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议和
又过了半个多月,青龙岭来了一个陌生人,要见麻脸朱,麻脸朱正在和人打牌,就把这人叫了进来。
麻脸朱问他是什么人他不说,问他来干什么他也不说。
麻脸朱说你哑巴了,他还不说。
那人看了看满屋的人,麻脸朱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把屋里人都轰了出去,只有我站在他身后。
那人看着我不说话,我知道他要和麻脸朱一个人谈,可是麻脸朱没有让我出去,对他说道:“有啥事你就说吧,他不碍事。”
麻脸朱可能并不想让我听他们的谈话,但是他更不相信面前的这个陌生人,我在身后他安心一点儿。
陌生人说了三件事,第一,县里保安团的人还有一部分在双龙镇刘家,因为害怕麻脸朱报复。
第二,麻脸朱前些日子去刘家遭袭和刘家无关,是麻脸朱正好与保安团的人遇上。
第三,他想知道麻脸朱愿不愿意和保安团和解。
麻脸朱笑着说道:“他们是官,我们是贼,咋和解?”
那人说道:“互敬互爱,互不打扰。”
麻脸朱说道:“求之不得,我们只想混碗饭吃,他们打仗有人发军饷,我们可啥也没有,打伤了连药都没有。”
那人说道:“既然当家的有这想法,我可以替当家的去和保安团说说。”
麻脸朱说道:“你去说说吧,看他们咋弄,我们这些日子都没做生意了,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得也苦。”
那人说:“那好,大当家的就等我的消息吧。”
麻脸朱一抱拳:“那就有劳了。”
显然这是刘家的人,麻脸朱和我心里都很清楚,他让我把这陌生人送下了山。
一路上,我问陌生人他是不是刘家的人。他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我问他刘富贵想怎么安排司徒欣颜,他说那是东家的事。
二十七、山下来客
那人就是刘家的人,其实这根本不用想,现在最想要和平的就是刘家了。当初刘富贵是一时冲动才没有给青龙岭钱,他没有必要和青龙岭闹翻,青龙岭要的钱并不算多,对于他们刘家来说根本谈不上什么伤筋动骨,而且青龙岭保证了刘家的安全,刘家在双龙镇,离青龙岭最近,所以其他土匪根本就不敢打刘家的主意,所以即便是刘家没有家丁也是安全的,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刘家和青龙岭也是相互依存。
虽然刘富贵这次没有出钱,但他并没有把这笔钱省下来,他得罪了青龙岭,山上那几百条枪马上调转了枪口,他成了青龙岭的敌人,这保安团算是找到了保护百姓的机会,几十号人整天住在刘家,每天还要大鱼大肉的供着,酒菜稍不如意马上就骂娘,弟兄们为了你刘家流血流汗,把命都豁出去了,吃你几口饭都这么吝啬,太他娘的不是东西,不识抬举了,家里那么多钱不花干吗?等着土匪来抢呀?
这钱花得像流水一样,不过这些刘富贵倒是还能忍受,但是家里女眷颇多,光是他老爹的姨太太就五个,他自己也有两个老婆,这家里的丫头老妈子也有好些个,这些团丁整天吃饱之后无事可做,只能找院儿里的女人打情骂俏。
保安团的团长李海山自从进了刘家就没再回过县城,整天在刘家吆五喝六的,而且已经和刘富贵的小老婆打得火热,这些刘富贵都能咬牙忍住,可是这李海山竟然得寸进尺向刘富贵的五姨娘献起了殷勤,而且好像这五姨娘也很受用。这些天里,李海山又是教她打枪又是教她骑马的,两个人骑一匹马满镇子跑,这让刘富贵心里不是个滋味,刘富贵又没有脸把话说透,只能哑巴吃黄连。李海山当然看得出来刘富贵和他五姨娘的关系,你刘富贵说了他李海山反倒不知道怎么办了,可是既然你刘富贵不说,那他李海山就乐得装糊涂,温香软玉不思蜀。
前些日子一个人来到双龙镇上找李海山,李海山见了这个人之后马上跟那个人回了县城,临走前刘富贵让他把保安团的人一起带走,并且多谢兄弟们这些日子的操劳,然后送上了五百大洋。可是李海山收下了钱却没有把队伍带走,还很仗义地说青龙岭的土匪一日不除他李海山就一日不撤兵,誓死保卫刘家的安全,刘富贵真是哭笑不得,心里这个苦就甭提了。
这帮团丁没了管制在刘家更是胡作非为,有几个家伙更是过分,竟然把刘家房里摆的东西拿出去当了换酒喝,喝醉了之后还在刘家院子里拿着枪发酒风,吓得刘家人都不敢出屋。
等了没几天李海山就回到了双河镇,而且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整个保安团都倾巢而来,李海山告诉刘富贵他要打青龙岭,而且好像还信心满满。
刘家更热闹了,所有的房子都住上了人,刘家上下都忙里忙外的伺候这些兵老爷。刘富贵头都大了,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和他的五姨娘温存了,他每天都在盼望李海山和青龙岭开战,最好两败俱伤,最好一个也别活下来,至少这个李海山别活着回来。
