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愚
在美国,听到有枪击案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但是没有想到,昨晚发生在洛杉矶郡内有“小台北”之称的蒙特利公园市(Monterey Park) ,造成至少十人死亡,十余人受伤的枪击案,我就在现场。所幸的是,我刚好在案发前七分钟离开了,这幸运的七分钟,Lucky seven, 使我逃过一劫,免于沦为枪下亡魂。
洛杉矶的华人喜欢跳舞的非常多,我也是其中之一,从十八岁跳到八十几岁,仍乐此不疲,以舞痴来形容自己也不为过。朋友们也都知道我喜欢跳舞,每有舞会必定会邀我,而我都是来者不拒,尽可能参加。
早在一个多月前,洛杉矶华人区的两家舞厅之一的舞星舞蹈艺术学院,就发出了农历除夕跨年舞会的邀请函。这家舞厅距我家步行只有三分钟路程,前年我的新书发表会兼舞会和去年我结婚六十周年钻石婚的庆典也都是在这里举行的,他们的老板和经理也都和我熟稔,一再地叮嘱我要多多支持,我也在微信和 Line上广发通知,鼓励朋友们参加。
昨晚与家人吃过年夜饭后,要出门前,妻和女儿不断地抱怨,怪我除夕不在家与家人团聚,却要往外跑,对她们的唠叨,我深感无奈,但也只好答应早点回来。
到了舞星,我首先见到的便是马姓经理,他不但与我熟稔,而且与我同是湖北人,是同乡会的老乡,我的新书发表会和结婚六十周年纪念都是他打理一切,并亲自担任DJ, 昨晚他一见我进门,便亲切地上前招呼我,并把他自己的位子让给我坐,自己则去忙里忙外了。
原是跨年舞会,照我平日的习惯,我一定是坚持到最后一刻,跳完最后一支舞才离开的,但昨晚因答应了妻女要早点回家,在十点十五分时,我虽然是心不甘情不愿,但终于还是离开了。回到家后我还反过来向妻女抱怨,因她们使我太早回家了。没想到没过多久,就在网路上看到了这件震惊的新闻。后来根据警方公布枪击发生的正确时间,是十点二十二分,也就是我离开之后的七分钟。
我到时马经理把他的坐位让给我坐,我离开时他又坐回了那个坐位,结果第一个中枪的就是他。他的女儿正在广州,得知了枪击的消息,急忙问美国的友人有没有他父亲的消息,起初大家也都不知道,稍后听说他已遇害,一会儿又听说他已被急救过来,但最后从舞星的老板处得知,至凌晨三时,他终于不治往生。
至于舞星的老板,是一位梁姓女士,她本人昨晚去了另一处晚会而不在现场,因而也逃过了一劫。我到时马经理向我介绍梁老板的哥哥,结果她的哥哥是伤者之一,幸好保住了牲命,不然就是妹妹的代罪羔羊了。
受难者中还有几位是我熟悉的人,其中一位男士是菲律滨人,是一位长期的舞友,也是一位忠实的舞者,昨晚我到时他也热情地与我击掌打招呼,他就坐在我的邻桌,我离开时还把我手中可以抽奖的票留下给他们桌上的人,而凶手就是对着那桌开枪的,死伤者我想也以那桌的人最多。得知枪击案时,我下意识地首先想到的就是马经理和他两人,总觉得似有不祥之兆,没想到真的就是两人双双遇害。昨晚的死者中,那位菲律滨舞友也是死者中唯一的非华人。
昨晚还发生了一件感人的事件,一位来自台湾的女性舞友,她的舞伴是一美国白人,是美国的退休警官,昨晚以肉身为女友挡子弹,结果自己背部和脚后跟各中一枪,女伴则平安。他背部的子弹一时还无法取出,幸好据医生说无生命的危险。与凶手相比,人性的善与恶,真是天渊之别啊!
昨天是农历除夕,世界日报与蒙特利公园市政府合作举办为期两天的“兔年迎春年节展”,地点就在枪击案的同一条街上,昨天热闹地举行了一天,万人空巷,本来今天是继续第二天的,虽然枪击案与这项年节展并无关连,但为了悼念死者,还是把今天的活动取消了。民众因此少了一天欢乐的机会,而数百家商家准备的食材无法出售,损失不菲啊!
拜登总统在今天下令,全国下半旗为死者致哀,这固然可以予家属些许慰籍,但对死者,却是无补于事的。
事件发生后,许多朋友知道我惊魂的经过,都对我祝福。有的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的说我是好人自有上天的保佑;有的叫我赶快去买奖券 …… 而说得最多的,是我听了太太和女儿的话,所以逃过一劫,所以叫我以后一定要永远听太太的话。的确,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昨晚不是早回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还有人叫我以后不要跳舞了,人杂的地方不要去了,晚上少出门,出门要特别小心。不过我想如果不跳舞,那是因噎废食,难道发生了一次空难就永远不坐飞机了吗!我不吸烟不喝酒不打麻将,少看电视和电影,退休后唯有的两件嗜好就是写作和跳舞,除了旅行外,我就是靠这一文一舞,一静一动这两件事来打发时间。跳舞不但是一项很好的运动,还可借此交朋友,欣赏音乐,陶冶身心,所以我还是会继续跳舞的。但人杂的地方尽量避免去,晚上少出门,出门要特别小心,这倒是当然的。
说完了悲伤的事,让我来说一件轻松的事作为本文的结尾。有一位具有美、日双重国籍的华裔女性,既是文友也是舞友,不久前刚去了日本,她得知枪击案后跟我说,如果她在洛杉矶的话,一定也会陪我去跳舞的。我回说如果她在,我是绝对不会提早离开的,便会与她同赴黄泉了,只是这样的死是被枪杀而非殉情,死得不够罗曼蒂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