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死亡之吻 (二)

      这天深夜,风雨交加,大地震颤。闪电像一条条银蛇,疯狂地撕扯着黑暗的苍穹。

      在游击队的破草屋里,屋顶颤抖,烛光摇曳,一群胡子拉茬的汉子们痛苦地抱在一起,久久地泣不成声。这是这群汉子第二次悲愤地大哭了。

      他们不仅痛失了一位好领导,也失去了一个强大的经济支柱。西蒙一直用他做生意的钱,资助着这支藏匿在森林里的游击队。昨天,西蒙还给他们送来一批食品,还跟大家开玩笑,说等到胜利那天,他要请全体队员一醉方休呢。

      这些在森林里吃打滚爬二、三年的汉子们,虽然人数不多,最后仅剩下十几个,却个个都是有家难回、有国难报、只能跟德国人拼命到底的硬汉。所以,西蒙的牺牲换来的不是退却,而是越发激起他们对德国法西斯更大的仇恨与战斗到底的决心。一群汉子们抱在一起痛哭之后,就全副德军武装地站在豪特面前,听着豪特豪迈而激愤的誓言:

      “战友们,西蒙队长牺牲了,维克多队长被抓走了,但是,他们留给我们的战斗任务却等待着我们去完成!为了西蒙,为了维克多,为了无数的死难同胞,更为了打倒德国法西斯,我们坚决要跟德国法西斯血战到底!”他铁臂一挥,用他洪钟般的声音高声喊道:“战友们,擦干眼泪,准备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队员们纷纷冲进了雷鸣电闪的大雨之中……

 

      这天晚间,拉丽特的餐馆里又热闹起来,几位老乐手又奏起了贝多芬的《欢乐颂》。

      法克力申上尉带着士兵们又在“嘻嘻哈哈”地豪饮。这些纳粹的喽罗兵根本听不到前线战场的真实情况,只能听到戈培尔授意下的那种虚假宣传,所以,他们仍然处于一种盲目的狂傲之中,并不知道全世界已经敲响了第三帝国的丧钟。再说,他们常年累月过着单调乏味、没有女人、没有欢乐的残暴生活,也过腻味了,稍有机会,就到酒店里豪饮一通,来麻醉一下百无聊赖的神经。老板娘不但有几分迷人的姿色,而且向来出手大方,每次都慷慨地送给他们香槟和红酒,这种姿色加慷慨,自然就多了几分吸引力。

      拉丽特身穿藕荷色连衣裙,打扮得格外迷人,一群官兵很快就在她笑容可掬的力劝下,喝得东倒西歪、舌根发硬了。

      “来,法克力申长官,我来单独敬您一杯!”拉丽特微笑着,向法克力申举起酒杯。

      “不,德瑞娜夫人……啊,不不,拉丽特小姐,我于连更想和您单独睡一觉?”法克力申晃晃悠悠地说着司汤达小说里的醉话,惹得一帮醉鬼们“哈哈”大笑。

      “哎,拉丽特小姐,于连长官已经向您这位德瑞娜夫人发出邀请了,快、快答复他呀?” 他们操着发硬的舌头,开着粗鲁的玩笑。

      拉丽特微笑道:“来吧,于连长官,先来一杯,考验考验你的酒量再决定市长夫人陪不陪你?”

      “来……吧,德瑞娜……”法克力申举起酒杯,摇摇晃晃地向嘴里倒去。

      午夜时分,天空仍是雷雨交加,大雨如注,霹雳闪电不时把天空撕裂得五花裂瓣。

      金铃身披雨衣站在院子里,焦急地望着军火库方向,发现岗楼上的探照灯扫视的频率要比往天快得多,就像一把雪亮的刷子,不时就把周围扫一遍……她不禁担心起来。    

      这时,从郊外公路上驶来一辆德国军车,军车驶到维克多家门口,忽然放慢了车速,坐在驾驶室里的大胡子“德国军官”冲金铃摆了摆手。金铃这才看清是豪特,急忙跑过去,对他叮嘱几句探照灯的问题,看着军车消失在雨幕中,她才忧心忡忡地走进屋去。

      一进屋,发现老人拖着病弱不堪的身子站在窗前,金铃不觉一愣,忙问:“妈妈,您怎么起来了?”

      “孩子,请你告诉我,刚才那车里的人有维克多吗?”老人颤抖着声音问道。

      金铃顿时一惊,急忙搪塞一句,“有,就在驾驶室里呢。您没看见我跟他说话吗?”

      “他为什么不进家来看一眼?”

      “妈妈,他们今晚有重要任务,不能下来……”

      老人却半信半疑地摇摇头,拖着颤微微的身子回卧室了。

      老人的问话一下子又勾起了金铃心中无尽的悲伤,她愣愣地站在客厅里,望着窗外不断袭来的暴风雨,脸上湿漉漉的,她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豪特的军车开到军火库门口,检查完证件,警卫士兵说:“对不起,长官,我们没有接到运送武器的命令!”

      “你们没接到运送命令,不等于前方不需要弹药!”一身德军少校打扮的豪特,厉声怒斥士兵,“我手里这张调令难道是擦屁股纸吗?”

