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梧桐 (美国,休斯顿)
2022 年 1月
1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怎么了?还不是为生活不管三七二十一来这儿。好事都你揽着,坏事总撸到我头上。
不撸到你头上还撸到我的头上?你个大男人怎么当的?还不及我个女人。
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强拉个男的给女儿配对!
你在大学教书,和这么多年轻学生打交道,难道就没相中一个?你是死人啊,你就不会讨点近乎,给点好处,把女儿给嫁了?
那你呢?你在超市做收银,看了这么多顾客的脸,难道没个配得上女儿的?
唉,怪就怪这鬼地方人烟稀少,哪儿去找人呢?要在上海,你我也能去人民公园摆摊找对象或去深圳玻璃亭征婚,对不?
即使还在上海,女儿也不会同意我们去摆摊,人又不是菜,摆个摊就能卖!
这两位唇枪舌剑,来来回回吵闹的是裴国强和太太沙越。他俩来美国打拼已经有三十多年头,现在女儿差不多三十岁出头了。都说姑娘过三十都成剩女。夫妻俩坐不住。沙越成天在老伴耳旁磨叽这件事。
裴国强事业有成,好歹在一所大学混成了个教授,为他保驾的老婆在超市多少年也成了小负责。女儿裴英可是常春藤的美貌博士,各方面都很行,唯独找男人一筹莫展。怎么在这里她找个男友就这么难?不过,感叹管感叹,俗话说,女大当嫁,怎么的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儿才能接受。
给女儿介绍对象总还得征得女儿同意不是?要么你去探探女儿口气?裴国强对太太说。他知道女儿会不耐烦,他想让老婆去碰这个钉子,让她知道这事有多棘手,就不会对他施加这么大的压力。沙越也体会这这件事的难处,和女儿谈准会碰一鼻子灰。不过,该出嫁的女儿成天和老两口一起住着,总不是回事。就是碰鼻灰也得试试。
小英,你工作太忙了吧!沙越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让女儿反感。
妈,你又开始烦了。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没时间谈这事。沙越料到女儿会这样给老生常谈的回话。但是她不甘心就这样结束谈话,她提高声音说:小英,你年纪不小了。你爸和我真的有些担心。你说你不要介绍,现在美国作兴网上找,那你能不能自己再在网上试一试呢?
听到妈妈提高了声调,裴英有点吃惊。母亲从未用语气对她说过话。她不做声。这个时候争辩,会惹她生气的。裴英不是没有想过成家的事。在美国,像她这样年纪没有找到对象的女子很多。她有不少同学和朋友,大家都找不到称心的,就这样搁着。在她的圈子里,大家都少不了谈论男性,每当年轻女人们谈起现在的男性,都会说有点才貌的男子都早被一蜂窝地抢完了,剩下是些邋遢、自私、呆板的渣男。所以大家都单情愿着,也不想无谓地浪费时间。此刻,裴英知道现在母亲就是代表父亲这么说的。她在家里再待下去,就会变成了眼中钉。
妈,我还是自己去租房子住吧,在家,你们看着我老在你们面前晃来晃去的,碍事。告诉你吧,我在网上试了不知多少回,满眼都是渣男。唉,妈,我觉得还是找个年纪大的,有钱的那种,风度翩翩。
沙越一听就急了,说:离过婚的、年纪大的, 多大?有孩子吗?
不大,就你们那个年纪。这样的男人要风度有风度,要温情有温情。有孩子,和我差不多大吧!
沙越这下不能和风细雨地和女儿说话了,她又提高了嗓门:你这小娘要嫁这样的老头,出了家门你就不要再回来了。沙越气呼呼地就要发作,老公进来一把把她拉到房间里。老裴走出房间,看到女儿气愤地坐在那里发呆,就对女儿说:小英,你怎么能这样和你妈说话,你妈也是为了你好,让你考虑一下找对象的事,不要老是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你老爸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你就不能好好地说话吗?
爸,我的确努力过,但是,每次都会碰一鼻子灰。你想,我会和第一次见面就闻到口臭的男人谈恋爱吗?这对我也太不尊重了吧!受不了。网上尽是这样的男人。
老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说:连个人卫生都不知道搞一搞的男子,一定事邋遢男,我女儿怎能忍受得了呢。不过,这世界这么大,男人这么多,怎么会没有一个中你意的人呢?我看,我们需要三管齐下。老爸老妈托熟人为你介绍;你呢,还得在网上找;你还有多参加年轻人的各种派对。小英,我一个朋友的女儿就在网上找到的。
也许人家有运气,我可是没有这样的缘分啊!裴英丧气地说。
2
裴国强是个很要脸面的人,平时和朋友夸起女儿,一脸洋洋得意。但女儿找对象的事他很难向别人开口,要朋友介绍,怕朋友们看不起他。可是老伴偏偏累马加鞭,催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答应过女儿三管齐下,其中一管是他要观察在大学里的年长的单身研究生和博士生,他们中或有比女儿年龄大的,在适当的时候,自己也可以给女儿介绍对象。
今天是研究生论文答辩会,他的搭档托里斯副教授迟到了,现在还没有人影。裴国强焦急地等着。这个托里斯风度翩翩,年轻有为,裴教授很欣赏他。但是,托里斯这个学期已经迟到过好几次。前几次培裴教授都没有吭声,今天有好几位其他大学的教授来参加学生的论文答辩,托里斯的确不该迟到。他等了几分钟,还没有托里斯的人影,只得宣布答辩开始。一位博士生上讲台,宣读他的论文。这时,托里斯轻轻地推开教室门,进来坐在裴教授的边上,轻声地说了一句sorry,便专心地听起这个学生的宣读。
课间休息时间,裴教授来到休息室倒些水喝,教师休息室的门轻轻被推开,托里斯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对裴教授说:真对不起,我又迟到了。
裴教授很替他惋惜,他看了看这位年轻的老师,刚想问他为什么他会如此频繁迟到 。他闭住了嘴,他想,这是人家的私事,不好问。托里斯却直言不讳地说:裴教授,我现在每天要送儿子上托儿所,这些天孩子早上起来又哭又闹的,不肯早起,弄得我来不及赶来学校上课。
裴教授迟疑了片刻,问:那孩子他妈怎么不管孩子啊?
托里斯回答说:离了,孩子妈因为和一帮人吸毒,被抓到牢房里去了。
裴教授听了,唏嘘不已。此刻,他想不出安慰他的话。托里斯说:没事,还有十几天我妈答应来家里看孩子。我妈在爱尔兰,她身体也不好,她现在正在医院治疗,等她做完这个疗程,就能来了。
裴教授点了点头,他想,别人的私事,不好多问了。出来时,他碰到系主任正在找他。他们来到系主任办公室,主任直截了当地想证实托里斯是不是经常迟到。裴教授不能说谎,怕将来会有麻烦,便把托里斯迟到和早退的事说了。主任认真地听了他的叙述。裴教授担心托里斯有麻烦,便说,主任,可能托里斯最近家里有些事耽搁了一两分钟。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啊。
系主任点点头,说:裴教授,我们怎么处理,你不要操心了。谢谢你。
裴教授没有再说什么便走出系主任的办公室。他想把刚才托里斯的事忘了。但是心里老是为托里斯担心。裴教授休息后又去教室了,这时教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博士学生,大家都来旁听宣讲的。裴教授留心观察这些学生。很奇怪,现在的博士生都这么年轻啊。这些学生看到裴教授,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他好。裴教授突然想到自己的女儿,也许老伴的话不错,博士生中可能会有女儿合适的对象。他想了想。说:你们这些博士生现在看上去怎么这么年轻啊!当年我读博士,都已经都四十好几了。
学生们都嚷嚷起来,怎么年轻啊,我都三十了。
我三十五了。
我差不多上四十了。有了家庭一边上学够辛苦的啊。
学生们七嘴八舌的报出自己的年龄。裴教授有口无心地问着,装出同情的样子。
一个看上去三十上下的学生说:教授,每天除了睡觉吃饭上厕所,全和论文在一起,谁还敢结婚呢。其他的同学附和着。教授心里有了底,至少这个叫焦喜(Josh)的大胡子学生和长头发派特里克(Patrick)同学还是单的。他心里暗喜,作为父亲还是可以努力的,他想着,就和学生说了些论文的评论后,回到了办公室。整理好文件,就打道回府了。
3
回到家里,刚进门,沙越一把把他拉进房里。
你女儿一跨进家门就进她的房间,关上门,我听着,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我怕出了什么问题了。沙越担心地说。裴国强笑了笑,轻轻地说:我女儿如出问题,全世界的女人都出问题了。裴国强轻轻地用手背敲敲门。裴英开门,问:爸,有事吗?
你妈说你……噢,没事,你妈要你吃饭了。裴国强吞吞吐吐地说。
妈,你不是还没烧好饭吗?裴英看到母亲站在一旁,说,妈,你怎么啦?
我…… 我以为你累了呢。
裴英一下就看出母亲的心思:妈,我没事,您别老这样担心我。对象我不想找了,我在相亲网上放了几个月,一个男人都没来约我,我好像成了已经馊了的冷羹剩饭。我真的有这么丑吗?
