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间,就在审讯过维克多的地下室里,安德鲁又在审讯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叛逆者。
“亚当中尉,请问你靠出卖帝国情报赚了多少钱?”安德鲁问道。
“几千块。”
“区区几千块钱,就把一个帝国军官的灵魂给买去了?”
亚当利来:“……”
“你给他们提供了多少情报?”
“五次。”
“都是什么情报?”
……
“请问跟你接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西拉里。”
“姓什么?”
“不知道。”
安德鲁笑了,“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把情报卖给他了?”
“他姓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亚当利来抢白安德鲁一句。
“对,是没什么关系,你要的是钱,他要的是情报。除了这个人,你还跟谁联系?”
“就他一个。”
“不对吧,你不是经常去花店吗?”
“去花店跟这有什么关系?”亚当利悻悻地反问一句。
“告诉我,你去花店干什么?”
“看一个人!”
“谁?”
亚当利来:“……”
“是那个叫金铃的中国女人对吧?”洛霍叮问一句。
“是又怎么样?”亚当利来抢白洛霍一句。
“去看她干什么?”洛霍厉声问道。
“这跟你没关系!”亚当利来没好气地吼起来。
“亚当中尉,”安德鲁用手式制止了洛霍,“我问你,那个中国女人向你询问过什么?也就是说……”
“长官先生,我已经说过了,我只给一个人提供情报,除此之外,没给过任何人!请你们不要再逼问我了!”亚当利来不耐烦起来。
“啊……”安德鲁在地上踱起步来,沉思片刻,故做关切地说,“亚当中尉,你知道你面临着什么吗?”
“当然知道!”
“你不怕死吗?”
“我早就不珍惜这条狗命了!”亚当利来气急败坏地吼起来,“这种没有爱情,没有欢乐,除了杀人就是杀人的鬼日子,我早就过够了!我告诉你们,我给他们提供情报,根本不是为了几个狗屁的臭钱,我就是想毁掉你们,我讨厌这种魔鬼般的生活!”这个叛逆者毫无顾及地袒露出内心的痛苦与绝望。
“我为帝国有你这样一名军官感到耻辱!你多存在一分钟,就是对帝国军人多一分侮辱!”洛霍气愤地吼道。
“那就请你快结束我这条罪恶的生命吧!我早就厌恶我自己了,就像厌恶你们这些杀人魔鬼一样!”亚当利来大吼起来,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也许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痛快……”
亚当利来顿时一怔,他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受罪。
安德鲁让洛霍去取一盒烟来,屋里只剩下了安德鲁和亚当利来两个人。安德鲁悄声说:“中尉先生,如果你肯配合我,我想救你一命。”
亚当利来顿时一惊……此刻,这位叛逆的盖世太保官员沉郁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惑的渴望,尽管他早已厌恶了这种魔鬼般的生活,可到真要死时,又忽然想活下去了。但是,当听到安德鲁说出条件之后,他那充满渴望的目光一下子又冷了下去,继而变得十分蔑视了。
“我只要你给那个中国女人送去一份情报……”
亚当利来盯着安德鲁,一字一板地说:“如果在临死之前,再让我这双沾满鲜血的罪恶之手去扼杀一个美丽善良的女人,我上帝都不会饶恕我,他会把我再次送上绞刑架的!安德鲁长官,我从没见过那么高洁的女人……”
“你不要再讲了!”安德鲁打断了他,“你还是冷静地考虑之后再回答我!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丝毫不会失去什么。但是,我却可以让你活下来,还可以让你回法兰克富去探望父母,我想他们一定非常想念你这个独生子!”
这番话太有诱惑力了,亚当利来不敢相信地盯着安德鲁……
“而且,我可以给你一笔可观的钱,远远超过你出卖情报的数目!”安德鲁觉得没有从维克多嘴里掏出有价值的东西,他要不惜血本地利用这个混蛋,只要这个混蛋把情报往中国女人手里一送,就不愁干不倒赫夫曼了。
“中尉先生,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晚间再答复我。好了,我马上派人给你送来可口的饭菜,请问,你想吃点什么?”安德鲁微笑着问道。
亚当利来一时难以作答,只是惊讶地望着这个伊阿古式的人物……
一天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兰伯决定晚间去把情报取回来。动身之前,他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对妻子说:“过一会儿我就回家,请给我煮好咖啡,我今晚要工作。”
“好的,我给你煮好香香的咖啡等着你,你可早点儿回来啊!”
“好,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索菲亚满怀希望地说。
然而,“一会儿见”却变成了他们永远不能实现的梦――
外面又下起来了绵绵春雨。
雨水不停地打在吉普车的挡风玻璃上,兰伯驾驶着吉普车来到废弃工地附近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停下车来。少许,从角落里走出一个蓬头垢面、穿着褴褛的老乞丐,拄着棍子,向废弃工地走去,他借点烟的机会观察一下四周,确信无人,然后向废弃工地里走去。
然而,当兰伯怀里揣着最后一份情报登上吉普车,刚要起车的刹那,却从后座上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一把薅下了兰伯头上的假发,一只枪口猛地抵在他的后脑勺上……
兰伯顿时明白,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兰伯打着车灯,后座上的人一看是他,不禁惊讶地叫了起来:“是你?”
这实在太出乎盖世太保官员的预料了。他们足足守了两天两夜,一直在等待着这位大人物的到来,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德国最信赖的官员——堂堂的比利时警察局局长!
