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余惠芬
2001年的除夕,我没能像往常一样和家人团圆共度,但却是我此生最特别最难忘的年三十。
那年我作为访问学者,在美国威斯康辛大学欧克莱分校教授中国传统文化。由于三十那天恰好是周二,我下午有课,于是将授课内容安排为“中国传统节日及其习俗介绍”。不同于美国东、西海岸以及其他华人较集中的地区,威斯康辛大学欧克莱分校的学生大多来自本州,且以白人为主,他们对中国了解不多,对中国文化更是知之甚少。基于上述原因,我讲授的中国传统文化课程非常受欢迎。按学校规定每班学生人数应在30以内,如授课教师同意,也最多可以增至33人,因此我的班每学期均为33位学生。
年三十下午的课堂上,我先借助PPT、视频等现代化手段,给学生们介绍了中国主要的传统节日,重点介绍了春节及其相关习俗,然后我告诉大家:“今天就是中国的除夕,我将按照中国传统习俗给每位同学发红包(其实每个红包里面只有一张崭新的一角钱纸币,是我专门从中国带来的)”。同学们喜出望外,欢天喜地的欣赏、交头接耳地比较刚拿到手的红包及从未见过的人民币;这时,我又宣布:“如有兴趣学包饺子,可以到我的寓所去,我教大家包饺子,并请大家一起享用饺子晚餐”!教室里顿时响起欢呼声、口哨声以及桌子的拍打声。结果,除了事先有事有约的,半数以上学生跟我走。
回到寓所,我立刻将成品饺皮和拌好的馅子拿出来,学生们开始不知从何下手,在我耐心示范并一一手把手传授后,大家急不可耐地开始各显神通。伴随着一阵阵的尖叫声,成品不断地生产出来。看着摆放整齐的饺子阵,有同学突然说,“大家看啊,我们包的饺子是不是很像秦兵马俑,队形排列整齐,高矮胖瘦无异,但形状表情却各不相同”。其他同学纷纷随声附和,而我在感叹美国学生想象力丰富的同时,也不禁为他们对中国文化了解方面的进步感到高兴。
热气腾腾香味诱人的饺子一盘盘地端上桌子,同学们立刻对着“兵马俑们”大打出手;战果可想而知:这锅未熟,那盘光。正在想着如何加快煮饺子的速度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刀叉碗碟交响曲中,同学们一齐涌进厨房,每人均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对我说了一句话:“老师新年快乐!”;“Julia,我爱你”;“谢谢”、、、、、之后大家一齐唱起了“Happy New Year”。
这时我听到有人上楼梯的脚步声,原来是住在一楼的日本夫妇回来了。我们这栋房子据说是原校长捐出,专门用来作为中国学者公寓的。房子共两层,我们两位中国学者住二楼,一楼一般给短期来访者暂住。那段时间是一对日本夫妻住着,先生来读MBA,并兼教几节日语课,而太太只是陪读,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给老公做饭,尤其喜欢学做中国菜。离春节还早,日本太太就不停地问我“在中国如何过春节”,“年三十都吃些什么”等。当然,每次必问的,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怎么做的?”。年三十那天上午,我在做包饺子准备工作时,她就把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很精巧的小秤拿上楼来,认真地跟我学习饺子馅的做法。由于我都是根据馅子的多少凭经验放盐、糖、味精等佐料,对于各种配料究竟放几两几钱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因此我每放一种佐料,她都要先拿过去用秤过一下,然后在笔记本电脑上记下来。尽管如此一来影响了我的工作效率,但看她那个认真劲,也不好说什么,当然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自豪感的。
日本太太和我的学生们打了招呼后,就有点不好意思地跟我说,想要一个饺子给她老公尝尝,如果老公喜欢,她下次就试着给他做。我说一个饺子两个人怎么尝,多拿一点。经一番客气和感谢后,她端了半碗饺子满意地走了。
日本太太走后,同学们吃饺子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而且一边吃,一边眼睛不停地盯着厨房和锅里看。我正纳闷,一位大个子男同学走到我身边,怯生生地问:“老师,我可以带一个饺子给我女朋友尝尝吗?”我说:“当然可以”。听到这话,马上又有几个同学上前要求“带一个饺子回去”,有的说给妈妈尝尝,妈妈如果会做了,就可以经常在家里包饺子吃了;也有的说,爸爸去过中国,很喜欢中国食物,如果给他带一个饺子回去,那可能是最好的中国年礼物了。见此情景,我马上对大家说:“今天我很高兴看到同学们不仅了解了中国年吃饺子的来历和意义,而且还学会了包饺子。今晚没吃完的饺子,大家全部打包带回去”。我话音一落,同学们马上说:“老师,我们吃饱了,现在可以打包了”。尽管每人的密封袋里只分到几个饺子,但同学们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在每人给我一个拥抱后,欢呼雀跃地走了。
看着这群可爱的学生们离去的背影,我的眼睛湿润了,心里满满的幸福感及美美的充实感。
(注释:2016年2月10日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