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五十年代讲的那句至理名言:“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有人应验了他老人家的话,在农村做了一番改天换地的事业。但在我们当中,更多的则是业绩平平,谈不上有所作为。他老人家压根没想到的是:在那广阔的天地里,青年人也可以“无为”或胡作非为。
在农村,当青年人改天换地的激情、旺盛的青春活力、鲜活的智慧才能被打击、压制、唾弃;当他们的人格、尊严被扭曲、践踏甚至摧残的时候;当他们的理想、幻想破灭,前途渺茫;当他们为了生存而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的时候,“无为”便是他们没有选择的选择、没有出路的出路。
我下乡的1976年是新中国建国以来多灾多难的一年:1973年4月周总理挂帅,亲自主持成立了国务院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领导小组,随后各省、地、市、县也成立相应的办事机构。三年后,也就是我们下乡之前,1976年1月8日上午9点57分,周总理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下乡四个月后,1976年7月6日中午13时半,朱老总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三个星期后,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42分53.8秒,唐山发生了强度里氏7.8级地震、造成24万人死亡。紧接着一个多月后,1976年9月9日0时10分,号召我们上山下乡“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当农民哀悼“毛主席他老人家去世了,我们现在当家做主人了!”的余音未落的时候,1976年10月6日晚7:55-8:30分,“四人帮”被捕,历时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从此结束。
当这一系列、接二连三的灾难、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还在乡下无声无息地劳作,还在“广阔的天地”里忍受着小人的欺压和算计。甚至连回城悼念伟人们逝世的权力、欢庆粉碎“四人帮”的权利都被剥夺,美其名曰,这样做是“为了保护首都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维护首都人民的正常生活和社会秩序。”昔日的北京人,下乡成为知青后竟沦为京城“社会不安定因素”?
难怪那时我们那批知青中弥漫着萎靡不振、悲观失望、悲天悯人、怨天尤人的“无为”情调: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但求无过。在广阔天地里混日子的生活不仅是萎靡不振的,更可怕的是当年轻人对现实和未来失去信心时,在混日子的生活中会不知不觉地沾染上以后难以改掉的恶习。这也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压根没有想到的结果。当年胸怀大志、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学生,在广阔天地里混日子的生活中,有不少不同程度地沾染上“五毒”的恶习,即“吃、喝、嫖、赌、抽”或“坑、蒙、拐、骗、偷。”
知青中抽烟、喝酒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至于连温饱都谈不上的知青,哪能沾染得上“吃”的恶习?从本县团河劳教所跑出来躲在我们知青点的“在逃犯”曾向我们透露,我们的伙食远远比不上团河劳教所的饭菜;如果为了“吃”的话,他宁肯回去,不在我们这里受罪。
知青中赌博却是蔚然成风,不需要辩驳的事实。作为度日如年、混日子的消遣,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拿什么“赌”?除了没钱下赌外,知青赌博的名目繁多、五花八门:见/吃着什么赌什么,走到哪儿赌到哪儿。我们中有位叫陈可夫的老知青,为赌一盒烟,夸下海口,一次能喝下一脸盆玉米面粥。最后喝不完,只好按赌输的规定,把眉毛剃掉,只剩下两撮黑毛。从此大家叫他“豆眉。”比这更严重的是“赌”喝一瓶酱油,结果赌者喝了一部分后险些“休克”,送公社医疗站及时抢救才捡回一条命来。
至于“偷盗”行为,在知青的“道德”理念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变得模糊,和鲁迅先生所描述的孔乙己相差无几:“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就拿知青“看青”时“看”什么吃什么、“看”到哪儿吃到哪儿。还记得《小兵张嘎》里那个日军胖翻译官说的那句话: "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要钱, 别说吃你这几个烂西瓜。”三五成群、饥肠辘辘的知青们到自己“看青”的生产队地里吃“几个烂西瓜”和棒子,“能算偷么?”
但脱离了知青群体的“偷鸡摸狗”行为却被公认为离经叛义、大逆不道的“偷盗”行为。知青李某不仅在本村“行窃”,据说还经常“骚扰”临近村舍,“顺手牵羊,”多次被村民抓获,送交公社武装部。但他“屡教不改,”曾戴手铐脚镣,被押上全公社知青参加的公审大会批斗,并当场判刑劳教。判刑后,大家几乎把他忘掉。直到几个月后有一天,他一身崭新军队戎装,突然出现在伙房门前,向我申办退伙手续。办完后便悠闲自得、扬长而去。从此逍遥法外、销声隐迹。据说李某的背景非同小可,他的养父是时任国务院副总理万里,大名鼎鼎的“万大人”的“御医”。难怪如此神通!李某胡作非为后,化险为夷、金蝉脱壳的出走,在我们知青中引起不小的骚动。他不仅是我们中最不道德的,也是我们中最被嫉妒、羡慕的时代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