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想:人类所以区别于动物,是因为人类有思维,有文化,有理智,不像动物那么不知廉耻,毫无自控力。
而且,在动物世界里,即使两只雄性争夺头领,也只是将其打败,撵出自己的势力范围而已,绝不会将其斩尽杀绝,更不会以凌虐对方来满足自己的兽性快感。
可是,日军的做法,令人类汗颜。
我不解,同为亚洲,甚至同为黄种人的日本军队,为什么对中国人怀有如此刻骨仇恨?非要将其宰尽杀绝,灭其种族才肯罢休!
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学识浅薄,无法洞悉这个岛国民族的灵魂。
现在,让我们来听听几位外国政要及思想家,对日本民族所做的评价,或许对我们认识日军在南京、在中国所犯下的罪恶,以及他们至今都不肯低头认罪的行为,有个更深刻、更清醒的认识吧。
法国伟大思想家孟德斯鸠,这样评价日本:“日本人的性格是非常变态的。在欧洲人看来,日本是一个血腥变态嗜杀成性的民族。日本人顽固不化、任性作为、刚愎自用、愚昧无知,对上级奴颜婢膝,对下级凶狠残暴。日本人动不动就杀人,动不动就自杀。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更不把别人的生命放在心上。所以,日本充满了混乱和仇杀。”
美国总统罗斯福说:“日本人是有史以来我见过的最卑鄙、最无耻的民族。”
法国总统戴高乐说:“日本,是一个阴险与狡诈的残忍民族,这个民族非常势利,其疯狂嗜血程度类似于欧洲中世纪的吸血鬼德库拉。你一旦被他看到弱点,喉管立即会被它咬破,毫无生还可能。”
德国第一任联邦总统特奥多尔·豪斯说:“……日本人却在中国肆无忌惮地屠杀手无寸铁的中国妇孺,日本人非要杀完最后一个中国人才甘心!”
我不知这些外国政要是否说过这些话,更不知他们对日本民族所做的评价是否正确。我觉得就一个民族的品质来讲,是由优劣两个方面构成的。大和民族有其优秀的一面,如果没有优秀的一面,不可能发展成亚洲第一强国,不可能与纳粹德国联盟成为法西斯帝国。
但是,当一个民族长期被军国主义集团所控制,以军国主义理念对其民众进行洗脑,进行军国主义奴化教育,当扩张与侵略长期成为一个民族与国家的主宰,这就另当别论了。其民族的性质就完全变了,人性的扭曲与残暴,就不可避免了。
胡平先生曾在《100个理由》一书中,对日本的民族性,做出了更为深刻的剖析。
残忍,无疑是日本军队一个十分鲜明的特征。因为有某种道的渗入,它的残忍,比起一般常见的激愤式、发泄式的残忍,显得决绝、冷静而又持久,且多少进入了“术”的层面,如阿南惟几在月光下的剖腹。
这“道”自是武士道了。
15、16世纪的日本,内战沸反盈天,武士及谋臣为各路诸君、领主争夺土地,问鼎江山,将两百余年的历史掷去了腥风血雨里。武士家族的小孩子,从小就受切腹教育,7岁时男童给以短刀,女童给以小匕首,教育他们要遵守武士的规范;男子15岁时,行授武士刀的成人礼,给一长刀用以杀人,给一短刀用以切腹
当一个国家完全掌控在军国主义分子手里,它所无视的不仅是他国人民的生命,也包括他们本民族的生命,包括他们本国妇女儿童的生命。
我们不妨看看日本战败后,在其大逃亡中的表现,或许会更深刻地了解一个被军国主义长期统治的民族,其嗜杀成性的凶狠,以及毫无怜爱之心的冷酷了。
1945年8月15日,当日本裕仁天皇向世界宣读了日本无条件投降书,在中国东北的大批日本人,顿时陷入了绝望的深渊,随后便开始了大逃亡。
