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岘视点:《漫谈酒文化》

作者:李岘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是李白的诗。

       当《华人》杂志主编马平女士向我约稿的时候,我的脑海里轰然鸣响起的却是中国唐朝大诗人李白的这首千古绝唱。

       好,我写。

       其实,与其说是写,不如说是聊,所以这一期的话题就定为《漫谈酒文化》。

       一介女辈,自觉也不算太老,又不善于饮酒,干嘛就这么毅然决然地的把自己的“视点”盯在了一个“酒”字上?原因只有一个,有感而发!

      来美国多年,今年有幸在中国连续过了阳历新年和旧历新年。于是,公差兼探亲访友的经历,使我对中国古往今来的酒文化作了一些思考。

      有时,思考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就世界而言,酒,伴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已经逐渐渗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于是酒的概念就不再是一种单纯的化学物质或者消费品,它随着不同民族的饮酒方式,形成了不同的文化现象。但是甘于把酒作为一种文化大张旗鼓地提出来,敢于承认酒文化自古以来就渗透在一个民族精髓中的国家,据我所知,不多。然而中国绝对可以算作其中一例。

       提起中国的酒文化,我不知道对中国的文化是褒是贬,不过无论我的个人情感是如何的走向,酒文化在中华文化的历史中,的确是源远流长。

      早在一千七百多年以前,魏晋时期的文人墨客就把饮酒当成纵情山水、游心翰墨之举。他们经常是选择一个风雅静辟的溪流按序而坐,让盛满酒的杯子顺流而下,酒杯止于某君面前,此君即取而饮之,然后再乘微醉即兴作诗。于是“酒令”不仅仅是一种罚酒的手段,饮酒人的诗词歌赋还可以使人与自然浑为一体,从而让人达到一种高远雅致的精神境界。

      尽管古代的文人雅士所言的“礼”,集中体现了士大夫阶级的审美情趣和文化心理,但是那毕竟是一种人生的理想境界:“款於词而不佞者,娱於色而不靡者,怯猛饮而惜终欢者,抚物为令而不涉重者,闻令即解而不再问者,善戏虐而不虐者”(田世衡《醉公律令》)。 在这里,酒被诗化、雅化了。于是就有了李白那句对酒当歌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壮阔诗句。

      “如果说‘礼’是中国文化内核的话,那么酒德就是中国的酒文化的外壳”。虽然我不熟悉说这句话的龚若栋先生,但是我为这句话拍案叫绝。

       如果说上个世纪末,中国的酒文化还局限在靠饮酒的力量来互利互惠的“感情深,一口闷”、“喝酒不到位,合同也作废”的酗酒状态,那么本世纪初的酒文化又派生出来一种新的文化现象,那就是酒令变成了“黄段子”。

       黄色,原本是中国的帝王之色,但是曾几何时却被“炎黄子孙”约定俗成为与“性”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并且加上“段子”二字,又使人与“猥琐”的内涵联想到一起。

       自2000年以来,本人因工作关系,每年最少一次往返於中美之间。

       记得第一次在餐桌上听到的“黄段子”,是出自一位与自己保持多年友情的老同事之口。久别重逢,至今单身、仍然活跃于电视台的这位老同事“借花献佛”,邀请我与她去参加一个“上流阶层”的晚宴。餐桌上,除了她和我是女性,其他五位都是男士。酒过一旬,我的老同事便在一片友好的呼吁声中,开始“致辞”。尽管我知道当今的酒令不再是风流雅士的吟诗造句,但是也没想到取代以往的劝酒令竟是一段女护士和男患者的黄色笑话。说者似乎做到了滴水不漏,听者也似乎达到了心领神会;大家哈哈一笑,酒兴立刻进入了高潮。去国多年的我在一片叫好声中瞠目结舌。说黄段子的老同事也知道我笑不由衷,但是她也许没有想到,苦心经营了这次晚宴的她,却被我认定为多年不见的她“的确是堕落了”了。

       第二年,我再次回到中国,这次又是老朋友“借花献佛”。巧的是,这次的饭桌上也只有两位女士,我便是其中之一。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杯子还没有举起来,“黄段子”就在一片叫好声中开场了。由于大家都是舞文弄墨的“枪手”,所以争先恐后的黄段子更加富有“色彩”。尽管这一次我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是仍然无法接受几分钟之前还在一本正经地讨论着如何塑造主旋律人物的人,竟然用那种猥琐的语气讲述着一段段的黄色笑话。正当我举棋不定是否要离开的时候,饭桌上另一位没有结婚的女孩儿先行离去。当我也想效仿这个女孩儿找个借口离开的时候,在座的人对女孩儿的行为群起而攻之,使我只好打消了离去的想法。我知道,我的离去就将预示着丢掉了那位请我吃饭的朋友的友谊。您清高?别以为您可以一走了之,随之而来的将是无法预计的“众叛亲离”!于是,我把笑声留在了饭桌上。在自己那不明含义的笑声中,我突然悟出那位我不再理睬的女友至今可以在仕途上游刃有余的因果关系。我开始承认,把女友说黄段子的行为视为“堕落”,实在是言重了。起码,这笔帐不能算在她的头上。

      从那时起我学会了用夸张的笑声掩饰着脸上的尴尬,在尴尬中我明白了许多人的笑声和我一样,是为了“顺应时事,一笑泯千仇”!

       如今酒桌上的黄段子不仅关系到商人在酒桌上言商的成败、政客笼络人心的得失;最可怕的是,许多人已经把能否在酒桌上讲出一个精彩的“黄段子”,作为衡量一个人智商高低的标准。于是这样的段子就出来了:老和尚快要合眼了,但气不绝。小和尚问有什么遗言?老和尚喃喃地说,这辈子唯一遗憾未曾见过女人的那个东西。小和尚们便找一妓女让老和尚观之。老和尚长叹道:唉,原来跟尼姑的一样啊!便与世长辞。

      此例还不够“黄”,但是“太黄”的段子即使是用文字,我也没法在此重复。

      假正经?卫道士?这就是近两年我深感困惑而不能一吐为快的原因之一。但是,此刻我选择了直抒心意。

      我可以对有些黄段子开怀大笑,可是面对有辱人类美好情感的“笑话”,我是怎么都笑不出来。所谓的一个“黄”字,不就是一个“性”字吗?我们为什么不能像美国人那样襟怀坦荡地去面对它?为什么要用那么猥琐的语言和表情去羞辱某种神圣的感情?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文化去亵渎自己的民族精神?

      思考,的确会带给人一种精神痛苦。但是,人活着就要有一种精神支撑着。我宁愿记住“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古风犹存, 宁愿去感受“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柔情万种,也不愿意去迎合现代酒令引发出来的“黄段子”。

      也许当这篇文章公布于世的时候,再回国就没人愿意请我吃饭喝酒了。但是我仍然要说:我们中华民族毕竟有着五千年的文明史啊!我真的是很希望当今盛行的黄段子能够很快的从现实生活中消失,希望它只是中国酒文化历史中的一个典故、一种可以让人反思社会发展到某个阶段的人文思想。

      酒,我们还是要喝的;酒令,我们还是要说的;酒文化,我们也要让民族精神发扬光大。

 

 

2004年3月《华人》月刊《李岘视点》专栏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