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集连载《感受真美国——枪患》第三部:法情

作者:李岘

      美国,平民老百姓,好人坏人都有枪 。

      美国,枪战电影最精彩,枪战真事也不断。

      美国,人口不过是二三亿,民间枪支便有一亿多。

      美国,生活富裕舒适,枪患却让人朝不保夕。

      枪满为患,在美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子女枪杀父母、父母枪杀子女;丈夫枪杀妻子、妻子枪杀丈夫;情人枪杀情人、情敌枪杀情敌;学生枪杀老师、土匪枪杀警察、刺客枪杀总统、儿童枪杀儿童……

       这是一幅怎样残不忍睹的画面呀!

       然而,这样的画面几乎天天可以在电视新闻中看到。不是夸张,只要打开美国的电视,你便可以看到被枪击倒的死难者或者精彩的枪击镜头。有时我很奇怪自己是不是“冷血”,怎么看到这么真实的案件却有像在看美国枪战片的感觉,怎么也不肯相信就那么一秒钟,一个男人或者是一个女人的生命就从此停止了一一他们死得太不真实,好像和生命开了一个玩笑!

      几个星期前,某家新闻电视台现场直播一起发生在好莱坞大道上的警匪大战。电视台的记者跟踪报道,我这个电视观众就跟踪观看,其精彩程度绝不亚于好莱坞的电影:抢劫银行的匪徒被警察包围,他们边朝警察射击边开车冲撞警察;一名匪徒跳下车来,边朝警察开枪,边朝街道上跑。火力之强大使警察无法靠近。终于,警察在他换子弹的那一霎那,击毙了他。

      前一秒钟还在装子弹上镗的匪徒 ,“扑通” 地倒下不动了(“扑通”摔倒的声音只能是感觉上的)。枪战并没有结束,另一个匪徒以汽车为掩体,猛烈地向围攻来的警察射击。他受伤了;他无力地把上身靠在后车厢上;他又开始射击;他不动了……最后,警察证明他已经死亡,只是不很明确是死于枪战,还是死于自己的枪下。由于美国新闻媒体不仅可以坐在直升机里对现场作报导,而且摄影设备也极其先进,可利用长焦距对地面上的人进行近距离的跟踪,所以,生命的存在和死亡便给观众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可以说,我在中国时,天南地北,哪里都敢走;到了美国,去银行怕碰到枪匪,去商店怕碰到坏人,去酒吧怕碰上枪战 ,在高速公路上开车都怕子弹不长眼睛正好射中自己。

       我绝不是在这里哗众取宠,现在许多美国妇女回避去看电视新闻,她们以“眼不见心不烦”的自欺欺人来获得一片心灵的宁静。当然,还有另一部分妇女,害怕出门,便躲在家里看电视;电视看得越多,就越怕出门。

       我有一位朋友,她出生在大陆,长在台湾,嫁了个美国丈夫,至今巳在美国住了三十多年。由于她出身于名门闺秀(家里珍藏着孙中山先生送给她父亲的字画),自小就养成了爱交际的秉性,所以她喜欢出入公共场合,参加 Party,跳舞是她一生的最爱。然而,近几年来,她深居简出,宁肯在家里种花种草,她也不愿意到外面招遥过市,即使是上街买菜、或者是上银行,她也是速战速决,决不在那里多留一分钟。看到她神经兮兮好像灾难随时随地会降临的样子,真有些反应过度,但是,有谁敢说这种担忧是一个臆想呢?

       在中国,老师不被学生尊敬便觉得十分委屈;而在美国 ,老师的生命是受着遭枪杀的威胁的!这不是臆想,这是美国多起学生枪杀老师案的不争事实。那一年发生在爱荷华大学的一个中国留学生枪杀六位导师、同学和副校长,然后举枪自杀的恶性事件......我当时在中国,怎么也不理解一个攻读博士学位的“儒家学子”居然能像冷血杀手那样举枪杀人。然而,我来到美国后,一个类似的事件就在我住的这个城市发生了,这一次是美国的学生枪杀了中国的导师!

        “一九九六年八月十五日,圣地亚哥州立大学工学院的一 名学生在硕士答辩会上,当场举枪射杀了三名导师……”

        电视新闻报导了死者中有一名教授是中国人,另外一名教授是中国人的丈夫。两家人都有年幼的孩子。

        看到这条新闻,我为死者中有中国人而比一般现众反应强烈,我因自己的先生也是一名教授而比别人多了一份担忧 ,然而,当我的邻居告诉死者的三个人中有两个人在被枪杀前到过她家的时候,我仿佛在面对一个亲朋好友被枪杀的事实。

       难道这个世界就这么难以预测吗?就在枪杀案发生的两个星期前,我的邻居一一个大陆来美十多年的留学生、博士后,在美国一家生物工程公司工作的好友,在家中宴请中国的同学和亲朋好友。因为我们是近邻,加之是好友,所以她也邀请我们一家参加。那天我们另有约会,所以未能成行 。