李海山自己并没有去打青龙岭,这黑灯瞎火地去爬那后山坡,摔着了咋办?李海山让他手下的一个营长带着王仁富去了青龙岭,可是一仗打下来没捡着啥便宜。李海山马上让人把王仁富捆起来送回县里关起来,他留在双龙镇继续等机会。已经是打草惊蛇了,青龙岭的前山后山都加了哨,再想打下青龙岭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李海山倒是没什么,依然在刘家又吃又喝,刘富贵老爹的五姨太,刘富贵自己的二姨太,有了这两个女人李海山根本就不想再回县城了。
刘富贵每天都在心里把李海山的八辈祖宗日上三五遍,有一次他告诉他五姨娘这日子算是他娘的没法过了,如果把他逼急了他也带人上山当土匪,专打这狗日的李海山。但是说完他就后悔了,他有点害怕这五姨娘会出卖他,把这话传给李海山。
从此之后刘富贵心里整天都在打鼓,晚上睡觉都不踏实,头发大把地掉。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县里的保安团被青龙岭的人给打了,这个消息很快就到了刘家大院,刘富贵是又惊又喜,而李海山却是完全蒙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青龙岭会有如此的胆量,李海山心里堵得慌,这自古以来就是官兵剿匪,哪儿听说过土匪去县城里抄官家的老巢呀,这青龙岭的土匪太不是东西,你咋能去县城打保安团呢?咋这么不懂规矩呢?咋这么不守土匪的本分呢?他奶奶的,一时间这李海山还真想不出个对策。
李海山得到消息之后带着人匆匆回了县城,县长和那些给他发饷的老爷们都开始害怕了,而且发下话来如果李海山再不回去的话,这军饷以后就甭想再领了。
刘富贵高兴了一半,这李海山这次回县城还是没把人全带走,还是留了几十个在刘家大院,理由依然是保护刘家大院,刘富贵差点没给气疯了。
这议和的事是刘富贵家的账房提出的,刘富贵早就想恢复到以前那种平静的状态了,如果青龙岭和保安团不和解的话,这些团丁肯定不会离开他的院子。最后刘富贵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县城和李海山说说。
这次青龙岭打县城不仅令李海山吃惊,而且让他感到害怕,他还从来没遇上过土匪主动打他们保安团的事儿,现在他感觉自己在哪儿都不安全。但是当刘富贵表示他可以从中调解的时候李海山还是摆出了大义凛然的样子,他当场就训斥刘富贵:“你他奶奶的说啥呢?我是兵,他是匪,水火不容,咋能和?”
刘富贵说道:“这剿匪也不急于一时,议和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李海山没有再生气,只是说道:“青龙岭这帮王八蛋到我的地盘上杀了我那么多的兄弟,把我留下来看家的副团长都给杀了,这仇我能不报吗?”
刘富贵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这些死去的兄弟李团长更应该忍辱负重。”
李海山沉思了片刻,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刘富贵到最后也没有说缓兵之后该咋办,李海山也没有问,反正刘富贵这么说让他很受用,他奶奶的,他没想到不替兄弟们报仇自己一样可以做君子,做大丈夫,还忍辱负重,这个忍辱负重用得好,刘家这孩子不仅有钱还会说话,怪不得连他老爹的媳妇儿都能搞到手。
最后上青龙岭见麻脸朱的就是刘家的账房先生。
二十八、谈判
看到双方都有和好的意思,刘富贵的账房又上了一趟青龙岭,说是刘家老爷想调和青龙岭和保安团的矛盾,请我们去趟刘家,他保证我们的安全,麻脸朱心里有气,这矛盾不都是因为你刘富贵吗?现在倒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麻脸朱想了好久最后决定让我下山去双龙镇刘家谈判,而且要带上大虎和赵二河,说这两个家伙枪法准能耐大。
麻脸朱倒是放心了,把我们三个吓得不轻,当初去打李海山的保安团就是我们三个,这次到了刘家那李海山还不把我们给生吃了呀,为了青龙岭和保安团的和好,就拿我的命去冒险,我呸,大虎和赵二河的脑袋也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啥也不去双龙镇。
麻脸朱这个气:“你们那点儿出息,一个个都是他娘的软蛋。”
大虎说道:“现在李海山肯定正想法儿弄死我们呢,我们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麻脸朱说道:“屁个罗网,不是人家刘富贵刘老爷说和的嘛。”
那账房先生连忙说道:“我们老爷与李团长还有点交情,所以几位的安全应该不会有问题。”
大虎说道:“你放屁,那李海山要杀我们刘富贵拦得住?”