早在1905年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就开始向中国移民。1931年9月18日,日本占领了中国东三省,日本政府开始向中国有步骤地推行庞大移民侵略计划,计划20年内向中国东北移民100万户——500万人。
日本开拓团仗着关东军的子弹和刺刀,强行征地,一亩给一元钱,不同意就杀!杀全家!一家十口、八口全部杀光!日本人采取火烧、杀戮等残忍手段,把大批中国农民赶出自己的家园,从中国农民手里夺去大片土地,害得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大批中国农民,流离失所,拖儿带女,无家可归。
仅黑龙江方正县珠河张永安东屯一个屯,日本开拓团就强行夺去18000多亩土地,害得3000多名中国农民逃离家园,逃到一处水质极差的地方,开荒落脚。结果,贫病交加,接连死去200多人,十几户人家死绝后了,从此断了香火。
截至1945年8月,日本已向中国东北移民166万,建立了1000多个“开拓团”。
日本人的移民梦,随着裕仁天皇向世界宣布投降诏书而彻底破灭。一千多个开拓团,到处都留下了触目惊心的杀戮场面。不是中国人杀日本人,而是日本人杀日本人。
一百多万日本移民听到灭亡的丧钟,陷入了绝望的哀号,随后便开始了相互残杀、自我毁灭的杀戮:当官的杀老百姓;开拓团长逼迫团员集体自杀;男人杀女人;军人杀百姓;壮年杀孕妇;丈夫杀妻子;儿子杀死年迈的母亲;最触目惊心的莫过于母亲亲手杀死自己年幼的孩子!
据日本编纂的《满洲国史》记载,1945年,当时在中国东北有155万日本人(不包括军人及家属),1945年至1949年间,日本人共死亡176000人,开拓团民死亡人数近80000人。
史料记载,在黑龙江的依兰、安庆、通河,内蒙的巴林右旗、乌兰浩特,吉林的长春、德惠、白城子,辽宁的沈阳、锦州、鞍山等许多日本开拓团,发生了上百起集体自杀或枪杀事件。
在此不妨列举几例:
黑龙江省集贤县丰乐乡东风村(当时称桦川县板子房)开拓团团长大江集二,将周围几个开拓团的成员全部集合起来,率男人枪杀或逼迫自杀280名妇女和儿童,大难不死的少数妇女和儿童,被当地中国人收留;
1945年8月12日,黑龙江省鸡西市(时称鸡宁县)哈达河开拓团,团长贝沼洋二率领500多名妇女儿童撤退,途中遭遇苏军阻截,绝望中,团长贝沼洋二自杀,男人冲着妇女和儿童开枪扫射,人们纷纷倒在血泊中,只有7名儿童侥幸活下来,被当地中国人收留;
1945年9月17日,黑龙江省绥棱县长山乡瑞穗村,在代理团长的逼迫下,495人服毒自杀,并放火烧了团部。监督服毒药的几个日本男人,却逃进深山躲起来,后来回到日本。全团有52名妇女儿童幸存下来,被当地中国人收留;
1945年8月24日,黑龙江德都县凤凰开拓团,团长片冈德茂命令200多名老弱妇幼全部服毒自决,只有5名儿童侥幸存活下来,被当地中国人收养;
1945年8月,黑龙江方正县赵炮屯开拓团,82人全部集体自焚;
1945年8月,吉林扶余县的开拓团团长宫本,杀死数名中国人后,把268名开拓团成员关进屋子,全部用炸药炸死;
1945年8月,黑龙江延寿县李家小县开拓团,团长把100多名开拓团成员逼进小学校教室,把门窗堵死,向教室里扔手榴弹、射击,把开拓团成员全部炸死;
1945年8月16日,黑龙江省兰西县的高桥开拓团,走投无路,团长中易宽率领20多个男人,拿枪逼迫299名开拓团大人和孩子,全部跳进呼兰河中,仅有4名妇女和儿童幸免于难,被中国人收留;