       第二天,我的邻居说朋友中有一对夫妇也买了一套和我们家一样模式的房子;并且到我们家后花园 “参观”了一下,对我们家的花园大加赞赏,他们准备办完银行贷款就搬进新房,届时他们也会参照我们的花园设计他们的花园……

      说这话前后不过两个星期,我的邻居告诉我死去的三名教授之一梁晨,就是那个想搬新家、想修花园,而第二天就准备搬入新居的男人;而另一位美国教授也因为太太是中国人,参加了邻居的 Party。

       虽然我没有见过这两个死去的男人,但是,如果我去了两个星期前的Party 呢?也许我会和他们聊天,也许我会亲自带他们参观我们的后花园,也许他们还会到我们家里坐坐,看看我们是如何布置房子以便他们搬进新居时参考……想到这里,我便很想以一位老朋友的友情去探望那位满心欢喜准备搬入新居、事发之后又不得不退掉房子、身边有两个年幼儿子的未亡人。

       我去了,我看见梁晨先生的妻子和两个一岁半及四岁半的儿子。

       这本来是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功成名就的丈夫、漂亮能干的妻子、天真活泼的儿子和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属于梦想成真的房子……然而,顷刻之间,用十几年的心血酝酿的美国梦就在一声枪响之后化成泡影。

       我在死难者的家里碰到了梁晨的另一位学生,他也从中国来,在梁晨手下攻读硕士。这位惊魂未定的年轻人险些也成了枪下魂:他和凶手是同学,桌子对桌子,都由梁晨指导 。那天答辩时,梁晨还招呼他到场,而他准备把手头的东西整理完就过去。答辩室与他的工作室只一墙之隔,所以当他推门要走进答辩室时,与先行一步的导师和凶手相隔不过五分钟。然而,就这几分钟之差,便成了生死分界线。枪响时,他正要推开答辩室的大门,因为他万万想不到那是枪声。这时,里间跑出一个学生,对他大喊一声“快跑!”就没命地向前跑去。他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好跟着那个学生一路跑去。当他知道他的同窗枪击了这位导师之后,他几乎不肯相信几分钟前还和他有说有笑的导师就这样去了……

       为什么?就因为第一次毕业论文不能通过就起杀机? 不,是枪支泛滥的结果!

       梁晨先生的妻子在记者访问她时,强压着心头的悲愤,

       一字一句地告诉美国记者:如果凶手拿着的是刀,不是枪 ,凶手不能在几分钟内杀死三个人;如果凶手手里没有武器,他会在暴跳如雷之后发现他对导师的成见纯属无中生有,他会在通过第二次毕业答辩之后,后悔自己的言行……然而,一个读了几年硕士学位的美国人,手里握着的是枪杀了三位大学教授的枪!

      我突然间悟出来那个中国博士生在爱荷华大学以冷血杀手的姿态先后枪击了自己的导师、同学和副校长等六人的生命,不就是他手里有抢吗 ?如果没有枪 ,他对导师的怨气也许会以另一种方式发泄;和导师大吵一通,对同窗大骂几句,对副校长指手划脚两下……总之 ,他不会选择这种鱼死网破的冷酷。

       当我为粱晨先生的追悼会写生平简介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多么辉煌的新星就这么陨落了。他的骤然间的消失,是美国人的损失,也是中国人的损失。我希望美国人把这笔账算在枪支管理不善的名下而早日对民间枪支进行严格管理。

       在美国,并不是每个好人兜里都揣着枪准备自卫,倒是让情绪易激动的人想到回家拿父母的枪;雇员受了老板的气,气头儿上就到店里买了一把真枪;学生对老师不满、或在学业的压力下也想到了枪。

       枪 ,在 美国可以说有钱就能买到一一不费吹灰之力,不怕触犯法律,人人有携枪的自由,买枪像买其他商品一样容易。

       前不久发生在纽约帝国大厦的枪击案,不就是一个从中东来的人,以汽车旅馆的地址买下了重型武器吗?结果他在一天有几千人登上一百多层的帝国大厦的顶端俯视纽约风光的平台上,滥杀无辜,造成了惨痛的教训。

       当然,最近美国政府已在尝试改善枪支管理制度,例如购枪人要交待详细的个人材料,卖枪人要对买枪人作背 景调查 ,然而,这种限制只能对有犯罪历史的人加以限制,而对像那两位中国博士和美国硕士的人来说,仍然可以在感情压抑的状态下跑到店里买枪,然后把枪口对向导师……

       为什么不能彻底地取消枪支合法化,让这种致命武器远离人们的生活,让人们试着用嘴来解决问题,嘴不够用时用拳头也行,就是别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首先想到用枪!

       取消枪支合法化只能是心慈手软的善良人一个正义的呼声,一个理想的口号 。

       现在,我心中的余悸更加强烈,对先生总是叮嘱得过且 过,千万别得罪某个学生。至于我嘛,总是尽量对我的学生做到笑口常开,我教我的书,你学你的中文,咱们好合好散,没必要真枪实弹!

      不过,银行还是要去,商店更是不可避免,虽然咱不得罪别人,但是打枪也有打偏的时候,所以,枪患不除,民无宁日。

(待续)

《感受真美国》由中央编译出版社於1998年出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