裴国强看出女儿失去了自信心,难怪一下班就躲进房间,久而久之,就会出毛病的。对了,很多女孩就这样得了忧郁症。从女儿的语气中他发现女儿一定碰到不愉快的事。他在饭桌前坐下,问:你今天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你猜,有人来约我了。女儿说。
好啊!好事啊!小英,什么样的后生啊?沙越好奇,问。
妈,是个老黑人约我,哈,我终于有了一个老黑男人约我了。
沙越站起来说:黑人!还是个老黑人。小英,不是我们歧视黑人,他们的生活方式和裤子穿在屁股蛋上的文化和我们的文化太不同了。你可不要带黑人进门。
裴国强也想说话,裴英抢先说了:妈,你在歧视黑人,我没有人嫁,嫁给黑人也是一个去处啊。
沙越没料到女儿会自卑到这个地步,扯着嗓门又大喊了起来: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你找个黑人,还是个老头,你昏了头了!
裴国强阻住太太这样说话:沙越,你别胡思乱想!她不会把自己的婚姻当儿戏。
裴英偏偏说:爸,是真的!我和他约会了。他的谈吐要比妈文明得多。可惜他……
裴国强说:可惜什么?
可惜他没有自信。在咖啡馆,他老说他们黑人出了个总统,黑人现在很了不起了,然后一味谈他自己。谈得激动的时候,唾沫星子都落到我的咖啡杯里。
裴国强和沙越都松了口气,说:上帝啊,亏得他的唾沫星子。
这时,裴国强记起来一件事,说:沙越,有两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不知你能不能帮忙? 沙越猛一听丈夫的口气有点异样,平时他可不是这样对她说话的。她说:你这老头听上去声音怪怪的,有什么事求着我了,说来听听。
裴国强阴阳怪气地说:一件是好事,一件是麻烦你的事,你想先听好事还是麻烦事?
沙越没好气地说:按常理,先听好事吧!
裴国强开心地说:今天我打听了这些学生,有两位博士生焦喜和派特里克和我女儿的年龄相当,我也许可以试着介绍一下。
沙越立刻泼了丈夫凉水:这些男孩子都跟你玩的,你还真的当真了。
裴国强有点不悦,说:不管怎样,我想证明我对女儿也是很在心嘛。
沙越不想听丈夫的解释,说:那还有麻烦事呢?听听有多麻烦?
裴国强思索了一下,欲言又止,他怕沙越又会骂他多管闲事。沙越却耐不住这几秒的沉默。催他说:怎么了,你怎么不说了。不是麻烦事吗?怎么不说来听听。
裴国强嚅喏地说,算了,等下你又说我多管闲事!
你怎么知道我会这样说的?卖关子!
你以前就是这样说的。
嘿!你真的可以啊!裴教授!你是在吊我胃口不是?
那我就说吧!裴国强深吸了口气,我的一位年轻同事,他太太由于吸毒进了监狱。一个男人带个孩子。他经常迟到,他妈妈又在爱尔兰,要到下下星期才能来。我们下班时间晚,你能下班去托儿所接他的孩子吗?两个星期,十天时间。
哦,原来你又想做善事啊。
不…… 不是,人家可以付你钱!主要是他不会迟到早退了。
房间里裴英听到父母的商量声,从房间里出来,大声说:哇哦,我们家要开托儿所了?好啊,我赞成。她说着从房间里拍着手出来。
沙越软斥责她: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别来掺合。她转身对丈夫说:十天,好吧,星期一试试吧。
裴教授很高兴,他能帮同事一个忙,省了同事很多麻烦。
4
星期天,裴英约闺蜜向香去公园走路。她开车来到桃花公园的大门口,下车便来到公园的入口处。说好闺蜜来这里等的。她看了看手表,已经早上九点了。深秋的休斯顿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夏天一向凶猛的太阳变得十分温软,阳光洒在铺在地上的树叶,反射出好看的褐色。停车场开始停满了车。散步的人们总是将长袖衫绑在腰间;骑自行车的小伙子们也全副武装,带着头盔,车上挂着水壶,像鱼在车道上游动。偶尔还看到年轻的夫妇推着婴儿车,领着活蹦乱跳的孩子在步道打闹嬉笑。裴英看着好生羡慕。一会儿,向香姗姗而来。
就你架子大,叫我等在寒风中等了这么长时间,脸上吹出了深皱纹。裴英抱怨说。
啊呀,大博士小姐,你不让小女子打扮打扮啊,我漂亮也给你增光啊!向香说。
就你会说话,今天是走路,出汗了还不怕你的脸变成妖婆啊,抹了这么厚的妆。
防嗮的,太阳这么大,你想叫我变成老太婆啊。向香辩护说。
好了,我们走吧。
他们走上步道,微风吹着她们的脸庞,吹乱了她们的头发。好舒服的天气!向香叹道,闷在家里真的不知道大自然有多适意。
裴英转个话题,边走边问:对象找得怎么样?
向香脸上显出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说:哈,拼命约会,我现在害怕把照片介绍放上去,苍蝇太多了。我有些恶心。又把照片撤了下来。你呢,找你的苍蝇更多吧!
向香,别苍蝇苍蝇的,人家男人也是人呢。你怎么这么不尊重人!裴英教训她。
哼!向香哼了一声,你能,我正要问你呢,你在网上钓到鱼了?
裴英笑了笑,说:我没有鱼竿,怎么钓?倒是,前两天有一位老黑撞了上来,我知道他是碰运气来的。
拒绝!向香理直气壮地说。
没有,我们约会了。
约会了?向香停下脚步,斜眼瞧了瞧裴英,不会吧,你是在开玩笑。
是真的!裴英认真地说,这人还挺好,就是老了些。
向香瞪大眼睛,好像记者挖到了名人花边大新闻。说来听听,多老?她问。
裴英叹口气:唉,我不像你,有张漂亮的脸蛋,一照照片就能摆pose。妖艳,那些男人不垂涎欲滴?我这个黄脸婆,谁要谁倒霉。不要说苍蝇,就是蚊子也不会靠近我。臭肉。那个老黑还摆臭架子呢,欧八当总统好像是他家出了个总统似的,吹!
向香真的为闺蜜抱不平,但责备裴英说:我早就说过,男人看脸,女人看钱。现今世界再也没有什么肉麻的真爱,海沽石烂这些陈词滥调。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就不听。你不整容也就罢了,可是你就是个馊姑娘,连个像样的妆都不化,还像个女人吗?
虽然闺蜜的责备很刺耳,的确有很多人跟她说过。也许这就是网上谁也不理她的理由吧。她点点头,说:好了,你这个丫头,我去找个专业摄影师照相就是了,这谁不会啊。真的是我自己没有时间搞这些无聊的化妆。
还没完呢,向香说,下次你把你自己的介绍放在网上,不能把你的这个“博士”头衔放在你的照片下面。人家看到你是博士,就像放久了的香芹,烂了。
没有这么严重吧。那男博士呢?他们就不能找到女朋友啦?
男人不一样,四十岁的男博士要找像我这样的人,能把他们弄得神魂颠倒,色授魂与,如醉如痴。你能吗?向香嘻嘻地谑笑,说得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她继续说道:话虽这么说,但是我也不一定勾得到金龟婿啊。
裴英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个丫头闺蜜,论年龄,向香比她小很多,论学历,向香好像才高中毕业,论工作,向香是做头发的。她做的头发十分好看。裴英是在理发店做头发的时候认识她的。后来约会多了,裴英发现很多方面这丫头比她懂得多,因此她从向香那里学到了很多她在家里学不到的街头巷尾的知识。仔细想想,向香的每一句话都在理。那次到她家里做装修的老头的老婆死了,嚷嚷着一定要找个比他起码小二十的女人。嘿,还别说,真的从广东找到了一个,还挺光鲜的女人。裴英还暗暗骂了这个臭男人,换了她,这个臭老男人就是皇帝老子也休想跟她说句话。
她们俩说着说着已经走了一段路了,裴英感到有些累,便说:回走吧,累了。
看来向香还没说完,她继续说:你这么大的老姑娘还和两老住一起,方便吗?
裴英喝了口水,清清嗓子说:不就能省很多钱嘛。
向香说:啊呀,钱是省了,可是男朋友看见你就跑了。
裴英想骂向香,但是她忍住了,小声地说:怎么我做的每件事都不对,这辈子我就找不着对象啦?那我就单着算了,再也不找了。走吧,回家。虽然裴英表面上对向香的话毫不在意,但向香的这些话老是在脑子里云雾萦绕。她现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爱情观了。这丫头简直给她上了一堂又一堂的世俗哲学课。向香的话她越想越有道理。
她回到家里,发现一件事应验了向香的话。她一进门,沙越就叫她坐下和她商量事。沙越说:小英,你爸和我已经给你看了一栋Condo,一直没跟你说,我们看中的。知道你们年轻人爱热闹,都要住在市中心。这房子就在那里。什么时候你去看看,满意了我们就买了。
要在往常,沙越准会听到女儿恼怒的反应,可是今天裴英就像中了彩一般,说:妈,我没有多少钱,我还买不起。
沙越想了想说:我和你爸这些年也有些积蓄,加上你这几年工作也存了些,就买吧,既是投资,也是你的住宅。在美国,三十上的女孩,和父母住也说不出去啊。
裴英觉得妈妈的话怎么和这小丫头一样,她怀疑是向香拾掇的。可是眼下自己也觉得她们的话在理,谈恋爱说自己和父母一起住,男方一定就会反感。于是她淡淡地说了声好吧,就默默地到自己的卧室。她躺在沙发上发呆,想到自己的朋友已经成家的也不少。她参加过婚礼、婴儿周岁洗礼、以及新婚家庭等等,每每她身在这样热闹的场合就倍感孤独。好吧,她自己对自己说,再试一次,看看有没有运气。她从茶几上拿过小小的笔记本电脑,打进父亲给的婚介网站,无精打采地浏览着各色各样的面孔。这个网站没有美国人,全部是华人,有后生的,也有壮年的,更多是老年求婚的。天哪,这些歪瓜裂枣的老人,要求倒是挺高,都想找30 到45岁的面容姣好的女性。
无耻,她骂了一声,还以为自己都是那个杨振宁啊?什么东西,都!
