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颂锦
雷嫚最近发现之强一直是每月寄一百美元到中国。她以为他养了小三。这天清早她操起离婚的大棒,把之强追得落荒而逃,上班连手机都忘了带。之强是资深移民官。现在他坐在蓝山国际机场二检办公室,对着一本中国护照,扫视坐在面前的旅客。他很快找到了叫午名的年轻人。午名!这名字触动了之强的第六感。 “午名”隐含着什么意思?之强把个子瘦高脸色黝黑的午名领进面谈室,问道:
“你为什么来美国?”
“旅游。”
“带了多少钱?”
“5016美元。不过那5000美元是要还人的。”
“还给谁?”之强被第六感唆使,脱口而出。
“无名叔叔。”
“叫什么名?”
“无名。”
“他没有名?”
“有。就叫无名。”
之强难以置信。他捐款给中国吉林一个贫穷家庭多年。在汇款单的汇款人栏内,他都写“无名”两字。之强心跳加速,问道:
“你准备来多久?”
“半年。赚够了学费就回家上学。”
午名的回答踢到了铁板。因为有着可能的缘分,之强只得迴避。趁之强打电话,午名去了趟厕所。在那里他拿出手机也打起电话。之强向上司通报完,午名已坐在眼前。之强踟蹰了一会,很艰难地从嘴里拽出一句话:“午名,因为美国不允许非法打工,你会被送回去。” 之强尽量用委婉的话语表达“遣返”的意思。但是午名好像並不在意。他很坦然,明亮的眼神驮着自信说:“我有两只手,什么地方都可以打工赚钱。我来的目的已达到,回去就回去呗。”
午名被领去办遣返手续。之强仍在疑惑中。这时电话铃响了。又是雷嫚。他刚要发作,被雷嫚一声“老公”,堵住了嘴。雷嫚疚歉地说: “对不起了,之强。你真是天㡳下最好最好的人。15年啊,你自己省吃俭用,却...”雷嫚流着泪,强忍着,没让哭声闯出嘴唇。
之强惊愕道: “你吃错了药?”
雷嫚载哭载问:“午名在吗?”
“在。但他不能入境。”之强立刻想到汇款单上的联系电话。是他,没错!之强心里骤然刮起风暴。
“别!他是好孩子。他考取了哈工大,家里缴不起学费,才想来打工的。他说15年前他生了重病,是社会捐款救了他。他得救后,一直挣钱还账。现在余钱只剩你捐的没法退。这次他专程来找恩人退钱的呀。”
“你告诉她,无名是谁吗?”
“没有。但是我答应帮他找。这是个多好的孩子啊。哇...”雷嫚哭喊喷薄而出。午名的纯朴厚道志气以及如蓝天一般的坦白泵出了雷嫚流不尽的眼泪。从吉林到蓝山,知恩寻恩,念兹在兹,路长歌长啊,长歌当哭。
二个小时后,回航时间到了。之强亲自送午名登机。他们走的是内部空荡荡的通道。快到登机口,午名拿出一只厚信封给之強说:“移民官叔叔,请把这交给雷嫚阿姨。她说她认识你。”
“用这钱缴学费吧。”
“这不是我的钱,是无名叔叔的钱。”
“他会同意的。”
“你认识他?”
之强的第六感忍无可忍,终于出手劫持了之强,逼迫他交出隐藏了15年的自己:“我,我就是!”之强挡住午名递到眼前的信封,激动地说:“钱你拿去付学费。午名,你太…”这“太”字后面有太多的内容,之强不知选哪个好,情急之中迸出一句:“你太中国啦!”之强眼圈红了。午名倏地跪了下来,仰着脸,深情地长喊一声:“叔-叔,终于找到您了!中国人都有名,您怎么会无名啊?找无名多难多难。”午名手揉了揉眼,抹去眼里的憋屈。但他这一揉太用力了,把泪腺揉破了。泪先是一滴滴,然后一串串,很快便成滂沱之势。忽然,午名止住哭,站了起来,递给之强一张纸巾说:“叔叔,有人来了,您是移民官,不能流泪。”说完,他打开身后的门,鞠了个很深的躬说:“无名叔叔,感谢您,再见了!”他说完一转身,哭着,大声地哭着,跌进门内。之强抬手拭泪,发现那只厚信封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手里。他追着午名的身影喊道:“午名,这是你的学费。”
午名,无名?不!他们有名。他们的名响当当。记住吧,他们的名,“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