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优山美地心灵之旅》


作者:  赵燕强

 

               美国自然学家缪尔说过,优山美地是一座大自然的圣殿。为拜访这座圣殿,我翻山越岭,驱车前往,当我沿马赛河进入优山美地峡谷时,我被眼前“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的美景震惊了,陡峭的山崖是圣殿的墙壁,湛蓝的天空是圣殿的穹顶, 回荡的瀑布声是圣殿的音乐。

               在我眼中,优山美地不仅仅是一座自然的圣殿,更是一座人类的圣殿。它是全世界第一个公立公园,全世界第一个用政府行政手段保护自然奇观的范例,全世界国家公园运动的先驱,环境保护的楷模,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名册中的世界自然遗产。

               用公园的形式保护自然之理念始于美国, 而优山美地公园则是第一个将这种理念赋予实践的典范,比黄石国家公园早了整整8年。早在1864年, 优山美地已经是加州州立公园了,虽然是州立公园,但其保护自然奇观的理念和国家公园是相同的,进而为黄石国家公园的成立开辟了路径,树立了榜样。如今国家公园的种子在全世界开花结果,其源头就在优山美地。

               我在河边停车小憩,看着水中闪闪发亮的沙粒,不禁想到加州疯狂的淘金热。1849年一群淘金者沿马赛河进入优山美地峡谷,和峡谷里的印第安人不期而遇,  这次相遇导致了世代在此安居乐业的土着居民生活方式的结束。1850年美国民兵组织Mariposa Battalion, 开进山谷,用武力将土地的主人赶到山外,并用印第安语“优山美地”(Yosemite)命名峡谷。这个词是用来形容峡谷内土着居民极为凶悍的土语,然而这支印第安人再凶悍,在荷枪实弹的美军面前,也无招架之力。

               在印第安人被迫迁移到山外的保留区后,探险者、猎人、商人蜂拥而至,狩猎,放牧,伐树,眼看这片净土就要被私有化和商业化,有识之士意识到只有国家出手才能保护这片青山绿水。在那个交通和信息极不发达的年代,艺术家们的贡献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他们以更直观和更感性的方式,即用绘画和照片语言,说服了国家政策的制定者,立法保护优山美地。

               若不是画家Thomas Ayres,若不是摄影家Carleton Watkins,优山美地不知要耽搁多少年才能置于国家保护之下,前者早在1855年就成为第一个进到优山美地的艺术家,后者在1861年到此探险游历。呈现在他们眼前是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深邃陡峭的峡谷,从天而降的瀑布,清澈见底河水,草间觅食的动物。艺术家们被大自然的杰作所震撼,在流水和鸟鸣声中,挥动画笔,按下快门,并把他们的作品带到华盛顿,让议员们和林肯总统一睹为快。

               两位加州政坛领袖亦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1864年加州国会议员Connes在美国国会提出了石破天惊的议桉,要求把优山美地交给加州政府管理,议桉通过后,林肯总统当即签署法桉,随后加州州长Low宣布成立优山美地州立公园,成为全世界第一个向普通民众开放的公立园林景区, 1890年升格为国家公园。

               国家公园早期由战争部,农业部,国家地质局共同管理,从而造成分工不明,实际无管理的现象。为明确国家公园系统归属,为其发展提供制度保障和方针指引,时任内政部部长助理Steve Mather组织了一批对美国制定政策具有影响力的重量级人物到优山美地游览,其间特别指定华人Tie Sing 做厨师,他的厨艺让每个人都赞叹不已,正是这些人在1916年说服了美国国会,成立国家公园管理局。

               Tie Sing (星泰)是一名为美国地质勘探队做饭的华人主厨, 他跟随国家地质考察队翻山越岭,走南闯北,提供后勤保障28年。Mather在出任国家公园管理局局长后,特别感谢华人厨师Tie Sing,说到:没有美食,再美的风景也无心情欣赏。为了表彰他对美国国家公园发展的贡献,他的名字被用来命名内华达山脉上的一座山峰,这就是海拔10535英尺的 “星峰” ( Mt. Sing)。