她换了一个网站,用鼠标将滚条往下拖,这个页面都是后生。天哪,这些人怎么这么奶油的啊!有些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脸上光滑溜溜的。她将滚条往下滑,嘴里说着来个男人……来个胡须男…… 来个大胡子。但是她用鼠标拖了长长一串网页,出来的都是这样的奶油人。都说男人找女人首先看脸蛋,其实女人找男人更重外形。裴英是在美国出生的,她有着中美双重的择男标准,钱加上雄性的气质。但是,在这里没有看到有雄性气质的男子。她气得手有些发抖。看来是没有什么希望了。她无精打采地用滑着鼠标浏览着,觉得实在没有意思了,她看了看手机里的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她把手机往床上一扔,上卫生间。每个晚上,她最享受的一件事就是泡个热水澡,她在澡盆里放些香料泡沫,然后脱了衣服,细长的腿迈进浴缸,她躺在水里,轻轻地摆弄着水中的泡沫,她轻软地抚擦着富有弹性的肌肤。水温和体温融出一丝丝的快感,无限的舒适,让她享受醒着的梦,渴望着人生的那种温情。但是,这样的感觉很快就过去了,随着浴水慢慢降温,她的那种梦境中的幻觉像喝干了水的塑料瓶,空洞干瘪了。一股莫名的孤独感袭上她的心头。她不想忍受这种涩味,赶紧从温水中出来。用浴巾裹住全身。她走到洗漱台前,对着整镜子发呆,她仔细看了看她自己的脸,她的脸是父母五官的最佳合成。双眼皮下黑色的长睫毛衬着她那双清亮的大眼睛。她的小巧挺拔的鼻子仿佛是从她的母亲脸上画过来的。而她的那对酒窝就是她爸的印记。她的自然的卷头发蓬勃浓密,就像大海的波浪,她从来也没用过卷发钳,头发就像溅落的瀑布。她仿佛听到妈妈常说的话:这么漂亮的女儿,怎么找不到对象。天下的后生都瞎了眼了。她突然发现左眼角有些异样,只是她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的——细细的眼角纹。她将脸凑近镜子,以为是睫毛笔的细痕,用毛巾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皮肤起了微红。她睁开水灵大眼,这条纹又显现出来。她心里一沉,开始有皱纹了。她仔细地观察右眼角,发现一条几乎看不出来的细纹。她赶紧穿上睡衣裤,匆匆地收拾一下,就躺到自己的床上。刚才的幻觉还像肉眼看不见的小虫一样在她的脑海里爬着,她想驱散孤独感,呆呆地看着房间的天花板上的印纹和线条,努力勾画着一张脸、一条鱼、一只猴子…… 好久,她睡不着,坐了起来,想继续搜一下其他网站,她不甘心在这方面失败。她拿了几个枕头枕在后背,取过电脑继续搜索着。她看到了一张清秀的脸,这个男人五官长得正。虽然没有很浓的雄性味,但那种清秀蕴藏着一种睿智。下面是他的征婚介绍:曾辉,英语名James Zeng,南卡州取得生物医学博士。2018年6月之后在休斯顿大学做生物医学博士后工作,想找休斯顿以及附近的22—32岁女青年。本人擅长烹调、喜欢看书、看电影、听音乐,也喜欢逛街尝美食。这位老兄倒是可以试一试,她想。于是她就给了他写了几句话表示对他有兴趣。想不到这位博士后立刻给她回音,约了见面的地点,AMC电影院旁的Starbucks咖啡厅。
星期一下午,托里斯和裴教授提早下了班,来到托儿所门口等沙越来。没等几分钟,沙越就来了。裴教授看了看表说:真准时。
沙越看了看丈夫,抬头说:你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她转头看看这个托里斯老师,他看上去一个标准的老外:高个、宽额、褐发、浓眉、大眼、络腮胡子。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尽管看上去有些老成,但书卷气十足。
你好!裴太太。托里斯先打招呼。
嗨,你好,托里斯博士!沙越忙回答。
裴教授笑着说,你们都问候在我的前面了。我还没有介绍呢,你们倒先认识起来。大家都笑了起来。他们仨走进托儿所,茉莉阿姨早就等在门口了。茉莉阿姨一看见托里斯老师,就嚷嚷起来:托里斯博士,你今天来的很准时啊。
托里斯博士听到阿姨的赞许,感到内疚,说:茉莉阿姨,以前老是要你们等,抱歉了。今天我很幸运请到沙阿姨和您认识,以后沙阿姨会按时来接我的宝宝。
茉莉阿姨对沙越笑了笑:您是沙阿姨啊。认识了。你好。
沙越向茉莉阿姨点点头,说:以后我一定会按时来接小宝宝的。
茉莉阿姨领着他们走到教室门口。教室内有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在领着小孩子玩。看到茉莉阿姨领着托里斯博士和两位进来,便大声呼托里斯博士儿子的名字:雅可布,雅可布!快来,你爸爸来了。
沙越看到一个叫雅克布的孩子从孩子堆里向托里斯博士奔过来,口里喊着爸爸,爸爸。孩子跑到托里斯跟前,托里斯俯身一把把孩子抱了起来,亲着他的小圆脸。亲完了,托里斯把孩子轻轻地放在地板上,拉着他的小手来到沙越前面。托里斯对孩子小声地说:雅可布,这是外婆沙。你喊一声外婆沙。孩子抬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沙越,一点也不陌生地喊了一声外婆沙。沙越看到这个孩子长得憨头憨脑, 玉白白的皮肤,眼睛特大,眼皮特双,胖胖的脸蛋红扑扑的,粉色的小嘴唇一努一努。沙越看了很是喜欢。她忍不住张开双手,喊道:来,外婆沙来抱抱你好吗。想不到着孩子竟然长开双臂扑向沙越。沙越俯身一下将孩子抱了起来。
这孩子不认生!沙越惊叫起来。
认生,托里斯博士说,来的时候哭了整整一个星期,谁抱了他就哭。
裴教授轻松地说:沙越,这孩子和你有缘分啊!好了,那就明天开始吧!托里斯,你就下班来我家接你的雅可布。
托里斯博士应了一声,想从沙越手中抱走孩子,可是雅克布却紧靠着沙越的肩头不让爸爸抱走。托里斯博士急了,喊:雅克布!来,乖,我们回家去。托里斯硬将雅克布从沙越身上抱走。托里斯博士对沙越笑着说:看来,这孩子黏上外婆沙了。裴教授察觉出沙越脸上出现很久没有过的满足感。他们说了再见,就各自回家了。
5
第二早上,沙越特意请了半天假,去沃尔玛买了一辆童车和玩具。下午,沙越从托儿所抱回来雅克布,让孩子坐在童车上,开始拿出白天为雅各布买的玩具逗他玩。看来雅各布很喜欢沙越给他买的玩具。正在逗孩子玩的时候,裴英回来了。裴英看到家里多了一个小孩子,很好奇。她问:妈,怎么我们家真的开托儿所了,这个孩子是谁啊?
是你爸的同事的孩子,他没有时间去接孩子。你爸做了好事,要我接十次,人家的奶奶就从爱尔兰来帮儿子了。
噢,裴英说着,仔细地看了看这个白孩子,说:妈,他长得像个俊娃娃,哇哦,皮肤多嫩啊!你看!他的头发金黄的。多好玩啊!诶,妈,我来抱抱。
裴英抱过孩子,往怀里一送,搂紧了孩子。这孩子伸出手,抓着裴英的领子,往她的肩头靠。
唉!沙越叹了口气:这孩子多可怜,这么小的孩子就失去了妈妈。单亲孩子!
这孩子怎么了?她妈妈怎么了?这么好的孩子,妈妈怎么会离他而去呢?