1945年8月14日,内蒙古乌兰浩特市葛根庙的开拓团,因走投无路,团长浅野良三下令全体团员跳进深沟,向深沟里扔手榴弹,没被炸死的,令人下去用刺刀捅,共有1200多人丧生,只有6名儿童侥幸存活下来,被中国人收养,曾任内蒙古自治区通辽市人大副主任乌云女士,就是幸存的儿童之一;
1945年8月16日,内蒙古科右前旗大坝乡的日本开拓团,在撤退中走投无路,团长山崎下令,全体自戗,团员们发疯般地互相残杀,用刺刀捅,服烈性毒药,掐死幼童,致使500多人丧生,只有少数儿童存活下来,被中国人收养;
黑龙江庆安县韩家乡,开拓团长大桥宗光下令全体团员自杀,160多人当场自杀身亡;
黑龙江省富裕县,亚洲开拓团代理团长,把356名团员关进校舍,点燃校舍实施自焚,幸存下来的少数孤儿,被当地中国人收养;
黑龙江方正县永建乡的开拓团,82人全部死于双方对决的自杀当中;
在黑龙江漠河,十几名妇女被开拓团头头扔进一口井里……
太多,没必要一一赘述。
在大逃亡中,日本人之间不是相互搀扶,相互照顾,而是相互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杀戮。
在逃亡的列车上,日本军官嫌车上人太多,抓住一名孕妇,不顾孕妇的苦苦哀求,抬脚将其踹下车去;军官看到船上的孩子在哭叫,怕苏军前来追杀,命令妇女:把孩子全部扔进江里!20多个母亲不忍心扔掉孩子,军官就对士兵下令:用手榴弹炸死她们!手榴弹没炸死的,用刺刀捅死!不少母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惨死在日本士兵的刺刀下……
最触目惊心的莫过于那些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了。
在刘国强先生所著的《日本遗孤》一书中,有这样一段:
走到小罗勒密河时,一些(开拓团)年轻的母亲们相互对视几眼,世上最悲惨的一幕悲剧发生了。年轻的母亲们指着河对岸,对孩子们说,我们要过去,下水吧!河水没过脚,没过小腿,没过膝盖。当水再深些时,母亲们纷纷让自己的孩子喝水。母亲说,路程还很远,赶紧喝点,省得路上渴。可是,孩子们一低头,母亲便狠心地把孩子的头浸进水中。孩子们拼命挣扎,晃动,打母亲,掐母亲。母亲们硬是不松手……转眼间,20多个孩子被活活溺死。
这样的惨案并不是个案,母亲杀死亲生孩子,儿子杀死亲生母亲,已成为大逃亡中的普遍现象。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可是……
在日本人大逃亡的路上,留下许多目不忍睹的惨状:树上吊着6个弱小的尸体,其中一个男孩没死,被当地中国百姓救下来,后来成为一名农场工程师;山坡上放着30个花花绿绿的包袱,那是被30个母亲抛弃的30条小生命;一个个幼小孩子的尸体上,母亲留给他的最后纪念是一把尖刀或脖子上一圈掐痕;一个逃脱了母亲追杀的孩子,听到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怎么还不死?”
最令我触目惊心的是《日本遗孤》一书中,记载的一个真实故事。
在黑龙江一个叫静岗村的开拓团,八岁的万裹子被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吓昏了,当她从惊愕中醒来时,却发现爸爸、姐姐、弟弟都死了,唯有妈妈大岛民子双手沾满了鲜血,呆呆地坐在尸体旁。妈妈发现万裹子没死,冲她恶狠狠地吼道:“你为什么没有死?你个胆小鬼,你为什么没跟他们一块去死?你为什么还活着?”
