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班牙看斗牛之三》(游记)

 

 颂锦

 

 

         昨晚,导游好说歹说要在我们去龙达看斗牛的两人组里塞进一个人。导游的神运作成全了我的一天游,算是放了一个交情给我。沒想到,他会这么快要我还他的人情。我有点左右为难了,因为他要塞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很会来事的美眉玛丽娅。我和我妹夫如根都是很精悍的大男人。如根是上海有点小名气的医生,他旅游过的国家比我还多,算是走江湖的老手。我在美国执法十数年,西班牙语能听懂许多。我们这两个自信满满的家伙在中国所向披靡,到西班牙,摆脱旅游团条条框框的禁锢,出来放放风,仅一天时间,相信不会出纰漏。

 

       可是,现在要加进一个玛丽娅,我的自信缺了个角。倒不是加一个美女有什么不好,而是我们这次去龙达看斗牛,带有点历险的性质。我们两个人可以去冒点险,但是有个美眉在后边跟着,变成既要顾前还要防后,到头来,可能会顾此失彼。在两牙旅游前,我对西班牙社会的治安作过一番了解。尽管西班牙在十五十六世纪曾是世界上的超级大国,其地位相当于今天的美国。但是如今它已沦落到被欧洲人不屑一顾的地步,整个国家经济已濒临破产。失业率高达二位数。那些失去工作机会的人,只能铤而走险,在游客的身上寻找赚钱机会。这个机会不是偷和盗,就是抢和杀。在整个欧洲大陆,西班牙的犯罪率比欧洲国家高出许多,坐牢人的数量是欧洲平均值的两倍。不得了,我们几乎,时时都可能与偷盗者,与杀人强奸犯,擦肩而过。我们明哲保身,把握好自己,已经够需要当心的了,怎么还有余力关照如花似玉的玛丽娅?

 

       导游不知得了玛丽娅多少好处,再三再四要把玛丽娅塞给我们。如果玛丽娅不漂亮,这还可以,因为丑妇关心的人不多。如果玛丽娅不性感,那就更好,因为拥有飞机场身材的女性不容易勾起异性的色欲。可是,玛丽娅两者俱佳,这叫我们如何是好。总不见得,我们口口声声是去看西班牙斗牛,到头来变成我们带着玛丽娅做美人秀。这是那儿对那儿呀?我心里暗暗叫苦。最终,我磨不过导游的嘴皮,也抵挡不住玛丽娅甜言蜜语的狂轰滥炸。我缴械了。尽管我有许多拒绝的理由,但是有一条理由我拒绝不了。玛丽娅西班牙语科班出生。这显然有助于我们的西班牙一天游。我们与玛丽娅约法三章。这次玛丽娅必须素脸,不得性感,尤其不能穿那种前不遮肚脐,后裸露内裤绑绳的小短裤。我毫不避讳地明确指出就是那种好人看了会变坏的小短裤。它已经勾引过司机路易斯,我不想它再搭上其他西班牙男人。玛丽娅在旅游车上丢人,事小。如果在西班牙大街上,丢人,事大。跑到国外,我总喜欢把自己和同伴的一举一动与身背后的国家联系起来,因为人家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你叫中国。一天游还未开始,我就在心里担忧。

 

        我们讲好早上七点半从宾馆出发,去机场乘伏林航空(Vueling Airlines)的飞机。我们一下楼,走出电梯就看见导游陪着玛丽娅在大厅等我们了。玛丽娅小跑步来到我们跟前,一声礼貌的“强哥,张医生”,把我们和她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论年龄我和我妹夫都是她父辈一代。导游可能早知道我们是不折不扣的良民,他把玛丽娅交给我们,看上去挺放心的。玛丽娅今天的确素脸。但是这素脸不用朝天,平视众人,也养眼非常。她圆圆的脸蛋上,眼晴大而明亮,鼻尖翘而精致,牙齿白而齐整,皮肤紧而丰嫩。这端端正正的五官沒了脂粉没了饰品,更加自然更加青春。我心想完了,昨晚为什么不交代她要化妆,往丑里化妆。往脸上抹黑,就像早年日本鬼子进村,村姑们所做的那样。但是现在已经晚了。好在玛丽娅今天的衣着保守。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脸部以下几乎沒露出多少肌肤。西班牙的八月底,暑热仍然盘踞着。这可苦了玛丽娅,宾馆里冷气很弱,可是她再不敢拿出扇子扇风,只能站在我边上不时地擦汗。她应该说是很听话很单纯的女孩,从她今天的穿着看得出,她很想遵守我们的约法三章。但是她健壮的、一米七左右的、运动员身材却偏要与她作对。她再怎么包也不能把她的胸部包沒了。那里仍有两座峰,仍会引来男人们的目光。

 

