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愚
(一)像我的男人一样
我们办公室的习惯,也可说是规矩,早上最先到的人煮咖啡,那天我到得最早,当然就由我动起手来。
几分钟后,一壶香喷喷、热腾腾的咖啡便已煮好,我正要倒一杯自己享用时,同办公室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同事走进来了。我一面和她打招呼互道早安,一面把原来准备要给自己的那杯先拿给她,并问她喜欢喝怎样的咖啡(How do you like your coffee?) ,意思是要不要加糖和奶精。
我们这位女同事不但年轻漂亮,而且未婚、并素以大胆、豪放、风趣、幽默见称。她听我问了之后,先是对着我眨了眨眼睛,并暧昧地笑一笑,然后说:“就像我的男人一样”(Just like my man) 。
我一时会意不过来,愣了一下。
她见我没懂她的意思,向我靠近了半步,把嘴巴凑到我的耳边,轻声细语地:“白的、甜的和热的”(White, sweet and hot. ) 。
这回我立刻会过意了,立刻替她加了奶精,变成白的;加了糖,变成甜的;而刚煮好的咖啡是热的,则是本就不成问题的。
“谢谢你,甜心(Sweet heart) ,你真懂得我的心。”她接过咖啡,接着也问我:“你呢!你喝怎样的?”
我这人一向拙于言辞,反应也慢,但那天不知为什么突来灵感,突生急智,听她问后,立刻回答:“我喝黑咖啡,但是……”
用不着等我说完,她就哈哈大笑。这时正好另一位男同事走进来,见我们两人这么高兴,问是什么事情,她就把我们刚才的“黑白咖啡”对话讲给他听,那位男同事听了之后也笑了。这时上班时间已到,陆续又有几位同事进来,她又不厌其烦地重复说了两三遍。不论男同事、女同事,听后也都觉得好笑,甚至还夸赞那是我和她两人合作创作的“高级幽默”。
不过没过多久,我就发觉到那并不是什么“高级幽默”,不但不高级,甚至还具有危险性。办公室里的同事都觉得好笑,是因为他们都是白人,如果其中有一个黑人的话,那就不好笑了。而且可能还会发生不愉快的事件,甚至另一场类似洛伊德被白人警察杀死后的暴乱也未可知呢!
想到这里,心有余悸。虽然我的幽默是由那位女同事的幽默所诱导出来的,也可能是我们早知办公室里没有黑人,才会有这种幽默脱口而出。但无论如何,这是个很不得体的幽默,我以后千万要谨慎,不可再犯。
(二) 从处女地到繁华城
在美国,咖啡是生活上的必需品,柴米油盐酱醋茶在美国可以改为煤气、面包、油、盐、酱(包括牛排酱、色拉酱、蕃茄酱、果酱等等) 、可乐、咖啡。
在台湾,喝咖啡更被视为是具有情调和气氛的时髦事情。男女相约去喝一杯咖啡,是多么罗曼蒂克且又含有诗情画意。
但是三十年前的大陆,咖啡则是一片尚未开发的“处女地”,我肯定那个时候,大陆至少有十亿人从未喝过一口咖啡。
我是个喜欢喝咖啡的人,每天至少要喝两杯。但1991年我第一次去大陆探亲旅游时,在那两个多星期里,喝咖啡的机会非常少。尤其是对我这个喝黑咖啡和苦咖啡的人来说,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那次我去大陆的第一站是北京,住在“中外合资”的旅馆里,早餐是在旅馆吃,每天尚能喝到两杯正宗的咖啡。而旅馆里也是唯一可以喝到咖啡的地方,在旅馆外则根本就没有见到过。