兰伯从后视镜里看到洛霍和米希尔惊讶的样子,不禁冷笑一声,瞅一眼脑后的枪口,“既然是老朋友,就用不着来这套了。”
索菲亚一看几个德国兵闯了进来,心里顿时惊呼:“完了完了,兰伯到底出事了!”
当德国兵留下一片狼藉,毫无所获地扬长而去,索菲亚顿时像瘫泥似的瘫倒在地上,绝望地哭起来。她知道丈夫再也回不来了,德国人绝不会放过他,因为他的角色太重要了。她和孩子再也见不到她们的亲人了。
索菲亚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把丈夫早晨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但她无意中看到窗子上吊着的兰花暗号,急忙爬上去把它取下来。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丈夫说的话:“如果我被捕,就说明维克多出了问题,你要立刻通知西蒙……”
索菲亚急忙跌跌撞撞地跑进卧室,给睡熟的孩子盖好被子,打开抽屉找出通行证,穿上大衣就向门口跑去。她从钥匙孔往外一瞅,发现门外有一双皮靴在走动,急忙又转身向后窗跑去……
索菲亚急忙跳上一辆马车向花店奔去。
花店里却没人,敲了半天都没人应声。
此刻,天色已晚,街上空寥无人,只有牵着狼狗的德国军警不时地走过去。索菲亚孤零零地站在漫天黑夜之中,天上下着淅沥小雨,她要连夜赶到艾得利蒙小镇去找那个叫拉丽特的女人……她感到茫然和无助,但一想到丈夫临走前的叮嘱,一种强大的使命感又催促着她:这是兰伯最后留给我的嘱托,我必须完成它!
但是,马车夫嫌路途太远,不肯去。
“我可以付您双倍的车费!”索菲亚说。
车夫说他没有通行证。
“我有!我是警察局长的妻子!”索菲亚非常感谢丈夫给她和孩子办理了特别通行证,否则,她是寸步难行的。
于是,一辆孤独的马车载着一个孤独的女人,顶着淅沥的小雨向郊外驶去。
拉丽特酒店已经关门,敲了半天,拉丽特母亲才推开一条门缝儿,探出脑袋狐疑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女人,警惕地问道:“请问您找谁?我好像并没有见过您……”
“是的,夫人,请找一下拉丽特小姐好吗?”索菲亚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
“对不起,她不在!”
“噢,上帝……”索菲亚大失所望,极力抑制着泪水,“请问您是她什么人?”
“她母亲,拉丽特的母亲。”
“那……”索菲亚只好忍着夺眶的泪水转身向马车奔去。这时,却听拉丽特母亲问了一句,“请问您是谁?叫什么名字?”
“索菲亚,兰伯的妻子。”索菲亚只好报出了自己身份。
索菲亚就要登上马车的刹那,拉丽特忽然从屋里跑了出来,喊道:“兰伯夫人,请等一下!”
索菲亚一见到拉丽特,就像见到了亲人,抱住拉丽特就哭了起来。
“兰伯告诉我,说他要被逮捕,就说明维克多出事了,让我务必通知您……”索菲亚啜泣道。
拉丽特半天才从惶惑中惊醒过来,“噢,上帝,这太可怕了!维克多知道那么多,如果他……不,他绝不会出卖我们!他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人!”
“可是,一旦打上那种药物,人的思维就不受自我支配了。知道兰伯身份的人只有你和维克多,还有西蒙,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
“那么说,我们现在都面临着……噢,谢谢您!”
送走索菲亚,拉丽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金铃……
“出什么事了?”金铃从拉丽特紧张的脸色上,一下子就看出又出事了。
“有人被捕了,可能是发生了意外……所以,您应该马上躲一躲!”拉丽特不想告诉金铃是维克多,怕伤害了她。
“怎么?”金铃却敏感地问道,“您是说有人叛变了?”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您还是不要问了!”
“不!您必须告诉我,到底是谁?”金铃已经意识到拉丽特是指维克多了。
拉丽特犹豫片刻,“好吧,我只好告诉您了。德国人给维克多打了一种神经麻醉剂,打上这种药物,人的主观意志就不受自己支配了,人家问什么就说什么……”
“怎么,您在怀疑维克多?”金铃嗔怪地盯着拉丽特。
“不,我丝毫不怀疑他。可是,我们的一位重要同志被捕了。这位同志的身份只有三个人知道,其中一个就是维克多。这位同志被捕前告诉妻子,说如果他被捕,就说明……”
“说明什么?说明维克多出卖了同志?”金铃气坏了,“不!我绝不相信维克多会出卖同志!我觉得你们这样无端地怀疑他是极不公平的!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已经受尽了磨难……”金铃急忙瞅一眼维克多母亲的卧室,拽着拉丽特走进厨房。
“金铃小姐,不是我们无端地怀疑他,而是客观事实……”
“什么客观事实?那个同志的被捕,就能肯定是维克多出卖的吗?”金铃绝不相信她的维克多会出卖同志,她不许人诬陷他。
“我并没有说是他出卖的,而是……”
“而是他打了什么该死的药物?”金铃愤怒地打断了拉丽特。
“其实,我们比您更了解维克多,我们相信他绝不会出卖同志。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我只是为您考虑,如果您不想躲避,我也不勉强。我走了。不过,您还是应该谨慎点儿为好。”
送走拉丽特,金铃一头扑到维克多的枕头上大哭起来。
她难过死了,她觉得维克多对游击队做了那么多工作,到头来却受到这种无端的怀疑,这太不公平了。她坚信维克多绝不是一个能出卖同志的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