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五章

二十一、烟土

带上山的烟土就放在山上的仓库里,山上没有人抽大烟,上山之前也许有,可上了山之后就没有了,因为没有大烟可抽,而且山上也是戒烟瘾的好地方,这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最重要的是就算有谁犯了烟瘾,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就算死在那儿也没人管他,听山上的人说死过几回就好了。

没过两天山上就出事了,烟土丢了三包,很小的三包,加起来也没有半块老砖大。偷的两个人就是看守仓库的人,两个人本来都是烟鬼,不过自从上了山就没有再抽过,大家都认为他们的烟瘾算是断了。其中一个是崔二炮,长得五大三粗的,听说上山的时候很瘦,上山之后整个人像吹了气的猪尿泡一样,另一个王仁富,抽大烟的时间比崔二炮长,这家伙上山的时候就又瘦又小,上了山之后还是又瘦又小。别看王仁富瘦小,可是心狠手毒。

这两个人的本意是偷点烟土换钱,这烟土的价值两个人再清楚不过,他们都为此倾家荡产,老婆孩子都卖了,最后没办法才孤身一人上山当了土匪。有二十二箱的烟土,都是木板子钉的大木箱,打开木箱拿那么一点儿鬼知道呀。两个人趁看守的时候撬开了大木箱拿了三包,然后又把木箱钉好。

本来事情就应该如此结束,可是这两个人毕竟不是账房先生,当他们回去分赃的时候出了问题,两个人先是每人分了一块,可第三块分起来就复杂了,怎么分都有大有小,这烟土在他们眼里极端宝贵,谁也不愿哪怕吃一点儿亏,所以两个人怎么分也不成。最后王仁富提议:“干脆咱们把这一块抽了算了,再过把瘾呗。”崔二炮好像一直都在等着这句话,听到这句话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两个人作了简单的烟枪,轻车熟路,开始美美地抽了起来,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不仅抽完了第三块烟土,而且把每个人分的那一块也都给抽完了,等把这三块烟土抽完之后,他们想不偷都不行了。两个人一发不可收,这烟土可不是说有的就有的东西,两个人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只是五天时间他们就偷了整整半木箱的烟土。

很快,山下来了人,一个先生模样的人,看起来四十多岁,长得很清秀,脸色偏白,没有胡须,戴着眼镜,身材瘦,一袭长衫,有点像杨先生,说话也文绉绉的。

麻脸朱知道这人来就是为了那两车烟土,他带着杨先生,孙川林和我见了这个人。

这人一见麻脸朱就客气的奉承道:“久仰大名呀,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呀。”

麻脸朱大笑:“你真会夸人,这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呀。”

那人一脸尴尬。

麻脸朱说道:“有话你就说吧,这好听的话你就留给你媳妇儿吧。”

那人说道:“鄙人这次来确是受人所托,有一事相求。”

麻脸朱:“为了那两车货?”

那人说道:“朱头领真是洞察秋毫,鄙人正是为此事而来。”

麻脸朱点头说道:“这么说话你多费劲呀?你就说你们当家的到底想怎么了结?”

那人说道:“我们东家想问一下朱头领的价码。”

麻脸朱说道:“我不管你们这辆车东西值多少钱,我要一百支枪,要新的。”

那人很惊讶,麻脸朱的条件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可能一直都在盘算该给麻脸朱多少钱呢。

那人定了定神,推了推眼镜说道:“朱头领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我们是生意人,哪来的枪呀?”

麻脸朱没有说话,坐在一边的孙川林说道:“我们也是生意人,咱们现在不就是在谈生意吗?我们给你两车烟土,你们给我们一百条枪,这不就是生意吗?哈哈。”

麻脸朱也大笑:“哈哈哈,是生意,就是在做生意。”

那人哭丧着脸说道:“朱头领喜欢枪我们本应奉上,可是这枪从何来?我们真的是无能为力呀?”

孙川林笑道:“糊弄鬼呢,我们上次缴你们的不都是盒子炮吗?”

那人无话可说。

麻脸朱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老哥可得体谅我们,我们是匪,枪是我们的命根子呀,老哥回去跟你们当家的说说。”

那人说道:“那我只能先回去禀明东家呀。”

麻脸朱说道:“好好好,那就劳烦老先生了。”

那人起身告辞,麻脸朱亲自把他送下了山,临别还不忘奉上二十块大洋,这可是麻脸朱第一次给别人回头钱呀,这全是为了那一百条枪。

没过两天那人又上了一次山,他们东家只同意给五十支枪,麻脸朱当时就急了:“这可是两车烟土,咋的呀,你们他娘的不想要了吧?”

那人说道:“朱头领莫生气,说句冒犯的话,在这片地界除了我们东家没人收的了这么多的货,就算他有这钱也未必有这胆。”

麻脸朱的眉毛都立出来了,猛地一拍桌子说道:“咋的?叫板是不是?老子还怕你们不成,我一把火把它给烧了你信不信。”

孙川林连忙说道:“生意生意,大当家的,我们这是在做生意,做生意总要讨价还价的不是?”

麻脸朱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孙川林耳语道:“大当家的,你想呀,谁有实力一下子弄这么多烟土?那肯定不是个等闲之辈,咱也别要得太死了,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

麻脸朱想了一下说道:“那好吧,那我也还个价,八十条,少一条你们也甭想把这东西拿走。”

那人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我还要回去禀明东家。”

麻脸朱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就不能来个说了算的,这来来回回的不磨脚底板子呀?”

这次麻脸朱也没有再送他,而是让我把他送到山下了事,那人一路上都很客气,确是个读过书的人,不知道怎么和烟土搞上关系。

没有过十天,就有人送枪来了,在山脚下交易,孙彪和我带着人把两车烟土搬下了山,到最后我们也没见到这烟土的主人,来交易的依然是那个老先生,他带了三十多个人,把枪交给我们,我上去看了看了枪,包着油纸的新枪,确实是八十支,孙彪也让人把烟土交给了他们,那些人甚至都没有打开看一眼,就把箱子匆匆地搬到马车上,又匆匆地离开了。这帮人到最后也不知道其实他们的烟土少了半箱。

看到枪麻脸朱很高兴,拿一支出来,攥在手里不停地摸,嘴里哈哈哈笑。很快这些枪就被分了下去,一些鸟枪和老套筒被淘汰下来,放到了库房里等着分给将来新入伙的人,我的枪也顺势换成了上次缴获的新的盒子炮。

三天之后王仁富自首了,王仁富找到孙川林把他们偷烟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孙川林连忙让人把崔二炮和王仁富都给捆起来,然后带着他们去找了麻脸朱。

其实王仁富和崔二炮早就没有卖烟土的心了,他们只想把偷来的烟土藏起来慢慢地抽,两个人一起偷的烟土,藏也藏在一起,可正是因为在一起才出了事,王仁富和崔二炮犯烟瘾的时间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们就谁犯烟瘾了谁就去抽,那么多的烟土怎么抽得完,可是没过多久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抽得少,对方抽的多,而且互不想让,最后两个人互相用枪指着对方,一手拿枪另一手把烟土数了一遍,结果最后剩下一块没法子分,都认为是自己的,最后只能一人一半。两个人都对结果不满意,都认为自己白白的损失半块儿,崔二炮只是嘴上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了事,可是王仁富却受尽了煎熬,他怎么都觉得自己吃了亏,在一夜未眠之后王仁富又找到崔二炮要另外半块烟土,崔二炮不给,而且说了一句你有胆就去找当家的评理去,令崔二炮没想到是王仁富最后真的选择了鱼死网破。

意外之财总让人兴奋,麻脸朱心里很高兴,他没想到山上还有半箱子烟土,可是山上的规矩也不能破,麻脸朱让我带人把崔二炮给埋了。

崔二炮当时就吓瘫了,一边哭一边给麻脸朱磕头,头磕在石板上嘭嘭作响,那声音把所有人的耳朵都灌得满满的,但没有一个人替他求情。

我问麻脸朱:“大当家的,埋到哪儿呀?”