这个妈妈吸毒,和一群男人吸毒贩毒,被抓进监狱里去了。沙越惋惜地说。
我说呢,裴英感叹道,天下的男人成了渣男,可是天下的女人也会这么坏。这年头,这世界翻了个个儿。怪不得不太平喽。
罪过啊,罪过!世道是变了,不是变好了,而是变坏了。沙越评论着。
裴英将孩子还给母亲。她看了看手表,说,妈不早了,我有个约会,我得赶紧吃口饭,到电影院去赴约。
沙越催促着:冰箱里有水饺,吃点就走吧。
裴英打开冰箱,拿出水饺往微波炉一打,拿出来就匆匆吃些,抹了抹嘴巴,走进自己的房间。她匆匆花了点淡妆,便出去了。
平日里成群结队人们排队买票的热闹景象没有了。夜色刚降临,路灯显得昏暗。裴英掖着一本书,走进咖啡空旷的厅。她向店内扫了一眼,看看那位大博士是不是已经来了。但她看到左角落一个年轻人在电脑前面工作,另一张桌子有位大叔在那里看什么文件,她没有看到约了的那个男人。她就找一个角落的空位坐下,她看了看手表,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了。裴英平时非常讨厌不准时的人。她有点口渴,起身到柜台买了一杯爱喝的星冰乐咖啡(Coffee Frappuccino), 她刚回到座,见一个背微弯的穿着西装的青年进来。门外的天还不冷,这个男人围了一条别扭的围巾。苍白的脸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他向她走来,看到她的书,就眯缝起眼睛,露出一副笑脸。
对不起,我来迟了,路上……
路上遇到路堵了吧。裴英先为他解围了。
是的,是的,你怎么知道?James 眼镜背后眯缝的眼睛张了开来,装出惊讶的神态。
不知道,是我猜的。裴英漫不经心地说。心里想着如果早到,你不是要花费咖啡钱了。不过,现在是疫情期间,出门的人的确不多呀。也许…… 这人太随意了。
你喜欢什么咖啡?他明明看到裴英喝着咖啡。
裴英感到有些好笑,但她没有拒绝男人的殷勤。我还要一杯咖啡星冰乐。她说。
男人看了看桌子上的咖啡,说,这不是咖啡星冰乐吗?
是的,你看,我快喝完了。
男人没有说话,慢慢站起来,到了柜台要了一杯星冰乐,自己却要了一杯白水。他将咖啡放在裴英前面,裴英自己也好笑,但是她憋着不笑出来。
你很忙吧,裴英开始话题。
噢,是啊,你看,呃,现在实验室正在研究一种肺炎病毒。James 开始有了淡兴。根据国际上的论文和我们研究的数据,有一种新型的病毒很可能是从实验室里出去的,但是这个结论还不能肯定,因为……
你实验一定很忙吧。平时你做些什么?裴英打断了他的话,想找个别的话题。是的,一周七天,天天泡在实验室里,能证实这个数据,离诺奖就不远了。
我不像别的博士,要找十七八岁的女孩,找你谈恋爱是你能理解我,成全我,对吗?James看来不想转话题。他继续说:我觉得你也是读书人,你一定能理解我。我们这一行,太需要时间了,你知道,我要一个能理解我的事业,全力以赴支持我的女人。平时……
裴英听着感觉这个男子好像在给她上课,心想,哼!要一个上得了厅堂的女孩,我还想要找一个下得了厨房的老公呢。裴英没有再想和这个小子谈下去的兴趣,于是说:对不起,今天我还有一个实验要做,不能奉陪了。裴英起身,抓起自己的小包,头也不回就往门外走。
裴英心里想,找对象就是个笑话,博士对博士,这个倒霉蛋博士也像自己一样,是一位按自己量好的尺寸去配对的主,哪有尺寸刚好对得上的呀!她想想自己也好笑了。 裴英记起了闺蜜的话,赶紧上网改一下自己的介绍,把这些有关学位的东东去掉,这东西越高,找到男人品味越低,成反比。你是找一个和你一起生孩子的男人,不是你的科研伙伴或导师,有兴趣的就约会。
那天晚饭后,裴英没说一句话就要去房间了,裴国强叫住了她。裴国强说:小英,网上找对象的事有结果吗?
裴英没有把这个博士约会的事告诉父母。这次约会使她越来越反感上网约会了。她说:你们都别问我了好吗?越问我心越烦。裴国强生气地说:小英,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怎么能不关心呢?沙越也发表自己的看法:你有困难大家可以帮忙做做参谋嘛。
裴英不情愿地把跟那个博士的事叙说了一遍,最后说:上网找能找到好人吗?
这句话正中裴国强的下怀:是的,网上找太麻烦了。我朋友刚好推荐了一个不错的年轻人。你看看这张照片,这个年轻人看上去还算英俊。说完,他把照片递了过去。裴英接过照片,照片上的小伙子看上去虎头虎脑的,还挺有样的。裴英看着照片没说话。
行不行啊?你说句话,行的话,我就叫朋友安排一下见个面怎么样?
裴英沉默,现在她对这个人的背景一点了解都没有。姓啥?做什么的?多大岁数?什么学历,有什么爱好。她两眼一抹黑。她说:爸,你不会像我的太爷爷辈的人, 瞎猫撞死老鼠。过门了女方还不知道跟鸡拜堂还是跟人成亲。我对这个人什么都不了解,怎么去谈呢?
裴国强觉得女儿的话也在理,说,噢,忘了告诉你,这个年轻人叫金鹏,大学毕业,工作嘛,做餐饮工作。收入很高。他本人很有能力,品味也很高。你不妨去谈谈,面对面亲自了解不是比别人介绍强嘛。裴国强和沙越用期盼的眼光看着女儿,裴英每次看到父母殷切的眼神,直刺心里。这么多年,他们为她操碎了心。她的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内疚。她说:爸,妈,我去谈谈吧!
裴国强见女儿爽快地答应了,说话语气也充满喜悦。好的,我就去安排。他说。
裴英回到房间里,她打算继续在婚介网找她的意中人,她一页一页地无意识地翻阅着婚介网上的男士,突然她的鼠标停在一张网页上,这个男人看上去很顺眼。她定了定神,开始认真地看起来。这是一位文质彬彬的美国男人,名字叫托里斯.琼斯。看样子是个白面书生,她想这个男的一定是个有知识的人,边将网页往下拉,看到介绍说在大学工作,离异,有一个两岁的可爱的男孩。末了,他想找一个温顺的,热爱孩子、能照顾好孩子的适龄华人女孩。
哼!奶奶的,这家伙想找一个孩子的保姆。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在美国,这种人太多了。今年来亚洲的那些离异的下岗女性托人在美国的征婚栏目征婚,有些年纪还很轻。有些积蓄的白种老头看穿那些亚洲中年女人想移民的愿望,都不但吃到了嫩草,还找到了养老的保姆。这个人虽不是老头,但是他的目的和这些老人差不多,找一个老婆,顺带一个孩子的保姆。她想着,别去理他。她将鼠标点到关闭圆钮,关闭了网页。好几天都没有去碰自己的电脑。
6
很快,裴国强安排好了,让女儿和这个叫金鹏星期六中午在荷花饭店见面。裴英应时来到孔雀广场的荷花饭店。饭店门面十分气派,大门外有两个石狮子。两扇沉重的朱红大门敞开着,进门有一扇镶嵌着美女祥龙和云朵的大屏风挡着。她绕过屏风,只见里面的大厅摆着十几二十张桌子,正门对面有几间包厢,她看到包厢都空着,只有一个包厢里面坐着一个衣冠整齐的小伙子。企台小姐看到她进入大厅,便笑脸迎了上来。
女服务员:您是裴小姐吧!请进。请跟我来。
裴英吃了一惊,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那个叫金鹏的年轻人告诉她的?她没说什么,她一生很少进这样的饭店。这里的气氛对她很陌生,但也好奇。她跟着漂亮的企台小姐来到包厢,企台小姐笑着对金鹏说:金老板,裴小姐到了。金鹏立刻站起来,满脸堆笑,大声地说:来了好,裴小姐,随便坐。然后,他立即以一种裴英很不习惯的口气要这位企台小姐告诉后厨上菜。不一会儿,上来七八个菜,有些菜裴英叫不出名字来。
金鹏说:裴英小姐,你请吃。随便吃。
裴英看着一桌子的菜,不知道从哪个菜下筷。她说:我不饿。
都过中午了,哪有不饿的。吃菜吧,随便吃。金鹏说着,从鱼背上扒下一层鱼肉放到裴英的碗里,一边说:听我爸说你们是从上海来的,喜欢吃上海菜,特别喜欢吃鱼,所以我就吩咐厨房特别烧了上海风味的鱼给你吃。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裴英好奇地问:你能吩咐厨师烧给我鱼吃?你……
金鹏骄傲地说:这餐馆是我爸的。以后也是我的。
裴英不言语了,勉强吃了几口,放下筷子。金鹏察觉到裴英不是那么的热情,便转了个话题:我上的是芝加哥大学的商学院,读的是金融专业。后来又在这里读了个MBA。我不想去找工作,为别人工作倒不如自己赚钱,你看,这里的一天的营业额……
裴英不想再听下去了,就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你说你喜欢旅游,你都去过哪些地方啊?
