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颂锦
早上九点,旅游车准时出发,方向西北,目的地是西班牙历史名城-塞戈维亚。塞城背靠瓜达拉马山,脚踩卡斯蒂利亚高原。它左拥埃里斯马河,右抱克拉莫尔河。它站在一个陡峭的岬角上,以100公里长的目光,东望西班牙首都马德里。塞城被公认为西班牙最值得一游的城市,1985年被列入联合国世界遗产目录。
塞城建于公元一世纪,是罗马帝国的产物。后来哥特人来了,穆斯林来了,基督徒来了。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宗教在这里留下不同的建筑和人文景观。在众多的历史古迹中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当属古罗马的引水渡槽。旅游杂志宣称该渡槽是罗马时代最雄伟的建筑,它不仅是塞戈维亚而且是西班牙引以为傲的地标。许多西班牙的图片炫耀过这座渡槽。今天,图片中的渡槽将来到我现实生活,我双眼充满期待的光芒。
我们的旅行车转过一个山头,团友们远远地看见了这架高高耸立着的渡槽。一下车, 大家就迫不及待,直奔渡槽而去。人向上走,水向下流,这是人类历史千百年来的常态。但是二千年前的公元初,罗马帝国偏要改变这个常态,建一座渡槽,把水从低谷引上山头。这需有多大的气魄和胆量!水难道能克服重力升腾起来?我带着疑问,疾步向渡槽走去。渡槽宛如横空出世的长龙飞舞在半空之中。它是用坚硬的花岗岩垒起来的。这是“垒”啊,不是“砌”。所谓“垒”,指的是岩石块与块之间不用粘结物。这用块状岩石垒起的渡槽,全长728米,最高处达28.9米。我想起自己小时候搭积木,无论怎么小心翼翼,经过无数次推倒重来,我的成就最高不会超过半米。可是撑起渡槽的柱子有十层楼高,这沉重的岩石被抬到这样的高度除非神助,凡人休想。而且更使人吃惊的是,柱子和柱子之间有拱形的孔,167个。这些孔的拱顶也是岩石排列,呈很规则的圓弧形,没有任何粘结物的痕迹。
假设现代人不用任何机械设备,是否能建筑这座渡槽?我是现代人,最知道现代人,啥事能干,啥事不能干。我的回答,毫不客气,是否定的。看着如此雄伟的渡槽,我除了满嘴啧啧以外,只能悻悻然地想,现代人四肢可能退化了,可是大脑发达了。现代人能造出人工的手、脚、人脑。甚至可以把这些人造物,拼出一个机器人,为人类服务。但是人类是否想过,将来,有那么一天,这机器人觉悟了,把创造出他的人类赶出劳动力市场。到那时,人类会怎么办?是仍当机器人的主宰,还是沦为阶下囚?我找不到答案,只能对自己傻笑一通,怪自己杞人忧天了。
我是中国人,到西班牙旅游,在西班牙看到什么,条件反射似的,马上会想中国类似的东西,並自说自话,专横地加比较。这座古罗马渡槽在中国的参照物自然是咱秦始皇的万里长城。的确,它们有若干相同之处。它们都是靠人的体力打造,都用岩石当建筑材料,都在二千年前成名(按年龄,长城年代久些,两者相差约300年)。它们的不同之处更多。长城宏伟,渡槽精致;长城用于御敌,渡槽用于引水;至今,长城的原始功用已消失殆尽。它只能摆摆样子,供游客观赏。而渡槽却不忘初衷,二千年如一日,至今仍在默默地将18公里外的弗利奥河水引入塞城,供作民用。渡槽从低洼湿地,依照地势交替,利用重力和虹吸作用,引水向上。水渠的坡度控制在1度左右,这么小的角度将十几公里外的水引上山去必须经过精密的计算与设计。渡槽的技术含量高于长城。长城是用糯米粥和石灰把岩石粘结起来的,而渡槽无粘结物。渡槽上凝聚的工匠精神比之长城略高一筹。我自小以长城为傲,长大了脑门里还多了点唯物主义精神。讲人家的好,不等于在贬低自家。西班牙渡糟是人类奇迹,咱们的长城也是。两者这一点是相同的,而且举世公认。
没用任何粘结物的渡槽建成以后,曾有人质疑它的牢固程度。二千年来,它纹丝不动。这不能说渡槽不牢。1775年里斯本大地震波及整个伊比利亚半岛,摇倒了塞戈维亚许多建筑,但是地震波碰到了渡槽,却只能在渡槽周围留下一地鸡毛,而丝毫没伤及到渡槽。这不能说渡槽不坚。我在既牢又坚的渡槽下留连往返。二千年的风风雨雨已磨去了渡槽肌体上岩石的棱角,岩石之间有了细小的隙缝。但是上午十点钟的阳光很有诗意地在渡槽上的两层穹洞间来回穿梭,光明的梭角和光阴的梭角交错地印在地面上,仍然是那么锋利,那么直率,那么直击人心。一切都没变呀,二千年前的太阳今天还光照大地,二千年前建成的渡槽今天还傲然挺立。时间好像在我脚下凝固了。二千年前古罗马人的劳动号子,伴随着“劳动者创造奇迹”的乐曲,穿越历史的层峦叠嶂,久久地回荡在我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