麻脸朱说道:“这也问我,这么大个青龙岭还埋不了人,埋得离仓库远一点,省得他变了鬼之后再来偷。”

我和大虎,还有另外几个人拖起崔二炮去了后山,崔二炮一个劲儿哭求:“饶命呀,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和几个人在后山坡找了块地,崔二炮整个人都傻在那儿了。我和大虎在旁边看着,那几个土匪在那儿挖坑。

大虎问我:“以前埋过人吗?”

我摇了摇头。

大虎叹了口气:“唉!要说都是自己兄弟,不就是偷点东西嘛。”

我说:“你啥意思?你想把他放了?”

“我可没说,我可没说,可不敢乱说。”大虎连忙分辩道。

我挤了一点笑容出来:“你就说了又怎么样。”

大虎说:“要是让大当家的知道了,下一个埋的人就是我了。”

我说道:“我还能把你卖了?你以为我是王仁富呢?”

大虎也笑了:“我知道你义气,不过你以后说话也要注意,大当家的有时候很不讲情面,上一次我就差点儿……哈哈哈。”

我说道:“伴君如伴虎呀。”

大虎又是一阵紧张,拉了拉我的衣服,然后指了指那几个挖坑的人。

我点了点头。

大虎低声说道:“是呀,每天都拴着脑袋过日子。”

坑很快就挖好了,那几个人喊我和大虎过去看看,我和大虎走过去看了看,真是他娘的气死个人,坑挖的太浅了,还没到崔二炮的小腿弯。

大虎说道:“太浅了,这么浅咋埋人?他娘的一群懒虫。”

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土匪说道:“张大哥,大虎哥,这绝对够用了。”

这土匪比我年纪大,比大虎也要大,但他依然喊我们哥,这个辈分和年纪无关,是地位,在这个土匪窝里的地位,大虎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说话更不会客气。

我还是搞不懂他们怎么埋人,不过看他说得那么绝对,也就没有再说话,大虎也没有让他们再挖深,而是转身走到崔二炮身边蹲了下来,他说道:“兄弟,别怪我们呀,这都是大当家的话我们不能不做。”

崔二炮只是哭着说:“大虎哥,放了我吧,你大恩大德我我一辈子不忘,我我我我当牛做马我报答。”

大虎好像没听到这些似的,说:“你说你,偷那东西干啥?那东西就那么好?”

崔二炮哭道:“大虎哥,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放我一马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大虎依然置若罔闻,只是说道:“今儿个也没酒没菜,对不住了,准备上路吧,像个爷们儿。”

崔二炮不再说话只剩下呜呜的哭泣,我想如果他能喝点酒的话会好一点。

大虎朝那几个人招了招手,过去了三个人把崔二炮从地上架起来拖到坑边,崔二炮身子使劲往后拱,那几个七手八脚地把他推了下去。

崔二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张大哥,大虎哥,我想跟你们说句话再走。”

大虎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大虎说道:“有啥话你就说吧。”

崔二炮说:“我只跟你和张大哥说。”

大虎又看了看我,我对身边的这几个人说道:“你们几个先去那边歇一会儿。”

那几个人都拎着工具慢慢腾腾地走到不远处歇着去了。这崔二炮认识我,我却不怎么认识他,不知道在这生命最后的时刻他会对我这个陌生人说什么话。

大虎说:“有啥话你就说吧。”

崔二炮说:“大虎哥,张大哥,你们可要替我报仇呀。”

大虎一听就急了:“我替你报仇?就是我埋的你,我还替你报仇,你让我杀自己个儿呀?嗯?”

崔二炮说:“不不不,我不怪你们,我想你们能替我杀了王仁富,我在九泉路上也会感谢你们的。”

大虎笑着说道:“我他娘的还以为你有啥财宝要交代给我们呢。”

崔二炮说:“二位大哥一定要答应我,那样我也死得瞑目了。”

大虎笑着看了看我,然后冲崔二炮说道:“这种事我们怎么能答应?大当家的不发话我们怎么能杀兄弟。”

崔二炮说:“张大哥,为了刘家那个女人你敢和三当家的拼命,这事求你们我有盼头儿。”

崔二炮的脑袋大概是抽大烟抽坏掉了,他怎么会认为我会为了他去报仇、去拼命,为了他一个抽大烟的土匪?他的死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会为他做任何事,但是我答应了他。

我看了一眼大虎,然后冲崔二炮说道:“我们答应你,有机会替你杀了王仁富,今儿个我们埋了你,算是扯平。”

崔二炮咬着牙说:“谢谢二位大哥的大恩大德。”

我说:“没什么恩德,一路走好吧。”

大虎转头冲那几个人喊道:“都他娘的过来吧,干活儿干活儿。”

我和大虎退到了旁边。

那几个人过来之后做了一件令我大感意外的事。

那个挺机灵的家伙竟然冲崔二炮说道:“兄弟躺下吧,我们好埋。”

真是他娘的不是东西,我现在才知道这帮家伙为什么把坑挖得那么浅了。

崔二炮并没有老老实实地躺下来,求生的本能让他哆哆嗦嗦地站在那儿,他很恐惧地看着这些人。

那几个家伙站在那儿没有动,等了崔二炮一会儿,看到崔二炮还是站在那儿,根本没有要躺下来的意思,最后那个挺机灵的土匪好像受了嘲弄似的突然很愤怒地把手里的铁锹朝崔二炮的脑袋斜铲过去,我在远处都能看到血的飞溅,崔二炮倒下了,连最后乞求的机会也没有了,几个人这才不紧不慢有说有笑地开始往坑里填土。

大虎问我是不是真的想替这崔二炮杀王仁富,我说不管是不是真的总要让崔二炮走的时候心里好受一点吧,而且我真的很讨厌王仁富这种东西,大虎说他也是。

坑很快就被填实了,因为里面多了一个人,挖出来的土填不完,余下来的堆起一个尖尖的小土堆。

回去的时候,那几个家伙都兴高采烈的,走在我们前面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像是在谈论一次抢劫,一次赌博或是一次嫖娼。

我回去向麻脸朱交了差,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也听说了他对王仁富的处罚,王仁富被绑在树上抽了五十鞭子,然后被分到伙房烧火去了,但是这家伙也得到了奖赏,麻脸朱从那些烟土里拿出半块赏给了他。麻脸朱还把所有的人都召集起来,他告诉大家这就是山上的规矩,王仁富虽然也干了错事,可是最后不瞒哄他,所以有奖有罚,而崔二炮竟然偷山上的东西还不知悔悟,对这种人他决不手软,以后凡是知情不报者同样要受罚,而且罚的更重。那些揭发的人则可以从轻处罚,而且受奖。

王仁富被打得皮开肉绽,昏过去几次,可是当把他拖到床上的时候他没有喊痛更没有让人给他包扎,而是让人把他的烟土拿来美美地抽了起来,而且对身边的人说抽了这东西别说挨鞭子就是砍头也不知道疼,大家伙都不大信,因为他身上的血口子还不停地往外渗血,可是看他那得意又安逸的样子又容不得你不信。

没过一周,王仁富就开始在伙房里服役了,王仁富的日子并不好过,最主要的是老蔡对他很看不上,所以伙房里的人都合起伙来找他麻烦,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让他干,这家伙也知道自己有罪在身,只能忍了。

我还时不时地去伙房,有时候也会去给司徒欣颜送饭,还是会和她聊这聊那,但是我感觉得到她对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

 

二十二、攻山

刚过了十来天,王仁富就失踪了,他和老蔡下山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老蔡本想让他去搬东西,可是到了集市之后只是一转眼工夫王仁富就没了。

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王仁富去哪儿?去干什么?还回不回来?这好像跟他们都没什么关系。在这年头,相当土匪的人还是有的,如果遇上灾荒之年,你只要给口饭吃就有人肯替你卖命。

不过这一次王仁富却给山上带来了一场不小的灾祸,王仁富失踪之后第十三天的那个晚上,整个青龙岭都沉浸在夜的黑暗和寂静里,山上的人还有鸟兽都睡着了。

午夜时分的一声喊叫和几声枪响把青龙岭给惊醒了。山上的人马上乱作一团,纷纷杂杂的喊叫声从各个房里传了出来,我翻身从床上起来,拿起枪就朝麻脸朱的房间跑去。

还离得很远我就听到麻脸朱在屋里喊我:“人呢,小兵,小兵,外面咋的了?都他娘进来。”

我跑到门口,林贞和麻脸朱也出了屋都衣衫不整站在门口,麻脸朱一手提着枪,另一只手提着裤子,林贞也在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服。

麻脸朱看到我跑过来冲我喊道:“咋的了?外面的出啥事了?”