               沿峡谷前行,新娘面纱瀑布在风中展开轻柔飘逸的水雾面纱,让对面的酋长巨岩一丝不动地凝视 。这块世界上最大单体裸露出地面的花岗石,壁立千仞,几乎和地面呈九十度角,吸引着来自全世界的攀岩爱好者。他们用绳索和岩钉在3千5百英尺的巨石上攀登,吃喝拉撒睡都在悬崖峭壁上,登顶一般需要5天4夜的时间登顶。但经验丰富的老手一天之内便可登顶,更有高手不用工具,徒手攀登亦可达到顶峰,那勇气, 那绝技,那毅力令人惊叹不已。

               站在马赛河上的小桥远眺,北美最高的优山美地大瀑布(Yosemite Falls),从2425英尺的山巅飞流直下,一泻千里,蔚为壮观。桥下河水清澈见底,,湛蓝如镜,看着虹鳟鱼无忧无虑地觅食游玩,我不由得想起庄子和惠子关于鱼是否快乐的哲学讨论。什么是快乐? 什么是幸福?恣情山水,徜徉丛林,不亦乐乎。观天地,日月有序,听松涛, 曲高和寡。 大浪淘沙留有激情岁月,曲肱而枕方悟人生真谛。

               优山美地大瀑布固然惊艳夺目,但峡谷深处的春天瀑布(Vernal Falls),内华达瀑布(Nevada Falls)则让我触摸到水的脉搏,感受到大自然的心跳。沿水雾小径(Misty Trail) 蜿蜒而上,奔腾咆哮的河水一路相伴。在震耳欲聋的水浪声中,踏上湿滑的石阶,317英尺高的春天瀑布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80英尺宽的水幕倾泻而下,气势磅礴。在水雾弥漫中,全身很快就湿透了,但我享受着和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快乐。

               继续向上,山路更加崎岖,被雨雪风霜侵蚀后的岩石沙粒散落在凹凸起伏的路面,格外湿滑,好在登山棍起了大作用,迅速找到支点,保持住身体平衡。随着峰回路转,内华达瀑布时隐时现。忽然,瀑布一览无余地出现在眼前,高达594英尺的内华达瀑布,从一个陡峭的,几乎垂直的斜面上奔腾而落,跳跃向前,爬到山顶向下望去,白练腾空,一落千丈,水声轰鸣,摄人心魄。

              为寻找峡谷形成的来龙去脉,我来到“隧道点” (Tunnel View), 一幅壮丽的画卷在眼前展开,深邃的山谷,陡峭的岩壁,讲述着人类诞生之前的故事。一亿年前,火山熔岩在地表之下形成花岗岩;一千万年前,太平洋板块和大陆板块相互挤压,内华达山脉渐渐隆起,100万年前,随着地球气候的冷暖交替,一次又一次的冰河运动,循环往复, 切割出优山美地峡谷。放眼望去,U字形的峡谷,谷底巨大的石块,,岩壁上依稀可见的擦痕,都是冰河移动切割的证明。

               穿过一英里长的隧道,向冰河点(Glacier Point)进发,侧身一看,吓出一身冷汗,公路沿悬崖而建,蜿蜒崎岖,盘旋而上。这是一条由华工在1875年用镐、铲子、斧头、手推车等简单工具,再加上炸药建造的公路,一直通向公园的南门。在1882 年和 1883 年,华工又建造了一条公园里海拔最高的公路,直通东门,海拔达到10000英尺,整个工程仅用了 130 天。                   

                    途径哨兵圆顶石(Sentinel Dome),当然不能错过,这是一座海拔8千多英尺高山,山顶圆石比冰河点高出了近1千英尺。我喜欢这里的原始状态,没有护栏,没有人工设施, 如果不看到地面脚印的话,甚至不知道有人来过。 站在灰白色的圆顶石,居高临下,“一览众山小”,   以360度的视野环顾四周,刚刚到过的优山美地大瀑布已被踩在脚下,一种征服自然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人是万物的尺度”, 古希腊哲人的思想至今闪烁着光芒。