金鹏这下来了兴致:拉斯维加斯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我最喜欢在那里的赌场赌一把。有输有赢,钱倒不是问题,主要是赌的那一刻的那种感觉,比吸毒还刺……
裴英脸上浮现不肖的神情,金鹏竟然看了出来,赶紧打住话题。裴英觉得她心里有些发毛,我真的和赌徒走在一起吗?她想找个机会离开。
金鹏觉得有些热,他站起来脱了西装外衣,漏出了他错扣了纽扣的衬衣和头颈上挂着条粗大的金链子,立刻使她想起美国黑帮电影中那些黑帮头子,他们也是挂着这样粗的金项链,厌恶的心情油然而生。她起身:我有些头晕,忘了带药了。对不起,我先离开了。说完,头也不回走出这个餐馆。
裴英有点绝望,想哭。她问自己,为什么在高中的时候,装淑女,大学的时候两眼不看俊男生,一心只读几本破书。工作的时候,碰到了都是些酒徒烂人。现在晚了,眼角边的细细的皱纹预示着她已经步入中年。她开着车,尽量甩开这些丧气的心思。做人要积极,乐观,不能沮丧消沉,她自己对自己说。这三亿五千万人有几千万个的适婚男人,上帝总会为每个Eve配上一个Adam。互联网就是一张巨大的撒开了的网,Adam们就在那里,再去找找看吧。虽然这是她从脑子里找出安慰自己的话,但现实上帝会为自己找吗?如果上帝想为世界上的人找Adam和Eve,那工作量也太大了吧。
星期一下班回家,裴英发现家里没有人,她知道妈妈又去托儿所接那个孩子去了。她到自己的房间去换运动服,换好衣服走出房间,见沙越抱着孩子回家。
妈,你去接雅克布去了呀。
知道还要问,你爸答应人家的事,我不能不做啊。沙越说。这时,雅克布见到裴英,张开双手,嘴里丫丫地喊着要裴英抱他。裴英见孩子挺可爱,抱过孩子。
妈,这孩子还真的喜欢上我了。裴英高兴地说。
是啊,你这年纪,人家姑娘早抱孩子了。你看你,一天到晚实验室健身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沙越抱怨说。裴英最听不得母亲的唠叨,连忙把孩子往沙越的身上塞。
妈,你偏说,我偏不找了。好了,我去健身房了,再见!裴英转身,出门。
唉,这么大了,什么时候能被人领走啊!沙越望着裴英的背影叹了口气,对抱在手里的雅克布说,走,外婆沙带你到旁边的公园去玩。
裴英回来的时候,沙越已经做好了饭菜。裴教授也回家了。一家三口围着一个桌子吃饭。一开始评论着沙越的饭菜,接着就聊起了小胖雅克布。裴英说这个雅克布的父亲怎么不去找一个保姆做家务,照顾雅克布啊?
人家托里斯愿意自己辛苦也不愿意让别人带自己的雅克布。他是一个好爸爸。另外,雅克布的奶奶就快来帮托里斯带孩子了。
托里斯?裴英提高声调,他姓什么啊?
琼斯,琼斯博士,他姓琼斯。父亲答道。他见裴英重复这个名字,感到好奇,说:你认识我们学校的琼斯博士。噢,可能你们学术上有联系吧!
没…… 没…… 爸爸,这个名字听上去有些熟耳。托里斯……琼斯…… 裴英想起来了,她在婚介网看到这个名字,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并不好。或许,婚介网的那个托里斯. 琼斯和小胖雅克布父亲只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于是她不做声了。可是她的心里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有时间查一查就知道了。也许只要下午下班早些回来,就可以看到小胖子雅克布的爸爸了。她一定能认出这个人的。
沙越也插嘴道:雅克布的爸爸真是一个好爸爸。现在这样的男人不多了。裴英听到母亲在赞扬托里斯,她真的想看看这个托里斯是不是婚介网上的托里斯。要是真是,她觉得自己骂了他,太鲁莽了。她努力地回忆婚介网上托里斯的形象和介绍。当初她没有认真的看,现在对上面的形象十分模糊。
吃完晚饭,裴英洗完碗筷,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想起闺蜜对她的忠告,又打开电脑,修改自己的介绍。这一招果然灵验,没过两天,就有好几十条鱼进网了。她每晚躺在床上,仔细研究这些男人的长相,气质,乃至用她读过的那些星象理论来研究他们的性格特征。她研究这些人比研究她的科研项目还要认真。这可是关系到她的下半生的命运啊。她在这网鱼中选出一条最耐看,最有修养的一个。这人是印度裔,名叫乔普拉(Chopra)。在美国,都说印度人有着大公司CEO的气质,说不定能找到一个潜力股。于是她很快回复,表示可以先见个面。
乔普拉和她约在一个当地的一家有名的印度餐厅见面,裴英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又是餐馆老板的儿子。好像不是,他的工作是在Google分部做部门经理。她有些不情愿地开车到了Annapurna 印度餐馆。这家印度餐馆,坐落在富兰克林小广场的一角,停车方便。裴英停完车,拉起小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容,径直向饭店走去,这家门店装潢颇为考究,她走得越近越闻到咖喱味。裴英不喜欢咖喱味,因为咖喱味太浓,吃了后气味一直伴随身上,好久。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进入。乔普拉已经在一个角落的位置上等候她。乔普拉向裴英摇了摇手,裴英走了过去。乔普拉起身,迎了上去。她走到桌边,乔普拉替他拉开椅子,彬彬有礼地请她坐下。她和她离得这么近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水味,熏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很害怕自己会呕吐。印度国的男人特喜欢喷香水而遮掩强烈的体味。莫非这个印度人身上的狐臭很大。她这么想着,有点恶心。
菜还没上。乔普拉的印度英语很流利,但大舌音很重,说话像口里含着小核桃似的。他对于自己族裔的成就十分骄傲,很多时间都在讲美国的印度人怎样成为互联网企业的CEO,好像他似乎在打算去任职CEO似的。
一会儿,菜上来了,除了两碗咖喱饭,还有几个另外的菜:香料牛油鸡、羊肉咖喱、印象最深的是帕杜松饼。整个大厅都弥漫着咖喱味。裴英勉强拿了一个松饼,咬了一小口继续听那个乔普拉吹牛。末了,他才要裴英介绍一下自己。她没敢把自己的学历亮出来。乔普拉更来劲了,他索性坐到裴英一边。他说裴英真的好漂亮,他们以后的孩子肯定也会很有出息的,因为他们是郎才女貌配。他越挨裴英越近。裴英忍受不了他的浓香夹着狐臭,借口上厕所,偷偷地溜了出来。她发誓再也不和印度人约会了。
裴英没有把和乔普拉见面的事告诉她的父母。倒是把这熏得她昏厥的浓香男偷偷从充满咖喱味的饭店溜出来的笑话说给她的闺蜜丫头听。闺蜜丫头听了咯咯地笑个不停。她的笑声充满了好玩和俏皮。裴英嗔责道:你这小丫头,你是在嘲笑我不是?
向香俏皮地笑着说:吃着咖喱饭,说着嘟噜话,好浪漫嘛。要我,把他们的印度风味吃了个够才罢休。可惜你只吃了个什么松饼还没有吃全。真窝囊。
玩笑归玩笑,对象还是要找的。向香鼓励她继续在网上寻找真爱。她很严肃地说着,不料控制不住刚才的咖喱松饼,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裴英轻轻地打了她一下,算是责备向香拿她开玩笑。两人常常在开玩笑中谈论正事,裴英也习惯了。回家刚好晚饭时间。她闷头吃饭,跟往常一样,吃完饭,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7
裴英在自己房里的沙发坐下,习惯地将电脑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查看有没有哪个后生和她约会。这次她单击了一下求约会的按钮,出来长长的一排名单。她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地看下去,不是歪瓜,就是裂枣。她恨不得把电脑摔得粉碎,但转眼一想,电脑是自己的,摔了自己晦气,就忍住了。不管怎样,她决心将休斯顿的饭店都尝尝。她的眼睛扫到一个微棕色的名叫苏普拉普托(Suprapto)年轻人照片,从照片中看,除了肤色略微有些特殊,总体上还是耐看,长得也很像运动肌肉男。她就应了约会。这次她换个方式,不想先到异国风味的餐厅去吃饭了。她想网上先聊聊,看看能不能对上号。
苏普拉普托很快就回了一个信息过来,也想和裴英在网上谈谈,是不是互相有点吸引力。苏普拉普托是农工大学读的书,大学毕业后在休斯顿的一家石油公司做销售。他们在网上聊了一会,觉得还投入,苏普拉普托和裴英约在星巴克咖啡店见面。
裴英驾着车往咖啡馆开去。阴天,路上没有多少车,她感到车里有点闷,便将窗户打开了些,从墨西哥湾吹来的带有咸味海风吹着她的微微颤抖的车,高速车道两边的草地呈褐黄色。德克萨斯洲的农庄的田野上有几匹马在那里吃草。她将车开下一匝道,咖啡馆就在旁边的小镇上。她停好车,从车里出来。天空飘过一片乌云,可能马上会下雨。不知怎的,她感到有些压抑。她走进咖啡馆,见这个男的已经等着她了。几句寒暄以后,立刻进入正题。苏普拉普托先说:裴英小姐,你这么漂亮的女生,以前一定有很多男的追求你吧。你能说说你被这么多男人追求的体验吗?
裴英被他这个直截了当的问题愣了一下,心想,这小子以前也是这样找对象的吗?问得出这么唐突的问题。她反问道:苏先生,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有很多男生追求过我呢?莫非你以前就认识我?
