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身体?光这两个字就够让人琢磨好几年。
盐渣看着我日记上的文字又看了看我。我尴尬得面红耳赤,正想抢过他手里的本子却被他一手拦住。他用另一只手竖起书念了起来: 我忽然想起他爸那举手投足间的社会气,心想这场所该不会提供什么特殊服务吧?我的第一次可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被夺了去。更重要的是,我们要以勤俭节约为荣,骄奢淫逸为耻。今天我不仅来了这种场所,要是还不小心失了处男之身,那我岂不是从今往后就要逢人低头过,上课后面坐?不行,这绝对不行!
那一天,严一铭理了香灰让我随他往外走。走过幽暗的小道时我心中就打起了鼓。我即害怕,又兴奋,心想他这不会是要带我去“开荤”吧?
走到半路我心中的鼓就变成了退堂鼓。我喊了一声“头晕”,就假摔一般往墙壁上一靠,作势要往回走。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一把就把我拽进了侧面的小房间里。他把门一关,就开始解衣服。我被他这一波操作弄得晕头撞向,就见他把衣服一甩露出一身铠甲肌肉。
“脱衣服吧。”他戏谑地看着我。
“你要干什么?”我捂着领口不禁后退了一步,心中浮现出左小强的警告。
“你不脱衣服别人怎么给你按摩呢?”他说着就往按摩床上一躺,把白色的被单往身上一盖。
我长出一口气,心想我这还真是受了小强的蛊惑,以我的小人之心度了严一铭的君子之腹。
我脱去衣服,学他的样子躺好后,门外就传来敲门声。两个穿着汉服的按摩师傅恭敬地走了进来。她们点燃檀香,便隔着白色的单子按压我们的穴位。
她们戴着口罩,让人看不清面目,但从她们手的大小和手间的触感能感觉出她们是正值妙龄的女孩。
按摩师的手按压我身上的穴位,一阵阵酸麻过后,我感觉身上的关节慢慢松开。
我的背上没有多少肌肉,吃不了力道。我小声让师傅轻点儿,可她却反而加重了力道。
我疼得叫唤了一声,盐渣才从被单下伸出他的麒麟臂打了个手势。我背上力道一减,就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儿的师傅是聋哑人。她们听不见。”他把脸埋回去含糊着说。
“一般的师傅不都是盲人吗?”我问。
他告诉我,很多和他爸爸一样的生意人喜欢在推拿的时候讲些生意场上的秘密。如果师傅能听见,他们就会谈得不自在。
《找幸福》:这是我第一次感受这样的生活,也是我第一次知道这样的“规矩”。出生在普通人家的我从未想过严一铭他们家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他不把我带来这里,我对生活的理解大概只有“吃饱穿暖”四个字吧。
那一天,我在音乐、檀香和温柔的触感中沉沉睡去。我醒来时已经天黑。我直起身子感觉身轻如燕,之前的酸痛都消失不见。
严一铭早早就换好了衣服,坐在台子上对着江水发呆。夜晚的江面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和若有若无的雾气。他的衣服在江风中上下翻动。那是一个如此寂寞的背影。
他见我起来,就侧过脸问:“你的身体感觉到幸福了吗?”
我揉揉眼睛,点点头。
“接下来,是舌头。”他说着,就领我走过廊道,走进了一个三面环水的小包间。窗外江水潺潺,窗内灯火辉煌。我和他就着圆桌旁的椅子坐下,便有一个如花似玉的服务员穿着汉服恭谨地走进来。
“老样子。”他说道。
那服务员心领神会地往后退了几步恭敬地离开。不一会儿,一道道佳肴便呈了上来。鲜嫩的菜苗,油亮的红烧肉,浓白的蛤蜊汤挑逗着我的食欲。
他说这菜苗可是最嫩的菜秧,一般的餐厅根本吃不到。他说这牛肉可是最嫩的小牛里脊,一只牛身上只有两条……我顾不得听他叨叨,早就筷子勺子并用吃了起来。
他说这白色的汤是英格兰奶油蛤蜊汤,是由今天刚打捞上来的新鲜蛤蜊合着鲜奶和奶油制成的。而棕色的这碗是菌菇大骨汤,由口蘑和大骨精炖而成。
我丢下勺子,拿起碗大口牛饮起来。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鲜美的东西!
我胡吃海喝了一阵才有空搭理他:“我今天算是知道你的口味了。你喜欢尝鲜,对吧?”