我说道:“我也不知道。”

麻脸朱说道:“不知道你跑过来干啥?你他娘的还不赶快去看看。”

我应道:“我这就去。”

我又转身朝枪响的地方跑去。

这时候的枪声已经在后山响成了一片,远远地就看到那儿的亮光了,一路上很多人都拿着枪往后山跑,我跟在这些人的后面慢慢地往后山走,我不是怕死,只是我没必要为这帮土匪送命,更不能为了麻脸朱送命。最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在去的路上我碰上章胖子,他却呼呼喘着粗气迎面跑了过来,我一把把他拉住问道:“咋的了?出什么事了后山?”

章胖子说道:“小兵,保安团打上来了。”

我说道:“有多少人?”

章胖子惊恐地说道:“满山遍野呀,多得数不过来。”

“怎么可能?他们哪儿有那么多人?”我信不过章胖子的话。

章胖子着急地说道:“我还能骗你,小兵咱快走吧。”

“走个屁,你咋能临阵退缩呢?”我说道。

章胖子一连哭相分辩道:“我枪都没有,我拿大勺跟他们拼命呀?”

我笑了笑说道:“那你快跑吧,快去找个枪子打不着的地方。”

章胖子也笑了笑,然后就要跑。

我又问道:“老蔡他们呢?”

章胖子说道:“都跑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章胖子没有等我再说话就挣脱我的手跑开了,我也没有再往前走,我也转身开始往回跑,就这么去后山被打死了,太不值得了。没跑几步就遇上了麻脸朱,我想我的后退之路结束了,我对麻脸朱说道:“大当家的,保安团打上来了。”

麻脸朱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赶快去前面让所有的人都来后山。”

苍天保佑,麻脸朱一句话把我从战场上拉了回来,我点头道:“是。”

我继续往后跑,一边跑一边吆喝:“都去后山,快,快,快,快,快。”

等我跑到他们住的那几排房子的时候那儿已经没人了,我笑了笑,然后仰着脸扯着喉咙喊了半天:“怕死的不是爷们儿,都他娘的去后山,快,快,快,我日你们祖宗,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王八蛋。”

我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枪声越来越少,我开始有点担心了,我不知道是谁打胜了,是麻脸朱还是保安团?如果是保安团的话我现在去不是送死吗?但我又不能不去,我在这儿一直等?保安团胜了不一样过来把我给毙了吗?

我正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往后山走,突然路边黑暗处传来一声喊:“站住。”

我着实吓了一跳,我把手里的枪握了握,然后慢慢转头看了过去,章胖子走了出来。

我说:“你怎么在这儿?”

他说:“后山打仗,当然前山安全了。”

我说:“也是。”

他突然很惊奇地问:“你咋也在这儿?你咋不跟着大当家的?”

我说:“大当家的让我来叫人,如果遇上软蛋临阵脱逃让我格杀勿论。”

章胖子一激灵:“我可不是临阵脱逃,我我我是没抢,要是有枪我死也不会后退一步。”

我笑了笑:“走,去后山看看,我还能把你咋地?”

章胖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和章胖子一起朝后山跑去,也怪,章胖子是废物一个,但跟他一起我却没有那么紧张了。

这场仗应该打得很激烈,我和章胖子到后山的时候后山坡上到处都是尸体,有保安团的,有山上土匪的,也有些既不是保安团的也不是山上土匪的。受伤的土匪在那儿痛的呲哇乱叫,没受伤的也在那儿跑来跑去,看看地上的人死了没有,如果死了就迭起来当掩体,如果没死就抬走,章胖子明显是吓得不轻,站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到处都是血。

我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没死在保安团手里,不然白白当了土匪,白白的死了,仇没报还落下一恶名。

我还没有把脚站稳就听到麻脸朱在那儿喊我的名字,我顺着声音跑了过去,快跑到的麻脸朱面前的时候我才煞有介事地把枪插回腰里,顺便也抹了抹额头的汗。

真是祸害一千年呀!这麻脸朱竟然毫发未损。

麻脸朱对我说道:“让人把受伤的都抬走,让大虎带他的人去守住前山,其余人都到后山来。”

很快大虎带着他的人跑去了前山,我也加入了那些搬运伤员的队伍,其实所有的人都在忙活,包括伙房的人还有山上的女人,我很庆幸老蔡他们没什么事,可能他们都和章胖子一样都是朝前山跑的吧。

在放伤员的屋子里我碰上林贞和司徒欣颜,司徒欣颜显然是被吓坏了,她跟在林贞的后面给她当助手,看到我的时候她冲我笑了笑,眼里却满是惊恐。

林贞镇定得让人意外,她不停地拿布条给伤员们包扎伤口,看她的手法好像很专业的样子。她看到我站在那儿就冲我喊道:“你,过来帮忙。”

我连忙跑了过去,她让我把她面前的伤员扛回去,因为他已经死了,可能扛来的时候还没死,但现在死了,所以只能扛回去当沙袋用。

我二话没说把那尸体就扛到了肩上,那尸体血顺着我的肩膀流了下来,血腥味从鼻子一路窜到胃里,来回地搅。我满身是血一路疾走,只想赶快到后山把它给扔下,可是走着走着就觉得一条粗粗的带子从尸体上耷拉下来,我以为是它的裤腰带,我想把它塞回去,可是我用手摸了一下,湿乎乎,滑溜溜,我噢呕,是它的肠子被颠出来了。一路上我都是晕晕乎乎地在小跑,等跑到了地方我一下把它扔到尸体堆上,然后转身一阵地吐。

接下来保安团再也没有进攻,山上却一直在忙碌,好不容易盼到了天明,大家绷紧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这一仗山上死了四十多个,伤的更多,但需要躺着治疗的有三十多个。死在后山坡上的敌人也有五十多个,还有几个天亮的时候还活着的,孙彪下去都给补了一枪。孙彪带着孙岩泉那一小队人在后山坳里挖了个大坑,然后把能找到的尸体都给扔了进去,有山上土匪的,也有保安团的,还有那些不穿军服的敌人的。扔进坑里的仅限于尸体,尸体上的枪支弹药,金银首饰,甚至完整的衣服和鞋都被留了下来。满满一坑几乎裸着的尸体,纵横交错,互相叠压,这些原本敌对的人现在却如此的亲近。

山上的伤员也很惨,山上根本就没有大夫,药也很少,只是杨先生平时会配些创伤药,老蔡有时候也会从山下买些止血的药,也有些洋药,但很少。没有人会缝伤口,更别说做手术了。没有麻药,如果身上有弹头,那就把肉和皮切开把弹头取出来,至于疼不疼那只有伤者自己最清楚,至于会不会死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本来躺着的有三十七个伤员,不过很快就有伤员开始死了,有的浑身是浓和血,苍蝇在身边嗡嗡地乱飞,躺在床上一个劲儿地哼哼,可是所有的人都无能为力,所以他只能坚持,坚持活着,一直坚持到再也坚持不住为止。孙彪跟麻脸朱建议每人补他们一枪得了,省得他们在这儿受罪,麻脸朱却一脸忧伤的训斥他,都是自家兄弟咋能下得去手?土匪们听了都觉得麻脸朱够仁义。