苏普拉普托怔了一下,他在等待裴英的恋爱轶事,这么些年,谈恋爱就像做消遣。他谈过不下几十个女人,只想听听女人的隐私,在她们的隐私中他得到刺激,激起他兴奋。很多时候,他没有失败过。但是这个女人似乎不是他想象的那种人。他有些失望。
我们的交往需要诚实,我交过不少的女朋友。我想对你了解的是你对性的看法。因为我们这个年纪,是本着结婚去的,嗯,结婚就是成家,成家就是生孩子,生孩子就要有性生活。所以性生活直接关系到生孩子,生孩子直接关系到家庭,性是最基本最重要的。你说是不是?来让我听听你的意见。
裴英听对方那中嘟哝声,又感到恶心。仿佛坐在她面前的不是人,是头畜生。愤怒之中的裴英告诉自己,这个人内心一定十分肮脏。她记得向香有次对她说过的话,网上不少渣男不是来谈恋爱的,是来玩弄女性的。她本来不相信向香的那种耸人听闻的传闻,现在真的碰到了。她不知怎样反应是好。
苏普拉普托见她没有反应,以为裴英很害羞,不好意思开口。他便说:你每天要吃饭是吧,像你这样的女人不吃三顿也吃两顿。这做爱也像吃饭一样,对吧。不吃饭会饿,不做爱也会饿。对吧!还有,做爱的质量也很重要。我交往的那些女人,大部分不懂怎么做爱。就像她们只懂饿了吃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不懂怎样去欣赏色香味。这样的婚姻你说有什么意思。你同意我们先试一段时间,看看我们能不能适应幸福的婚姻。
这个渣男说肮脏的想法真还一套一套的,一点也不掩饰,她差点晕了过去。她真想啐他一口浓痰,或抽他一个耳光。但是她抬头向周围看了看,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她不想当众出丑。她起身,拎起包就走。再没回头看一眼这个渣男。
裴英走出门外,深吸了口气,天下起雨来。她伸出手,试着雨点的大小,这回是毛毛细雨。她将包放在头上遮雨,走向自己的车里。她恨不得自己的小车是直升飞机,一发动就到家。她会一甩包就用被子蒙住头哭一场。
妈妈把晚饭做好了,敲门,推开虚掩的门。
怎么啊?小英,吃饭了。沙越喊了两声,裴英没答应。沙越索性走到女儿的床前,裴英转神,沙越看到女儿的眼睛有点红,忙问,你不舒服?
没有,裴英淡淡地应了一声,起来,跟着母亲走出房间来到餐室,坐下。沙越看出女儿一定有不开心的事。裴国强坐定,问裴英: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心情不好。
爸妈,裴英轻声地说,网上真的没好男人。今天那个男的不像话。
裴国强听出女儿的话,好像她今天受了委屈,忙问:今天怎么了?不开心的事不要闷在心里,说出来也许你的心里好受些。
也没什么,今天又见了一位网上约来的男人。没几句话就问我找过多少男朋友,有没有那个…… 太无耻了。
裴国强听出来了,女儿没说完的话她一定说不出口。他没有在问下去,说: 现在的男青年很多是变态的。他们不信世界只有两种人和两种人的爱情。
裴英说,我是不是不找了,再找下去我会患焦虑症,我会忧郁,我会疯了的。
沙越不吭声,因为她的话分量没有丈夫重。女儿还是听她爸爸的多。裴国强知道女儿遇到了不顺心的事,现在的后生变态的很多,都先玩恋爱,性爱,等玩够了,玩腻了,就和女朋友分手,在美国太正常了。反而老老实实谈恋爱,结婚 成家生子的反而成为励志故事。在美国连国家的领导都可以是同性恋,性变态和变性人。很多男子不知道出于对社会的反抗还是对建立家庭的恐惧还是不想被家庭束缚,不想谈什么恋爱,美国已经不相信爱情。他们即使恋爱,也不想结婚,即使结婚也不想有孩子。这成了一种趋势。眼下,女儿已经三十出头,即便是小子,做爹妈也会操心,何况他家是个姑娘家,等不起啊。他沉默了许久,说:小英,我理解你的苦衷,这里传统后生是很难找到了。但是,传统还能在教堂找到。基督教有圣经的约束,信教者对家庭十分忠诚,所以,我们还是到教堂去找吧。
裴英已经厌倦讨论这个问题了。整个社会都污染了,教堂难道会幸免吗?她不相信父亲的话,但出于礼貌也没有驳斥他,只是沮丧地说:我信命了。如果外面还有我喜欢的人存在,也许我哪天会找到。也许没有,好在我有一份工作,没有男人,我也死不了。随他去吧。他们的谈话就这么结束了。
裴英说是这么说,可是爱情婚姻总是她自己的事。她是个喜欢阅读的人,在小说里读到这么多卿卿我我的爱情故事,多么想有一次奇特的经历,譬如在街上走路,偶尔不小心踩了一个人一脚,这人正是自己喜欢的气宇轩昂的男子,他恰恰没有女朋友,和她一见钟情,相约咖啡馆,这个男子和她相谈甚欢。有一天男子突然从背后拿出一束花送给她,她憧憬着哪天在碧海蓝天下的Galveston海滩你追我跑,相拥凝视……想到这里,她越发丧气。这一切只能出现影视小说中了。这些都是白日做梦,她告诉自己,要从天上落到地上,而且还要躬身子去找一个至少能近得了身的男人。他在哪儿呢?世界这么大,60亿人中难道真的没有这么一个人吗?她离放弃追求已经很近了。她想起中国的那个成语,守株待兔,尤其自己急切追求无功而返,倒不如静下心来,等待那只兔子,有没有,全看上帝对自己的造化了。
8
星期天裴国强和沙月走进了教堂,教堂里挤满了华人,教堂里的一位华人牧师见到他们夫妻俩,眼生,立刻热情地接待他们,请他们到新人房间登记。负责新人登记处的牧师助理是个中年女人,穿戴庄重,给他们讲了一些成为基督教徒的荣耀之类的话。在裴国强和沙越听来,有些肉麻。但是他们也顾不得什么了,只是假装十分专注,频频点头。他们只想快些交到很多朋友,托他们能找到女儿的男朋友。可是新人的orientation很长。眼看布道的时间已经要到了,这里的新人须知还没有结束。沙越对丈夫悄悄地说,布道厅的人都快出来了,你快去看看是不是有年轻人和熟悉的人。裴国强悄悄起身,假装去厕所,就走了出去。他站在布道厅门口,看着人们慢慢地涌了出来。突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朋友。这么面熟,竟然想不起他的名字。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开脸,试图不让这个朋友看到。这时他听到这个人喊他的名字: 国强,想不到在这里看到你。你也来这个教堂?
裴国强只好转过脸,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啊!是你?
那人也笑笑,你把我忘了吧!
你的脸我很熟,我们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下记不清你的名字。
我叫方伟,以前在Eli Lilly工作,那时你也在那里,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
啊,我记起来了。是的,是的。裴国强说,我和太太刚来这里,见识一下教堂。
你太太呢?
她还在新人Orientation 呢。我先出来看看。裴国强说。
国强,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吗?方伟看出裴国强好像有什么事,便问。
我和太太来教堂,是为了求神一件事。我想做做祷告是不是灵验。
方伟哈哈一笑,说:国强,要灵验,先要诚心,上帝很考验人的。你不坚信他,什么事都不会灵验。
裴国强哦了一声。方伟接着说:你这么说还是不会灵验。不过,我们是朋友,你说说看你要求上帝的哪件事,看看我们是不是能一起为你祈祷。裴国强回头看看太太还没有出来,就把方伟拉到一旁,说:方伟,我想为我女儿找一个年轻的基督教徒,这样的人一定传统,嗯,你知道的,传统。方伟看看裴国强的表情是那么的急切,笑着说:女儿的事你能操得了心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女儿还要你操心?
裴国强无可奈何地说:如果不要我操心,我上你们这里来干什么?
方伟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摇摇头,正色道:老兄,敢情你上教堂不是来信耶稣的,是来找小青年的。你不敬信上帝,上帝能帮你吗?
裴国强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改腔:信啊,信啊!万能的上帝,我和太太因为信才来的。为女儿找对象的事只是问问。
方伟也不打算让裴国强难堪,叹了口气道:现在社会哪儿都一样。你瞧,那边房间有两位剩女,都差不多四十了,来教堂做义工。我们为她们祷告了两年,现在还单着呢。
裴国强听了,心里一沉,像雨天跌到水沟里,湿冷湿冷的。噢,他说,到处都一样。方伟见裴国强这样失落,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对国强说:对了,我倒是差点忘了,是有这么个朋友,托我为他儿子找一个朋友。
裴国强一听,来了精神,真的吗?多大了,他问。
三十多了,不知合适不合适,我也没见过。不过,我倒是去问问。方伟爽快地说。
好啊,那就麻烦你了。裴国强真心地谢过。
这时,他听到Orientation的屋里人涌了出来。他太太也在人群中,他对方伟说:我来介绍一下我太太。等到沙越走近,他便拉着沙越介绍。方伟看到沙越,寒暄了几句说还有事情就离开了。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裴国强讲方伟答应给女儿小英介绍男朋友的事说了。沙越听了,脸上一点兴致的反应都没有,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但愿吧。
裴英和闺蜜看了一部电影,无精打采地回到家,见爸妈不在,就到自己房间里。她非常沮丧。家里很静,静的有些可怕。她打开手机,开始浏览微信。平时她最喜欢的几个微信群,现在突然冷落了下来。甚至爱开玩笑的闺蜜群,也没有多少有趣的段子。她问自己,守株待兔,这只兔子何时能来啊!这时,听到车库开门声。他们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回来了。沙越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小英今天这么早回来了啊。她就到了厨房开始做饭去了。裴英在房间里闷的慌,走了出来。
妈,你和爸去哪儿了?
