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愚
在我过去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中,虽没当过总司令、参谋总长之类的大官,但至少还担任过中队长、主任等最起码的部队长或主管的工作。退役来美后的二十几年里,虽然距“侨领”的资格还远得很,但在一些华人社团里,也当选过会长、理事长之类的角色。可是在另一个我“服务”最长久的“单位”里,不论过去或现在,我由“青年才俊”到“中生代”,再到现在的“老难男”,半个世纪来,我永远是个“副主管”。
而且我也确知,在这个单位里,我永远都不可能有晋升的机会,已注定了副主管就是我的“终身职”。
顾名思义,副主管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应是个有权有势的职位。只不过,我所当的这个副主管,却是一人之下,无人之上。原因是,这个单位里一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主管。
聊足自慰的是,单位里“人口”少,但在我之下还有三个“狗口”和养在笼子里的两个“鸟口”。此外,我还能管辖到的,便是一些“编制外”,私自闯到我们家里来的“流动猫口”、“流动松鼠口”、“飞鸟口”……
我主管的行事风格,很难以一句话把它说得清楚。哦!在我说下去以前,我先说明一下,虽然我不说大家也都会知道——我这位主管是位女性,单位里的大部分事情,她都全权处理,我不但没有“否决权”和“副署权”,连“建议权”都没有。但若说她独栽,也不尽然,因为有些事情,她却完全授权让我全权处理,自己从不过问,以凸显她的“民主风范”。尤其是她为了显示她的大度,她说所有的“大事”都交给我,她只管“小事”。至于哪些属小事,哪些属大事,她举了几个例子。举凡上馆子、买衣服、租房子、买车子……都属小事;至于大事,则从上世纪的人类登陆月球、水门案、亚洲金融风暴,到最近的川普墨西哥边界筑墙、北韩射飞弹的危机、超级杯决赛,都属我的管辖范围。
说来惭愧,在单位里我固然管不到任何人,刚才所说的能管辖到的狗、鸟、松鼠……其实也受到了限制,并非随心所欲地能照我自己的意志去处理,“主导权”仍旧在主管的手中。我举两个例子:
有一次,三只狗中的一只咬坏了一双我刚花一百多元买的新皮鞋,气得我拿了一个扫把追着要打牠,牠起先吓得半死,但当牠跑到我主管跟前,被主管抱起后,立刻就亳无惧意了,并在她的脸上、嘴上一阵乱舔,极尽撒娇谄媚之能,我当然就不能打牠了。稍后我走过去摸摸牠,想和牠重修旧好,但牠却对我一副冷漠,不理不睬,真个是“西瓜偎大边”。奇怪狗儿从未涉足政坛,为何如此懂得政坛的个中三昧!
另一是我们单位的后院有一颗杏树,每当杏子成熟时,就会有鸟儿飞到和松鼠爬到树上来吃,主管对牠们也是礼遇有加,甚至我想多吃一两颗都不行,而要都留给鸟儿和松鼠吃。鸟儿和松鼠都不在我们的编制内,地位居然比我这个副主管还高。
主管的行事风格似乎不近情理,不过,我之所以屈居副主管半个世纪而从无“反弹”,其原因是她也有她可爱的一面。最令我感激的,是她把我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烹饪手艺绝佳,一日三餐把我喂得饱饱的,就怕我吃少,不怕我吃多,我的体型已有“中广”之势,她也并不在乎,好像对我从不“中视”。
她还有一个长处,单位里比小事更小的琐事,她也事必躬亲,使单位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我则乐得清闲,得以无后顾之忧地看报、写稿,以及专心处理那些诸如“七国高峰会议”之类的大事。
更有一点最使我对她心存感恩之心的是,本来主管是应该代表单位对外,副主管留守在单位内,但她恰好相反,无论大事小事都让我去接洽,只要回来向她诚实地报告即可。如果遇到她和我一起在外面时,她主管的气焰也显得相当收敛,使我在单位外还有些挥洒的空间。
以上这些,使我对她心服口服,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地安于现职,从无“卡位”之心,至于时下流行的什么“换跑道”,我更是不曾、不会、不能、不敢、不可能去想它。
虽然有时难免因她处理一些事情过于霸道,使我对她有些不满,甚至还顶撞过她,但每次都是气过一阵之后就算了,因为,谁叫我要这么爱她,当年是对她死追活追,在好几个竞争者中,把她求来当我的主管的呢!
2020年7月19日首发于“美洲文化之声 国际传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