最后有十六个都陆陆续续地死去了,二十一个活了下来,活下来的要么是没伤及要害的要么是福大命大的,但其中有三个已经彻底残废了,有个胳膊废了的,却偏偏是右胳膊。有一个眼睛被打瞎的,还有一个伤的本来不重,子弹取出来后伤口愈合得很好,可这家伙竟然疯了,整天嘴里没完没了地嘟嘟囔囔,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别人跟他说话他也不应。

麻脸朱做了个让我大感意外的事,他把所有的土匪召集起来,当着大家的面给这三个残废的家伙每人一百块大洋。而且很感慨地说道:“我没有照顾好弟兄,让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我心里不是个滋味,但我麻脸朱不能让这些活下来的弟兄再受苦,这些钱是我朱某的一点心意,唉,希望这三个兄弟下山之后能有个好日子过。”

麻脸朱让孙彪送这三个人下山回家,除了那个疯子,另外两个人都跪倒在麻脸朱的面前感谢他的大恩大德,麻脸朱眼含热泪把他们扶了起来,拍着他们的肩膀说了好些暖人心的话。

他麻脸朱咋这么好呢?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弄得我都差点感动了。

孙彪带着孙岩泉还有七八个土匪送那三个人下了山,他们是从后山走的,因为据前山的暗哨回报,前山那儿每天都有保安团的人出没。

到了晚上孙彪才回来,回来之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麻脸朱,麻脸朱正在林贞的屋里打牌,有麻脸朱,林贞,还有孙川林和胡翠英,我在旁边伺候他们茶水。

孙彪进来之后把几骨碌现大洋递给了麻脸朱,麻脸朱笑了笑问道:“都处理了?”

孙彪说道:“嗯,都按你说的处理了。”

麻脸朱一边说话一边把大洋分给每个人一骨碌,当然我除外。

麻脸朱说道:“唉,那些人有了钱也没处花呀,咱就别难为他们了。”

那三个男人都开心地大笑。我有一点意外,但心里是高兴的,麻脸朱还是我心中的那个麻脸朱,他没有变好一点点,甚至是变得更坏了,这很好。

 

二十三、叛徒

这次恶仗的起源应该从王仁富下山说起,王仁富当初就是因为犯了烟瘾才跑的。他到县城烟馆的时候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只说了三个字:“烟,烟,烟。”

烟馆伙计马上把大烟奉上让他美美地抽了一通,王仁富终于满足了,躺在那儿眯着小眼那叫一享受。烟馆的人看他恢复了就走过来让他掏钱,王仁富连眼都没睁说道:“没钱。”

烟馆伙计笑了笑:“那您也得给个话儿呀,我们找人去你家取呀。”

王仁富依然没睁眼:“没家。”

烟馆伙计收起了笑:“那这烟钱咋办?”

王仁富这时候正处在虚幻状态,这胆也大了:“想咋办咋办?”

烟馆伙计又笑了:“哈哈哈哈,你可不能不心疼自己,在这县城里没有敢在这烟馆犯横的主儿。”

伙计说完之后出去叫了两个彪形大汉进来。

王仁富身上确实没有钱,横不横都没有钱,所以他索性一横到底。

王仁富趁着这顿大烟给的那点底气大喝一声:“咋的?不想活了?”

这三个人还真被吓了一跳,竟然站在那儿好一阵儿不敢动王仁富。

过了一会儿烟馆伙计又轻声问道:“那不知大爷你是哪一路的呀?”

王仁富说道:“老子是青龙岭的,咋的了,这烟馆不想开了?”

那伙计连忙笑着说道:“哦,哦,原来是青龙岭的大爷呀,我说咋这么有气势呢,那你先抽着,抽着。”

那伙计说着退出了房间,王仁富一阵的得意。

但很快那伙计就又进来了,而且又带了两个大汉进来。

那伙计进来就说道:“架走。”

两个大汉架起王仁富就走了,王仁富这时才有点着急,不过这也由不得他了。

王仁富没有被捆起来,更没有挨打,他只是被架到了一个房间里。

过了好长时间,那个伙计陪着一位老先生进来了,王仁富认识这位老先生,就是上山和麻脸朱谈判的那个老头儿。

老先生进来之后很客气地说道:“听说老弟是青龙岭上的。”

王仁富这时候有点害怕了,没想到冤家路窄,县城里的烟馆有十几家,他却偏偏在这儿碰上了仇家。

王仁富哼了一声。

老先生笑着说道:“别怕,敝姓李,木子李,李秋生,不才是这烟馆的老板,和你们青龙岭是有些积怨,但我不为难老弟。”

王仁富说道:“那你就让我走呗。”

李秋生说道:“想走也可以,不过敝人有样东西送给老弟。”

王仁富有点纳闷儿:“送东西?给我?啥东西?”

李秋生看了小伙计一眼,小伙计心领神会拿出一盘子东西摆在王仁富面前。

王仁富的眼都直了,那是整整一盘子的烟土。

王仁富没有伸手去拿,那是烟土,不是萝卜疙瘩,谁会平白无故给他?

王仁富问道:“李先生有什么事吗?”

李秋生说道:“我想让你带着保安团去打青龙岭。”

王仁富没有惊讶,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不去,让青龙岭的人知道了非剐了我不可。”

李秋生笑了笑:“如果青龙岭被打下来了,你不剐他们就算是慈悲了,谁还会为难你?”

王仁富低着头没有答话。

李秋生又说:“等打下了青龙岭我可以保你在保安团里混个一官半职,而且只要你喜欢随时可以来我的烟馆抽烟,我分文不取。”

李秋生的前半句对王仁富的诱惑并不大,可是这后半句却说到了王仁富的心坎儿上,可以随时有烟抽,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呀。

王仁富抬头看了看李秋生,李秋生一脸的微笑,王仁富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仁富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就住在烟馆,想抽就抽,而且还有个小丫头专门伺候他,他抽烟的时候小丫头替他点灯,等过完烟瘾之后他还会轻薄小丫头一番。

过了几天李秋生就把保安团团长李海山请到了王仁富的面前。

王仁富看得出来这位李秋生绝不是个小角色,因为李海山对他很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尊重。

李海山问王仁富:“山上还有多少人?”

王仁富说道:“三百人还多。”

李海山又问道:“枪怎么样?”

王仁富说道:“有七挺机枪,长枪现在最差的也是汉阳造儿了。”

李海山沉默了,想了好一会儿对李秋生说道:“这青龙岭不好打呀,他们的家伙不错,人也不少,青龙岭山高林密,怕是打不下来呀。”

李秋生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说道:“这青龙岭真就那么难打?”

李海山轻声说道:“咱这保安团怕是没那实力。”

李秋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烟土是从云南运来的,李团长知道走了多少路吗?知道过了多少山吗?可就是在这家门口让人给抢了,难道那青龙岭就是铁板一块?”

李海山连忙劝道:“李先生,李先生,我们再想想办法,这青龙岭是肯定要打的,前些日子我在双龙镇刘家和他们交过火,那一次我就毙了他们几十个。”

李秋生拉着脸坐了下来,问王仁富:“王兄弟有什么好办法呀?”