我和你爸去教堂了。
嘿,裴英听了像吃了一口冰凉的冰淇淋,叫了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变成有神论者,女儿我怎么蒙在鼓里啊?
裴国强刚推进门就听到女儿的惊呼,说:小英,什么事让你这样高兴?
爸,小英说,高兴,高兴,我惊奇是什么神力让你们信耶稣基督了?
沙越撅着嘴说:还不是为了你我们去教堂了。
裴英一下懵了:为了我?你们去教堂?原来你们还是无神论者啊。我可高看你们了。
裴国强听了有点不是滋味:小英,不能这样乱说话,我们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裴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为了我?不对,爸,我没有任何理由叫你们去教堂。我自己都不去,怎么能要求你们去呢?
沙越见女儿这样说话,就说,我们去教堂是为了…… 还没等沙越说下去,裴国强打断了太太的话:小英,我们是为了去交些朋友。我们年纪大起来,是不是要多交些朋友?
裴英心里知道父母是为了她去教堂的,但是她不想点破。其实她的内心分外痛苦。她长了这么大了,别的女孩子早就结婚生子了。她眼看着自己的爸妈年纪一天天地大起来。她了解他们盼着看到自己的外甥或外甥女。此刻她心里暗暗责怪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在读高中的时候,父母就已经要自己找个高中甜心。可是那时她却嘲笑他们,和他们斗嘴。到了大学,自己看看周围,没有一个她看得上的男同学。直到上了硕博连读的医学院。她忙着做实验写论文,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恋爱的事就这样耽搁了。现在一个女孩子最美好时光已经过去了。三十二岁已经写在脸上。只能找个渣男。她感到对不起已经爬满白发的爸妈。这时,她猛地想起小胖雅克布的爸爸托里斯。她想起妈妈沙越对托里斯的赞扬,她有点动心。也许,也许,她是在没有男人可找情况下,凭她的条件,只能找个二婚了,尤其找个二婚,倒不如找个心地善良的二婚男子。也许,冥冥之中在求婚网发现这个叫托里斯的备胎。但首先要验证这个托里斯是不是还在网上挂着的那个,他是不是小胖雅克布的父亲。裴英是个说干就干的女子,她来到自己的房间,看看这个托里斯还在不在网上。于是她上网,这个托里斯的照片还在那里。现在她对小胖雅克布有些印象。她仔细看着托里斯的脸,见雅克布是有些像托里斯。儿子怎么不会像老子呢?她几乎可以半肯定这个托里斯就是雅克布的父亲。也许,无巧不成书啊。这次,她仔细地读着托里斯介绍。末了,她迟疑地在留言里留下联系方式。可是一连两天,裴英没有收到任何从这个托里斯那里来的信息。可能是自作多情了。她想,人家虽是二婚,要求还是挺高的。裴英这些天也很忙,也就暂时把这件事给搁下了。
沙越告诉裴英市中心的房子已经成交,过户手续也办完了。裴英心想自己尽快搬出去,省得她在父母亲面前晃来晃去的使他们难受。这样,她的烦心事就可以自己一个人来扛。那天夜里,裴英趁自己的心情不错,上恋爱网又去努力了一下。她一眼就瞅到了一位新上网的男子,此人名叫迪厄科.法兰科。从相片和介绍来看,自称法国墨西哥裔,高高的鼻梁,宽宽的前额,浓眉大眼,一头暗黄的卷发,脸上长着精心修剪的胡子。看上去十分精神。他喜欢找一位亚洲姑娘为伴。裴英很满意。于是,她没有做过多的思考,就回复了一条愿意见面的短信。平时经验告诉裴英,给了一条有意谈谈的短信后,就不要去多想了。因为很多时候,让对方需要消化一下自己的履历。因此她就和自己的闺蜜向香打了一个电话。可是这个小丫头有点不相信在网上会有这样的求婚男子。
她不紧不慢地说:裴小姐,是哪国人?
美国人。
我知道是美国人,我说的是族裔。你看清楚是那个族裔?向香问。
噢,他说他是法国和老墨裔。裴英说。
他叫什么名字?向香追问。
裴英不想告诉她这男人的名字,只是说:名字很长,我忘了。
他说他个子有多高吗?向香还要问。
倒是没有注意,看脸相,个子不会太矮。裴英笑着说。
裴英听出向香诡异地笑:如果法国裔的是父亲,那么这个后生个子高的,可是墨西哥裔的是父亲,那么 这个人个子一定矮小的。
裴英听了,很是好笑:你这鬼丫头,还有这种说法?偏偏这个男子身子很高,风度翩翩,气死你!
向香收起笑容, 问:约你什么地方见面呢,不会是咖喱饭店吧。
裴英吃吃地笑了起来:鬼丫头,人家是法墨裔的,跟咖喱毫无关系。
这时,向香正色道:这可是恋爱千百回,这回缘分终于来 。
裴英没好气地说:要来缘分早就来了。谁知道呢。不管怎样,我爸妈已经失望了。不过告诉你,我的房子买好了,市中心的,一个人住可适意呢。搬房那天,你来帮忙噢。
向香说:那还用说!一定!这次约会,祝你马到成功。向香说完,准备挂电话了,说:姐,我还有点事,挂了啊!
裴英听到向香挂了电话,心里感到孤独。她在沙发上一躺,她也研究过名字。从名字上看,这个男的名字是叫Diego Franco。她回味向香的话,心里一沉,这个人的父亲是西班牙人,因为墨西哥人的名字第一的是本人名字,而后面的是倒数第二节父亲的姓氏。他的父亲是老墨。然而,裴英还是希望他的父亲是法国人,法国血统。她想着,打开手机,手机里有一个新的短信。短信里写着这个男子的回信,约她明天晚上到幸福宾馆大厅见面。怎么可能到宾馆大厅见面呢?她自己问自己。又不是约炮,到宾馆干什么去呢?她想着,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全。
9
第二天下午,沙越按照正常时间去托儿所接小雅克布,沙越到了托儿所,她等在大厅里,几个妈妈也都已经到了,她们都在那边闲聊。沙越坐在一把椅子上,随手翻看一本居家杂志漫无目地看着。铃声响了,里面走出来一个接送的阿姨。她把家长们一个个引进去,那些家长都抱着孩子出来。
沙越等着,等到孩子们都领完的时候,这个阿姨才喊到她的名字。她到了教室里,老师和一个护士出来。护士对沙越说:沙女士,你家雅克布病了。我们今天已经给她吃了退烧的药,雅克布好了一阵,现在我们发现又发烧了。你们抱回家,还是马上去急诊吧!沙越抱过雅克布,那张粉红的脸蛋,今天格外的红,她一摸孩子的额头,啊,很烫。沙越以前做过护士,她责备阿姨和老师:烧得这么厉害,怎么不及时打电话给家长,怎么不送医院检查?
护士和老师都惶恐地看着沙越。老师嘟哝着说:本来我们还以为小家伙吃了什么不舒服了。可是下午刚发烧,所以我们……
沙越拿出电话,给托里斯打了个电话,要他马上来托儿所,说是他的儿子病的不轻。托里斯一听,挂了电话马上就开车来了。沙越和托里斯一起把雅各布送到附近的儿童医院急诊门诊。他们在候诊室等了好久,托里斯觉得不能让沙越和他一起等,便说:裴太太,您还是先回吧。裴太太打电话给了裴教授,教授说走不开,沙越连忙打电话给女儿,因为她知道女儿也许能接她。是女儿接的电话。
妈,怎么了?家里有事吗?裴英很少在工作时接到家里的电话,知道妈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一定家里有事了。沙越说:雅克布病了,我和托里斯在医院,托里斯要我回家不要两人都陪小胖了。你爸忙走不出,你能早些来接我吗?