妈妈把万裹子狠狠地推倒在地,起身离去。万裹子拖着两条小短腿,胆战心惊,远远地跟在妈妈后面,不敢靠近。万裹子讨饭讨来一点吃的,悄悄地放在母亲面前,急忙躲开。妈妈吃了女儿讨来的食物,仍然要弄死她。一次过河,妈妈捡起石头打她,不让万裹子上岸,万裹子跑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才躲过妈妈的追打。一天夜里,万裹子躺在草垛边睡着了,突然被一个重重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睁眼一看,发现一只沉重的麻袋压在她身上,不远处却传来妈妈熟悉的尖笑声。一天清晨醒来,万裹子再也找不见妈妈的身影。再后来,她被一位善良的中国妇女收养了。
1981年夏天,已改名为田玲的万裹子来到日本寻亲,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亲生母亲大岛民子。可是,万裹子并没有从母亲那里得到一丝母爱,更没有听到一句忏悔,唯有一阵冰雹般的话语,狠狠地砸在万裹子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上:“您是我的女儿万裹子,我认出了您!不过,我还是不能认您!您不会日语,又没念过大学,回来能活下去吗?这里仍是战场,是战争!您活不成的,回中国去吧!”
再后来,当大岛民子没有了生活来源,却要求屡次被她抛弃、被她陷害的女儿万裹子,负担她的生活费用,为她养老送终。
万裹子心里想不通,问中国母亲怎么办。中国母亲田于氏却说:“不管怎样,她是你的妈妈。孩子啊,不管她认不认你,你也要认她。不管她当年养没养活你,现在你也要养活她。我告诉你,你要是连你的亲妈都不养活,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一个是中国养母,一个是日本生母,却有着天壤之别。
在侵华日军东史郎的日记里,记载着1937年8月31日出征,他与母亲告别时,母亲对他说的一番话:“这是一次千金难买的出征。你高高兴兴地去吧!如果不幸被支那兵抓住的话,你就剖腹自杀!因为我有三个儿子,死你一个没关系。”
东史郎写道:“接着,她送给我一把刻有文字的匕首。……我的养母却是哭着和我分手。她希望我活着回来,她求我要活着回来。我的生母笑着和我告别,谈话冷静,并激励我毅然赴死。养母住在农村,生母住在城市。我觉得两个女人的感情多少有些不同。”
又是两位截然不同的母亲,一个激励儿子去死,一个希望儿子活着回来。
战争年代,人性的善与恶,拷问着天底下所有的母亲。
在日本战败大逃亡中,有4500个日本孩子被他们的父母抛弃了。
作为母亲,我真不敢相信她们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觉得,用什么样的理由来诠释母亲的处境,来同情她的抛弃行为,都是天理不容的。
在中国,在日军侵略中国期间,从未听说为了自己逃生,母亲杀死孩子、丈夫杀死妻子的事件。
恰恰相反,却听到许多夫救妻、母救子、妻为夫挡子弹、母亲在生死瞬间将活命留给孩子的感人故事!从没听说哪个母亲把孩子扔了自己逃命。中国母亲宁可自己去死,也要用生命来保护孩子。她们总是将最后一口吃的,最后一口水,最后一线活的希望,留给孩子,留给后代,留给传宗接代的根苗,决不会以抛弃孩子来换取自己逃命的生机,更不会弄死孩子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在中国人看来,抛弃孩子是最自私、最不可原谅的罪恶,是做母亲的最大耻辱!而中国男人,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们绝不会将屠刀捅向自己的妻儿,从而保住自己的狗命!
对比使我清醒,使我认清了一个民族的优与劣……
日本投降后,不少日本人表现出一种以强凌弱的屠杀现象。
日本政府呢?他们又如何对待这些走投无路的本国臣民呢?
正处在大逃亡中的日本人,绝不会想到,日本政府在战败后的“最高战争指导会议”上,接二连三发出了抛弃他们的指令。
关东军总司令提出:“为了帝国的复兴重建,让更多的日本人留在中国!”
8月19日,裕仁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第四天,日本政府向中国东北的关东军下令:“留在中国的日本兵和民间日本人,可以随便更改国籍。”
8月26日,日本政府向在外公使馆通知:“针对遗留日本人贯彻指导不要着急返回日本,暂时就保持冷静的态度来行动。”
8月末,日本政府又向日本移民提出:“重视过去的统治成果,遗留日本人尽量留在当地,以和当地人民共存共荣为最大的目标,为了这一目标,要忍耐和吃苦!”
不难看出,日本政府所发布的道道命令,其潜台词都是:亡我中华之心不死!妄图让百万日本人留在中国,充当永久的“卧底”,以求有朝一日死而复生,东山再起!
