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岘
我这里所说的破产者并不是指失败的商人，而是地地道道的美国平民百姓一一 他们既不是某公司的总裁，又不是主宰钱财的显赫；他们也许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也许是不会当家理财的小两口，或者是倒霉事接踵而至的鳏夫和寡妇，总之，这些债台高筑的美国人唯一可以逃脱债务偿还的办法就是宣布破产，成为有薪阶层的破产者。
破产，不言而喻也是财务管理不善、负债累累无法偿还的代名词。如果是商人破产，我们会说他经验不足才导致赔本 ；可是居家过日子，上班赚钱的人总该对自己的钱进钱出做到心中有数吧？干嘛把自己和破产的不幸称号搅在一起 ？
我以中国人“有一分钱，不花两分钱”的传统心态面对本身财产就不多的破产者，总觉得不可思议。
终于，有一次我亲眼目睹了一个家庭在无奈中成为了又一个破产者的时候，我才相信美国的破产者一定不在少数。
这是一对年轻人组成的家庭，他们有一个两岁的儿子 。我认识他们的时候，丈夫在某家名牌汽车公司销售汽车，工资不算太低；太太在家带儿子，没有工作。按理说以他们的经济收入虽不会太富裕，但是租房，吃饭总不成问题。于是，我们同意把我们家的一栋房子租给他们。
头三个月，我们如数拿到了租金，所以互不干扰，相安无事。然而，到了第四个月就要不断地打电话催钱了 。到了第五个月，电话里的男人哭了，说太太花信用卡负债累累，他无力偿还就和太太吵了 一架，现在太太带儿子回了娘家，他孤苦伶仃地一个人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他请求我们允许他把每月一千元的房租分两次付，我们同意了 。到了第六个月，我们有些紧张了，因为这位做丈夫的承受不了经济和精神的压迫，常常在推销汽车时向顾客大吐苦水，泪水涟涟地诉说自己的不幸，结果老板以影响公司形象的理由把他辞掉了。本身就欠了一大笔账，现在又丢掉了工作，显然让他付一大笔房租就难上加难。先生说，他们要住着不走，也不给钱，还真没辙，我说，以他们的经济状况就不该租这么大的房子，租一个单元 的公寓，每月起码也能省个四五百元的房租钱。
你别说，他们还真的准备在租房上省钱一一他们主动告诉我们终止租房的打算，准备挪到一所便宜的公寓去住，原因是他们已经申请了破产，从现在起只能省吃俭用...........
他们搬家的那一天，我们要接收房子，故有机会与这对年轻夫妇见了最后一面 。
说也绝了，丈夫是因为太太乱花钱和离家出走的影响丢掉了工作；太太却在丈夫丢掉工作和没钱花的绝境下回到了丈夫身边。那天，俩人的心情都很好，似乎破产的方式解脱了他们心灵上的压力 。做丈夫的告诉我们他又找到了一份工作，在某汽车轮胎公司卖轮胎；做太太的对我说，搬家最麻烦的事儿是儿子的玩具太多 。
虽然我们因他们的牵连而损失了一个月的房租，但是我同情他俩的遭遇。分手时我想说一句“吃一堑，长一智”，但是，不知道怎样用英语说，最后只说了一句：Good luck !
