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阴沙虽是温柔富贵之地,向以读书做学问取胜。当地有句土话,叫作「书包翻身」,说的就是当地乡人们心目中唯有读书高的传统思维。但常阴沙一般也有血性男儿,投笔从戎,希冀于戎马倥偬之际,浴血沙场,建功立业。
家齐公的堂妹家贤,嫁给了姜家,生下弟兄两人,年长的名叫襄书,年幼的名叫襄棋。一样都是齐爹的外甥,但一个参加了国军,一个投奔了共军。不同的人生轨迹,演译出截然不同的人生遭遇。
先来看襄书,一米八零的个子,高中毕业后早早考取黄埔军校,获第九期黄埔军校优等生毕业,专攻炮兵,擅长阵地战。官至国军第二兵团炮兵团中校团长。国共内战时追随第二兵团司令邱清泉南征北战,参与了与刘伯承部的龙凤战役、与粟裕部的郓城会战、以及与粟裕部的豫东战役。最后在山东碾庄地区参与徐蚌会战之关键一战。在陈官庄阵地全军覆灭。兵团司令邱清泉血战殉职,饮弹自戕。襄书及其部属战败投降,尽数成了共军的俘虏。
时至一九七六年文革结束后,上海保定路剑英家中来了位不速之客。来人五十开外的精壮汉子,板寸头,四方脸,皮肤黝黑,腰杆笔直。普通乡民打扮,粗布衣衫,圆口布鞋。衣服虽土旧,但透露着一股精悍凛然之气。当时四人帮已经倒台,各地又掀起了读书风潮,但学校已关门十年,所有教材及教育用品都已荡然无存。襄书在乡间务农,大队书记找到他,要他去上海走走门路,采办一些书本用品。襄书不得已只能找到上海表弟处,希望能买一些学校用品带回乡下可以正常开课。
表兄弟们几十年不见,不免问起这些年来的生活。襄书倒也坦然,一杯茶,一枝烟,就在表弟家那对皮沙发上聊起了当年事。那年徐蚌会战中碾庄一战,好不惨烈。共军战将粟裕率数倍的兵力将国军二兵团二十万将士切割后团团包围。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更可怕的是原先潜伏在军内的共产党间谍趁机煽动策反,每天都有部队起义投诚。最后司令长官邱清泉在陈官庄阵地突围失败,弹尽粮绝,为党国尽忠。襄书所率的炮兵团被切割后在外围作战,无法靠拢司令部。在邱长官殉国后只能缴枪投降,做了战俘。所幸共产党并没有食言,宽大俘虏,准于自选出路。襄书当时就要求脱下战袍,回乡务农。经过三个月的思想改造后,拿到了华东军政委员会颁发的通行证,回到了常阴沙。从此后,隐姓埋名,从不多言多语,闷头种田,只求老死于乡间。不过到文革时还是逃不了这一关,被当地红卫兵以国民党反动军官的罪名揪出来监督劳动。这样熬了三四年后才慢慢松懈下来。去年粉碎四入帮后,大队里又要办小学堂了,可是少师资,缺教材,更无教育用品。大队书记是襄书的远房本家侄子,想到了襄书在上海的关系,就让他来上海采办一些教材和用品,还答应事成回沙上后让襄书在小学堂里兼职体育教员。
表弟剑英相帮着把该买的买了,该办的都办了。还有一天耽搁,表兄弟两人又聊起了那些陈年往事。剑英好奇地问道:你们也都是黄埔毕业的,正规训练,美式装备,解放战争时怎么就如此不堪一击呢?
