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集中营里的奇遇(三)

      194492日,随着蒙哥马利将军率领的盟军浩浩荡荡地开进布鲁塞尔,被德国法西斯蹂躏了四年零四个月的比利时人民,终于迎来了太阳。

      继巴黎解放之后,盟军又解放了布鲁塞尔。

      鲜花、掌声、泪水,汇集成一片悲喜交加的海洋。

      蒙哥马利将军成了比利时人民心中的救星和英雄。后来,这位英国将军的伟大英姿永远耸立在布鲁塞尔特尔维能的大街上,让世人永远缅怀着他,纪念着他,也永远牢记着那场惨无人寰的战争――

      然而,那座不屈的小镇却显得很沉闷。人们脸上流着泪,心里流着血,彼此默默地拥抱着,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即使胜利了,也笑不出来了。

      再说,那么多亲人还被关在德国集中营里,生死不明,谁能笑得出来啊?

      豪特抱着一岁多的小豪特,带着野人般的游击队员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游击生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小镇。豪特带领大家没进家门,直奔金铃家,一见到金铃,没有人说话,而是紧紧地拥抱着这位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又与他们并肩战斗的中国姑娘——

      一双双泪脸在笑,一张张笑脸在哭。

      没人话语,只有默默地拥抱,默默地珍惜着这来之不易的生命。

      活下来是幸运的。

      郊外,那些埋在墓地里的灵魂却在哭泣,他们没有等到这一天。

      “维佳……快回来啊……妈妈给你留着炸薯条呢……”街上又传来了玛丽格特的喊声。

      凄凉、哀婉,令人潸然泪下。

    这时,一个孩子慌慌张张地跑来喊道:“金铃阿姨,不好了!普林斯特先生吊死了!”

      人们却毫无反映,觉得普林斯特这样结束自己,反倒更好些。

      金铃抱着小豪特,亲着他鲜嫩的、太阳般美丽的小脸蛋儿,良久泣不成声。她想起了维克多曾说过的话:“亲爱的,我们将生出一帮小维克多、小金铃……我们的孩子一定非常漂亮,长着你这样一双晶莹剔透的黑眼睛,一头乌黑的秀发,长着我这样一张白皙的脸,一只高挺的鼻子……啊,上帝,太棒了,我真希望战争快点结束,我们将举行盛大的婚礼!”

      战争结束了,可是,亲人呢?亲人在哪里?

      四年多来,小镇第一次恢复了从前的宁静,教堂里又传来了悠扬而温馨的钟声。

      然而,推开一家家房门,却能看到多少人都匍匐在耶稣和圣母的脚下,乞求着圣灵圣主的恩赐——恩赐她们的亲人能平安归来。

      金铃泪水伴着虔诚的祈祷,在圣母像前整整跪了一夜。

      “仁慈的圣母,求您保佑我的维克多平安归来吧。我们是那样相爱,我们不能分离,我不能没有他!我们约好了战争结束就结婚,现在战争结束了,可是,我的维克多却生死不明……圣母玛丽亚,求您可怜可怜我吧,祈求您一定把我的维克多还给我!圣母,我给您磕头了!”她冲着圣母像就“当当”地磕起头来。

      金铃不是天主教徒,也不懂得天主教的教规。她只是按着中国祈求神灵的方式祈求着上苍的恩赐,恩赐她的维克多能平安归来。

      布鲁塞尔一带的战争结束了,但是纳粹德国在欧洲其他战场上的垂死挣扎还远远没有结束,恶战仍在继续。

 

      这是一个飘着清雪的隆冬早晨。

      一名党卫军忽然踢开了柏林一间集中营房的破门,冲着狭小阴暗、散发着腥臭味儿的小屋大声吼道:“滚出来!”

      一个骨瘦如豺、蓬头垢面、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从蜷曲的干草上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谁能想到,他就是叱咤一时的德国将军赫夫曼呢?

      命运就像一把可怕的剃骨刀,转眼就把一个丰满肥胖的人剃成了一把骨头。

      仅仅几个月,赫夫曼就从一名呼风唤雨、掌管着比利时和法国北部两个国家命运的堂堂总督,变成了一个十足的阶下囚。被捕以来,他一直被囚禁这间不足五平方米的小黑屋里,穿着那身从未下过身、已经分辩不出颜色的将军服,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臭味,躺在一堆干草上,每天仅能得到一点维持活命的马铃薯,整天与臭虫、跳蚤和虱子为伍,体味着人生幻灭的绝望,等待着生死未卜的命运。他不知道这是哪个集中营?更不知道哪天能结束这种非人的生活?

      刚进来时,赫夫曼还以将军自居,对看押的士兵说:“我是德国将军,我要求将军的待遇!”

      士兵却轻蔑地回答道:“我没有接到照顾将军的命令,我只接到看押叛徒的指令!”