那账房先生说道:“两方交兵,不伤来使,这是规矩。”
大虎说道:“规你娘呢个屄,你才屎呢。”
麻脸朱冲大虎嚷道:“你咋说话呢,你他娘的就不会好好说话,先生咋说也是个读书人,别他娘的满嘴屄呀屄的。”
大虎说道:“要不……要不,我们带多点人下去。”
麻脸朱说道:“又不是去打仗,带那么多人下去干嘛?就算李海山想诓咱们,刘老爷总不会耍咱们吧。”
账房先生说道:“是呀是呀。”
麻脸朱说道:“如果他们谁敢不守规矩杀了你们,我发誓一定替你们报这个仇,让他血债血偿。”
大虎嘟囔道:“那有个屁用,报仇我们也不能活呀?”
麻脸朱瞪了大虎一眼:“赶快他娘的跟着先生下山,看看他李海山说出个什么吊来。”
麻脸朱一发火儿,大虎和赵二河都蔫巴了,我们三个也只能随着那账房先生去了双龙镇,大虎、赵二河一路上都在抱怨。
我们在镇上见到了保安团的团长李海山,我看出来李海山并不想伤害我们,不过那副居高临下的德行让人很不舒服,倒是刘富贵满着张罗,脸上都笑出了花,一定要我们两边化干戈为玉帛,说两边都死了不少人就不要再打下去了,大家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都不好过。
大虎和赵二河都被安排到别的房间休息吃喝,我和李海山还有刘富贵在堂屋里谈判,刘富贵准备了满满一桌子菜,让我们边吃边谈。李海山一脸的怒相,好像在饭桌上就要杀了我似的,怪不得麻脸朱不敢自己来呢。李海山一个劲儿地问麻脸朱为什么不亲自来,我说这是李团长的地盘,大当家的怕不安全,我会把李团长的意思转告大当家的。
李海山说没什么好谈的,我们在县城里袭击他的团部,把留下来看家的副团长给打死了。所以如果青龙岭把二当家的孙川林交出来,他就和麻脸朱了了这段恩怨,不然的话,这是没得谈,以后我们最好少下山,不然出什么事他可不负责。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李海山的本意,也许他只是想先声夺人而已,想先镇住我们,然后好谈条件。
我敢说我的态度让李海山这辈子都想不到,我没有跟他讨价还价直接就把这条件应承下来了,我说这种事我做不了主,要回山上跟麻脸朱商量,李海山和刘富贵当时就傻了眼,李海山好一阵子都没迷过劲儿来,刘富贵在一边连忙帮腔说道:“李团长,这有点不妥吧,这这也太为难青龙岭的弟兄了。”
李海山愣了一下,拗着脖子说道:“咋咋咋,咋为难了?一命偿一命,他奶奶的有啥妥不妥的。”
刘富贵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咱不能拿活人换死人不是,让青龙岭的兄弟多赔点大洋,让你副团长的家人生活有个依靠比啥都强。”
李海山撇了撇嘴说道,语气缓和了一些:“刘老爷说得也有些道理。”
我冷笑:“您二位就有所不知了,青龙岭呀,命贱钱贵,出得起命,出不起钱?”
刘富贵这次是真傻了,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海山被激怒了,说:“你们他奶奶的随便怎么商量,不过我这儿没商量。”
说完李海山就气呼呼地走出了屋子,刘富贵一跺脚叹道:“唉,唉,完了。”
我和大虎和赵二河回了山,他们都问我谈判的结果,我本来不想说,可是这两个家伙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对我一脸的鄙视,我只得把李海山的条件告诉了他们,这两个人当时就怒了,这李海山太他娘的欺负人了,咱青龙岭怕他不成。我对他们说最后能不能谈成要麻脸朱作决定,他们就不要操心了,还有就是少说话为好。
我告诉了麻脸朱李海山的条件,麻脸朱差点没把桌子给拍翻,嘴里把李海山骂了个狗血淋头。
麻脸朱:“这是什么谈判,让我把孙老二交出去?”