襄书低头不语,稍顷后长叹一声: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继而说出了他闷在肚里几十年的牢骚。
襄书说道:「老弟啊,今天时过境迁,讲讲心里话。要说打仗,共产党还真不是我们的对手。拿我们炮兵团来说,全部美式装备不说,还配以精良的德军武器,全部机械化,半个小时全团就可以装载完毕,转移阵地。再半个小时就可以投入战斗。老长官邱清泉,官拜陆军中将,统辖二十万大军,俱是国军精锐,几场战役下来,让共军闻风丧胆,人称邱疯子。」
「噢?还有这样一说,倒没有听说过」剑英用怀疑口气插了一句。
「四六年国共谈判破裂,内战开始。邱长官与陈毅所率的新四军部激战于安徽天长与苏北盱贻一带,仅用了两天时间就攻占了这两座城市。随后北上宿县,一路扫荡,将新四军淮北军分区彻底打垮。当时我还是炮兵团一营营长。
「四六年底,我们跟从邱长官转战鲁西南地区,将共军二野刘伯承部逐出鲁西地区,史称「龙凤战役」。
「四七年初,邱长官转战鲁南、鲁中与鲁西,参与郓城会战,在丁里长一带与粟裕部主力遭遇,几经拉锯,将粟裕部击退,黄泛地区再无共军,确保陇海路交通的畅通。
「四八年春邱长官驰援开封,与老对头粟裕部交战。在陈留截断粟部,收覆开封,歼灭共军十万余人,被称为豫东战役。我当时还是炮兵团团副,亲临战事,真叫杀得尸骨遍野,血流成河。
「当年九月份时,我部奉命增援被共军围困于山东碾庄的黄伯韬兵团,才两个星期黄伯韬兵团全军覆灭。当时二兵团在徐蚌一带孤军作战,屡创共军。最后在突围作战中,徐州剿匪总司令杜聿明指挥失措,延至次年一月,我部被共军分段切割,才酿致陈官庄惨败。」
襄书的语气颇为不忿:「要说能打,国军里面只有我们二兵团。当时共军内部曾传言:逢五不打,闻五就逃。就是说的我们原第五军邱长官部队。邱疯子威名显赫,让共军闻风丧胆。早期的战争是共军逃,我们追着打。但共产党是穷杆子部队,老百姓帮着掩护,我们往往上当。几次绝佳良机都给他们滑了过去。后来形势变了,国统区的金融出了状况,经济垮了。国民党越来越不得民心。部队里整半年的欠饷,军心动摇。最可怕的还是内部奸细,最高军事当局混入共军特务,国防部制定的作战方略有时共军比我们知道的还要早。正如邱长官所说:就好比亮子和瞎子在打架,你瞎子本领再高强,也打不赢亮子的。最后邱长官实现了他在总理灵前的誓言:不怕死,不苟安,不被俘,不投降,有敌无我,有我无敌!我辈凡夫走卒,不能比邱长官,也只能苟且偷安,了此残生了。所以说国民党的失败是由政治上的腐败才导致军事上的失败。单从打仗而言,真的不能说是鹿死谁手!」
一个国民党的老兵,洗心革面几十年,被压在农村的最低层,一旦有了渲泄口,也不免要抒发一下当年的豪情,怀念一下失去的光环。
第二天襄书背着一大包采购到的教材和教育用具,挥手而别。看着老人踽踽而行渐渐消逝的佝偻背影,真无法想象出这就是当年邱疯子麾下的猛将,双手沾满了共军鲜血的炮兵团长。
相对于老兄襄书而言,兄弟襄棋则走的是人生另一条崎岖道路。
解放初期,农村先是土改,划分成份。襄棋父亲前几年已经过世,因为抽大烟,家当也就败了个七七八八。母亲顾家贤变卖了其余的田地,在三兴镇堂兄家齐的物业上,租了个店面,做起了小生意,一方面培养幼子襄棋。不料这下反而歪打正着,土改时孤儿寡母的就没有被评上地主,定了个小工商业者,属于自食其力的人民群众范畴。小襄棋的成份立马就变了,不久被吸收进镇江船校读书。毕业后正值共产党在金门海战中大败而归,迫切想要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队伍,因此上海东海舰队到镇江船校招收军官,姜襄棋年轻气盛,思想进步,报名进了东海舰队,在一艘巡洋舰上任少尉军官。那时正是风华正茂,踌躇满志。头顶大盖帽,足蹬高统靴,身着海军呢大衣,周末时时常出入上海北京路的家齐舅舅家中。
