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俺发现的秘密

        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虽然很有必要,但非容易之事。我们下乡时,农村也在搞“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

        “批邓”时,有的农民的讲法虽然离谱却让我们耳目一新。在读到报上那句“邓小平是披着马列外衣的修正主义分子”时,一位老农单刀直入、一针见血地指出,马列都多大岁数了,邓小平还把他老人家的外衣披走。大有是可忍孰不可忍之势!

        其实没人知道“右倾翻案风”到底指的是什么?但大小会上,农民们还是踊跃发言、表态。时不时地伴随着振臂高呼“把右倾翻案风进行到底”之类的口号。敏感的知青们一边起哄架秧子、一边扯着嗓门跟着喊。

        在农村住久了,你会发现城里人对“政治”太较真,不像乡下农民那样想得开。城里人讲政治,谈虎色变、谨慎小心、如临大敌;乡下农民想到哪儿、讲到哪儿;想怎么讲、就怎么讲;无拘无束、没边没沿,享受着充分的言论自由。敢说常人不敢说的话,敢出常人不敢出的错儿。你无法断定他是无意还是有意或是故意;是真傻还是装疯卖傻。

        比如“苦大仇深”的农民在“忆苦思甜”时讲,“解放前的地主剥削咱老百姓可惨了,三年自然灾害那会儿,差不点儿被他们饿死!”

        比如“批林批孔”时有农民讲:“林彪一看就不是好人,长得像蒋光头!”等等。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后,地雷的秘密俺发现了!愚见有二:一是,在乡下,贫下中农是领导阶级,想怎么讲就怎么讲。口无掩拦时,当然也有词不达意之处。比如1976年9月9日毛主席去世后有农民讲:“毛主席他老人家去世了,我们现在当家做主人了!”咋听起来还不觉得怎么样,但经不起推敲。此话毕竟出于领导阶级之口。二是,退一万步而言,即便领导阶级讲错了话,你又能拿他怎么办?城里人讲错话,被扣上“右派”、“现行反革命”后发配农村改造;农民讲错了话,哪也去不了,照常在本地务农。城里出了右派可发配农村;农村出不了右派,只有不断壮大的黑五类族群。城里人讲错话,个人受难、全家遭罪;乡下人讲错话,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就拿这张莫名其妙发给我的奖状,那上面明明写着“奖给张全同志: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中,成绩显著,特发此状,以资鼓励。”可俺的名字不是“张全”,一字之差,谬之千里,受之有愧。根据前面愚见之二的提示,对此类事情还是不要太介意、过眼烟云随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