王仁富知道他们一定会这么问他,那些烟土可不是白给他的,所以王仁富是早有准备,王仁富故意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说道:“打青龙岭也不是没办法。”

李秋生和李海山连忙把眼光集中到王仁富身上。

李秋生说道:“王兄弟有什么妙计说来听听。”

王仁富说道:“这青龙岭的后山坡没有路,而且有点陡,林子也密,但是人还是可以上下的,山上的人就经常从后山下去办事,最重要的是这后山既没有明哨也没有暗哨,我们可以从后山悄悄地上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李海山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王仁富说道:“千真万确,如果从前山往上攻,保安团就算有一千人也未必上得去。”

李海山和李秋生都陷入了沉思。

最后在李秋生督促下李海山决定攻打青龙岭,就像王仁富说的那样,他们决定夜里从后山上去,把青龙岭的土匪的消灭在睡梦里,李秋生也把家里的家丁和烟馆的打手组织起来和他们一起去。

李海山带了三百多人和王仁富一起去了双龙镇,加上原来留在刘家的百十来人,这次总共有四百多人攻打青龙岭,李海山这次把老本儿都给拿出来了。

有王仁富带路,当天晚上保安团的人很容易就摸到了青龙岭的后山坡,爬起来确实很困难,而且带队的营长已经吩咐敢出声音者格杀勿论,就在他们快要登上后山平台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个黑影突然跑出来站在上面朝下看,保安团的人都不敢动了,趴在那儿等这个人消失,没想到这个人突然大喊了一声,李海山的人一看被发现了就开了枪。

王仁富虽然知道后山没有人放哨,也没有人巡逻,但是他不知道后山是伙房兄弟们的方便之所,那天晚上薛宝去后山撒尿,结果尿被硬生生地给吓了回去,薛宝对后山坡的样子太熟悉了,一看那些黑影就觉得不对所以才大喊了一声,还好他命大,喊完掉头就跑,子弹贴着他后脑勺就飞过去了。

当天晚上是大虎那一队值夜,大虎带人马上就赶往了后山。李海山的人虽然离平台不远,可爬上来并不容易,这就给了土匪们时间,土匪们虽然没有准备仓促应战,可是他们毕竟居高临下,对地形又熟,所以打了一阵子保安团看占不到什么便宜,就留下几十具尸体撤了下去。

 

二十四、围魏救赵

保安团撤下去之后再也没有打上来,青龙岭已经有了准备,再想打就困难了。不过保安团并没有撤多远,就驻扎在双龙镇,李海山本人就住在双龙镇刘家,保安团安排了人在青龙岭附近,时刻盯着青龙岭,山上的日子越来越难过,现在老蔡去双龙镇都要偷偷摸摸七拐八绕的,买回来的菜也越来越少,到最后除了几个头领和伙房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只能吃白饭,最多再撒点盐,浇点酱。

麻脸朱找头领们商量对策,可是这一帮粗人能有个啥主意,无非就是些下山和他们拼了之类的狗屁提议。麻脸朱一筹莫展,这帮王八蛋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拉起这青龙岭容易吗?拼了?他怎么舍得。

最后还是杨先生给出了一个法子,围魏救赵。

“啥是围魏救赵呀?”这帮粗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杨先生摇头晃脑地慢慢说道:“古时魏国大将庞涓率大军攻打赵国,赵国向齐国求救,齐王命大将田忌,孙膑率军去救赵国,孙膑知道魏军主力在赵国,魏国内部空虚,就率军攻打魏国的都城大梁,因此,魏军不得不从赵国撤军,回救本国,这就是围魏救赵。”

杨先生讲完,这帮粗人都面面相觑,一脸的糊涂相。

孙川林说道:“杨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去打县城?”

杨先生说道:“非也,不用打县城,只要去县城整出点动静,他李海山想不回去都不行。”

这时候其他人才明白过来,孙彪主动请缨去县城干上几票。

麻脸朱一脸忧虑地说道:“这可是去县城,那是李海山的地盘,你心不细,太大意我不放心。”

孙彪说道:“大当家的放心,我和孙岩泉一起去,他心细。”

麻脸朱点了点头又说道:“小兵也去,你们都听他的。”

孙彪明显被惊住了:“啥?我听他的?”

麻脸朱说道:“小兵胆小,遇上啥事他都谨慎,这有好处。”

真没想到麻脸朱这样评价我,有点意外。

孙彪还是不情愿:“胆小还去屁呀,不怕到那儿李海山的人把他阉了。”

孙川林在一边说道:“老三,听大当家的话,小心点没坏处。”

孙彪一看孙川林发了话也就不再反对了。

孙川林又说道:“你们都听小兵的,主要是为了惊动县里的人,不为财,也不是去找他李海山报仇,所以要记着跑,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别充英雄。”

麻脸朱在一边不住地点头。

我们白天就出发了,八个人,怀里都揣着短枪,傍晚的时候我们进了城。

趁着天亮我们在街上闲逛着找目标,最后我们看上了一家布庄,前面是店铺,后面住的人家。布庄不大,估计也没太多的钱,但是他离县政府很近,这就是它倒霉的理由。

心里有了底之后我们找了一家小酒馆吃了一顿饭,酒馆不大,招牌是味逍遥,吃饭的时候小伙计不住地偷看我,我想我的刀疤脸太惹眼了,让我来这种人多的地方绝对是种错误。

我们喝酒喝得很晚,但是都没有喝醉,最后小伙计怯生生地告诉我酒馆要打烊了,我冲他笑了笑,然后很痛快地结了酒账,而且还多给了那个小伙计一块大洋,小伙计很有点惊喜,出门的时候我又回头冲小伙计很善意地笑了笑,不为别的,我就想让他知道我不是坏人。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八个人一直闲逛,直到街上的人快净了我们才在布庄的墙外停住了脚步,紧接着一个土匪翻墙进去把院子的后门打开,我们都涌了进去,然后重新把门关上,留下两个人在门口放风。

院子很小,只有五间房,随后我们分头行动,用刀尖拨开门栓进屋。我和孙彪进了堂屋,等我们把灯都给点上了,床上的两位还没醒呢,我走过去把他们叫醒了,孙彪已经开始在屋里乱翻了。

这是一对小夫妻,也就三十来岁,是这布店的老板。我想我吓到他们了,在自己家里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被人叫醒,况且这个人你并不认识,而且满脸的刀疤,手里拿着枪,那确是一件恐怖的事。那男的还好,只是吓得啊的一声愣在那儿了,不一会儿就知道跪在我面前哭着求饶了。那女的着实吓得不轻,尖叫一声之后就躲在被子里再也不出来了,我看到那被子不住地晃动,我想她应该在里面抖得很厉害吧。

那男人哭诉道:“大爷们,你们要什么都行,饶了我们吧,我们可是本分人呀。”

我说道:“别害怕我们是为财而来。”

孙彪一边翻东西一边说道:“为个吊的财,这哪儿有财呀?好歹也是一间铺子,咋这么没货呢?”

那男人颤抖着声音答道:“我们是小本生意,赚不了什么钱,几位爷想拿啥就拿啥吧。”

孙彪说道:“拿啥呀?啥也没有。”

那男人轻轻站了起来,看我没有反对,就哆嗦着走到床边,一下子钻到了床底下,不一会儿就抱着个小木箱出来了,哆哆嗦嗦地抱到我面前打开,里面有大洋铜板,也有纸票。

我冲孙彪他们喊道:“别找了,都在这儿呢。”

孙彪走了过来,把箱子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倒进了布袋里,嘴里嘟囔道:“也没啥油水。”

其他人也进了屋,带了一个年轻人进来,十七八岁的样子,可能是这布庄的小伙计吧。显然小伙计被他们打过,脸上带着伤也带着泪痕。

他们已经把这个院子翻了一遍,应该只有这三个人了,孙彪也再没找到什么值钱东西。

我对那男人和小伙计说道:“我们天明就走,中午时分你就去报官。”

孙彪笑着说道:“他还报个屁的官呀?等着官兵自己来查吧。”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问道:“你什么意思?”

孙彪很不屑地白了我一眼:“你他娘的说啥意思?”

孙彪转身对身边一个土匪说道:“动手。”

那土匪伸手把枪拔了出来,一下子对准那个男人。

那男人吓得瘫在地方:“大大大爷,饶命呀,饶命呀。”

我喊了一句:“住手,你他娘的想干什么?”

