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_2.9 天残地缺

说回严一铭穿着裤衩在自习室找我说话的那一天。我和他聊完天,一回寝室就见左小强就像是疯了似的对我围追堵截。他就像是爹担心女儿被坏男孩拐走那样质问我:“你们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他那个人就是个人渣,你离他远点……”

我说小强我虽然看着比较老实但至少也是条汉子,自己会保护自己,就算人家男女通吃对我有什么企图,我也一定会誓死反抗宁死不屈保护自己神圣的领土不受侵犯。

左小强“哎呀”了一声,随后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心理上远离那个人渣。”

我说为什么啊?

他说没为什么,就是离他远点,别和他走太近。

我说是不是他不仅抢了你女朋友,还侵犯了你“神圣的领土”所以你这么恨他?

他一反常态地说不出话来。

那天我还没从昨夜听到的故事中回过味来,心中存着对严一铭的同情,所以言语中不自觉地有了倾向。况且,我在左小强面前说话向来是不给他留活路的,谁叫这小强平时嘴毒得不得了。他又“哎呀”了一声,说:“你要是不想一辈子单身就离他远点!”

我呵呵一笑,给了他一个迷幻的笑容,然后说:“我刚脱单。”

“什么?”

“我说,我脱单了!脱单了懂吗?脱离单身了懂吗?”

左小强说他不信。我说你不信也没用,我连初拉都献出去了。

“什么是初拉?”他问。

“初次拉小手。”我羞羞一笑。

“照片看看?”左小强的语气忽然就变成了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我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递给他。我递手机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小傲娇,小自信,看着左小强眼中的那点妒火心里忽然有了点小得意。

要说小强这人,我在那篇《大家快来打小强》里那么写过:你知道小强的嘴有多毒吗?我没女朋友的时候说我是单身狗,和院花开始发展了就先说我在吹牛,后说是院花被我胁迫。我和院花结束了就说我是个千斤顶。不仅是我,吴志勇也是受害者。他健身前被左小强说成是排骨,健了身之后被小强说成是被剥了皮的青蛙。还有王瑞看网络小说的时候被他说成天天看垃圾文字没有品位,等王瑞看世界名著的时候又被他说成是附庸风雅故作清高。

所以我们仨对左小强向来嘴下不留情,而且手下也不留情。当左小强嘴上欠揍的时候我们就先派吴志勇把他按住,然后王瑞和我就开始挠他痒痒。左小强两侧肋骨处是他致命的弱点。我和王瑞只要稍稍袭击就能让他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其实我们三个人都说不过小强,但每次都可以通过这种手段让他服软,以至于他一个星期内喊了我们三个人五次“爹”。

我们挠他痒痒的时候,王瑞还会正儿八经地说:“小强,我们这是为你提供‘治疗’。你这要是改不了,以后到社会上可是要被人打死的。嗷,忍忍,兄弟们也是为你好……”

其实,这还真是有效果的。左小强自从接收了我们的“治疗”后,嘴贱的毛病好多了。尤其是那天我和盐渣谈完话回来的时候,他竟然没说一个脏字。

再说回我脱单的事,这其实发生在我遇见盐渣之前没几天。

关于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之后再提,先说说我的那个她吧。她是一个极其容易满足的姑娘,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都能让她笑上一整天。比如盐渣拌饭那个笑话就让她乐了足足一个星期。说到她的名字,这说出来就不大谦虚了。

这么说吧,她虽不是学霸,但自从上学以来,从未缺过一堂课。因为,她十分享受那个被点名,然后喊“到”的过程。她姓“梅”,梅花的梅,单名一个“女”字。

“梅女。”

“到!”