裴英看了看表,提早一点没有什么问题。答应了。沙越刚挂了电话,裴英又来电话了:妈,这个托里斯和你在一起吗?沙越听了有点好奇,但很快就消除了好奇的念头,说:他在照顾小胖。她再想问时,对方关了电话。裴英匆匆地整理了一下实验室,下楼,发动车就向医院开去。在路上,裴英想着一定要看到小胖雅克布的爸爸,究竟是不是网上的那个征婚男。她很快到达儿童医院,停好车,急急忙忙地来到医院大门。她看到沙越等在门口。
妈,裴英急急地问,小胖呢?沙越以为裴英随意地问一下小胖的情况,说:他在急症室,托里斯和孩子在一起。我们走吧。
裴英听到母亲急着要离开,心里十分失望,说:妈,我这个做阿姨的也担心小胖的病啊。我们先去看看小胖吧。沙越抬头,怀疑地看看自己的女儿说:你什么时候也成了小胖的阿姨了?新鲜。好吧,我带你去看看。她们俩来到急症门诊,护士告诉她们,雅克布已经到急诊市里。已经有一位亲族可以陪在病人旁边。裴英听了,十分失望,央求护士说,护士小姐,让我就去一眼吧。旁边的沙越简直不懂女儿为什么一定要看到小胖。沙越说:小英,明天下午我会去接小胖,你早点下班,不就看到了吗?刚才护士告诉我,小胖可能感冒发热了,现在在做进一步检查。我们走吧。
听了母亲的话,裴英也不好再坚持,她也不好意思把想看到托里斯的事说出来。八字还远远没有一撇,现在最好还是保密。省得听到父母的口舌。她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医院。路上,一开始母女俩没有多说什么,都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快到家的时候,裴英突然和母亲说:妈,我待会要去见一个男的。
待会?什么时候?这个男的是什么样身份?在哪儿约会?沙越一连串问了这么多的问题,弄得裴英不知怎么回答。她说:从名字上看,这个男的是法国和墨西哥裔的美国人。有点复杂,长得还过得去。昨晚约的。只去看看吧。裴英把闺蜜向香的分析说给母亲。沙越还是有些不放心,说。这么多的星巴克咖啡厅不去,去一酒店干啥?这年头,有些后生就是想占不懂事的女孩便宜。你还是不去的好。
啊呀妈啊,你让女儿一直单着下去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入眼的后生,你怎么还反对?你难道还能忍受你女儿真的成剩女吗?再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对,不入虎穴,焉得虎对象。沙越听女儿这么一说,觉得女儿有些道理。所以也理解了。但是为了防止意外,她让女儿告诉宾馆的地址,时间,这样,有意外也能有地方找。裴英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把宾馆的地址写在母亲的电话记事本上。沙越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她下厨房烧饭去了。
裴教授回来的时候,沙越已经将饭菜都摆在桌子上了。裴教授看到饭菜揶揄地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肚子饿了。沙越白了自己男人一眼,招呼女儿一起吃饭了。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谈着小胖今天的病。看来,大家都为小胖担心。裴英也一直惦念着这个托里斯。吃晚饭,裴英便回到房间。她看看书桌上的钟,时间还早,她有点心慌意乱,不知怎样打发时间,便又搬来电脑,打开,这次她看到电脑有一个回复,是托里斯的回复。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的特别厉害。她的眼睛将留言扫了一遍,留言说:很抱歉我一直没有回复你,因为孩子小,我需要照顾。几天以后,我母亲来帮我看孩子,我有时间和你约会了。下星期四晚上我们能在10 街和突尼斯大道边上的星巴克见个面吗?记住下午六点半。签名的是托里斯。读完这留言,裴英已经能断定这个托里斯很有可能是小胖雅克布的爸爸。在裴英的心里,这个男人似乎离她很近,就在他的家里;可是又感到那么的遥远。她现在恨自己失去了那么多的机会,过去的两个星期,机会每天只要她下班稍稍早些回家,她就能见到他一面,他的模样也不会是个谜。她想着,猛然记起今晚幸福宾馆。她看了看钟,已经是出发的时间了。她起身,在洗手间里面对镜子拢了拢头发,取出眉笔轻轻地画了画眉,然后拿出口红涂了涂嘴唇。然后用粉饼轻轻地按了按脸颊。就这么简单的化妆,她看上去年轻了几岁。她走出房间,见沙越还在洗刷,就轻轻地说:妈,我去了。如果有事,我会给你留言的。
沙越还是不放心:看一眼,不顺心就回来吧,噢!裴英应了一声便出门了。
快到宾馆的时候,她记起向香说过的话。她有些迟疑是不是应该去,也不知怎么了,她觉得心跳得很厉害。她在宾馆的停车场停完车,慢慢地向大堂走去。这个宾馆的大堂十分简陋,她以前也没有来过。门内没有椅子供客人休息。这时,有个男人认出裴英。他向裴英走得越来越近。
你就是网上那个姑娘吧,我叫迪厄科。迪厄科笑嘻嘻地将裴英让进旅馆。这个旅馆不大,下面只有旅客登机的地方。迪厄科对裴英说,来吧,我们到房间里坐坐。
裴英本来是不愿意进陌生男人的房间的,但她看到旅馆只有登记的小房间窗口,没有椅子和凳子。她有些迟疑。她说:那我们还是到外面走着谈谈吧。
迪厄科见裴英不想去他的房间,和裴英谈话的兴趣减少了一半。他说:这边的路不好走,都是修车的工场。我的房间就在106,走过去第三间,挺安全的。
裴英虽然觉得不妥,但是想到外面比较偏僻,就跟着他,到了门口,裴英摸出手机,说,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我给朋友写个短信,你在里面等等。不等他同意,她站在门口跟她妈妈发短信:我在幸福旅馆106房间,7点一刻如果没给你短信,来接我。她写完,发了短信,便走进房间。这时,迪厄科已经倒好了两杯红酒,他自己一杯,递给裴英一杯。说了声,干杯,自己先喝了一口。
裴英仔细打量这个人。他的确是照片上的那个,高高的鼻梁,宽宽的前额,浓眉大眼,一头暗黄的卷发,脸上长着精心修剪的胡子,今天,他梳了一个晶亮的大背头,中等个子,和普通老墨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长得精神点。
来,喝口酒,迪厄科说,裴英端起酒,咪了一下,放在身边的小茶几上。裴英说:你妈妈是法国人吧。迪厄科装出十分惊奇的样子,说:你怎么知道我的我妈妈是哪儿人?我妈妈是巴黎人。她年轻的时候到纽约来发展,才找到我爸的。
网上说你学时尚,学设计衣服的。你在哪个学校毕业的?裴英说,我也很喜欢时尚。
我是从纽约时装学院毕业的。我很喜欢异国风情的服饰。你的身材很适合中国的旗袍,穿上旗袍你应该更有气质。
噢,原来你是搞服装设计的,我想你也设计发型的吧!你把你自己的发型搞得如此的异国风情。知道吗?你的大背头是西班牙式的,墨西哥特别流行。我有些同事都留这种发型。
迪厄科感到裴英不像别的华裔女孩,她有些深度,便说:我交过不少华裔女孩,她们可不像你有知识。你读过大学吧!哈,大学生,可是有知识的人。
那你呢?也是个大学生吧。
不是吗?我告诉过你了。来,我们喝点酒。迪厄科提着酒杯,跟放在茶几上的杯子碰了一下。自己喝了一口。裴英也拿起酒,咪了一口。
好吧,你能告诉我你的恋爱和性爱史吗?你这样的年纪对性爱一定很有经验吧!我谈过很多女朋友。但是在性方面总是不和谐,这就是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
裴英一听,这人一谈恋爱就直奔主题,一定不是好东西。她想起向香跟她说过的话。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赶快找个借口离开。于是她说:对不起,我现在头痛病发了,得赶紧回家吃药。要不我们以后再找时间吧。
迪厄科说:你应该是很懂礼貌的。你把酒喝完吧,我送你出去。裴英看了看时间,刚好七点一刻。为了礼貌两个字,她一口气喝完了这杯酒。
沙越已经做完家务,拉着裴国强陪着她看一会电视。裴国强推说今天有不少论文需要修改。沙越就自己独自坐在那里看电视了。沙越突然想起女儿在旅馆约会,心里不踏实,现在七点一刻了,女儿还没有回来,不免担心起来。这时,她手机响了。她还以为是女儿的电话。忙接起来,听声音是小胖的爸爸托里斯。托里斯在电话那头说:外婆沙,今天最后一次麻烦您。你能来医院陪一下雅克布吗,我要去机场接我妈?
沙越听了,说:托里斯,我有紧要事,我女儿和一个男子在一个旅馆约会,说好七点回来,可是没有回来。
托里斯一听,说:你说的是你的裴英去旅馆见会一个人了?这是套路!危险啊!
沙越被他一说,慌了神。我这就去!
托里斯问:是那个旅馆?
沙越赶紧说:幸福旅馆。
托里斯说:幸福旅馆就在儿童医院隔壁。外婆沙,我这就去。有房间号吗?你来医院看陪孩子。
沙越说:有,106.
托里斯二话不说,关闭电话,看了看表,已经七点零十六分了。
沙越喊裴国强,裴国强大声说:报警!报警!说完,他立刻报了警。
裴英感到头晕,她大声的喊:这是什么酒?我头疼!
迪厄科笑了,在裴英的耳边说:这是结婚酒,今晚我们就同枕共眠!来!我扶你到床上,我们一定有幸福时光。
裴英拼命挣扎,可是她的手足不听她使唤,她渐渐地昏厥过去,只感到自己的身体被迪厄科架着,她被扔到了床上。
这时,有人剧烈地敲门。
动手动脚的迪厄科一惊,大声责问:谁啊?
警察!门外的人喊。
迪厄科听到是警察,穿好上衣,开锁,只见一个男子推门而入。迪厄科一看,是个文质彬彬的男子,他断定托里斯不是警察,愤怒地大喊:你想干什么?抢劫?我报警!
托里斯推开他,看到床上的已经不省人事的裴英,大声说:你报警吧!你不报警我报警。你企图诱奸这个女子!
正说着,外面进来几个警察,把迪厄科控制起来。警察带来的医生给裴英灌了一些药物。裴英慢慢地回复了知觉。她看到房间里这么多人,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们,警察先生,要不,我这生就毁了。警察对裴英说:你还是谢谢这个先生吧!是他及时赶到这里救了你。
裴英抬头看着托里斯,说:怎么让我现在才看见你呢?
托里斯握着裴英的手,说:我早就看见你了。你是我同事裴教授女儿,你的妈妈是我儿子小胖雅克布的外婆沙。
裴英眼里含着泪水,抬头看着托里斯:今天就算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吧。
托里斯挽着裴英,走出幸福旅馆,托里斯扶着裴英坐到车上,自己驾着车,消失在路上。
【全篇小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