                   日落时分赶到冰河点(Glacier Point),隔着峡谷眺望半圆石(Half Dome),其球形一半的独特造型,已是世人皆知的优山美地地标,印第安人的一段传说故事又给这块巨石添加了新的含义。很久以前,一对因琐碎小事争吵的印第安人夫妇,让造物主非常不爽,一气之下,把两人变成了两块石头,女子成了半圆石,她后悔极了,每天都以泪洗面,泪水落到山下,形成了镜湖,也在半圆石上留下了道道泪痕。日升月落,半圆石见证了印第安人多舛的命运,我也听到了印第安人的哭泣声。

                   半圆石上的红晕渐渐隐去,我跟随太阳一起下山,夜幕降临,盘山公路消失在黑暗中,但行驶在华工150年前修建的公路上,路是亮的,天是亮的,我的眼睛也是亮的。华人在美国不仅修建了铁路,兴建了堤坝,而且在国家公园发展史上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发表于2024年12月1日《星岛日报·美利坚见闻》星期天版

随笔 《美利坚见闻,印第安人的节日》

作者:赵燕强

                  经朋友推荐,专程赶往Santa Ynez 山谷,参加印第安人Chumash部落Pow Wow狂欢节。沿着101号高速公路南下,一路阡陌纵横,沃野千里,风景如画,但吸引我的是公路边上一个充满历史厚重感的传教钟标识,隔一段路就会出现一次,铁杆上到挂着一口铜钟,钟下面是一个深褐色牌子,上面写着西班牙语 “El Camino Real”,意思是“皇家大道”。西班牙传教士从1769开始,带著改造印第安人信仰的使命,从圣地亚哥向北,兴建了二十一个传教点,并修筑了一条公路将其连接,即今天101号公路的前身,从此印第安人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路过Mission San Miguel传教点,当即决定下车看个究竟。这是21个传教点之一,建筑呈方形,红瓦白墙,走廊环绕,北边是教堂,南边是博物馆。走进中庭花园,西班牙传教士和印第安人居住区依然是过去的样子,但屋顶的瓦片已长出青苔,白色的墙皮在慢慢脱落,裸露出红砖,也裸露出沧桑的历史。西班牙传教士把印第安人看作是未开化,心智未成熟的孩子。他们把附近的印第安人召集起来,生活在传教点,每天种田,耕地,放牧,制造手工艺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断地为西班牙人创造财富。在这个过程中,西班牙传教士让印第安人接受西班牙宗教文化的洗礼,一步步把他们改造成天主教信徒。毫无疑问,西班牙人的到来,终结了印第安人的传统生活方式。

                美国西进扩张运动开始后,印第安人的生活又卷入另一个漩涡。美国作家Helen Jackson在1884年发表了一部旷世之作 “Ramona”,被称为是描写印第安人的“汤姆叔叔的小屋”,并和后者一起被“北美评论”杂志评为19世纪最重要的两部小说。作家通过一个印地安孤儿Ramona的爱情故事,描写了印第安人在西班牙传教点里浪漫的生活。尽管有悖事实,但作者试图用鲜明对比的方式来批评美国政府对印第安人不公正的做法,对印第安人的命运表示担忧。的确美国在西进过程中,曾向印第安人作过无数美好承诺,绘制过一幅又一幅和平共处的绝妙蓝图,但是一旦发生利害冲突,总是毫不犹豫地诉诸武力,将印第安人迁入为他们设立保留区。

                  英国作家狄更斯在小说“双城记”开篇写到:“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用这句话来形容19世纪的美国太贴切不过了,这是美国开疆拓土,创造财富的镀金时代,也是印第安人丧失土地,被迫迁入保留区的时代。到1891年止,绝大多数的印第安人部落都与美国政府签订了和约,迁入印第安保留区。美国政府一方面让印第安人接受英语教育,使之融入主流社会;另一方面通过法律,重新洗牌,令小部落逐渐消亡。从1954年到1962年间,美国国会以法律的形式,令100个印第安人部落消失。如果说在1492年,印第安人的土地是一片汪洋大海的话,那么500多年后,印第安人保留区只是汪洋大海中的零星岛屿。