      “长官请稍等,我去打个电话!”士兵转身向值班室走去。

      豪特急忙跟着士兵走进值班室,还没等士兵拿起电话,一刀就捅死了他。另一名值班士兵吓得目瞪口呆,刚要伸手去抓电话,也被豪特一刀结果了。与此同时,扮成司机的卡里德借着跟门口士兵抽烟对火的当儿,一刀捅死了站岗的士兵,把尸体往墙角一扔,急忙打开了大门……

      汽车一进弹药库,藏在车厢帆布堆里的几名游击队员立刻跳下车来,迅速安装好炸药,扯开导火线……

      不巧,从旅馆里走来两个查岗的官兵,向军火库方向匆匆地走过来。埋伏在路边的普拉西一看不好,对艾德蒙说:“走,去干掉他们!”两人都一身德军打扮,起身向迎面走来的德国官兵走过去,走到他们面前还没等对方反映过来,两把匕首已经捅进了他们的心窝。恰在这时,探照灯忽然射了过来,一下子把几个人的身影明晃晃地暴露在马路上了。刹时,刺耳的警报声忽然响了起来,岗楼上的几挺机枪立刻向他们疯狂地扫射开来,子弹暴风雨般地泼过来。

     普拉西和艾德蒙急忙向马路边滚去,可是,一颗子弹一下子打中了普拉西的胸膛……

      这位在战争一开始就痛失爱子、疯了妻子,在历次战斗中都默默承担着艰巨任务、一直沉默不语的铁路扳道工,对艾德蒙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就永远闭上了他死不瞑目的眼睛……

      “艾德蒙……请照顾一下你的疯嫂子……”

      “不——普拉西——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艾德蒙哭喊着,端起冲锋枪像疯了似的冲着岗楼疯狂地射击起来……

      此刻,豪特的汽车已经冲出了弹药库大门,开出不远,军火库里突然传出了天崩地裂的巨响,“轰隆隆——轰隆隆——”火光顿时冲天而起……

      这座曾经造成多少人家破人亡的军火库,终于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随着滚滚浓烟,变成了一片废墟——

      但是,随着黎明的到来,疯狂的报复也就随之而至。

      黎明时分,安德鲁带人包围了小镇。于是,这座屡遭不幸、又屡屡反抗的小镇又面临了一次最残酷、最可怕的生死劫难。

      全镇被带走了122名男女,连十四岁的孩子都没放过,拉丽特和艾德蒙都在其中。安德鲁叫喊的口号是:“不交出抵抗分子,一天枪毙20人,直到交出炸毁军火库的抵抗分子为止!”

      清晨醒来,雨停了,小镇却空了,惟有普拉西的疯妻子在积满雨水的马路上,一如既往地呼喊着她的儿子:“维佳……快回来啊……妈妈给你留着炸薯条呢。快回来呀……”她并不知道丈夫死了,即使知道也没有清醒的意识了,在她错乱的神经里只留下了儿子维佳,她永远给儿子留着炸薯条,永远等着儿子回来吃晚饭呢。

      金铃没有被抓走,因为赫夫曼给安德鲁下了死令:如果安德鲁敢对金铃下手,他将追究安德鲁手下官兵私通游击队的罪行!安德鲁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执行他的命令。再说,安德鲁觉得没必要为这个女人跟赫夫曼公开较劲儿,他总有机会收拾这个小女子的!

 

      这天傍晚,赫夫曼从巴黎视察刚回来,就被几件事情搞得焦头烂额的。军火库爆炸自不必说了,几名官员又纷纷前来报告,说柏林来电,催问这批粮食和苦力什么时候送到?

      “请你们告诉柏林那帮官老爷,就说小小的比利时,已经被我们刮地三尺了,再也没有什么可刮的了!”赫夫曼气急败坏地说。

      一帮官员刚离开,赫夫曼又发现桌子上的一封密件被人拆过了。

      “胡里昂,这是谁拆的?”赫夫曼问胡里昂。

      “对不起,阁下,我不知道是谁。”

      赫夫曼气坏了,居然有人敢偷拆总督的密件,简直是胆大包天!他打开密件一看,竟然是比利时利奥波德国王写来的,国王在信中写道:“尊敬的总督阁下,非常感谢您对我手下臣民的多方关照,今日去函,烦请您看在圣灵圣主的面上,救救我的臣民,释放艾得利蒙镇的122名群众,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

      利奥波德国王不止一次地找过赫夫曼赦免死刑犯,每次他都尽力满足了国王的请求。但这次人数太多,军火库又被炸,赫夫曼感到很为难。

      “胡里昂,你马上调查一下,是谁拆的密件?必须把这个人抓出来!”赫夫曼觉得问题严重,说明总督府内部打进了间谍,是盟军派来的,还是安德鲁派来的?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阁下,还有一个重要情况……”胡里昂说。

      “还有什么情况?”

      “阁下,意大利公爵凯特林夫人打来电话,对您大发脾气,说您即使不肯赦免几名反战分子死刑,也没必要派人跟踪她。她说上次来找您之后,一直有人在跟踪她,偷听她的电话,搞得她日夜不安。我向她解释,说您从没派人跟踪过她,她不相信,她说一定要来见您!”

      其实,这两件事都是西蒙牺牲前搞的一场离间计。他用金钱暗中打通了一位富有正义感的意大利公爵夫人和总督府的一名官员,目的是想加剧赫夫曼与安德鲁的仇恨,进一步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

      “哦,竟有这种事?”赫夫曼果然大吃一惊。

      “另外,今天上午,安德鲁把监狱里关押的反战分子全部处决了。”

      “全部处决了?”赫夫曼简直气坏了,觉得你安德鲁也太目中无人了,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处决了这么多人?

      就在这时,金铃打来电话,说要来见赫夫曼。赫夫曼已经料到她会来找他的,就让她一个小时后到天鹅咖啡厅里去等他。他要马上去见安德鲁,他要好好地教训教训这个盖世太保官员,让他收敛点儿,不要太狂妄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