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_2.5 冤家路窄

我脑子有点儿蒙,心想这不是冤家路窄吗?

我对严一铭横刀夺爱抢走院花的事还耿耿于怀。像我这种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的人怎么可能做出“一笑泯恩仇”这种只会出现在武侠小说里的情节。我当时就想像《天龙八部》里的段誉教训慕容复那样赏他一套六脉神剑。

但当我看着他的身板,感受了他的“王八之气”✻后,还是咽了口口水,生生退怯了。

我想编个“范某某是我姐”的段子缓和气氛,可看他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又只得作罢。

于是,我大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想借这招“一语双关”挫其锐气,却不想他只是瞥了我一眼,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哦,就是你啊。”他说这话时,嘴角还扬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线。

我胸口一蒙还没缓过劲来,他便一个“斗转星移”把我那招“一语双关”如数奉还。他说王艺如三句话不离我,平日里的口头禅便是人称代词加我的名字加语气助词。

我胸中愤懑郁积,心想自己吃了名字的亏。这是讲也讲不过,打也打不过。再看他那副岁月静好的欠揍模样,要是那天我没忍住,这教室里就得上演一出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他没有在意我的反应,只是说他早就从王艺如口中认识了我。他特别看得起像我这种身残志坚的典范。

你才身残志坚。你全家都身残志坚!

“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我摆出标准的范式尬笑,没听清他之后说了些什么,因为我迟迟迈不过“身残志坚”这道扎心的槛。直到他提起王艺如为什么甩我,我才回过神来。

他说,王艺如给他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天命难违。

我瞬间脑补出王艺如cosplay成《三国杀》里的司马懿一边判闪电一边狞笑的画面,心想这茶花也真是的,在“我的生活”里洗干净了脚还四处给我做广告。当我是云备胎还是公共脚盆呢!

我沉下心来一想又觉得不对。我不能被这厮牵着鼻子落入他的思维陷阱里。我一定要反客为主,反唇相讥。

“话说,你刚才怎么回事?”我露出蜜汁微笑,云淡风轻地丢出这句深思熟虑的杀手锏。

他表情一变,“王八之气”霎时退去了一半。我心中大爽,就见他装出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刚才?哪个刚才?对了……”他一边说着,一便就想去拿他的托福书转移话题。

我当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我麻利地走到门边身体力行地把他刚才做过的事从头到尾模仿了一遍。从疲惫,焦虑,愤怒一直到绝望。整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的手停在离托福书十公分的地方,然后无奈地垂下去。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那种淡漠的神色。

“喝了点酒,心情不好。”他看了看刚才被他踢倒的桌子欲言又止。

“你和王艺如怎样了?”我又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还是开了口。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王艺如在甩了我之后,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就天天在他上下课途中制造邂逅。

我想那个“闻香识女人”是对的。人家用的不就是“邂逅”吗?

只不过严一铭一开始对她爱搭不理,直到后来被折腾得不行,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和她出去约饭,为的是把事情说清楚。可万万没想到,这事情却越来越说不清楚。因为那顿饭后王艺如就把他们的关系炒作得全校皆知。

他说到一半就从他的运动包里拿出两罐啤酒,自己开了一罐又递给我一罐。他喝了几口,擦掉嘴角的沫子,接着讲他的故事。

王艺如天天都给他发短信。起床了发,上课时发,睡觉了也发。并且发了之后也不在乎他回不回,有时候整页整页的聊天记录都是她的自说自话。

严一铭和王艺如打小认识,两家更是世交。虽说王艺如从小就对严一铭有意思,却从来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他认定这次王艺如主动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质问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她便展现了教科书级别的顾左右而言他。

严一铭坚持要和她撇清关系,却不想贵为院花的王艺如竟甩开女神的架子死缠烂打。从基础的假摔,到中级的装晕,到高级的装怀孕,以及究极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全都试了个遍。严一铭招架不住就只得玩起了失踪,直到他今天接到了他爸的电话才证实了此前的猜测。

这一切果然是他爸和王艺如他爸的安排。他也不知道那两个老男人私底下到底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交易。他虽知道自家和王家是生意伙伴,却万万没想过他们竟在策划着未来的强强合体。

