来了。你想去外国赚大钱吗?”

容闳说:“外国,那个外国?”

狗崽说:“你先别问是哪国,你是不是愿意跟我们走去做华工。”

容闳想了半饷, 装做十分害怕的样子:“去哪里作华工?”狗崽:“秘鲁。”容闳故意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米鲁,米鲁。听上去好听,又是米又是汤的。能吃饱吗?”

狗崽说:“能,不但能吃饱,还能寄好多钱给你媳妇呢。在那里,劳工们赚大把的钱。回来都发财了。都带回一包包黄金呢。”

容闳说:“有怎么好的地方,我去。那以后干什么活。”

狗崽说:“什么活到那边再分派。他们都是机器干活的,你只要拨拨机器就行了。走吧! ”

容闳就跟他们走了。 容闳跟着他们来到猪仔馆。只见里面戒备森严, 几个身强力壮的打手模样的人在走来走去巡视, 生怕什么人逃走。容闳感到一阵心寒。容闳自言自语说:如果弄假成真, 这下可能会弄巧成拙, 不但了解不了内情, 自己倒成了猪仔。但是事到如今, 已经没有退路了。容闳定了定神, 努力壮了壮胆。他看见从里面出来一个会说中国话的一脸横肉的大胡子洋人, 显然他是一个秘鲁人。容闳显得十分惊慌的样子。大胡子见到他,问容闳叫什么名字。容闳临时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商辉。大胡子看看容闳的相貌说容闳不象工人的样子。

容闳争辩到:“做工人还有样子吗?那我象什么?”

大胡子说:“你象读书人。”

容闳心一跳,这家伙眼睛够尖的。容闳说:“我以前做清洁工,在室内干活。”

大胡子这才打消了猜疑,问容闳愿意不愿意去秘鲁作劳工。容闳回答愿意。大胡子笑笑, 拿出一张契约,要容闳画押吧。容闳没有犹豫在契约上画上押。大胡子伸手给了容闳十块大洋。容闳就这样被领进猪仔馆临时住地。这时, 容闳看到几个打手五花大绑一个男人进来, 气势十分凶狠。 只见那个男人被打得皮开肉绽。 几个人还是不罢手, 边走边打。那个男人已经被打得 奄奄一息, 连站也站不住了。容闳欲过去, 大胡子洋人一把把他拉过,示意要他到住所去, 容闳一边走,一边听到从那边房里传来尖叫声。

大胡子将容闳领到一间临时住的房子就离开了。这个房子很大, 地上铺满草席。容闳见一排劳工脏兮兮地躺在地上。容闳被指定一个床铺, 躺下, 突然门洞开, 那个被打的汉子被扔了进来。容闳和大伙儿围上去。见到他被打成这个样子, 容闳旁边的一个小伙害怕地抽搐起来。被那个头儿狠狠踢了一脚。 工头吼道:“你抽什么鼻子抽。你他妈的不许作声。”于是大家都不敢出声,大家面面相觑。

容闳悄悄地问旁边的人。容闳耳语:“哎,老乡,你是不是知道一些关于浮动监狱玛耶西号船的悲剧。老乡说:”我知道一些。”

容闳说:“等下你能说给我听听吗?”

工头捏着鼻子走开了。民工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容闳说:“工头走了。你说说,听说这船上十分可怕。”

老乡把他听到的事情详细说给容闳听。原来公投把劳工骗到这里,过两天就上这条船。民工被称为猪仔,整日被关在舱下。吃些烂菜发芽马铃薯。如果生病,民工们一般不作声,因为一作声被他们发现就会喂鱼。工头稍不如意,民工们就会遭打,不经打的就扔大海。船上监看十分严格,  一旦发现逃跑, 就地打死扔进海里。最坏的还是那帮中国人的工头,他们整人更有一套。容闳心里在颤抖,太可怕了,真的是这样呀!

容闳听到那个被打的人在呻吟, 看样子已经抗不住了。于是容闳和其他的人想办法。

 

第二天早上, 那个被打的汉子已经眼看不行了, 容闳一摸汉子的额头, 滚烫滚烫的, 容闳和别的人都惊叫起来。

容闳低声说:“天哪,发这么高的烧,他的伤病怕是有生命危险。”

一个年轻的说:”那这么办呢?”

另一个民工说:“尤其让他们扔,到不如我们去扔。兴许这位兄弟还有一条活路。”

容闳说:“你们听着,现在我们谎称这个汉子得的是瘟疫, 这下这些打手们一定也会被吓坏, 不敢接近这个汉子。我们就得到机会了。”

小伙子民工:“大哥,我们听你的。我去报告吧!”

容闳说:“好,事不迟疑,我们立即行动。你去,说话要小心。”

大胡子秘鲁人捏着鼻子来到劳工房门口。大胡子对容闳说:“你挑几个强壮的人将这个汉子落到冷郊区扔了。”

容闳一听, 就觉得逃走的时机到了,说:“好。我这就去。” 他便挑了四五个壮汉, 将伤病汉子绑好, 将他抬出来。 

去医院的路上,容闳将他们送到美国人基督教医院。容闳对护士说:“这位兄弟病情十分严重,而且有人在追杀我们,我是教徒,我叫Wing。我们能在你这里避一下吗?”

护士听到他的英语,就知道他是美国人,说:“跟我来。”护士把他们安顿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大胡子办公室狗崽一急匆匆跑进。狗崽说:“不好了,不好了。我们上当了。”

大胡子说:“什么?你说什么?”

狗崽说:“那个带头的会说英语,认识教会医院的人。他们逃走了。”

大胡子这下才明白,原来这个商辉施了一个计谋,他说:“坏了,这个商辉简直太坏了。 我带打手去一定要将这个商辉追回来, 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你带路。”

狗崽应了一声,他们朝医院奔去。  

医生给大汉服了药,包扎停当,要病人好好休息。容闳对大伙儿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应该很快离开。”

民工们说:“那你说我们该去哪儿呢?”

容闳说:“你们如果要跟我走,就去天津,到了天津,你们帮我的忙。我会给你们一些盘缠。如果你们要回老家,现在就可以离开。”

一个民工说:“我跟你去。”

其他的民工都说:“我们也去。”容闳说:“好,我们分头去准备一下。你立即去联系旁边码头上的船。”

一个民工自告奋勇地去做这事。这时望风的民工来报告说外面有人盯他们。容闳对大伙说:“我估计这大胡子一定察觉出我们的行动。赶快走。”

医院内,容闳给值班护士讲他们的危险。护士同情很容闳他们,安排病人离开。这时,医院有人砰砰敲医院的大门。

民工们说:“一定是他们来了。”

容闳说:“看来我们走不了了。那怎么办呢?”

护士进来说这些人气势汹汹,是来找你们的。

容闳说:“是的,他们是来杀我们的。”护士害怕地说:“你给我们带来了灾难,上帝啊。那该怎么办呢?”

医生和护士惊慌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