      赫夫曼打了士兵一个耳光。士,可杀不可辱!他至今还记得中国的那句名言。他赫夫曼从没有背叛德意志,即使他被处死了,他的灵魂也永远是属于德意志的。他背叛的只是那个把德国推向毁灭的疯子,而不是德意志!

      但是,这一巴掌却使赫夫曼饱受皮肉之苦,打得他躺在地上一连几天都动弹不得。党卫军士兵再送饭时,当着他的面,把鼻涕、痰吐进他的汤盆里。开始,他以绝食来抗议,换来的只能是更加残酷的报复,末了,只好认了,闭着眼睛一口吞下去。

      纳粹集中营简直是人间地狱。它对人的折磨和欺压,简直是难以复加的,就连德国将军都未能幸免。

      此刻,赫夫曼瞪着深深陷进眼窝里的眼睛,惊望着这个令他吃了不少苦头的士兵,问道:“请问去哪?”

      “干活!你已经清闲好几个月了!”

      赫夫曼的心头顿时掠过一丝疑惑,自从关进集中营以来,没有任何人审讯他,他好像被人遗忘在这腥臭、潮湿、冻得他浑身发抖的小黑屋里了。他甚至想过,这间小屋会不会成为埋藏他的“圣赫勒拿岛”?可现在要让他出去干活,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半年多来,赫夫曼第一次走出小黑屋,来到蒙蒙亮的院子里,这时,正好走过来一群叫花子般的队伍,这些人都穿着褴褛不堪的单衣,冻得瑟瑟发抖,瘦得像骷髅,简直就像中世纪被贩卖的奴隶一样。赫夫曼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长时间不走路,天又冷,他走得踉踉跄跄的。这时,一名党卫军牵着一条狼狗从他身边经过,狼狗一见赫夫曼,忽然冲着这个陌生人大叫起来,连连向他扑咬。赫夫曼吓得急忙嗔怒军官:“你为什么不制止它?”

      党卫军官却轻蔑地斥他一句,“让它惩罚一下帝国的叛徒不是很好吗?”

      “混蛋,你有什么权力侮辱我?”赫夫曼骂道。

      党卫军官把牵狗的绳子一松,狼狗立刻向赫夫曼扑过来,一下子就把他撞倒了。骨瘦如豺的赫夫曼哪里是大狼狗的对手?转眼就被它咬得鲜血淋淋、“啊啊”惨叫了。

      党卫军官却在一旁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我到底有没有权力?”

      这一切,都被在厨房里干活的一个女人看到了。

      这个女人正是当年十分漂亮、现在被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拉丽特。她随同一百二十人转辗了两个集中营,前不久刚转到这里。拉丽特并没有认出是赫夫曼,天色太暗,他又变得面目全非,只是那身肮脏的将军服仍然显示着他的身份。一看狼狗咬的是德国军官,拉里特心里暗暗解恨:该!咬死他才好呢!前几天,一条狼狗活活把一名德国军官给咬死了。

      一名少校军官走过来,厉声嗔斥牵狗的党卫军官:“混蛋,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赫夫曼?”

      赫夫曼?拉丽特顿时大吃一惊,急忙重新打量被狗咬的人……啊,天哪,果然是他!他曾经面对面地审问过她,她记得赫夫曼长着一副突出的大额头……他怎么会被抓进这鬼地方来?是不是他赦免反战人士的事暴露了?一连串的疑惑顿时袭上拉丽特的心头。

      狼狗被牵走了,浑身血淋淋的赫夫曼艰难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望着赫夫曼远去的背影,拉丽特的心里感慨万端,她绝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赫夫曼,昨天还是赫赫有名的两国总督,今天竟变成了如此狼狈……不知怎么,她心头忽然掠过一阵惋惜,还夹杂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忧虑。

      赫夫曼一出现在集中营的兵工厂里,立刻引起了苦力们的注意。

      赫夫曼的身份决定着他的命运。德国人认为赫夫曼是德意志的叛徒,对他极尽愤怒、鄙视与虐待。被抓进来的苦力却认为他是德国将军,是德国法西斯的同类,他被抓进来是法西斯分子之间的狗咬狗,罪该应得,所以,就把对德国法西斯的仇恨,全部发泄在这位德国将军身上了。

      兵工厂里,到处都弥漫着烟雾,一片忙碌不堪的景象。一群骷髅般的苦力在几名党卫军的逼迫下,搬运着沉重的弹药箱,像机器人似的跑来跑去。赫夫曼也夹杂在劳作的人群里。悲惨的事情发生上铁楼梯的时候,一只上百重的弹药箱从一个年轻人手里滑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赫夫曼当年曾经受过伤的右腿上,随着一声惨叫,赫夫曼随同弹药箱,叽哩轱辘向楼下滚去……

      这天上午,拉丽特一直心不在焉,脑海里始终萦绕着赫夫曼的问题。后来,她无意中又发现了令她吃惊的一幕:一个年轻人架着拖着一条鲜血淋淋伤腿的赫夫曼,一瘸一拐地回来了。年轻人咬牙切地骂着赫夫曼:“畜生,我真想砸断你的两条狗腿!我要活活折磨死你,让你好好尝受一下德国佬所给我们尝受的一切!”