孙彪转手给了那土匪一巴掌,说道:“没脑子的东西,滚一边儿去。”

这次孙彪这个王八蛋总算站到了对的一面,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孙彪却转头对孙岩泉说道:“看看你手下的这些人,都他娘的蠢猪,怪不得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都说我粗呢,还派这么个家伙跟来。”

孙岩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心领神会地拿出一根绳子来一下子勒住了那男人脖子,那男人的脸很快就憋得红得发黑,手不停地乱抓,脚也不停地踢腾。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拿枪指着孙岩泉:“你他娘的给我松开,谁让你杀人了?”

孙岩泉没有松手,孙彪却把枪对准了我:“我让他杀的,咋的了?不杀人能惊动这县城吗?不惊动这县城他李海山能撤回来吗?”

我说道:“咱们原来商量的可是不杀人。”

孙彪笑着说道:“我改主意了,咋的?不行呀?老子想什么时候杀都行。”

我说道:“大当家的可是有交代,这次出来我说了算。”

孙彪笑得更嚣张了:“你说了算个屁,问问他们听谁的,哈哈。”

我说了确实不算,孙岩泉一直在用力,那男人已经没有了呼吸,瘫在地上。

小伙计在旁边一直的抖,我想面对死亡谁都会这么害怕。

孙岩泉又过去勒那个小伙计,那小伙计一把抓住绳子,死也不放手了,哭着说道:“爷,各位爷,我不是他们家人,我只是个打杂的,我我我……”

孙岩泉没有等他说完,一脚把他踢倒在地上,然后又用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

我把枪往前伸了一下:“孙岩泉你个王八蛋,杀一个还不够吗?你再不松手,我他娘的毙了你。”

孙彪说道:“多杀一个有什么不好?啊?动静越大越好,把这一家都杀完,灭了这一家子才能吓着城里这帮王八蛋。”

我瞪着眼看着孙彪:“我呸,你他娘的放屁。”

孙彪说道:“把他的枪给我下了,娘的,敢跟我犯横。”

那些人都听孙彪的,过来两个人把我的枪给抢了过去。

没一会儿这屋里面就死了两个人,我心里很难受。

孙彪却好像异常的兴奋,对孙岩泉说道:“既然都杀了,那就杀完吧,床上不是还有一个嘛。”

看来今天这一家子算是完了,真不该和他们一起来作孽。

孙岩泉走到床前一把将被子揭开了,那个女人又是啊的一声尖叫,不过她没有求饶,只是哆嗦着闭上了眼睛。

孙岩泉刚要上去勒那女人,孙彪却眼前一亮,那女人身上穿得很少,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孙彪对孙岩泉说道:“等等,反正也是死,兄弟们先找个乐儿咋样?哈哈哈。”

土匪们都乐不可支,孙岩泉也从床上下来了,那女人猛地睁开了眼睛,啊啊地叫着拿被子护住身体。

孙彪把枪递给了身边的土匪,然后说道:“你们都出去。”

他又对孙岩泉说道:“把那个正人君子也带出去。”

孙岩泉笑着走过来把我拉出了屋子。

我刚走出屋子就听到了那女人悲惨的叫喊声,那声音刺得我浑身都疼。

我坐在院子的地上,闭着眼睛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觉得胸闷,喘不过气,难受,心里堵得慌。

孙岩泉站在我身边看着我,他轻声说道:“张兄弟,别怪我,我得听三当家的。”

我说道:“滚,都滚一边去。”

孙岩泉笑着说:“张兄弟,真是对不住了,我也是身不由己呀。”

我喊道:“滚,滚,滚,快滚。”

孙岩泉叹了口气,然后往旁边象征性走了几步,还是站在那儿看着我,只是不再说话。

孙彪就在那男人的尸体旁糟蹋了那个女人,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鬼的话,我想那个男人一定是个厉鬼,最厉的鬼。

土匪们按照某种潜在的属性资历很有顺序的一个个进出那个房间,那女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就消失,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哭喊声了,但我知道她还没有死,因为那些土匪还是一个个地进去出来,进去出来。

我一直坐在院子里,沉浸在那种煎熬里,直到东方发白我们才离开了那个院子。

在回去的路上孙彪把枪还给了我,说道:“得罪了,回去可别忘了跟大当家的告我一状,哈哈哈。”

我说:“我日你娘。”

孙彪又大笑:“去吧去吧,哈哈哈。”

回到山上麻脸朱问我的时候,我决定告孙彪一状,我想宰了他们两个,谁先死无所谓。

我对麻脸朱说道:“孙彪杀了人,一家,三个。”

麻脸朱根本没在意:“三个,不多,杀了就杀了,也不是个事儿。”

我说:“我没让他杀,他自己作主杀的,我拦都拦不住。”

麻脸朱看了我一下:“他杀就杀吧,那些人跟你有啥关系?”

我说道:“没啥关系,可是我不让他杀,他们把我枪给下了。”

麻脸朱笑了:“你跟孙老三不和,他有时候是做得过火,不过我看他也没怎么着你,你不是好好的吗?”

我着急了:“大当家的你咋就不明白呢,这不是我的事,而是你的事。”

麻脸朱迷糊了,问道:“我的事儿?我的啥事儿?”

我问道:“这山上谁是大当家的?谁做主?谁说了算?”

麻脸朱说道:“我呀,谁还敢造反不成?”

我说:“当初下山的时候你让他们都听我的,结果呢,他们把我的枪都给下了。”

麻脸朱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嗯,你的意思我懂了。”

麻脸朱低着头皱着眉一言不发,这正是我想要的。

没过几天县城的消息传来了,县里的布庄老板,老板娘还有小伙计全让土匪杀了,而且老板娘还让人给糟蹋了,这一切都是在县政府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县里人心惶惶,都说这保安团白拿了军饷,听说县长都发话了,要保安团保证县城的安全。消息的后半部分让我抓狂,县里现在都在风传,这帮土匪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只是听说这帮土匪的领头的是个刀疤脸,很年轻,他们去杀人之前还去一家小酒馆吃了顿饭,小伙计说他一看那个刀疤脸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凶神恶煞一般,而且这个刀疤脸临走的时候还冲他笑了笑,在县城里还敢这么嚣张,一杀就是三个人,还糟蹋女人,真是衣冠禽兽,猪狗不如。

我没有杀人,我也没有糟蹋女人,但我又确实跟他们是一伙儿的,我一直搞不清楚我是不是真的冤枉。

我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小顺倒是常来,这些天都闹着要下山去玩,可是山下的保安团并没有撤,依然如故整天在山下盘旋。小顺也只能在山上游逛,而且后山坡也不能去了,那儿已经加了明哨暗哨,还有两挺机枪架在那儿。

又过了几天大家没办法,只能又把杨先生给找来了。

杨先生想了好一会儿说道:“这围魏救赵之法讲究的就是攻其必救,一个布庄怕是不行呀。”

大伙又是大惑不解:“啥是攻其必救呀?”

杨先生得意地说道:“攻其必救就是攻击他必须救的地方,我们要打保安团的七寸。”

麻脸朱问道:“啥才是保安团的七寸呢?打县政府?”

大伙愕然,麻脸朱的提议太出人意料了。

杨先生说道:“打县政府动静太大了,闹不好就会惊动省府,不仅保安团赶不走,说不定还会有大批的军队调来围剿咱们,那时候咱们算是完了。”

麻脸朱说道:“那你说咋办?”

杨先生想了一会儿说道:“咱们去打保安团。”

这提议比打县政府还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大伙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疯了。

孙彪急了:“你喝多了吧,咱去县城打保安团?我们还回得来吗?”

孙川林说道:“老三,咋跟老先生说话呢?”

孙川林对杨先生说道:“杨先生跟咱们说说,这保安团咋打?”

杨先生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保安团和咱们一样,没啥区别,他们大部分人现在都在双龙镇,县城里的保安团只剩下几十个人看家,咱们有什么不敢?”