显然,日本政府仍在做着侵略中国的黄粱美梦。
按理说,日本投降了,中国人应该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们,为死伤的,为受尽欺凌的中国同胞出出恶气,杀死几个日本人。
但是,中国人太善良了,善良得近乎傻气,近乎羔羊一般。不但没有报复日本人,反而收养了日本人丢弃的大批遗孤——“狼崽儿”。
我所生活的黑龙江就留下了大批日本遗孤。仅小小的方正县,就收养了1000多名日本遗孤。
1946年11月29日,在辽宁葫芦岛港的码头上,一个名叫李修业的沈阳日俘日侨管理处处长,在为遣返最后一批日俘日侨送行时(多次遣返共105万),迎着凛冽寒风,对着全船遣返人员,说出了几句朴实而又令人深思的话:
“你们回去以后,要细细地想一想,比一比,你们是怎样对待中国人的,中国人又是怎样对待你们的!希望你们以后只带来友谊,不要再带来刺刀,再见吧!”
可是,日本人知道反思吗?
在收养日本遗孤的4000多个中国家庭里,有多少个家庭受尽了日本人的欺凌?有的男人被日军杀害;有的女人被日军强暴。又有多少个家庭被日本开拓团抢占了土地,逼得全家逃离家园、家破人亡?
可以说,4000多个中国家庭,没有几个家庭没受到日本人的欺凌与残害。
可是,我的中国同胞却一再重复着这样一句话:“孩子是无辜的,小鬼子犯下的罪恶,跟孩子有啥关系!看看那孩子没爹没妈的,多可怜哪!”
于是,我善良的中国同胞,将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或奄奄一息的小生命,揣进怀里,抱回家去,从全家穷得揭不开锅的嘴巴里,从一帮嗷嗷待哺的孩子嘴里,挤出一口吃的,塞进小狼崽儿的嘴里;母亲掏出干瘪的乳头,塞到小狼崽儿的嘴里,没有奶水,狼崽儿饿得哇哇哭。母亲便弓着瘦弱的腰身,背着日本弃儿,去有奶的妇女家里讨奶吃。有的弃儿就是吃百家奶长大的。有的弃儿是中国母亲靠要饭喂大的。又有多少中国母亲放下自己的亲生骨肉,来抚养日本人扔下的弃儿。乌兰浩特一个叫吴凤奇的男人,为了养活三个日本孤儿,终身未娶。
我善良的中国母亲啊,不仅克服了贫穷,克服了战争所带来的种种困境,还克服了民族大恨所遗留下的后遗症——冷漠与仇恨!用她们并不强悍的臂膀,为日本弃儿遮挡着来自各方袭来的灾难,用她们宽阔的胸怀为日本弃儿遮风挡雨,直到他们长大成人!中、日邦交正常化以后,中国母亲又毫不犹豫地放飞了遗孤,让他们回国去寻找自己的亲人。这其中,又隐藏着多少骨肉分离、催人泪下的故事?
然而,这些战争的牺牲品——日本遗孤回到日本以后,并没有得到正常的国民待遇,而是成为日本的下等公民。
为此,遗孤们向法院提起诉讼高达百起,要求政府给予战争赔偿。他们在日本东京、大阪、仙台、长野、京都、名古屋、冈山、福冈、鹿儿岛等地方法院,以及东京、札幌、大阪、名古屋、广岛、高松等高等法院提起多起诉讼。但是,诉讼均以败诉而告终。法官以“政府不存在违规或违法行为”为由,驳回了原告的诉求。
不知日本遗孤的诉讼,现在进展如何?
写到这里,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我在对比:日本母亲丢弃自己的亲生骨肉,而我们这些被日军侵略伤害的中国母亲,却把日本弃儿捡回来;日本母亲让自己的孩儿去死,中国母亲却不惜一切代价养活日本弃儿,把他们养大成人,最后让他们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对比,使我第一次发现我的中国同胞姐妹,虽然她们没有多少文化,有的甚至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但是,她们却是世界上最美丽、最伟大的母亲,那些所谓高雅的女人,在我的中国姐妹面前,显得既渺小、又卑下,远不如我的中国同胞姐妹宽宏、大度!