       导游说了几声拜托就走了。拜托你个鸟蛋?我在心里暗骂。这种地方这个时候,你导游把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按给我,什么意思?我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右手张开虎口叉向腰间。这里是我持枪的位置,在美国一有情况,这是我的本能动作。但是我现在西班牙,在旅游,跟随我的铁家伙一样沒带。我皱了皱眉,对着笑成一朵花的玛丽娅,当头泼下一盆冷水,我说:“玛丽娅,请你记住了,这一路上你要看好三样东西。一是护照,二是钱。”玛丽娅连着点头,像一朵鲜花被我浇塌了头。我想了一下,把第三项含在嘴里,不忍心吐出口。玛丽娅急了,逼近我,雪白整齐的牙齿晃得我眼花,她急着问:“那么,第三项是什么呢?强哥,您说,我一定照着做。”我锁紧眉头, 一字一句吐出三个字,“你-自-己!”“我怎么啦?强哥。”玛丽娅发了一记嗲,我转过身,背对着她的嗲,说“跟着,别丢了。”她的长腿几步跨到我的前边,侧过脸卖乖地说:“强哥,放心,我是大人了,丢不了的。”

 

       宾馆有车去机场。我们的航班起飞时间是9:35分,我们到机场刚好7点半。我和我妹夫都是半老头子了,尽管社会经验丰富,身手不凡,但毕竟到了人家的地盘,适应起来较慢。这个时候,玛丽娅帮了大忙,她懂西班牙语。问人,看字牌,无须多少周折,她便把我们领到了伏林航空的柜台。还好柜台前排队的人不多。我们排在十五六个人后边。原以为很快会轮到我们。但是想不到这个队伍移动起来超级的慢。我甚至怀疑前边人的脚是否被强力胶粘在地上了。这是西班牙的内陆航线,乘客大都是本地人,大人小孩好像都很有耐心,静静地木木地看向柜台。没有人问,为什么这么慢?没有人催,快点好吗?更沒有人喊,来不及了。排队的人可能都习惯了,都不以为然。

 

       可是来自中国的我们怎么能习惯如此慢的节奏。晚上散步你可以慢,请客吃饭你可以慢,可是这是赶飞机呀,你怎么可以这么慢。我看看表,已经8点10分了。半个小时,三个柜台只完成十个客人,这是什么效率?怪不得,我来两牙旅游前,友人告诉我,西班牙的时间总是比欧洲其他地方走得慢一些。由于时间慢了,他们的生活节奏也跟着慢。在西班牙,任何事都,急不得,不得急,得不急。我算是领教了这周而复始的三字经。我心里在嘀咕,好在我还有涵养,脸上一点看不出。如根也笑嘻嘻的,脸上没有一点猴急的样子。可是玛丽娅却不行了,嘴里叽咕的声音不断,跑前跑后像彩蝶那样飘飞。她在忙,但忙啥,她自己可能也不一定十分淸楚。那些本地乘客本来眼里空空地在排队,现在来了个活蹦鲜跳的中国姑娘,而且这位中国姑娘还会说他们的语言,顿时,他们眼里多了内容,嘴里多了话说。他们有的找玛丽娅搭讪,有的寻玛丽娅开心。玛丽娅是个开放型的姑娘,更何况她还一心想着操练她的西班牙语,因此凡有问者,她必答。不过她现在聪明了,不再去惹那些男士。每有异性走近,她都会警觉地把臂膀抬高挡在胸前,不让对方的目光爬她那两座峰。她找人聊的尽是大妈大婶大娘这一班人。我不知道之前西班牙人是如何评价中国人的。但是今天我觉得玛丽娅西班牙语对答如流,亲切自然,给人的影响是积极的,正面的,换句话说,她给咱中国人长了脸。我们出来忘记了带水。玛丽娅练西班牙语,练得口干舌燥。于是有人给玛丽娅递矿泉水。玛丽娅把自己包得太紧,而她的多动,使汗腺分泌加快,没多久,她额头上便沁出密密的汗珠。马上有人给她递去纸巾。有个妇人拉住她的手,指指我,问了一句西班牙语,玛丽娅听后,格格笑着,红着脸说:“No, not marido. El es mi Padre。”我听得懂西班牙语,不禁暗自吃惊,刚才她还叫我强哥,怎么忽然间把我升格了呢?这经过谁的同意?她们聊完,我把玛丽娅扯到一边,低声说:“我不是你的丈夫,但我也不是你的爸爸呀,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老爸?”玛丽娅看我一脸严肃,先是一怔,然后仰脸大笑道:“你也懂西班牙语?我是哄哄他们的,你当起真来。好吧,当真就当真,谁怕谁?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Padre,干的padre。”然后她故意亲热地拉长语音叫了我一声“干-爹,”接着,轻声地,调皮地捎带一句,“红包拿来。”这周围的人已经熟了,看玛丽娅笑得痛快,他们也不问缘由轰然大笑起来。我本能地摸摸口袋,没摸到红包。不知不给红包,玛丽娅是否还认我这个干爹呢?我自问自嘲了一番,无可奈何地跟着队伍往前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