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无声的传道人

  1990年春的一天,当我们正在宿舍里为写各自博士论文做准备工作期间,的确有一对中年夫妇叩门向我和Peggy传福音。在一篇题为“无声的侍奉” 中,我曾写道:

  “门一开,我就觉得来者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交谈中,我想起几年前从英国辗转来美寄宿在一对读化学的朋友宿舍里见过他们。一天下午,正值朋友在实验室我们下课在家时,这对夫妇叩门来访。讲明来意后,我们才晓得他们来访是有约在先的。朋友为避讳此次见面,巧施金蝉脱壳之计。因我们彼此都被蒙在鼓里,不期而遇的尴尬可想而知。还好这对夫妇并没有丝毫怨言,寒暄几句后,就转身告辞了。一晃三、四年过去了,在同一所大学,不同的地点再次被这对夫妇敲开门,除了面熟外,还使我联想起那时在研究生们中间听到的一则笑话。一对中国夫妇在宿舍区挨门挨户叩门传福音。有一天敲到这位洋洋得意讲笑话的研究生家,他明知住在楼上的一位苏俄人对福音嗤之以鼻,却告诉来访的夫妇,他本人虽对福音不感兴趣,但住在他楼上的一位“老毛子”(意:苏联人)对此非常感兴趣。这对夫妇听后“二话没说” 转身上楼去敲 “老毛子” 宿舍门。结果,招致了一通谩骂。

  看着眼前这对风尘仆仆的夫妇,我暗自感叹,不知这对夫妇在过去的三、四年中经历了多少冷嘲热讽、谩骂讥笑。朦胧中,我对这对还未知姓名的夫妇肃然起敬。认识他们不久,我们很快就被介绍参加学院区周末查经班。大概和我们所学的专业以及无神论文化背景有一定关系,我们对《圣经》似乎有提不完的问题和疑问。这使带领我们周末查经的弟兄大伤脑筋,这对夫妇主动提议,在我们的住所另辟一个专为大陆研究生开办的周末查经班。他们毛遂自荐带领查经,结果却因不善于言语表达,令我们有些失望。在他们言谈话语中,难得听到引人入胜的描述,更不用说妙语连珠的幽默。无论什么问题,答案似乎总是毫无例外地扯进创世纪里的亚当和夏娃。让人听起来不着边际,所答非所问。解释来解释去,苦口婆心,《圣经》中许多费解的地方还是得不到令人满意的答复。时间长了,反复探讨后还是不得其解,提问也就渐渐减少了。但奇怪的是,这并没有减退我们对福音的兴趣。从他们无声的那一面:从他们生活一点、一滴小事中的见证里,我们却看到了他们费尽口舌也讲不清的信仰、福音和《圣经》。

  面对我们五花八门、稀奇古怪的疑难问题,不甚友好、没有耐心、自尊傲慢的态度,他们没有胆怯、退缩,更没有牢骚、怨言。凭着他们对信仰的恒忍执著,每周他们无一例外地,定时定点的带着自做的甜点和饮食赶来带领查经 。当听到我们中有谁生活有需的,有谁因病缺席的,他们就默默记在心上,抽空去探访、想方设法接济、帮忙。我们中如有人没有车或有车没有时间去机场接送亲朋好友,他们知道后便主动承担接送。有的人车的部件坏了,没有蓄电池了,便打电话求救,即便是夜里,他们也会驱车赶来相助。由于他们经常出现在学院区而且是有求必应,随叫随到,很长时间大家还以为他们家住附近,生活优裕、时间空闲。多少年后,我们才发现他们住在离大学区远在几十英里外的一个小城里,开车来回得两个小时。他们的生活来源靠的是夫妇俩每天起早贪黑、苦心经营的一家自负盈亏、门市弱小的文具店。微薄的收入不仅要供养两个上学的女儿的学费和生活费,还要自费出资全家四口人医疗保险以及所有衣、食、住、行费用。

  查经班里有位多事的女生。平时不大看得起这对不善言表的夫妇。但一有事,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便打电话找他们帮忙。不是缺菜了,就是少药了,车抛锚了,不舒服了。几年来不知给他们添了多少麻烦。可我没听到任何怨言,他们总是尽心、尽力去帮助、照顾她。福音听了,查经班也参加了,甚至也受浸接受了主。但这位姊妹的生命一直没有多大变化,以至于到毕业后为避免和教会的人再有来往,竟谎称她准备回国就业。这对夫妇信以为真,特地花时间,自做佳肴、甜点、礼品为她举办送行会。会后大家果然很长时间没有再见到她,直到有一天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这位女生在另一个城市因夜里车祸,被直升飞机送进当地一家医院抢救。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个去探访她的就是这对她平时不大看得起的,招之即来、挥之便去,不善言表的夫妇。

  从英国辗转来美在研究生宿舍洗手间里看到大陆同胞从学校带回的一卷卷、一块块还包有原装的手纸、肥皂。顺手牵羊的陋习、恶习使我们一部分海外学子的生活不但得到了保障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地提前步入了“小康”的阶段。看看宿舍里的用具、摆设、文具,学校有什么宿舍里有什么,大大小小、应有尽有;品种繁多、琳琅满目。北美物质的丰富,大学设备的完善再加上我们的聪敏、才智,为顺手牵羊的陋习、恶习提供了方便。有的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丑闻层出不穷。可见人的习性/习惯并没有因生活环境的改善,物质的丰富,设备的完善,文化水平、教育素质的提高而提高。

  人的习性/本性又是什么呢?《圣经》中保罗在罗马书七章里对本性的挣扎有段淋漓尽致的描述:“我所愿意的,我并不作。我所恨恶的,我倒去作。我觉得有个律,就是我愿意为善的时候,便有恶与我同在。但我觉得肢体中另有个律,和我心的律交战,把我掳去叫我附从那肢体中犯罪的律。我真是苦阿,谁能救我脱离这取死的身体呢?”《圣经》中还告诫我们, 人的习性/秉性/本性之所以难以改变,是因为我们的灵魂还在睡觉,需要苏醒。两千五百年来,根基建立在“人之初,性本善”的孔子儒家仁、智、礼、义、信的系统、传统教育,没能使我们的灵魂苏醒过来。更何况不到六十年的、无视与生俱来的罪性、习性/秉性/本性的道德教育?两千五百年的传统教育,大陆近六十年的道德教育,忽略了“人之初,性本恶”的一面。认为人的陋习、恶习,不好的群体习惯,地方风俗,不良的社会风气都是外来的因素;只要加强几代人的道德、文化素质的教育,就可以改变。结果柏杨在《丑陋的中国人》所讲的 中国人的“脏、乱、吵”、“窝里斗”、“不能团结”、“死不认错”等,两千五百年过后依然存在,而且越演越烈。用柏杨先生自己的话讲:“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那种滤过性疾病使我们的子子孙孙受感染,到今天也不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