                  印第安人的现状怎么样了?带着这个问题,我继续南行。午后来到了Chumash印第安保留区,穿过一片浓密的橡树林,来到一片仿佛与世隔绝的林间空地。Santa Ynez 山谷笼罩著神秘的色彩,印第安Chumash部落狂欢(PowWow) 活动正入佳境。人未舞,鼓先行。几个壮汉,高举鼓槌,重重落下,嘴里放出惊天动地的呼喊,那鼓声如惊雷,那呼喊似霹雳。几位长者朝东而立,直视前方,嘴里哼唱著,身体舞动著,信奉自然神的印第安人正享受著和山水神灵对话的快乐。霎那间,身著五颜六色服饰的印第安舞者随著鼓点的节奏翩翩起舞,凤翥鸾回,一个穷尽世界上所有颜色的万花筒在我的视网膜上转动翻滚,赤橙黄绿青蓝紫,印第安人在用五彩缤纷的色彩编织自己的存在和梦想。

                  然而在欢快的海洋中我却品到一丝凄凉,主持人纯正的英文就像是电台里播放出的声音。那无可挑剔的英文和原住民“哼呀哼呀”呐喊声如此不合时宜碰撞在一起,格外刺耳。原来Chumash印度安人已经不再使用自己的语言。为了不让土著语言失传,美国语言学家John Harrington上个世纪初,不辞辛苦,用了三年的时间、从当时健在的老人那里收集,整理Chumash语言并立志让印第安人后代重新掌握自己的语言。一个白人教印第安人土著语言本身就很滑稽,而可悲的是竟然没有几个Chumash部落年青人愿意学习自己先辈的语言。忽然间华丽的服饰变得黯然无光,舞者脸上的汗水竟是一行行的泪。

                  印第安文化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没有文字,无法形成统一的语言。当15十九世纪末,欧洲人到达这片大陆时,这里已经居住著大约三千万土著居民,分属600多个部落,共同创造了印第安文明。但是印第安人在美洲大陆虽有悠久的历史,却因无书写文字, 只好以口相传,其中精髓难免遗失。在15-16世纪欧洲人到来之际,虽然人数众多,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无法形成自己一整套完整的文字体系。印第安人萍踪所寄,随遇而安,因居住于不同地区,又形成了各自独特的生活方式。虽人数众多,却各自为政同室操戈如一盘散沙。许多部落之间言语不通,只好以手语交流,信息之闭塞可略见一斑。欧洲人正是利用了印第安人的诸多弱点各个击破,使欧洲文明迅速席卷美洲大陆。

                  趁活动休息时间,我和一位印第安长者聊了起来,他古铜的肤色,有著经风雨见世面的坚毅和沧桑,仔细观察他的面孔,感到和亚洲人确有相似之处,不由地说起印第安人在一万三千年前,穿越白令海峡来到美洲大陆,以此推测我们或许有着共同的祖先。不料他皱了皱眉,显然对我的说法感到诧异。接著他讲了一段印第安人由来的传说。很早以前,地球上所有的人种都生活在美洲大陆,上帝发现这里太拥挤了,就对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红种人说,我万箭齐发,射出一条瀑布,只有敢穿过这条瀑布的人才能继续住在这片土地上。白种人退却了,黑种人害怕了,黄种人绕过去了,只有我们红种人勇敢地走过去了...........。聊着聊着,主持人刺耳的英语又在丛林中响起,他起身告辞了,要参加下一轮的竞赛表演,我这才想起问他的名字,“我叫Ryan ”。他平静地回答,却让我无法平静,那些曾经充满想象力的名字, 诸如“风中的羽毛”,“静坐的熊”都去哪儿了?忽然我对印地安人的同情,多了一份责备,为何不保留住那些充满诗意的名字。

                  在为印第安人的命运感叹之时,也为中华文化的韧性所庆幸。古巴比伦、古埃及、古印度,三大古文明早已不复存在,唯有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历久弥新,究其原委,文字无疑是中华文明没有中断的基石。两千年前,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统一文字。 如今海外华人在融入主流社会的同时,仍然坚持说中文,教下一代学中文,完整保留了中华文化的脉络。华人不仅有中文报纸,电台,还有专业性的中文文学杂志,作家协会。忽然我想到法国作家都德小说《最后一课》里,那个平时不珍惜学习自己民族语言的学生,在最后一节法语课上,忽然醒悟,语言担负着民族生死存亡的重任。

