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愚
平稳的气流,清晰的能见度,略有几丝白云,也许也略有几丝微风。
引擎喷出的声音在我的尾端,它永远追不上我,只有机头划破空气的柔和声音,有如一首天使唱出的小夜曲,轻轻地由我的耳畔掠过。惯性定律,使我感觉不出自己身处于四百海浬的速度中。
南台湾的外海,两万英呎的高空,拉近了我与月亮的距离,我从未见过这么静的夜,这么美的夜。
那是那年的中秋夜,我正驾驶着单引擎飞机担任单机夜间海上侦巡任务。
月亮好似清纯皎洁的少女,时而躲住她一半的娇躯在薄薄的云中,时而又露出她的全身,既似挑逗,又似含情脉脉地向我招手,但不论我把速度加到多快,高度升到多高,我仍永远追不到她。
我细腻地操纵着驾驶杆,有意使飞机轻微地晃动,就像一艘飘浮在微波荡漾的湖面上的小舟,也像是我心爱的恋人,和我共舞在旋律优美的华尔兹舞曲中。
我尽情地、贪婪地,享受着我今生从未遇到过的这么美好的夜。
我把机头调转向北方,几分钟后,俯瞰下方,澎湖和她的几个离岛呈现在我的眼底,她们星罗棋布地飘浮在海面上。朦胧闪烁的晶晶亮光,好似圣诞树上的盏盏小灯,整个美景,就像一幅美丽的图画,也像一件精致的手工艺品。
外婆的澎湖湾,碧波粼粼,月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老船长则已回家与家人们欢度中秋,享用月饼了。
我又把机头转回向南方,几分钟后,在我的左前方,一个熊熊的火炬,夜空中依然耀眼,那是高雄炼油厂的大烟囱所冒出的烈火。那个火维持了台湾的命脉,将台湾带向欣欣向荣,也象征着台湾的富裕,那是个永不熄灭之火。
我把高度略为降低,并略为飞得靠近台湾的海岸线,见到点点渔火,在缓慢地游移。我不知他们是想趁着月圆之夜在渔获上丰收,或是只是为了要在海上度过中秋夜,但我确知海上的中秋之美也不亚于空中的。我也相信,他们看到我在两万英呎的空中度过中秋夜,一定也会羡慕我的。
夜渐深,月渐西沉,但还是一样的圆,一样的亮。
正当我陶醉于如诗如画的美景,进入忘我之际时,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惊醒了我,是地面管制台呼叫我,该是回航的时候了。
我回答管制台,并迅速扫瞄一遍我的座舱仪表,作了必要的检查,然后继续降低了些高度,更贴近海面的渔船,在他们的上空盘旋了几圈,又向他们摇动了几下机翼,表示向他们说再见,我相信他们看得见我的动作,也能懂得我的意思。
我再把机头转向西方,对着更加百般迷人的月亮,并尽量“飞近”了她些,痴痴地望了她一眼,轻声地对她说:“妳和我的那位心爱的恋人一样的美。”我相信她听得见,也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依依不舍地调转机头,朝向回航的方向。
2020年9月28日发表于“美洲文化之声国际传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