离开北京我去贵阳,在飞机上午餐时,每人除了有一个内装面包、卤蛋、盐酸菜等食物的纸饭盒外,还有果汁、茶、咖啡三种饮料可任选其一。我要的是咖啡,但喝了一口,发觉是甜的,而且太甜了,我就请空中小姐替我换一杯没有加糖的,但她说咖啡都是已经加了糖的,我没办法,只好换喝茶。
在贵阳我虽是住在当地最大的旅馆里,但因是“国营”的,仍是没有咖啡。后来我在广州、上海等地,虽然又住在“中外合资”的旅馆,但都是安排吃中餐,还是没有喝咖啡的机会。
直到由上海回美国时,才在飞机上又见到了咖啡,不过那还是不属于我的咖啡。我们坐的是国航,咖啡也是已经加了糖和奶精的。我也试过请他们为我换一杯没加糖的,当然仍是没有,空中少爷而且一脸狐疑,惊讶的说:“啊!喝咖啡还有不加糖的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大陆的情形,已经一百八十度改变了,喝咖啡讲究的程度,己远远超过了美国。咖啡都是小杯现煮的,蓝山、摩卡、拿铁、哥伦比亚…… 各种品牌,价钱也贵得惊人,去年我在南京机场,在一家小吃店里,看到咖啡的价格一杯在人民币九十至一百二十元之间,相当于美金十五至二十元。
咖啡在大陆,已由处女地变为繁华大城市了。
(三) 大锅菜与小锅菜
美国人咖啡喝得虽多,但并不太讲究,而且都是为喝咖啡而喝咖啡,完全缺乏像在台湾咖啡室里喝咖啡的那种气氛和情调。
美国人抽烟、喝酒都有自己喜爱的牌子,但我未见过有喝咖啡要选牌子的人。事实上餐馆和咖啡室都是选用他们自己要用的牌子,顾客也根本没有选择牌子的权利和机会。
美国的任何大小餐馆、快餐店、外卖店都卖咖啡。普通餐馆是由侍者先替顾客把一杯咖啡端上,喝完之后侍者再拿着壶把咖啡往顾客的空杯子里加,叫做“续杯”(Re-fill)。快餐店则是用水桶般的容器装满咖啡,竖立在台子上,容器下端有个像自来水龙头一样的开关,顾客自己拿着杯子去接,而且大多数也是可以无限制的续杯。这和台湾的咖啡室都是替客人现煮,而且每付一杯的钱就只能喝一杯比起来,就好像是“大锅菜”与“小锅菜”的分别。
美国人喝咖啡的地方除了餐馆和咖啡室外,还有在家里喝和在办公室喝。在家里如果人口多,也可以煮一壶,但如人少,则多半是冲一杯速溶咖啡,这也算是一种小锅菜。但虽是小锅菜,冲的似乎总是比不上煮的香,喝起来当然没有喝煮的过瘾。
所谓煮的咖啡,其实应该说是“蒸”的才对,因为它是用点滴方式蒸馏而成的。在办公室里喝的,也就是这种咖啡。
办公室里的咖啡算是公司给员工的福利之一,但也并非所有的办公室都有咖啡,因为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福利稍差的,或是员工人数太多的公司,可能就不会供应咖啡。在这种情形下,员工还有两个喝咖啡的管道,一是快餐车;另一是咖啡贩卖机。快餐车里的咖啡大致和快餐店里的差不多,也还不错,但他们只是在固定的时间来,在其它的时间,就只好求助于贩卖机了。
咖啡贩卖机和其他食物贩卖机相似,投入硬币,或塞入纸钞、信用卡,按钮之后就会掉下一个杯子,接着就注满一杯。在按钮之前可以先做好选择,黑咖啡,加糖的,加奶精的,或两样都加的,而且还可以选择浓淡。
我爱喝咖啡,但也不讲究,更不挑剔,只要是咖啡,大锅菜的,小锅菜的,快餐车的,贩卖机里的,我都可接受。而且我自认我是个品鉴力很差的人,一般店里一两元一杯的咖啡,和豪华酒店里七、八元一杯的咖啡,我分不出有什么不同的。
2020年6月10日发表于“美洲文化之声国际传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