我说:“李海山那边可是死了副团长,不交怕是不行。”
麻脸朱:“那是因为他自己命短,我他娘的就不交,老子怕他李海山呀?”
我说:“大当家当然不怕李海山,但是以后我们下山可就不方便了,这样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而且他们是官,咱们是贼,他们后台可是军队和政府。”
麻脸朱生气地说道:“我就是不交,谁来我也不怕,你他娘再敢说我把你交出去。”
我低声说道:“大当家的还是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麻脸朱:“我想个屁,滚。”
我悻悻地走出麻脸朱的房间,没想到这帮土匪还挺仁义,我也猜不透接下来这谈判会怎么收场。
第二天一大早,麻脸朱找我。
我进到屋里,发现麻脸朱默不作声坐在椅子上,满脸疲惫,眼睛泛红,看来昨晚他也没睡好。
我说道:大当家的,你找我。
麻脸朱挥了挥手示意我坐下。然后过了好一会儿,麻脸朱才轻声说道:“真要把孙老二送出去?”
语气中有一点疑问,但又不是疑问,至少我觉得他并不是想让我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麻脸朱又说道:“这孙老二在山上很得人心,咋能……”
我明白了。
我说道:“这要你拿主意呀。”
麻脸朱:“小兵呀,这孙老二可不是我说送就送得去的,孙彪,还有李镇义,孙岩泉这些人能答应吗?”
我说道:“也许,也许正是因为孙彪他们才要把二当家的送出去。”
麻脸朱点了点头,很为难地说道:“难呀,这山上非打一仗不可,说不定你我都被他们干掉了。”
我说:“既然大当家的这么说,那就更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了,可以让二当家的去谈判,我和大虎,赵二河送他去,至于李海山杀不杀他,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麻脸朱:“你再让我想想,想想,好好想想。”
我出门的时候,麻脸朱一脸严肃说道:“你有点像孙老二。”
当天,麻脸朱就让孙川林和我们三个一起去了双龙镇,孙川林还以为他带着我们去谈判呢,而麻脸朱却已经做了交代。
我们的到来让刘富贵和李海山都有点惊讶,刘富贵又准备了席面,我偷偷地告诉了刘富贵,让刘富贵转告了李海山,很快我带着大虎和赵二河离开了刘家,孙川林这个傻瓜还在那儿和李海山谈条件。
回山得路上,大虎和赵二河就问我:“真是大当家让把二当家留下的?”
我说:“这山上还有其他人敢这么做吗?”
两人都不再说话。
我说道:“唉,日子不好过呀,说不定哪天我们也被卖了。”
大虎说:“张兄弟,这以后你可要照应我们兄弟呀。”
我说:“互相照应。”
赵二河附和:“是呀是呀。”
不知道孙川林在刘家遭受了什么,只是知道三天之后,李海山的人都回了县城,孙川林的人头被挂到了城门楼上。
二十九、一波未平
孙川林死了,山上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我们三个,我说是李海山不讲信誉把二当家的扣了下来,和我们有啥关系?他们却说我们是去保护二当家的,为什么我们能活着回来?我们应该舍生取义,应该鱼死网破,就应该死在山下,我们活着回来让这帮人很不爽。大家都嚷着给孙川林报仇,特别是那些本来就跟孙川林一伙儿的,比如孙彪一党,他们报仇的对象不是李海山,而是我们三个。
孙彪像疯了一样,马上把孙岩泉和李镇义的人马拉了出来,要把我们三个给绑了、埋了、杀了、剐了,孙彪嚷道:“老子先把你们三个不仁义的东西给埋了,再去县城平了保安团。”
大虎小虎还有赵二河也把人马拉了出来,两百来人都举着枪,我的身后是百十个人拿着枪指着对面,而我的对面也是百十个黑洞洞的枪口,那一刻我真的害怕了,我真害怕有哪个王八蛋会突然开枪,或是有哪支枪会突然走火,那样的话,只是打一个喷嚏的功夫这些人全都灰飞烟灭了,我想其他人也像我一样害怕。所有人都在狂喊,所有人的声音都在颤抖,所有人都在害怕,谁都不敢打破这种平衡,谁都害怕别人会突然打破这种平衡。
最后麻脸朱来了,麻脸朱的那张麻脸都吓得变色了,只要一瞬间他的青龙岭就完了。麻脸朱带着哭腔喊道:“都他娘的给我放下枪,我的祖宗们。”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但并没有放下手里的枪,麻脸朱又说道:“咋的?我说话不好使了?”