他能想象两个老男人在某张办公桌前露出蜜汁微笑得出一致的结论:联姻要从娃娃抓起,培养感情要从青春期开始。

然后王艺如就拿着鸡毛当令箭,来了个顺水推舟,势要借着爸爸的东风展翅一扑吃到这块她觊觎多年的小鲜肉。为此,她吃木瓜,做头发,每天早晚练瑜伽。不仅如此,严一铭还见过她在健身房里像个男人一样练二头弯举。看来以柔克刚是她的Plan A,强行推倒是她的Plan B。

“这事我爸一个字也没和我提过。”严一铭说,“我爸现在正四处找我。我先在这儿躲一躲。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没见过我。”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我言下之意是,放心吧,把你交出去就包在我身上了。

可我转念一想,趁人之危也非英雄好汉,便还是给他提了个醒:“我刚出去闲逛时看见学院门外停满了车。黑压压的一片。八成是来找你的。”

他听了之后没有太多的慌张,只是说:“我是从我在外面租的公寓逃出来的,逃的时候故意背着学校跑了一段路。我爸应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

“那可不一定。我来的时候就有一些穿雨衣的人守着各个楼梯的出口,现在要从学院逃走是不可能的。”

“我从二楼跳下去。”

“这层高有四米二。你不要命了?”我心说,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要是被我爸抓住和死了也差不多。”说罢,他便带起“王八之气”推门而出,可刚走出两步便又折了回来。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学院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他爸这次动了真格。说罢,他便坐回椅子悠哉地喝起了啤酒。

我说:“你爸这人怎么这样?就算找到了你,你要是不愿意他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吧。总不至于到时候把你绑了塞进婚房吧。”

严一铭看了我一眼:“你不了解他。他这人控制欲极强,还有暴力倾向。不要说把我绑了塞进婚房,说不定还要亲临现场观摩指导呢。”

“真的假的?你爸不会是《天龙八部》里的带头大哥吧?”

“那倒不是。他发家前是包工头。以前靠着一股子横劲闯出来的。现在成了什么董事长,在外面装得人模狗样,回了家就把外面受的气往家里撒。”他喝酒时眼神中闪过忧伤。

“要是被你爸找到了会怎样?”

“也不会怎样,最多发生点肢体冲突。从小到大都习惯了。” 他放下啤酒,淡淡说道。

我又问:“你家和王艺如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便告诉我他爸爸开的是建筑工程公司,而王艺如家开的是房地产开发公司。所以说来说去王家才是真正的金主,严家到底还是受雇于人。他猜他爸一定在王艺如她爸面前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儿子会喜欢上他家女儿,然后不知是对王艺如过于迷信还是碍于面子最终没有和严一铭沟通。这就导致了后续一系列倒追,失踪,以及爹找儿子的戏码。

我说:“那就难怪了,你拒绝的是人家千金小姐。这么一来,你扫了王艺如的面子也扫了两家大人的面子。”

严一铭说让我别说了,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说他打一开始就不应该受到王艺如的诱惑去吃那一顿饭。他一早就应该听从群众的声音和她老死不相往来。说罢,他愤怒地捶了一下桌子,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我他妈就是个人渣!”

我憋着没笑出来,却听见隔壁楼梯间里传来了跑动声。

“他们好像来了,你要不要躲一躲?”

“你让我躲哪儿?我要是躲桌子底下被我爸揪着头发拎出来只有更丢脸!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他依旧坐在那儿悠哉地喝着酒,一副大义凌然视死如归。

“不会连王艺如都来了吧。说起来好久没见她了。”我说这话时,那些在素描教室里我教她画画的点点滴滴便浮上心头。

“千万别来。要是来了又不知道她要耍什么小心思了。”严一铭道。

我看着他一副颇有故事的样子就猜到他应该遭遇过什么。我小声问:“什么小心思?”

“我的事先不说了。先说你的吧。”他岔开话题看向我,“我问你,你知道她学什么的吗?”

“不是学建筑的吗?”

“现在算是吧。可她高中是美术特招,只是后来没参加艺考。她的素描作品可是拿了不少奖的。”严一铭话中有话。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想着当初王艺如让我教她素描,还有她握着铅笔生涩的样子,原来全是装出来的!

原来我心心念念,日思夜想,让我肝肠寸断,茶饭不思的院花竟然就是传说中的绿茶婊!

我真是白瞎了我这双钛合金狗眼!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跳楼的冲动。

“她可是很有名的……”严一铭说这话时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