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挺
有人爱上海十里洋场的繁荣热闹，有人爱上海浦江两岸的灯火环绕；有人爱夜上海灯红酒绿的烟花灿烂，有人爱老上海石库门内的时光斑斓；而我，却独爱凌晨四点半宁静别样的上海。
在凌晨四点半的上海，我曾经遇见过很多很多在平日的上海所不能见到的风景与人事。我遇见过黑夜的悄然褪去与白昼的无声揭幕；我遇见过早起赶路的陌生人与沐着晨露晚归的夜行人；我遇见过细雨中路灯照耀下昏黄的晨色；我遇见过冰霜满枝头在黑夜中孤寂闪烁的冬景。那些都是与我们所熟知的五光十色的上海、摩登时尚的上海、有腔调的上海、精致华丽的上海所深深不同的。
我所遇见的凌晨四点半的上海，所遇见的凌晨四点半走在上海街头的人，所遇见的凌晨四点半在上海发生的故事，带着一种清冷寂静的气质，独立在所有的高楼与时间之外。
在2017年最后一个月，我所认识的宋小姐，她的凌晨四点半都是在写字楼里度过的。不曾熬过漫漫长夜的人，永远不知道白昼瞬间来临的风景。三十一岁的宋小姐，已经在上海声名鹊起的宋小姐，独立有才华的宋小姐，凌晨四点半，她会关掉设计室的最后一盏灯，熟练地锁上门，乘坐写字楼的观光电梯，从十八楼去往地下停车库一层。
在乘坐观光电梯的几十秒里，宋小姐看见徐家汇美罗城的圆顶在安静地折射着夜的灯光与日的晨光，就像这座城市静默地记录着宋小姐青春的悄然褪去与成功的无声光临。宋小姐说凌晨四点半的上海，最是坦诚。
凌晨四点半，我所知的刘宇曾在上海古北的黄金城道步行街上，一个人坐在寂寞长椅，埋头，无声长泣。陪伴着他的是细密的秋风，以及不断下坠的梧桐树叶。那是真正的黄金城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仿若上海，满城黄金，却让需要你小心争取，用心珍惜。刘宇在凌晨四点半的黄金城道，用眼泪告别过去。刘宇说凌晨四点半的上海，最是清醒。
我的凌晨四点半，经常是坐在车里，穿越过半座城，或者是从延安西路高架桥一直到虹桥机场或虹桥火车站，或者是穿过中环高速、外环高速、迎宾高速抵达浦东机场。我的那些早起的凌晨，从2017年的盛夏，到2017年的严冬，至今，都是属于需要出差的日程。行李箱忠诚地陪伴着我，坐上一辆又一辆陌生人的车，伴随着车上或有或无的音乐，跟上海渐渐远离，直到分开。或者陪着我等待凌晨的第一班地铁，穿越进城市的心脏，拥抱归来。
我知道上海凌晨四点半最安静的样子，那是在春节整座城市的人潮褪去后的难得静谧。我也知道在冬日的凌晨，定西路上沿街餐馆广告灯箱发出的暖光，曾给过路人留下过怎样的慰藉。
我看到过早起的地铁工人坐在商家门口，借用网络，在天亮上工之前，和家人视频。
我看到过早点摊前，袅袅升起的热气，带给人们最早最真实的温暖。
当然，还有那些永远是白昼、永远繁忙、永不停息的火车站、汽车站与飞机场，凌晨四点半，无差别地日日夜夜上演最真实的欢聚与分离。时时刻刻都在诉说着“相聚或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所有能在凌晨四点半的机场，送你，或者等你的人，终是生命中最疼爱你的人。
最重要的是，无论哪次离开，我都知道，凌晨四点半，上海，我终究会欣喜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