还是没有人放下枪,倒不是大家愿意火并,只是好像觉得谁先放下枪谁就吃亏了。
麻脸朱走过去一把把我的枪和大虎的枪夺了下来,然后又走到对面把孙彪的枪夺了下来,其他人这才都把枪放了下来。
麻脸朱站在前面来来回回把大家看了几遍,然后他慷慨激昂地讲了起来,先是保安团和山上的深仇大恨,在刘家我们一次就死了二十多个弟兄,前些日子他们攻山我们又死了几十个,这一次我们德高望重,深受大家爱戴的孙二当家的也给他们杀了,这仇不共戴天,咋能不报呢?不报此仇他咋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不报此仇他誓不为人。我分明看到麻脸朱眼睛里闪着泪光,土匪们的也都平静了下来,都很伤感,我很好奇麻脸朱接下来怎么怎么收场。麻脸朱夸张地揉了揉眼睛,然后话锋一转说起山上的实力,我们虽然有那么两三百条枪,但也只能守得住这山,要说去县城打保安团杀李海山还差得远呢,人家是官,咱们是贼,人家想发展壮大还不容易?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大家要众志成城,团结一心,加快扩展队伍。从今天起,以后大家的赏钱都减半,所有人都要勒紧裤腰带,省出钱来买枪买子弹。我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觉得好笑,这麻脸朱这一番话就又省了一笔钱,而且让这些土匪都热血沸腾,觉得跟着麻脸朱这样的主子是三生有幸。
那天晚上麻脸朱让人做了一桌子的菜,在饭桌上他把枪还给了我们,麻脸朱当起了和事佬:“都是自家兄弟,咱们的敌人是保安团,咋能动不动就在家里动家伙儿呢?”
李镇义说道:“大当家的,他们三个把孙二哥丢给李海山,这不是明摆着把孙二哥往死里送吗?”
赵二河说道:“你他娘的放屁,是李海山把二当家的扣下了,跟我们有啥关系?”
李镇义说道:“他咋不扣你们?”
我说道:“咱们去县城打保安团把他的副团长打死了,李海山要报仇管我们屁事?”
孙彪说道:“去县城不就是你们几个王八蛋吗?他咋会放了你们?就是你们三个王八蛋害死的孙二哥。”
我说道:“你少他娘的血口喷人,打县城是大当家的主意。”
孙彪说道:“我喷你娘个屄,你他娘的活腻味了吧。”
我骂道:“你他娘的少在这儿犯横,怕你个吊。”
很快刚还回来了枪就派上了用场,饭桌成了战场。
麻脸朱把桌子猛地一拍:“都他娘的给我把枪放下,谁再敢动刀动枪,我第一个把他给毙了。”
薛老栓也忙劝道:“哎呀,都是自家兄弟,和和气气多好。”
接下来就剩下麻脸朱和薛老栓唱独角戏了,他们两个一唱一和,把兄弟情义说了一遍又一遍,其他人都是一言不发气呼呼的吃饭喝酒。
虽然麻脸朱说要准备报仇,要省钱买枪买弹,可是土匪们的伙食本就是青菜白饭,吃顿肉都要等到什么节气才行,这裤腰带已经不能勒得再紧了。而麻脸朱和他的女人,还有那几个头目依然是大鱼大肉,跟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本来要发的赏钱减半了,土匪们提起保安团就咬牙切齿,好像每个人都和保安团有杀父之仇似的,难道比我和麻脸朱之间的仇恨还大?真是不解,虽然大家整天在谈论报仇,但是什么时候报?怎么报?谁去报?全不知道,麻脸朱也没说。
三十、一波又起
孙川林死后连续几天我都睡不好觉,孙川林是李海山杀的,我也确实想除掉孙川林,但最后能干这事儿的还是麻脸朱呀?麻脸朱是从心底里想除掉孙川林,不然的话,我说那两句话有屁用,李海山能那么轻易拿到孙川林的人头去邀功,去吹牛?没想到现在大部分人把仇记到了李海山的头上,孙川林的那些兄弟都把仇记在了我的头上,麻脸朱自己倒是脱了个干净。
那是第五个晚上,我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肚里翻江倒海一般,疼得难受,我翻身起来上茅房。在茅房里蹲得我腿都麻了,站起来我一阵得头晕,我慢慢腾腾,迷迷糊糊进房间的时候和一个人撞了个正着。这间房可是我一个人的,不是他娘的大通铺,那人也很快反映了过来,马上往屋外就跑,我没有思考的时间一转身抓住了他的衣服,一道寒光斜着划了下来,我猛地把手缩了回来,那人转身又要跑,我又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肩头,他回手一刀划在了我胳膊上,我又一松手,这人好像改变了主意,不再逃跑,刀冲着我的脖子横着切了过来,我一低头躲过去了,刀很快又冲我肚子猛扎过来,我忙后退了一步,我突然像是梦醒般的大喊。