                  夕阳西下,Pow Wow狂欢节进入高潮,主持人高喊著,让观众加入舞蹈的行列,我毫不犹豫地走上去,踏著鼓点,跟上印第安人的节奏,和印第安人一起舞动身体。接着主持人又高喊一声,我们每个人,相识的、不相识的、亚裔、黑人、白人、都和土著居民一起手拉手,在月光下转动,形成一个美丽的圆环,瞬间一股人性的暖流传遍全身。是的,印第安文化是美国文化不可缺失的一部分,一个多族裔的文化构成才是美国繁荣之所在。

(本文发表在11/06/23星岛日报周刊)

诗歌 《州府大厦的后花园》

 

 

 


作者:赵燕强

 

屏蔽了穹顶下的喧闹

州府大厦的后花园是座静谧的岛屿

忘记黑白棋局的诱惑

每条小路都有自己的名字

仰望天空晴朗

几条街区容得下世界格局

粉红的日本茶花

在澳大利亚高大的桉树下绽放

翠绿的中国竹林

和地中海的橄榄树比肩而立

不是土生土长

却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土壤

释放生命的氧气

不负一场跨越海洋的偶遇

 

 

诗歌《 唐纳山峰观日出》 (Watching sunrise at Donner Summit)

作者:赵燕强

 

在高山之巅

唤醒沉睡的太阳

让金色的光芒

照亮幽深的隧道

和火车远行的方向

 

夜色隐退

湖面涌动万道霞光

山风吹响号角

晨曦拉开天幕

繁星闪烁着黎明时分的迷茫

 

拥抱群山

走近巍然屹立的中国墙

读懂每一块碎石

释放重压下的轰鸣

穿过花岗岩下的浮雕长廊

 

铁路蜿蜒远去

留下往日的血泪和辉煌

世界醒来

万物更新了坐标

我在太阳的高度俯瞰四方

 

 

 

注: 中国墙是一堵支撑著铁道床基的挡土牆,华工在修建美国东西铁路时,用隧道中挖掘出的碎石建造了这堵牆,在没有任何水泥的情况下依然坚固地矗立。历史学家称之为 “中国牆”。

随笔《 最后的午餐》

美国中文作家协会第二十期命题征文——随笔“疫旅人生有感”

                                                     

作者:赵燕强

        疫情已数月有余,接到公司通知,受疫情影响,决定关门,要求员工到公司收拾个人物品,结清账目。在约定好的这天,我沿着那条我走过无数次的公路向公司驶去。天空万里无云,碧蓝澄澈,但我心里却被一片阴霾笼罩,疫情袭来,旅游公司成了第一批倒下的企业。我双眼透过挡风玻璃,注视前方,两条白色的隔离线引导我前行,隔离线之外是我思绪游荡的空间。

        脑海里浮现着一月份抵达北京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场面。街头到处洋溢着春节前的喜悦气氛,人们在超市选购年货,在餐厅抢订年夜饭,在家门张贴对联。忽然从武汉传来疫情的消息,先是在网上的自媒体,后来得到官方的证实。一下子,整个城市陷入恐慌之中,餐厅关闭,小区管控,口罩等物品变成奇缺物品。难道真的是在验证《地母经》中对庚子年的描述:太岁庚子年,人民多暴卒。春夏水淹流,秋冬频饥渴......”。

 

        又想起三月份离开北京机场国际厅时空空荡荡,门可罗雀的情形。国内的疫情似乎得到了控制,而美国的疫情变得越发严重。机场服务人员已是全副武装,白色的防护服让人联想到细菌战的照片,令人生畏。飞往美国的大飞机只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中间还隔着7、8排座位,空姐更是口罩加防护镜, 发过餐盒后就消失了。抵达美国后,疫情不断升温,病例达到恐怖的数字,街头行人相遇,相互躲避,像是在躲避瘟神一般,只好居家避疫,已是好久没有出门了。

 