      “混蛋,你给我滚开!”赫夫曼气恼地挣脱开年轻人,想用单腿支撑住自己,没站住,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了。

      “好极了,畜生!像狗一样往回爬吧!”年轻人踢赫夫曼一脚,转身走了。

      赫夫曼拖着一条鲜血淋淋的伤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他腥臭的小屋爬去,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看到这里,拉丽特再也忍不住她的恻隐之心,急忙从窗子里跳出来,架起赫夫曼走进集中营房,把他放到干草上躺下,转身就走。她不想让赫夫曼认出自己。赫夫曼确实没有认出她来,忙说了声“谢谢”。

      赫夫曼躺在冰冷的、铺着一点干草的水泥地上,觉得自己到了人生末路。他现在已一无所有,没有职位,没有家庭,没有亲人,连国家都抛弃了他,惟独剩下的就是一颗破碎的心,拖着一条疼痛难忍的折腿,关在这阴冷腥臭的小屋里,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从心灵到肉体都备受折磨的痛苦,等待着随时可能降临的死刑——

      赫夫曼想到了死。但他一时想不出应该怎样结束自己才能死得不失体面?

      他是一名德国将军,他不能有失一位将军的体面与尊严。

      有人推开了屋门,赫夫曼以为又是那位好心的女士,来的却是今天早晨遇到的那位少校。

      “少校先生,请给我找来一位医生好吗?”赫夫曼几乎用恳求的口吻说道。

      “我是戴维少校。赫夫曼将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少校站在门口,用手捂着鼻子。

      “你要问什么?”

      “我一直不明白,你是德国著名的将军,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少校先生,你不觉得这个时候问我这个问题太残酷了吗?”赫夫曼气愤地说。

      “可我想知道!”少校的手始终没有离开鼻子。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赫夫曼心里骂着这个畜生,“因为我讨厌这场该死的战争!”

      “不,我听说你是因为一个中国女人?”戴维的脸上露出几分色眯眯的微笑。

      赫夫曼愣在那里,半天箴口不语。

      “我不明白,一个女人竟能有这么大的魅力,能使一个卓有成就的将军背叛自己的国家,背叛自己的民族,而且……”

      “戴维少校,你难道比欧也尼.葛朗台还吝啬,就不能对你的同胞施舍一点儿同情心吗?难道你看不出我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你却在跟我谈女人,你不觉得你是一个毫无人性的畜生吗?”赫夫曼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关进集中营以来,他越来越觉得德国人太残酷、太没有人性了。日耳曼民族已经变得毫无人性,毫无同情心的地步了。

      “你说得很对,对你这样的人,我当然比欧也尼.葛朗台还要吝啬!”少校却不以为然地说,“我很想知道那个中国女子是如何征服你的?据说,你是一个对女人从来不敢兴趣的男人,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拜倒在一个中国女人的石榴裙下?”

      “好吧!你听着,我可以告诉你!”赫夫曼疼得冷汗淋淋,气得咬牙切齿,一字一板地说,“那是一个非常了不起、非常高洁的女人,比你们这些狗屁男人优秀多了!她使我明白了什么叫正义,什么叫一个真正的人!畜生,这回你该满意了吧?”

      “正义?”戴维冷笑一声,“哼,你说是为了毫无实质意义的狗屁正义,就从总督的宝座上跌到了今天这个下场,是这样吗?”

      “你永远是不会理解的!”

      “啊,为了取悦一个女人,为了跟她上床,为了得到她的欢心,就毁掉自己的前程,你应该知道,这是日耳曼最鄙视的男人!”戴维轻蔑地说。

      “请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赫夫曼愤怒地说,“她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从没跟她上过床!”

      “什么?你说你从没跟她上过床?”戴维大惑不解。
      “连亲吻都没有过!”

      “哦?这我就更不能理解了。你为了一个连亲吻都没吻过的女人卖命,为了她毁掉自己的前程,你不觉得太遗憾了吗?”

  “我无法向你解释,你也永远无法理解!”

      “赫夫曼将军,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

      “绞刑架!”
      “你不后悔?”

      “少校先生,”赫夫曼盯着这位像自己当年一样年轻、像自己当年一样傲慢的军官,真诚地说,“我和你一样,也曾经决心为德意志效尽最后一滴血,也曾经是希特勒的崇拜者,可是,当我看到,我们残酷的侵略使多少生灵遭到涂炭,多少家庭惨遭悲剧,我这颗军人的良心再也不能屈从天职的召唤!我开始厌恶那个疯子,我开始按着我的良知选择人生道路了!这回你总该明白了吧?长官先生,如果你还有一点儿同情心的话,请你立刻给我找来一位医生!”