那人一听我喊马上转身跑开了,我在后面一阵追,一边追一边喊。
那人显然对山上很熟悉,三拐两拐消失在房子中间,进了哪间房我没有看到,山上值夜的人也跑了过来,一阵嚷嚷,很多人从屋里光着屁股就跑了出来。
很多人都循着喊声跑了过来,当晚大虎值夜,所以大虎穿得很整齐,拿着枪也跑过来。
有人要杀我,谁呢?不知道。长啥样?没看清。能是什么人呢?山上的人?为啥?他比我还熟悉这儿。
这个时候基本上整个山都惊动了,很多人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呢就被大虎的人劝回去睡觉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子,我把大小虎和赵二河叫到了屋里。我告诉他们应该是孙彪的人,孙彪的人想要我的命。
他们三个都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我让他们也小心,孙川林死了,一群人记恨我们,想杀我们。
大虎怒了:“他娘的,没完了还,找弟兄们抄家伙跟他们干,怕他个吊。”
我说道:“刚才也没抓到他,天太黑也没看清是谁,咱们没凭没据呀。”
赵二河说道:“那就这么算了?”
我说道:“不算能咋地,等明天再跟大当家的说这事,你们可要小心呀,晚上睡觉的时候留个心眼儿。”
大虎说道:“睡觉都不让睡安稳,真是他娘的不是东西,我让人守着你们。”
那一夜我没有睡着,虽然门外就站了三个大虎的人,我的枪也放到了枕头底下。
第二天,麻脸朱说什么都要找到那个人,这人绝不能再留。可是怎么找呢?没看清长相,也没有其他特征,我被划了一刀,他啥事儿没有,真没有办法了。
最后麻脸朱还是问计于杨先生,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杨先生,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给出了一个办法。五个挨在一起睡的人为一组,如果当天晚上你身边的人出去过,那就得报上来,否则的话三个人一块儿埋了,整个屋子里有人出去的话也要报告,报告的受奖,隐瞒的受罚。
孙彪和李镇义一伙人却不以为然,都睡着了,哪儿还知道是谁出去了呀?
赵二河觉得这办法挺好,出去不知道,穿着衣服拿着刀跑回去总知道吧。
杨先生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笑着喝了一碗茶,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去房间睡觉去了。
麻脸朱决定以计行事,报告的赏三十个大洋,如果知情不报,睡在那人身边的一起埋了。
我第一次见识了杨先生的可怕,这读书人要是坏起来、狠起来,这帮睁眼瞎真是望尘莫及。
没到一炷香工夫,就有人领了赏钱了,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三个人领了三十大洋笑逐颜开地找地方分去了。
那人是李镇义的人,其实所有的人都不意外,不是他的人才怪呢。那人大号项三峰,山上人都叫他项三儿,我不熟悉这个人,他是李镇义的人,肯定听李镇义的,我熟悉不熟悉他都要杀我。
麻脸朱很生气,他前几天刚刚阻止了两帮人火并,拯救了青龙岭,现在按下葫芦起来瓢,有人就要搞暗杀,下黑手。,他认为他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麻脸朱刚说完,孙彪说话了:“他娘的敢背后下手,孙岩泉,把他埋了。”
项三儿昂着个头,毫无惧色,好像是要做什么大英雄似的。
孙岩泉带人上去就拉他,赵二河说道:“等等,他为啥要杀张兄弟,这里面肯定有人指使。”