        胡思乱想中,已经来到公司楼下。公司坐落在南三藩市的一座二层的小楼,楼下租给了修车公司,楼上是我们的办公室, 宽大的院子是停车场。公司创始人Jack已站在门口和员工打招呼了,他身材魁梧,气宇轩昂就像是一根擎天柱,可惜没能阻止头顶天空的塌陷。他脸上的口罩遮住了表情,但眼神却流露出歉意的一瞥,口罩捂住的声音似乎在压住情感的爆发。Jack曾和大家说过,公司会在这里至少再经营二十年,想到这里,不禁泪奔。走进办公室,多年的同事,已面目全非,每个人都带着口罩,还有的直接带上了消毒面具,大家都在低头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一股压抑的气氛充斥着办公室的每个角落,

 

        窗外停车场停满了大小巴士几十部,无奈地像孩子一样等待老师的召唤。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公司从一部小巴起家,筚路蓝缕, 以启山林,做成了旧金山湾区最大的华人旅游公司。想起那段辉煌的时代,总让我们心潮澎湃。我们为成千上万旅游者设计的旅游行程怎一个美字了得,不仅有优山美地峡谷的壮丽,大提顿山川的娟秀,还有北极光的神奇莫测,大峡谷的气势磅礴;更有羚羊彩穴的美妙天光,黄石彩虹池的虚无缥缈。我们每天都在给成千上万旅行者带来欢笑,快乐和心灵的洗涤。如今,美景犹存,公司不在,令人惋惜。

 

        Jack邀请大家共进午餐,这是大家最后一次在公司相聚,一起享受最后的午餐。没有山珍海味, 没有美酒佳酿,每人一份中餐饭盒和一瓶矿泉水。少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和比肩而坐,每人都找一个远远的角落,刻意和他人隔开距离,静静地吃着。偶尔说两句关于天气的话题,打破过于过于沉寂的气氛。一场瘟疫让人与人有了距离,谁也不知道谁是病毒的携带者,也许就是旁边那个人。不由地想起保罗萨特的一句话, “他人是地狱”(L'enfer, c'est les autres 法语),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袭来,虽然语境不同,但有相似的语义,难道最后的午餐竟在诠释保罗萨特的名言吗?

 

        话别,没有握手,只有手背相击,互祝安好,眼神传递着焦虑与不安的信息。我开车离开了,本是拥挤的湾区高速公路,几乎没有车,我踩下油门狂奔,脑中不禁浮现出一幅幅的画面:空无一人的威尼斯圣马可广场,寂静无声的巴黎香舍丽舍大道,空空荡荡的旧金山联合广场。我想到在几乎所有宗教里,神话传说中都提到大洪水灾难,难道人类真的要再面对一次大灾难吗?是我们再建诺亚方舟的时候了,不只是为诺亚一家人,而是为整个人类。

 

 

诗歌 《印第安人纪念碑谷地》

作者:赵燕强

 

像一座被毁灭的城池

只剩下断壁残垣

依然挺立的岩柱

拨动了千年时钟

一个消失的存在

追逐山谷久久不去的回声

风当是历史的恋人

从来都是相依为命

扬起万里尘沙, 唤起

生命与非生命的共鸣

让羊群在竖笛声中奔跑

让玫瑰在悬崖高处重生

多少座残缺的纪念碑

散落在辽阔无际的时空

远处,一个纺纱女

日月穿梭

织出满天繁星

近处,几幅岩壁画

呼之欲出

拼凑出一个逝去的文明

 

诗歌 《追寻铁路华工的足迹》

作者:赵燕强

 

(一)追寻铁路华工的足迹

 

我們跋山涉水

只为让历史的列车

驶出時間的隧道

 

我們翻山越岭

只为去仰望,你們点燃

炸药的绝壁山腰

 

我們穿越旷野

只为把,你們撒下

热血的土地拥抱

 

我們日夜兼程

只为东西火车头再次相遇时

你們的身影不再被抹掉

 

(二)金色道钉纪念日

 

在荒无人烟的土地上

铁轨伸向遥远的天际

 

一个个琴键,依次排列

超越世界上最广的音域

 

天空,一本蓝色封面的乐谱

风在翻页,飘来片片记忆

 

两个火车头,一双沉重的手

弹起一段失而复得的旋律

 

 

 

 

(三)寻找铁路华工后裔

 

一日行千里    回头万里尘

山高当望远    路远更思亲

荒漠祭先辈    盐湖见子孙

我心歌一曲    同是后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