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易先生的双城记》

张挺

 

    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个易先生,一个属于上海,一个属于北京,他们是同一个人。

在上海的易先生,说着地道的上海话,喜欢凯司令的栗子蛋糕和早安巴黎的芝士蛋糕;在北京的易先生,儿化音可以绕着舌头跳芭蕾,最爱冬天的冰糖葫芦和巴黎贝甜的芝士蛋糕。无他,因为这些分别是凯瑟琳的最爱和可儿的心头好。至于那些叫巴黎的甜品店,易先生也搞不清楚上海和北京的有什么两样。

凯瑟琳和可儿是易先生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两个女孩。对的,他们都是他的小女孩,凯瑟琳今年三岁,可儿今年六岁。他们一个生活在上海,一个生活在北京,相隔不过一千多公里,却从未相见。

凯瑟琳以为自己是易先生独一无二的宝贝,可儿以为易先生是可儿一个人的爸爸。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

易先生每周末都会回家两天,从上海的家回到北京的家。只不过上海的家是属于凯瑟琳的,北京的家是属于可儿的。

对于凯瑟琳而言,自己的爸爸有点奇怪,因为爸爸每周末都会出差,无论春夏秋冬,无论严寒酷暑,无论凯瑟琳有多么重要的家长会需要易先生出席,爸爸总是不在家。当然对于爸爸在生命中的缺席,凯瑟琳已经习惯,并且毫不介意。她周围的所有小伙伴,几乎都没有爸爸的陪伴,似乎爸爸忙才是常态,爸爸陪着反而是出了问题。

对于可儿而言,自己的爸爸工作十分辛苦,因为只有周末的时候爸爸才能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赶回来。不过,只要爸爸回家,那就很好很好。

易先生并没有存心计划过这种双城生活。

易先生在和可儿妈妈结婚的时候,他说愿我们从此以后白头偕老,无论富贵和贫穷,无论生老与病死,我们都不离不弃。说着这些话的当时当刻,易先生是走心的,也是真的这样祝福并盼望的。可惜富贵和贫穷、生老或病死,易先生和可儿妈妈还未来得及遇到,两人就已经分道扬镳。易先生没有办法告诉可儿,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很多很多理由可以不在一起。易先生没有办法告诉可儿,在一起不一定是喜欢,不在一起也不一定是分离。这是多么复杂的逻辑。

爸爸妈妈都爱你,我们三人永不分离,这些都是真的。易先生这么说着,不断地说着,说给可儿听,也说给自己听。易先生也这么努力地想维持着。

易先生在和凯瑟琳妈妈遇见的时候,易先生已经是可儿的爸爸,凯瑟琳的妈妈知道,凯瑟琳的妈妈很冷静地说这是你的事情,祝福你能够处理好。所有的冷静都是刻意疏离,但是易先生是多么喜欢这种疏离。易先生也爱年轻女孩灿烂如朝阳的笑颜,易先生也爱年轻女孩充满活力的身体,但是年轻的女孩总是说“爱,要么全部,要么全不”。多么可怕。飞蛾扑火般的爱情,需要独占宠溺的爱情,他已经消受不起。

在和可儿妈妈分开之后,易先生选择了成熟独立却略微年长的凯瑟琳的妈妈,然后有了凯瑟琳。

易先生做好了准备迎接凯瑟琳,但是没有做好准备让可儿迎接凯瑟琳。

于是凯瑟琳成为了易先生对可儿的秘密。可儿也成了易先生对凯瑟琳的秘密。

易先生有两只手机,一模一样的银色iPhone 7 plus,一只手机相册里全是凯瑟琳,一只手机相册里全是可儿。一只手机装着易先生在上海的全部,一只手机装着易先生在北京的全部。

又到了周末了,易先生又要从上海启程去北京,两天后从北京再飞回上海。

易先生那只装着可儿照片的手机,已经在机场提前打开,易先生接到可儿的电话了,易先生立刻接了起来。

宝贝,爸爸马上就回家啦,想爸爸了没?

爸爸,妈妈告诉我说,这个周末你不用回家啦。

电话被可儿妈妈接过,可儿的妈妈在电话里很抱歉地告诉他,从今以后易先生可能不方便周末过来了。

易先生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慌乱无主地说,那我周末回哪里?

易先生的双城生活,就这样在2018年的夏日黄昏,被毫无预兆地结束在上海虹桥机场。

三十八岁的易先生,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如果可以,宝贝,我从来只想完全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