中国母亲用纯朴与善良,默默地谱写了一曲曲人间大爱。
我又在想,日本人知道领情吗?
[十二]
那些收养日本遗孤的中国母亲令我感动。
而另一位外国女性不仅令我感动,而且令我感到深深的敬佩。
当南京陷入人间地狱之时,一位身着长裙、高个子的外国女人,戴着宽边眼镜,目光深邃而刚毅,面对日本兵,毫无惧色,带着几百名中国年轻姐妹,昂首挺胸地穿过到处是尸体和血污的长街,走进她所领导的难民收容所——金陵女子文理学院。
她就是一连四次拒绝美国大使馆的劝阻,在美国使馆出示的证明上,毅然签上自己的名字,留在南京同中国人民并肩战斗的美国朋友明妮·魏特琳。
魏特琳从未结过婚,也从未尝过做母亲的滋味,却给世界留下了伟大母爱的光辉形象。
日寇入侵南京时,她说:“我不能走,就像在危险之时,男人们不应弃船而去,女人不应丢弃她的孩子一样!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抛开中国!”
魏特琳的这番话,应该镌刻在中华民族的心灵上,让它永远敲打着我们民族的灵魂,激励着我们的责任感。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是走,还是留?是忠,还是奸?
这将拷问着每个中华儿女的灵魂,但并不包括外国人。魏特琳并不是中国人,却有一颗中国心。51岁的她,把全部精力和爱都献给了人类,确切地说是献给了中国。
一连数月,她像母亲呵护孩子,像老母鸡保护她的鸡崽儿一样,拼命保护着中国姐妹,保护着中国难民!
她以国际委员会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安全区负责人的身份,将她并不年轻的生命,全部投入到保护中国的难民当中。成千上万走投无路的妇女和儿童,纷纷涌入校园,涌到这位从未当过母亲,却胜似母亲的羽翼之下。
而且,她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收容了许多中国伤兵员,将他们的军装等军事物品,统统丢进学校的焚化炉烧掉,让士兵们藏在难民当中。
她在1937年12月17日的日记中写道:
又有许多疲惫不堪、神情惊恐的妇女来了,说她们过了一个恐怖之夜。日本兵不断地光顾她们的家。从12岁的少女到60岁的老妇都被强奸。丈夫被迫离开卧室,怀孕的妻子被刺刀剖腹。
多少个夜晚,她都和衣而卧,以便随时跑出去应对突发事件。她像一只陀螺,日夜不停,从早忙到晚,接纳成千上万的难民,给难民安排吃的,组织人员在校园周围巡逻,请来国际安全区服务的外籍男士轮流守夜,阻止闯进来的日本兵对妇女进行掠奸,与嗜血成性的日本兵对峙,遭到日本兵的围攻,扇耳光,冲她挥舞着带血的刺刀……
她看似文雅,却是无比坚强。
她说:“金陵女院就是我的家,我绝不会离开这里!”
她看到一个中国男孩儿胳膊上戴着日本国旗的臂章,来给住在这里的姐姐送饭,便对男孩说:“你没必要佩戴太阳旗,你是中国人,你们的国家没有亡!你要记住佩戴这玩意儿的日子,永远都不要忘记!”
她一再鼓励那些绝望中的中国难民:“不要难过,中国没有灭亡,永远都不会灭亡,日本注定要失败!”
她在日记中写道:
我们认为战争是民族的罪行,是违反在天地万物心灵深处创世精神的一种罪过!但我们可以把自己的力量奉献给那些无辜受害者,以及献给那些家庭被烧、被抢,或是那些在战争时期被大炮、飞机炸伤的人,帮助他们康复。
南京人称她是“南京的女活菩萨”。
1938年,国民政府授予魏特琳奖励外侨的最高荣誉:一枚蓝、白、红三色绶带的采玉勋章。后来,国民政府又授予她一枚银质奖章,以褒扬她在中国的特殊贡献。
可是,她太累了。
她所承受的精神折磨和压力,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负荷。
她在日记中多次流露出内心的痛苦:
啊,上帝呀!请控制一下今晚城内日本士兵的残忍兽性吧!