麻脸朱说道:“是呀,项三儿你说说是谁让你去的,要是老实说的话,你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项三儿一扬头:“要杀就杀,少废话,他害死二当家的,我杀他天经地义,还用人指使。”
哎,哎,哎,项三儿这王八蛋,哪儿还有个土匪的样儿呀,整个一革命党,一大英雄。
大虎一阵冷笑:“你他娘的现在就想死,没那么容易,等说出了身后的人你再死也不迟。”
大虎转身对麻脸朱说道:“大当家的,这个人就交给我吧,他就是个哑巴我也让他说出话来。”
麻脸朱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就交给你了,这件事一定要追查到底,兄弟相残是最不能容忍的。”
大虎把项三儿绑在柱子上,然后让人把他一阵的暴打,我和大小虎和赵二河就站在他的对面看着。我们都想撬开项三儿的嘴,那样我们就有机会除掉李镇义,说不定连孙彪也逃不了干系。
可能是打得太狠,到了中午,这项三儿彻底晕过去了,而且就算我们再往他身上泼水他也清醒不过来了。大虎让人去伙房拿盐和辣椒粉,把这些东西混在水里泼项三儿,据他说项三儿现在已经是体无完肤了,泼上去肯定是钻心的疼,他就不信项三儿不说。可是去的人空手而回,说老蔡不给,还把去的人给骂了一顿,说把东西都糟蹋了以后吃屎呀,大虎很失望。
整个下午项三儿一共醒过来两次,可是每次不过三分钟就又被大虎给打昏过去了,小虎和赵二河都埋怨大虎心太急。
晚上麻脸朱来了,麻脸朱把我们叫到一边问我们:“他说了没有?”
大虎不好意思地说道:“这狗日的嘴也太硬了,咋打都不说。”
麻脸朱说道:“哦,你们觉得这家伙是受了谁的指使?”
我说道:“还能是谁?李镇义呗,这王八蛋认准了是我害了孙川林。”
麻脸朱看了看我,然后点点头说道:“这李镇义和孙川林一直穿一条裤子。”
大虎说道:“管他开口不开口,干掉李镇义算了。”
麻脸朱说道:“孙彪能干吗?山上的兄弟也没法交代呀。”
大虎说道:“那他要是死也不开口可咋办呀?”
麻脸朱想了一会儿,咬牙说道:“你们再问问,不管他开不开口明天都要说他开口了,而且他身后的人就是李镇义,这次一定要把李镇义除掉。”
我们没有和项三儿耗上一夜,反正明天铁定要除掉李镇义,大虎让两个人看着他,醒过来就打就问。大虎小虎和赵二河分头开始准备,明天未必会火并,但我们要做好准备,这也是麻脸朱的意思,我早早地就去睡了,昨晚我都是一夜未睡,现在觉得太累了。
第二天很早我就被敲门声惊醒了,我迷迷糊糊地冲外面喊了一句:“谁呀?”
那人说道:“我是赵狗子。”
山上的土匪我认识的不全,但是这赵狗子我却认识,他是赵二河的同宗兄弟,是被赵二河领上山的,整天跟在赵二河屁股后面。
我问他:“咋的了?这么早就来喊?”
赵狗子喊道:“四当家的快点起来,李镇义跑了。”
我一惊:“啥?”
赵狗子又喊道:“李镇义跑下山去了。”
我翻身起来,一边忙着往身上套衣服一边问道:“赵二哥呢?”
赵狗子说道:“他带人下山去追了。”
我又问道:“他们啥时候跑的?都谁知道这事儿?”
赵狗子说道:“天快亮的时候他们下的山,赵二哥带人下去追了,他让我第一个来告诉你。”
我说道:“你们咋放了这王八蛋?”
赵狗子说道:“他们把守山的兄弟骗了,他们说是下山做买卖。”
我说道:“你快去把大虎,小虎都叫起来集合人马,快去快去。”
赵狗子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我穿好衣服去找麻脸朱,我不知道麻脸朱睡在哪个屋,最后我决定先敲林贞的房门,我想是个男人都会选择和林贞睡在一起。
麻脸朱果然在林贞那儿,我一敲门他就开始骂了:“他娘的,这是谁呀?这么早,报丧呢你?”
我心里暗骂,总有一天老子给你这个王八蛋送葬,我嘴里喊道:“大当家的,李镇义跑了。”
麻脸朱又骂道:“那你还不快去追,还跑来干啥?”
我说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麻脸朱嚷道:“滚滚滚。”
我真想冲进去一枪把这王八蛋给毙了,不过我没这么做,我不能再做那种鲁莽之事。
等我赶回到前山,大虎小虎都把人集合好了,看我跑过来马上问道:“张兄弟,现在咋办?”