麻脸朱略带顾虑地说道:“那可是县城。”

杨先生说道:“县城又怎样?除了保安团那几支枪,啥也伤不着咱们,房子多人多有啥用?”

麻脸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道:“就打保安团,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不是他娘的软柿子,他想捏就捏。”

麻脸朱又派了些人去县城和双龙镇,去仔细看看到底这两个地方有多少保安团的人,最后和杨先生说的差不多。

麻脸朱又和杨先生,孙川林,孙彪商量了几天,结果是孙彪和孙川林不想去,麻脸朱自己也不敢去,去县城打保安团,这个县的土匪可是从来没干过,可能他们想都没想过,如果他麻脸朱有个三长两短,那他的山就姓孙了,他的女人孩子可咋办?难不成也姓孙?所以孙川林和孙彪不去,麻脸朱更不去。

最后四个人商量的结果是让我带人去县城,麻脸朱让我带大虎和孙岩泉两队人去。孙彪和孙川林都想反对,可是找不出个上台面的理由,也只能认了。我知道麻脸朱这是想消减孙彪的势力,就算这次在县城打得不好也不至于只让他受损失,而孙彪和孙川林在一边看笑话。

当他们找我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不带孙岩泉,我要带大虎和小虎或是大虎和赵二河两个小队。

孙彪和孙川林都很惊讶,麻脸朱开始不同意,但是我告诉他们这是去县城打保安团,不是去抢劫,所以这人一定要使起来顺手才行,不答应我的话打死我也不去。麻脸朱只能妥协,因为他也说不出孙岩泉和赵二河有什么区别。

最后我和大虎,赵二河一起带人去了县城,这两个小队现在已经没有八十个人了,加上大虎和赵二河才只有五十六个,麻脸朱想从王岩泉的小队里调人补充进来,我没同意,我告诉他这次去县城是用巧劲儿,不是硬打硬拼,人多了也没什么用。

在去县城的路上,大虎和赵二河都很紧张,两个人都憋了一路,快到县城的时候大虎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这可是要命的事儿,你到底咋想的?”

我说道:“你放心吧!没事的,我保证这次我们不会出啥事。”

赵二河问道:“你咋保证呀?”

大虎瞪了他一眼:“他说保证就肯定保证,还问这么多。”

说完赵二河,大虎问我:“你想怎么个打法说说呗,也好让我和二河子心里有点底。”

我笑了笑:“不打,捞点儿东西就走,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带孙岩泉那个王八蛋来的原因,但是你们一定要听我的。”

赵二河和大虎都有点兴奋,说道:“当然听你的,当然听你的。”

打仗,这帮虾兵蟹将也配打仗?他们心狠手辣,但这和骁勇善战压根儿也不是一码事儿呀,别说打仗,打家劫舍都怕人家院墙高,他们也就欺负老百姓的时候显能耐。但是乌龟配王八,这帮乌龟的对手恰巧是保安团这帮王八,那这仗就有了胜算。我和爹不知道在多少个县城耍过把式,这个县城我不知来过多少次,县里保安团的团丁是什么德行我很清楚,整天一个个吆五喝六的,土匪跑到县城里端他们的老巢,打死他们也想不到。

傍晚的时候,大虎和赵二河带着十来个拿短枪的土匪三三俩俩地进了县城,我带着那些拿长枪的土匪没有进去,我们在城北门不远的地方等着,长枪容易被人发现,而我的脸更容易被人发现。

直等到后半夜大虎才带人把看门的团丁干掉,把门打开,我也带着城外的土匪进了县城,一群人静悄悄地朝保安团跑去。快到保安团门口的时候,一群人止住脚步,我和大虎带两个人蹑手蹑脚地从旁边接近门口的岗哨,岗哨是我用飞刀扎的,连着扔了两把出去,扎得很准,刀刀中心口,但是没扎死,不仅没死,本来在打瞌睡,反倒给扎精神了,疼得两个人哇哇骂娘,大虎带人猛地窜过去用刀给捅了。然后所有人冲进了保安团,跟着冲进各个房间,我已经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开枪,全部用刀,不过只是一会儿,院子里就枪声大作,不过没一会儿枪声就熄了。

所有的土匪都在抢东西,抢枪和值钱的东西,而大虎拎了一个人过来,走到我面前把那人猛地扔到地上。我用脚把那人的脸勾了起来,借着灯光我看清楚竟然是王仁富,我问道:“你咋在这儿?”

王仁富看到我们猛地一惊,然后哭诉道:“你们是来救我的吧?”

大虎笑了:“救你?我们带着这么多人跑到县城就为了救你个烟鬼?你他娘的配吗?”

赵二河这时候也跑了过来,他一看地上的王仁富说道:“咦!这不是王仁富吗?咋成了这副德性了?”

大虎说道:“没你事儿,你快去找找,让他们把能找的东西都带上。”

赵二河说道:“都没了,找得差不多了。”

大虎说:“人的衣服口袋里找了没?”

赵二河恍然大悟:“对对对,我咋给忘了呢。”

我说:“快点,我们马上就得走。”

赵二河应了一声跑开了。

大虎问我:“王仁富咋办?”

王仁富在地上哀求地看着我说道:“张大哥,我被他们保安团抓住,我受了不少苦呀。”

大虎大声说道:“放屁,哄谁呢?你自己跑的,回去大当家一顿鞭子抽死你。”

王仁富哭诉:“我真是被他们抓的,不然我咋被他们关起来了呢?大虎哥你可是看到了。”

我对大虎说道:“带他走吧,赶紧。”

大虎拉我走开几步对我耳语道:“你忘了崔二炮了,不如杀了他,也算咱们没有失信呀,带个烟鬼回去干吗?”

我也对大虎轻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带他走再说。”

大虎点了点头。

很快赵二河就带着人把这院子给翻了一遍,五十多条枪,可惜没有一挺机枪,看来机枪都让李海山带去双龙镇了。

离开保安团的院子,所有人脸上的都带着胜利的喜悦,数了数人,少了两个,是死了还是丢了?不知道,大家都很兴奋,没人在乎那两个一起来的兄弟,甚至没有人愿意再回去看一眼。一路欢声笑语,带着庞杂的战利品,天还没亮我们就出了县城,应该说我们是大摇大摆出的县城,县城已经没有和我们抗衡的力量了。

出城之后一路疾走,看到青龙岭的时候,这伙人终于走不动了,东倒西歪地躺了一片。地上堆着抢来的东西,枪支子弹旧皮带,水烟袋大茶壶洗脸盆,应有尽有,虽然很累,可是揣着、摸着,攥着或是抱着自己抢来的东西,脸上依然透着笑。

等把气儿喘匀实了,我说了一句让他们无比沮丧的话:“这次也算捡了不少东西,但按山上的规矩得交出来,怎么分还是得听三个当家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不过把东西都推到了一边,再加上几声叹息。

我又说道:“我们这次提着脑袋来打保安团,这些东西却要交给那些在山上喝茶聊天的人去分,不合适。”

这些人来了劲,纷纷坐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道:“不合适,不合适,太不合适了。”

我摆了摆手让他们静下来说道:“这次所有的东西除了枪,其他的咱们分了。”

所有人都兴奋了,从地上弹了起来,笑着说:“分了,分了,赶紧分了。”

我说道:“这件事谁也不准说出去,谁要是说出去,咱们一起完蛋。”

大家都点头称是,都是一副很坚决的样子:“不说,不说,那不能说。

最后,是张二河和大虎两个人把东西给分了,他们两个人拿了几乎一半,其他人分了另外一半。东西虽然杂乱地摆了一地,看起来很过瘾,可是并不值钱,那是保安团又不是财主富商的宅子,根本不会有什么金银细软,古董瓷器,那帮当兵的兜儿里也是干净得很,最多就是两包烟钱,别说这些,抢的衣服都是布的,连个绸子长衫都没有。分赃的场面比打仗还热闹,这帮人都满脸喜庆,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欢实得很。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痛快地分抢来的东西,而且这次是他们分得最多的一次,并不是因为地上那一堆破烂,而是因为我让他们分了抢来的子弹,行情好的时候,一发子弹就可以卖半个大洋,现在是整整三大箱,一路扛来不知道磨破了多少人的肩膀,现在属于他们了,能不喜出望外吗?山上要那么多子弹也是作孽,分了挺好。

大虎和赵二河现在志得意满,走过来说:“你应该拿大头儿呀。”

赵二河说道:“是呀。”

我说道:“不要,没家没口,无牵无挂,要钱没用。”

大虎说道:“没家咋了?谁还嫌钱多呀?”