“那也不一定。”他说罢就招呼了服务员。不一会儿,一个滚谈的麻辣火锅就被放在了桌子中央。
我在胡吃海喝的间隙抬头看他,却见他对着一桌子菜发呆。
他的眼神没有焦点。他动筷子的时候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有记忆从他脑海里爬出来。
“你一个人也点这一桌子菜?”我一边嚼着食物一边问。
他喝了口酒,说道:“平时我要么一个人,要么带不同的女生来这里。只是,她们都不是‘她’。虽然她们都和她有几丝相像,但终究不是她……”
“你没其他朋友吗?”我问。
他抬眼,淡淡说道:“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能交到朋友吗?”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只是斟起一杯红酒递给我:“怎么样,舌头幸福了吧?”
《找幸福》:今天严一铭让我见识了这花花世界中我不曾见过的东西。而我却只知道成天闷头学习,吃的也是家常便饭,从来没有觉得幸福可以这么寻找。可他却告诉我他不幸福。他做的一切只是在用物质的东西勾勒幸福的假象,去拼贴,去扬汤止沸,去排除干扰,然后就这么寂寞又优渥地度日如年。
他问我舌头幸福了吗?我边咽着美食,边点头。我看看他,再看看红酒,总感觉气氛怪怪的。
“你不会看上我了吧?”我调侃道。
他眼中浮现出不屑:“看上你?老子眼光有那么差吗?”
他用中指和无名指卡住高脚杯摇晃着里面的酒:“这红酒是为了弥补你曾经的遗憾。”
“遗憾?”我话音刚落,眼睛就被两只小手捂住了。
“猜猜我是谁?”一个甜甜的声音。
“梅子!”我惊喜地叫了出来。我拿开她的手,从椅子上跳起来,“梅子,你怎么来了?”
“小贱贱,怎么样,惊喜吧!”梅子的笑容和花一样。
换上了汉服的梅子格外美丽。她在我身边转着圈,衣袂翩翩如花丛中的仙子一样。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露出虎牙笑盈盈地问我。
“今天?”我努力想着,把所有的节日都想了一圈却还是给不出答案。
“今天是你的生日呀。”梅子这话一出,我就纳闷了。我仔细一想,虽然上次过生日已是几年前,但我也不至于糊涂到记不得自己的生日。
“小贱贱,我和盐渣算出了你的农历生日。打算今天给你个惊喜呢。”她甩着袖子,笑得很欢快。
农历生日?这种日子连我自己都算不清楚。我看着盐渣和梅子,忽然有些感动。梅子拉了椅子坐在我左边。她见着了美食就像苍蝇见着了那啥一样埋头狂吃。
“祝白饭小朋友生日快乐。”盐渣扬起嘴角的弧线举起杯子。
“小贱贱,又长大一岁啦。”梅子也举起了酒杯。
“干杯!”
香醇微涩的红酒合着清凉的江风。江上的残月见证了我的二十岁生日。我们聊着自己,聊着别人。聊着泛黄的过去,聊着未来的未来。梅子醉得依在我的肩头,她喃喃说道:“小贱贱,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吗……”说完,她就醉了过去。
盐渣喝得微醺,一手靠着泛红的脸颊,一手举杯对月。他喃喃自语:“总是开天辟地的圣人多事,不该生女子设钱财,把人限到这地步……”
我大笑道:“盐渣,你酒量原来这么差。才喝这么点就开始说胡话了。”
他反呛道:“你懂什么。喝酒喝的不是酒,是一种感觉!”
“我感觉好满足。”梅子忽然诈尸一般抬起头,又抱着我昏昏睡去。
那时江风四起,灯晃,影凌乱。梅子醉了就睡,盐渣醉了就闹。而我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而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盐渣提到了“遗憾”。我细想起来才发觉他所谓的遗憾是那一天我和梅子踩着泥点子冒着雨仓皇跑进饭店里所缺少的红酒。
我在那篇《二十岁》中曾那么写:平凡人的生活就是如此,那平凡的幸福就是自己为人所惦念。于我而言,那时的幸福就是梅子在左,盐渣在右。我们一起喝酒喝到东方破晓。我多么希望这个幸福的瞬间能永远一直下去。那 样,我们就能一起笑着哭着,说着玩着,无聊着寂寞着,一步一步,走完这度日如年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