在美国，人们绝对是超前消费：贷款买房子、贷款买汽车，大房子住着，汽车开着，肩上的债务也就得背着。
买汽车、买房子的债务好付，因为每月付多少钱，明码实价。最让工薪阶层头痛的是信用卡。花钱开心偿还难，欠了一屁股债仍然花钱像富翁！
在美国，只要是成人，兜里揣有七八张信用卡的人不在少数。所以，美国人出门带现金微乎其微。勤快的人买东西还填写一张支票，记录一下自己的花费；手懒的人买东西把信用卡一递，在收据上签个字就完事。最糟糕的是，上个月超支还不起，下个月照样可以用信用卡买东西 ；今年欠了一大笔钱，明年还可以接着欠下去，只是利息滚利息，欠债越滚越大。如果你有朝一日赚了大钱，一笔还上便罢，否则便有被没收房子和财产的危险 。
当然，信用卡并非全无好处。方便、安全、能解燃眉之急 。但是，如果没有选择，兜里的七八张卡片这样轮班一花，而下个月再没钱及时补上，几年下来就可以让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走向破产的边缘 。
虽然说宣布破产的人可以摆脱掉身上的债务，但是，他们将面对另外一种人生：第一，他们失去了贷款的信誉，七年之内不能贷款买房子、买汽车；第二，申请信用卡受到限制，要比通常人付的利息高；第三，租房子时 ，房主有权拒绝把房子租给破产者；第四，以此类推，他们会在许多有关经济方面遇到各种麻烦。
然而，美国的破产者却随处可见 。
就在我们这位破产者房客刚刚离去，来看房于的新房客里又有一位破产者。以往，想租房子的人都是楼上楼下看了又看，总希望能看出几处不满意的地方以降低租金。然而，这天来了一个中年妇女，身后带了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她只把房子粗略地看了一下，便迫不及待地要付租金。
我见有人如此痛快地要租房，自然是满口答应，然而先生却毫不客气地问：你有破产史吗？
女人的脸红了，带着乞求的目光说她是破产后又挣到了大钱，有能力付这笔房租 。
先生客气地拒绝了她；她也像自知理亏一般地带着失望离去了。
我对先生说：人家又不是没有钱付房租，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近人情啦 ？
先生对我说：现在是她求我们把房子租给她，等搬进来就会变成我们求她交房租，她不交，我们也没辙 。特别是她还带着一个孩子，根据美国法律不能硬性让有小孩子的房客因交不起房租而迁移，房主必须给房客一定的时间寻找新的住宿……这样一来，不交房租的房客少则住上两三个月，多则柱上半年，房主只好自认倒霉！
我对先生的话半信半疑，对那位妇女乞求的目光总不能忘怀。然而，有一天我在报纸上读到了一则故事，才知道先生的话不无道理。
作者是一位老华侨，他也和我们一样把多出的房子对外出租。他像通常一样在报纸上登了广告，然后带着感兴趣的人看房子、谈条件。那天，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他以为不会有人来看房子。谁知傍晚时分，一辆高级“ 奔驰”轿车停在了他家门前，走下车的男人表示要租房子。房主正苦于没人租房，故欣然带他去看房子。来人和我见到的那个女人一样，干净利落地表示愿意马上签订租房合同，并且当场掏出第一个月的租金以示诚意。按道理来说，房主要在签约前到银行和其雇主处查房客的收人状况，如果认为房客有能力付房租就租 ，没能力可以拒绝 。然而，来人说他刚从别的州搬来，一家老小五个人都在车上，而天色已晚，现找旅馆也麻烦，不如让他们当天就搬进去。房主见来人开着名车，举止也像老板，而且又先期交了第一个月“租金”，所以也就同意了 。
房客住进去了，房主才发现房客是破产者。要了几次钱没给，房主只好花钱请了一位律师 。律师到了法庭，法庭最后裁决房客搬家，前后一折腾，四个多月过去了，房主只收到了一个月房租，而且全付了律师费 。
写文章的作者自然是气着写出来的，读文章的读者当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一一 我，不免带着某种含糊不清的同情心，长叹一声：谁之过 ？
在美国，富裕的生活使人们忘记了勤俭；超前消费的形式剌激着人们购买欲的膨胀；失业的不稳定成分威胁着人们稳定的收入；各种信用卡的鼓励使人们迷失在虚假的富有里。
听说近几年在中国也流行使用信用卡，希望“刷卡族”不要步美国破产者的后尘一一 那滋味不会好受！
（待续）
《感受真美国》由中央编译出版社於1998年出版发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