北京路寓所是一幢石库门房子,除了家齐舅舅、舅母外,还住着大表兄剑英和三表兄剑豪。剑英表兄早已看透共产党的所作所为,玩世不恭,时常口出怪言,讥评时政。三表兄剑豪却是个积极分子,虽然共产党并不怎么待见这些出身不好的知识分子,但剑豪表兄却是一心进步,向党靠拢,入党申请书写了一份又一份,与剥削家庭划清界线,与地主父亲断绝往来。屡表忠心,真是狠不得掏出心来表达爱党爱国的一腔忠诚。用当时的时髦语言来说,正在接受党的考验之中。舅舅家还有个小表妹,在惠民路第三小学任教,虽然住在学校里,但父母处却是每天都会来的。当时表兄襄棋就属意了这位小表妹,期望能结秦晋之好。解放初期科学落后,对于近亲通婚非但不禁绝,反有亲上加亲,两好并一好的习俗。而且襄棋和小六妹是二表之亲。老古话说:一表三千里,两表九千里。意思是血统已经疏远了。因为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而且小伙子一表人材,海军军官,父母兄长等都是乐观其成,并不反对。那时表兄妹周末时经常往来,看看电影,逛逛公园什么的,关系在一步步进展之中。有一天两人分手时,襄棋对小表妹说道:以后你同你大哥少来往,这个人思想反动,不可救药。你三哥要求进步,不错,可以多来往些。说完一个立正,敬礼而别。
小六妹可不乐意了。回到家中思前想后,看来这场恋爱是谈不成的。原来解放后小六妹一直是在大哥家中长大,那时父亲在溧阳劳改农场,母亲还住在苏州。只有兄妹两人在上海。居住在巨鹿路,周末时小六妹整天泡在哥嫂家中,对大哥是言听计从,同两个侄子也是亲得不得了。而且未经世事的年轻女孩,根本不懂政治为何物,脑子里只有亲情二字。现在同襄棋表兄只不过看了几场电影,吃了几顿便饭,竟然要干涉起家庭生活,离间起兄妹关系。再发展下去,那还了得?而且上海滩有钱人家的姑娘对于当兵的天然有抵触情绪,觉得当兵的太土,就象电影南京路上好八连中的赵大大那样,黑不溜秋的,不解风情,没有情趣。最后小六妹同襄棋表兄的恋爱关系还是断了,不过亲亲眷眷的,总有点感到对不住人家,后来小六妹就将学校里一位卫生室的老师张子玲介绍给了襄棋表兄,想不到竟然成功了,虽然说不上恩爱两字,照样也是白头到老。
岁月荏苒,一晃到了一九五六年,姜襄棋在舰队里也是不上不下地熬着,几年来总算提了一级,军衔中尉,入党的报告写过不不少,不过还是在接受党的考验阶段。忽一日,部队里传达中央军委命令,要从全国各部队中抽调十万官兵,奔赴黑龙江北大荒屯垦戌边。仍是由原三五九旅的王震将军率领,不过王胡子现在是改任了农垦部长,彷效当年延安大生产运动,向荒山要粮,开恳千年荒原北大荒。
实质上这是因为抗美援朝后,暂时没有军事冲突,中央决定以恳荒的名义实施部分裁军的计划。
共产党的宣传是一流的。军委宣讲团来到东海舰队,把北大荒描述成一块世外极乐仙境: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好一派北国风光!实际上这里数千年来人迹罕至,因为自然条件恶劣,生存环境极差。虽然历经多少代的轮回变迁,但除了土匪出没以外,从来没有人在那里居住。这种大规模的政治动员,除了少些党内骨干是派去当领导的之外,其他的当然要向出身不好的头上开刀,幸运的是姜中尉被领导看上了。领导一次次谈话,并且语带利诱,说什么报名去北大荒后,经受了组织上的考验,你的组织问题应该就能解决了。去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的军官都能官升一级,挑更重的担子云云。