如果日本妇女知道日军的各种暴行,她们该会多么羞愧啊!
太倦了,倦得连字都写不出来。倦得无法思考了。
她累倒了,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忧郁症。
但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并非病魔,而是一篇文章。
1940年4月初,汪伪“南京政府”成立不久,《紫金山晚报》登出一篇署名“真相卫士”的文章,标题是《真正的罪犯》。
该 文称:“让我们看看那个所谓的慈悲女菩萨吧!明妮·魏特琳其实是一个人贩子,一个出卖中国人的叛徒。我们必须揭露她,必须把献给日军的那些妇女和姑娘们的账算在她头上!”文章称,日军把所谓“金女大”当成了一个妓院。1937年的平安夜,日军一名高级军官要求:“我们要从1万名难民中挑选100名妓女。”魏特琳要求对方必须“许诺不会抓走良家妇女,并且要让姑娘们自愿”。
据相关资料证明,确有其事,但并不像文章所述。
1937年12月24日,就在平安夜这天,一名日本军官带着一名中国翻译,来到魏特琳的办公室,向魏特琳提出:要从1万名难民中挑出100名妓女。他们说,要为日本士兵开一家妓院,士兵就不会再侵犯良家妇女了。
拉贝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明妮(魏特琳)吃惊地绞着双手,看着差役闯进了安置有成百上千个姑娘的大厅。她是不会交出一个姑娘的,宁可当场死去。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位我们熟知的受人尊敬的红十字会成员——我们一点不敢相信他竟然属于这类人,朝大厅里喊了几句好话,瞧瞧!竟然有数量不少的年轻女难民走了出来。看样子曾经做过妓女,她们对自己要到新妓院工作一点不伤心。明妮感到哑口无言!
这天,日本军官从难民营带走了21人,很不满意,说还有更多妓女藏在安全区内。
魏特琳在当天日记中写道:
当一群一群的女孩前来问我,日本人是否还会从她们这些正派女孩中挑选另外79人时,我只能告诉她们,如果我有能力阻止,是不会允许他们那样做的!
一个人可以承受巨大的付出,却很难承受巨大的不公和歪曲。
看到这样一篇报道,没人知道魏特琳的内心承受了多大委屈,几天后,她便递交了辞职报告。
一个月后,1940年5月14日,患上严重抑郁症的魏特琳离开南京,踏上28年未曾踏上的回国之路,在越洋轮船上,她曾多次想投海自杀。
一年后,1941年5月14日,在离开中国一周年这天,这位无比坚强、无比善良的女子,在美国印第安纳州一间普通的公寓里,打开了煤气,结束了她55岁的生命。
她在遗书中写道:“我在中国的传教失败了,与其受精神之苦,不如一死了之。”
显然,她是承受不住巨大的精神痛苦而离开人世的。
临终前,她说:“如果能再生一次,还是要为中国人服务,中国是我的家。”
这位伟大而孤独的女子,没有双亲,没有家庭,她的遗体被她弟弟运回到密歇根州的雪柏得小镇,简单安葬。
墓碑上,雕刻着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平面图,用英文刻着:明妮·魏特琳,观音菩萨,到中国去的传教士,还刻着四个中国汉字:“金陵永生”。
中国获悉魏特琳去世的消息,在她葬礼的同一天,金陵女大的师生们在成都,为她举行了隆重的悼念仪式。
一个伟大而孤独的灵魂走了,她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金陵永生”。
她的灵魂所散发的人性光辉,却像永不陨落的星辰,永远照耀着这个相互残杀、战争不断的世界!
今天,当人们走进南京师范大学金陵女子学院,会看到一尊外国女人的半身塑像,坐落在一片幽静的小树林里。她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中国,注视着中国女性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