我笑着说道:“那等我需要钱再找你借。”

大虎笑着说道:“那行。”

然后他转头对赵二河说道:“义气呀。”

赵二河也来连忙笑着说道:“义气义气。”

等东西快分完的时候,赵二河被王仁富缠上了,王仁富跑到这儿就剩半条命了,像坨稀泥一样堆在地上,翻着白眼,喘着粗气,脸色蜡黄,分赃的时候他是知道的,他心里着急但是身体就是起不来,等到即将分完的时候,他的劲儿攒得差不多了,就挪到了离他最近的赵二河脚边,一把抱住赵二河的腿,乞求赵二河分他一份。赵二河当时就急了:“滚一边去,你打仗了吗?要不是我们救你出来,你早他娘的见鬼去了。”

赵二河一边踢王仁富一边把腿往外拔,两个回合,赵二河把腿拔出来了。

赵二河连忙跑过来凑到我耳朵边轻声问我,王仁富怎么办?这王八蛋不是个东西,当初把崔二炮给捅出去了,宁愿自己挨罚也要坑崔二炮,这次不给他怕是不行,但这都分完了,刚才那是抢的赃物,分点无所谓,但现在东西都归了个人,再让他们往外拿,谁愿意?他赵二河分那么多都不愿,更何况是别人呢?

我跟赵二河嘀咕了两句,他就跑过去找大虎了。

赵二河找大虎嘀咕了一会儿,很快不远处就传来王仁富的喊叫声:“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咱们可是自己人呀。”王仁富被几个人按住绑了起来。

分赃的人群静了下来,但喜悦的氛围没变。

我:“这次咱们瞒着大当家的做事,兄弟们人人有份,可是这王仁富想要一份,能不能给?

人群:“不给,不给,忒不能给了。”

我:“可是不给,他是什么货?咱们这钱拿得心里没底呀?”

人群:“没底,没底,啥底也没有。”

我:“那怎么办?”

人群静默了好一会儿。

赵二河:“埋了算了。”

人群:“埋了,埋了,埋深点儿。”

王仁富彻底害怕了:“我不要了,回山啥也不说,我保证啥也不说,谁说谁是龟孙子婊子养的。”“张大哥,饶我这一回吧,求求你了。”

王仁富叫喊着被拖到了不远处了,叫了一会儿就不叫了,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吓傻了。因为没有什么工具他们只能用刀和手挖土,所以挖得特别慢,很快他们就有点不耐烦了,没多久他们停了下来。这个坑挖的比崔二炮的那个还浅还小,王仁富但凡胖一点,躺里面都得露肚皮,长宽都没有三尺,我怀疑这坑是不是真的能埋人,大虎一言不发走到王仁富面前,王仁富哭得很伤心,但没有声音,大虎对着他脑袋开了一枪,王仁富倒在地上,并没有很多血。他们把王仁富的身子蜷起来放到了那个小坑里,这个烟鬼又黑又瘦,骨头都好像折断了一样,被卷成一个小半圆塞在那个小坑里,上面薄薄的盖了一层土,连个坟头都没有。

回山之后,麻脸朱大喜,没想到打了保安团不仅没有损失,还缴了五十多条枪,两个兄弟没回来,那是他们的命,不打紧,没关系,麻脸朱一个劲儿地拍我的肩膀,嘴里说道:“不错不错,杨先生妙算呀,你他娘的还真是个能人呀。”

孙彪和孙川林都是一脸的懊悔,这胜利本应该是他们的。麻脸朱让我做了山上的第四把椅子,也就是四当家的,孙彪和孙川林都没有反对。

很快好消息传来保安团大部分已经从双龙镇撤回了县城,在双龙镇刘家还有几十个团丁,说是帮刘家看家提防青龙岭报复。

 

二十五、命运多舛

麻脸朱并没有马上就去找刘家的麻烦,这些日子净和保安团打仗了,都没有好好地做过生意,这人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山上的元气要想恢复也要一段时间。再说了这刘家也跑不了,刘家对于麻脸朱来说不过是嘴边的肉,啥时候想吃都行。

麻脸朱让人再招兵买马,这次山上是枪多人少,而且这保安团说不定啥时候就又来了,没人可不行。

麻脸朱自己却是狗改不了吃屎,刚平静了没几天他就要下山去会那个相好的。麻脸朱这次应该是回不来了,可是我呢?我要不要回来?本来我是杀了麻脸朱就要走的,远走高飞,再也不回青龙岭,再也不回双龙镇,但这一次我犹豫了。

我和麻脸朱两个人骑马去李家集,麻脸朱可能是心急,一路在前面小跑,我在后面仅仅跟随,我想这条路就该是他的黄泉路了。快到村口的时候,他慢了一点,我跟上来贴近他,把枪拔了出来。一声枪响,麻脸朱没事儿,我从马上摔了下来,我不是开枪的人,我是中枪的人。一颗子弹打在了我胳膊上,麻脸朱也从马上掉了下来,随后一阵枪响,一匹马倒下了,另一匹跑了,麻脸朱一边还击一边拉着我从旁边的一个小巷跑进了村子,此时我们并不清楚后面是谁,在哪儿?所谓还击只是边跑边向后开枪。等我们进了村子,趴在沟里的保安团丁才起身追了过来,我和麻脸朱一直跑,在村子里七拐八拐,最后穿过村子进了庄稼地,我们在庄稼地里一路狂奔,血顺着我的胳膊一直流,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我头发晕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麻脸朱帮我把伤口绑了起来,我一阵阵头晕得厉害,闭着眼,天旋地转,天黑下来我们才能回山,我们趴在地里等着,很煎熬的一段时光,伤口不住地往外渗血,疼得我一直出冷汗。

天色暗下来之后,麻脸朱扶着我回了山。没有杀得了麻脸朱,反倒被麻脸朱救了,可我心里并没有波动,也没有动摇,也许恶人会对身边的人很好,但他终究还是恶人呀。

回到山上之后老蔡替我治了伤,很简单,拿了把小刀,在火上烧了烧,让章胖子和薛宝把我绑起来,我说不用绑,人家关公关老爷刮骨疗毒还可以谈笑风生,我觉得自己也行。老蔡说你行个屁,老实给我待着,最后我被捆得跟踪子似的,老蔡把一块破抹布塞到我嘴里,然后用刀划开伤口硬生生地把子弹取了出来,现在我算是服了关老爷了,他真就不是一般人。子弹取出来之后,老蔡在伤口上撒了些不知名的药粉,我问是什么东西,老蔡说是蒲黄,最后老蔡竟然拿出来一瓶洋药给我,章胖子对我说上次打仗死人老蔡都没舍得拿出来。

我只在床上躺了三天就下地走了,不为别的就为老蔡一直我床边唠叨,整整三天,一刻不停,吃饭也不停,而且话题永远不变,就是埋怨我,说要是我老老实实做饭就不会有今天,翻来覆去,覆去再翻来,比取子弹还折磨人,估计关老爷也受不了。

麻脸朱让小顺送了些钱给老蔡,让老蔡给我做几顿好的补补身体,小顺这个小王八蛋竟然克扣了一半,还说等我伤好了和我一起下山去买东西。伤好得很快,胳膊没事儿,但是留了个不小的疤痕,我并不在意。

此事过后,麻脸朱也不敢再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