襄棋兄弟犹豫不决,周末时就来到舅舅家同两位表兄商量此事。三表兄是积极分子,认定一切要跟党走,听党的话。因他患有严重的鼻炎,说话前往往要清理一下鼻腔。于是听完襄棋的陈述后,鼻子里开了两个炮,语气坚定的说道:「这是组织上考验你的一次大好机会,没有不去的道理。人家能过,你也能过。赶紧报名!」
大表兄却是个落后分子,当下沉吟半晌,接下去开腔了:「棋倌,我认为不去也罢!北大荒荒山野地,渺无人烟,几百年来都没有人去开发。现在共产党要甩包袱,将十万官兵派去充军,让这些人自生自灭。一将功成万骨枯!王震亲自率领,当然功劳大大的。你们这帮小兵鞑子,就在北大荒结婚生子吧,一辈子都不用想回江南来了。」
大表哥的话在当时说来确实够反动,也很刺耳,但事实确是如此。后来王震为了解决这批官兵的婚恋问题,以中央的名义从四川、湖南等省征集了大批适龄农村姑娘,将她们弄到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乱点鸳鸯谱,同这帮屯垦的官兵婚配,然后这批官兵们真的世世代代长做北大荒人了。
襄棋考虑来考虑去,最后还是拗不过党组织,选择了跟党走的棋子,毅然去了北大荒。当然也是胸佩大红花,敲锣打鼓,好不风光。
半年以后,襄棋同志回来了。在北大荒患了急性乙肝,被送回上海治疗。病情稳定些后襄棋又来到了舅舅家,同两位表兄说起这半年来北大荒的生活情况。
原来这北大荒真的够荒!共产党把这批官兵忽悠过去后,物质方面什么都没有准备。共产党的宣传叫作「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他们从烧荒平地,搭帐蓬住宿开始,一切都是从无到有。吃的是玉米面,高梁粉。穿的还是以前部队上发的军衣。北大荒的冬天泠到零下几十度,小便射出去立马结成冰棍,而农恳战士并无特别御寒冬衣。白天的劳动强度达到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自己从头做起。那帮北方来的农村兵自小在艰苦的环境中长大,还能够抵挡的住。而江浙一带来的城市兵实在无法忍受,真是度日如年,还不能叫苦喊累,真叫不是人过的日子!
三个月后,襄棋同志肝炎痊愈,医生不再开具病假单,势必要重返北大荒,继续军恳战士的战天斗地生活去了。那时襄棋已娶妻张子玲,而且妻子正身怀六甲,需要有人照顾。于是大表兄出了个主意,找东海舰队的老首长去,想法再调回来。襄棋依计而行,吴淞口东海舰队,虹口区海军司令部也不知跑了多少趟。托战友,找首长,叹苦经,博同情。最后感动了上帝,上海海司同意出信到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将姜襄棋同志再要回来。原以为这下成了,不料北大荒方面根本不尿这一壶。理由是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直属中央农垦部,与上海海军司令部并无业务和人事关系。王震将军早就有令:农恳战士只进不出。如姜襄棋同志确实有身体或其他原因,也必须回到北大荒由生产建设兵团党委考虑解决。一记闷棍打得襄棋半天开不了口。你想想看,好不容易把这帮兵油子忽悠去了北大荒,还想回来?门都没有!