然后她就能傻傻地乐上一整天。我爱叫她“梅子”,而她则给我取了个一叫就会让我萌生羞耻感的外号。

梅子的三观就和她的名字一样一读就懂。在遇上我之前,她谈过两个男朋友。

梅子和她初恋分手的原因是因为傻。她打了一段极其肉麻的话想发给他男朋友却不想傻傻地发给了自己的爸爸。然后那种青葱岁月学生当以读书为重。大家都懂的。

梅子和第二个男朋友分手的原因也是因为傻。只是这次傻得有点严重。和男朋友开房黑灯瞎火抱完了吻完了开始了觉得尺寸不对。一出门一看房间号。走错了。

梅子前凸后翘身材姣好,圆圆的小脸也是我喜欢的类型。她交不到男朋友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她和对方交往的时候都要把自己的黑历史当笑话讲上一遍。

一般说来,听完她的黑历史,对面男生不是脸泛绿光就是口吐白沫。轻则甩手走人,重则呼天抢地。

我问她:“有些事,你自己不说,别人也不会知道呀。”

梅子答我:“我不要帅哥,也不要富二代。我只要一个爱我的,能完完全全接受我的人。所以,越是见不得人的事,我就越要让他知道。如果他不能接受,那他就不是我能托付终生的那个人。”

“你不爱帅哥吗?”我问她。

她躺在我怀里咯咯坏笑:“爱啊。”

“那你怎么没看上严一铭?”我问。

“唉,那个盐渣呀?确实挺帅的。当老公就算了,谈谈恋爱还差不多。”她又咯咯笑起来。

我的脸立马变成了醋坛子:“大姐,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梅子是我这么多年来遇见的最单纯,最心无城府的人。我遇见过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梅子那样坦荡。我在她澄澈的眼睛里看不见戒心,也看不见忧愁。

她看见我右手的伤疤后给我科普了一个知识点。她说金庸的《神雕侠侣》原来不叫这个名字,而叫《天残地缺》。“天残”说的是杨过断臂,“地缺”说的是小龙女失身。

然后她就问,我们是不是很巧?

我只能露出一个酒窝尴尬地笑。

或许每个女孩都是一个男孩的学校,教会他如何成为男人。梅子没有教会我幸福,但她教会我幸福是什么。“幸福是什么”这个问题或许有很多答案,但梅子告诉我,幸福就是无忧无虑,无牵无挂,而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代价却是没头没脑,没心没肺。

所以,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那份幸福。但我能快乐,用这一段段短暂的欢愉来拼贴成幸福的假象麻醉自己。

《记忆碎了》:我对梅子的记忆是不连续的,因为我们之间的琐碎都在那些重要的瞬间面前黯淡无光。在那些灼眼的瞬间中,有一个瞬间让我终身难忘,也让我和她心中的纽带打了结。

那一天,梅子穿着粉色斑点休闲服,梳着马尾,踩着平底鞋在远处喊我:“小贱贱,我抓到了一只大青虫。快来看看啊。”

那天风和日丽,春意正浓。

“小贱贱,我们把这青虫放到风筝上,送它上天好不好?”她的笑容在风中绽放。

她话语的内容但凡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都会显得矫情或做作。可梅子的神情和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她和那些扭捏作态,装嫩卖乖的女孩子有天壤之别。

“小贱贱,你说我们以后能不能住到一个乡下的农场里,每天什么都不想。就养些花花草草,生几个可爱的小宝宝。”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我在远处把弄着风筝,大风把我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

“我说,你什么时候向我求婚?”梅子像是用尽了全力向我这边喊。那些放风筝的人们纷纷驻足打量她。

我赶紧把她哄进了树林:“女孩子家的,怎么在那么多人的地方喊那种话呀。”

“那好,我不喊,”她嗔道,“你,什么时候向我求婚?”

我当时心乱如麻,不知说什么好。

我说:“梅子,你知道的,我要出国……”

她的眼神忽然暗下来,她说:“你知道吗?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只一秒钟,她的眼泪就淌成了小溪。

“梅子,别哭,你别哭呀……”我不停地帮她擦去泪水,我对她说,“梅子,我今天的努力,只是为了我们明天更好的生活。我们不用去乡下,我们可以搬去国外。”

梅子认真地看着我,她说:“我不要更好的生活,我只要你。”然后,她就紧紧地抱着我,一直抱着我。那场景像一个小女孩在挽留出门的父亲,又像一个妻子在为远赴战场的丈夫壮行。

“你能等我两年吗?”

“如果两年后的你,还是今天的你。而两年后的我,也还是今天的我。我愿随你到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