      少校有些震惊,盯着赫夫曼半天没言语,末了说一句:“赫夫曼将军,很遗憾,对你来说,找不找医生已经没有实质意义了。”说完,转身走了。

      赫夫曼彻底绝望了。而且,使他比肉体更加痛苦、更加绝望的是他的民族,是他的国家。

      他不明白,这个曾诞生了康德、黑格尔、马丁路德、马克思、叔本华、尼采许多著名哲学家;曾诞生了贝多芬、巴赫、门德尔松、瓦格纳众多著名音乐家,为人类带来了美妙音乐的音乐家摇篮;诞生了歌德、席勒、格林、海涅等文人巨匠;诞生了爱因斯坦、李比希、伦琴等世界科学巨人的国家,这是怎么了?它的子民为什么变得这样毫无人性,冷酷无情?

      赫夫曼开始认真地考虑死的问题了,他觉得留下自己的血肉之躯已经毫无意义了。

      但是,这天傍晚,随着一个人的悄悄到来,他这番绝望的决心又开始慢慢地淡化了,生的欲望又开始主宰着他……

      “赫夫曼将军!”

      赫夫曼急忙抬头望去,在人生末路之时,一声亲切的呼唤都是令人向往的,透过昏暗的暮色,只见一个满脸大胡子、穿着一身破旧西装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请问,你是……”

      “赫夫曼将军,你认不出我了?我是维克多医生,金铃的朋友啊!”维克多急忙向赫夫曼伸出手来……

      世界真是太小太小了。

      赫夫曼绝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令他绞尽脑汁才保住了性命的人。

      “维克多医生……”赫夫曼伸出手来,两双瘦骨嶙峋的手,在这肮脏不堪、充满腥臭的集中营里,紧紧地握到一起了。一个是反抗德国法西斯的游击队领导,一个却是纳粹德国的将军——他们曾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而此刻,却像一对久违的老朋友,亲切地坐到了一起。

      维克多是从拉丽特那里得知赫夫曼下落的。他被抓进来以后,转辗了几个集中营,前不久才转到这里。

      维克多急忙从破门上掰下一块木板,给赫夫曼固定好骨折的伤腿,扯下自己的内衣给他包扎上。

      “太谢谢你了,维克多医生……”赫夫曼已近枯竭的眼里闪出了泪光。

      “赫夫曼将军,您见过金铃吗?”维克多急切地想知道心上人的情况。

      “临走前,我曾经去看过她……”赫夫曼说。
      “啊,她还好吗?”维克多惊喜地问道。

      “还好,你被逮捕以后,她为你四处奔走……”

      当维克多听到金铃为他所付出的一切,这位在严刑拷打面前都不曾落泪的汉子,此刻,却激动得泪流满面,感慨道:“她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他们本来还想多聊几句,外面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下工的苦力回来了。维克多只好起身告辞,说哪天再偷偷来看赫夫曼。

      维克多的到来,赫夫曼就像囚禁在死牢里的邓蒂斯,遇到了法利亚长老,更像被囚禁在伊夫堡监狱里戴着铁面具的法国路易十四的孪生兄弟,看到来救他出狱的官员一样,无异是给这个绝望之人送来了一丝希望。这并非仅仅是对赫夫曼肉体的拯救,而是对他心灵的挽救,使他似乎又看到一点人类的正义与真情,对这个残酷冰冷的世界又产生了一丝眷恋。

      很晚了,拉丽特悄悄地走了进来,忙从裙子里掏出两块黑面团递给赫夫曼。一天没吃东西的赫夫曼,抓起面团就狼吞虎咽起来。在无情的饥饿面前,任何尊严与高贵都会被剥得分文不值,惟独剩下人的求生本能……

      “谢谢,非常感谢,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赫夫曼一边舔着手上的面碴儿,一边问道。

      拉丽特却起身要走,她不想再刺激这位可怜的将军了。

      “小姐,请告诉我,我要永远记住你的名字。”赫夫曼真诚地说。

      “我叫拉丽特!”拉丽特冷冷地道出了名字。
      赫夫曼顿时一惊,他太熟悉这个名字了――一个藏着匕首要来刺杀他的女人。而且,她那种誓死如归、不畏强暴的样子,令他终生难忘。

      赫夫曼盯着眼前的女人,觉得这是上帝对他的惩罚,在他最落魄、最绝望的时候,把一心想要刺杀他的女人送到了自己面前……

      “你……现在可以杀死我了。”赫夫曼平静地说。

      拉丽特冷冷地盯他一眼,却转身走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