这下上海海司也推责任了:「不是我们不帮忙,而是帮不进。好自为之吧!」
思前想后,这北大荒实在是不能去了。再去北大荒,这条小命就交待在那个鬼地方了。而且上海老婆,未出生的小子,更是不会跟着去的。后悔当初没有听老大的话,不去当什么积极分子,像刘明、李大鹏这帮战友,现在官也升了,薪也加了,都在海司混了个好位置,老婆孩子热炕头,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自己却弄得前有高山,后有深渊,进退两难,左右不是人。
到最后襄棋横下一条心,坚决不回北大荒,流落在上海当起了「黑人」。
共产党统治下,这个「户口」和「组织关系」实在是至关重要的。你不去北大荒,但这组织关系就吊在那旮旯,他们不给你转你就没有工作和户口。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没有户口就没有口粮。当年的中国什么都是要凭着户口发放票证的:粮票、布票、棉花票、肉票、蛋票、糖票、香烟票、火柴票、线票、豆制品票、煤球票,生活当中的所有东西除了要钱外,都是要凭票证供应的。所以有人讽刺国民党是万万税,共产党却是千千票。试想一个大男人,既没有工作,又没有收入,连生活中的所有必需品一概没有,就靠着老婆当小学卫生老师的微薄收入怎么生活呢?
莫泊桑笔下的路瓦裁夫人为了一时的虚荣,最后洗尽铅华,尝尽了贫贱夫妻的辛酸。襄棋则是为了个人仕途的升迁,听党的话,跟着党走,走上了北大荒这条不归路。痛定思痛,不想把小命送在北大荒,横下心来,背离组织,抛弃工作。从此为了生存,放下身段,任什么卑微低贱的工作,只要能糊口,什么都干。
那时表兄剑英正负责上海机械工业学校的建校工程,几十万平方米的教室、校舍、办公楼次第动工,急需大批外包劳工帮忙装运建筑材料。但市政府劳动局有规定:只可聘用上海市区或郊区的长住闲散劳力从事零星散工的工作,像襄棋这种情况则属于外地倒流户口,不得雇用,一经发现,驱逐回乡。还是朝内有人好做官,剑英想办法开了个后门,冒用其他人的名字顶上去,让北大荒倒流回沪的姜襄棋混在其中,做了一份苦力。苦力们的工作主要是拉板车,上海话叫作拉老虎榻车,两人一辆,无任何动力,死沉的砖头石子水泥,全靠死力气拉拽。逢到上桥时,后面的人猛力推车上桥;下桥时前面的人使劲压住车把,避免惯性冲下桥。一天累死累活,赚一元两角钱。学校不管午餐,当然更不会让苦力们进食堂就餐。中午时襄棋只能带一瓶水,就着妻子准备的冷饭冷菜,躲在路边桥堍的树荫底下,三扒两咽,填饱肚皮。有时偶然在学校工地上见到表兄剑英,俩人还只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不敢招呼。
这段时期襄棋还通过下水道,车过垃圾、做过小生意,贩过紧俏品,通宵达旦排队帮农民兄弟购买限购物资,在工厂做过临时工、外包工,三班倒的翻砂工人。除了拾垃圾讨饭之外,真的什么都干过,把自己糟蹋得不成人形。一家四口租住在上海闸北区蕃瓜弄的棚户区私房内,蜷缩在一个阁楼里,腰也立不直,冬冷夏热,暑热难熬。煤饼炉子倒马桶、鹑衣百结地板当床……真是要多艰辛有多苦!苦头一吃二十年!
总算熬到文革后期,开始平反冤假错案,落实政策了。还是靠一帮老战友出来帮忙,申诉陈情,写报告,通路子,海军司令部当娘家跑。最后终于获得同意将户口迁回上海,按转业军人分配在上海精工铁器厂当了个正式工人,待遇比照二十年前的工资级别,每月实领老洋63元,当然一概生活票证都能像正常人一般领取了。
年轻时的姜襄棋一身正气,容忍不得半点沙子,因此才有「离思想落后的老大远一些」的说法。老大那帮常阴沙老兄,空闲时经常会聚在保定路游和。当年的襄棋对于这种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方式从来是不屑一顾。到后来,游和桌上襄棋却成了常客,连沙蟹都上了。生活真能改变人!怪不得下一代子侄辈议论说:「襄棋伯伯最终也是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