我说道:“走走走,下山追,我估计他们还跑不了多远。”
大虎冲他们的人喊道:“走,追上那王八蛋老子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一帮人匆匆地下了山,谁也不知道李镇义朝哪儿跑了,也不知道赵二河朝哪儿追了。我们先去了瓦匝村,山上的马都养在哪儿,刚进村,村里的人就告诉我们李镇义来过,赵二河也来过。李镇义一次就牵走了十二匹马,而且李镇义当时还毙了十七匹,剩下三匹李镇义没找到才保全了下来。当时村里人都感到奇怪,可是也不敢问,只是有几个人觉得李镇义的做法太不可思议,这才藏起来三匹,李镇义当时也没停下来搜。剩下的三匹被赵二河给牵走了,赵二河不仅牵走了山上养在村里的马,而且把村里的驴和骡子也给牵走了,后来村里人问他要不要牛和猪,赵二河说道:“滚。”
等我们到的时候这瓦匝村里只剩下牛和猪了,没想到这李镇义也是粗中有细。
大虎问我:“现在咋办?”
我说道:“回山吧。”
大虎说道:“回山?不追了?”
我说道:“追个屁,两条腿能跑过人家四条腿?”
我们垂头丧气地回了山,麻脸朱就在山口站着,孙彪,孙岩泉就站在他身边,显然是在等我们,还没等我们站稳脚麻脸朱就又骂上了:“你们他娘的都干啥去了?这前山后山都没了人,连门都不看了?”
我说道:“我们去追李镇义了。”
麻脸朱停了一下,然后说道:“追到了吗?”
我答道:“没,他把马全给骑走了,剩下的全给宰了。”
麻脸朱脸色都变了:“啥?你说啥?这个婊子养的王八蛋,我非宰了他不可。”
麻脸朱又问道:“赵二河呢?”
我说道:“他比我们先下山追,还没回来呢,不知道他追上没有。”
麻脸朱气呼呼说道:“薛老栓已经把李镇义的那个小队看起来了,你去看看他带走了几个人。”
我说:“他带走了十一个。”
麻脸朱一惊问道:“你咋知道的?”
我说道:“他骑走了十二匹马呀?”
麻脸朱说道:“哦,去看看他带走其他东西没有?”
我一个人去了后面的营房,其他人都站在山口等赵二河的消息。
薛老栓带人把李镇义的那些人已经看起来了,李镇义的人都蹲在地上,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薛老栓的人拿着枪在周围晃来晃去,昨天晚上还是兄弟,现在却好像成了敌人。
薛老栓正蹲在旁边抽旱烟,看到我过来他连忙把烟锅子磕了磕别了起来,他冲我说道:“张兄弟回来了。”
我说道:“嗯,薛老哥,你看看李镇义都带走什么东西没有?”
薛老栓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都有啥东西呀?你去把杨先生找来看看账本吧。”
我说道:“不用,数数人再数数枪就行了,这山上也没啥可拿的。”
薛老栓说道:“好,好。”
我和薛老栓走到那群人面前,把人和枪都数了一遍,李镇义带走了二十条枪,其中包括一挺机枪。
我又跑回了山口,我心情很舒畅。麻脸朱心疼得直搓手,转了一圈又一圈,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最后咬着牙瞪着眼说道:“不杀了李镇义这个王八蛋,我他娘的誓不为人。”
又过了没多久赵二河也带人回来了,也是空手而归。一看赵二河也没有追到,孙彪反倒来了劲儿了:“昨晚是赵二河那一队值的夜,你们咋把他给放跑了呢?”
赵二河一脸的疲惫说道:“谁想到他会跑呀?”
孙彪不依不饶:“连个夜都值不好,一帮废物,我看你这队长也别干了。”
赵二河道:“三当家的,你能想到李镇义会跑呀?”
孙彪说道:“你他娘啥意思?你给老子说清楚。”
麻脸朱喊道:“都他娘的给我闭嘴,谁也不准再提这事儿,谁再提老子一枪毙了他。”
大虎问道:“那项三儿咋办?”
麻脸朱说道:“埋了吧。”
大虎说道:“哦。”
接下来的日子,麻脸朱情绪都很低落,山上一直在打听李镇义的消息,也时不时的有些传闻,可没一个靠谱儿的。
山上忙着招人,前一段了死了不少人,现在山上竟然是枪多人少,在土匪行当里这种情况可不多见。
李镇义那一队的队长换成了张丰,这家伙也是当初和麻脸朱一起上的山,也算是麻脸朱的亲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