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丢丑别丢到里斯本》(下)

 

作者:强颂锦

 

解惑之旅-两牙遊旅遊日记 八月二十五日 晴(之四)

  

    我妹妹尽管和这几个大妈相仿年纪,但讲不到一起。她看这些大妈走近,别转头像躲瘟神似地加快脚步。我怕落入大妈们的魔掌紧追我妹妹不放,这些大妈不依不饶地也不肯放过我。我是大步流星地走,她们是小步如飞地跑。不少路人停止脚步,好奇地在看。他们可能在猜测,这帮中国人是否在演官兵抓强盗。我像被糨糊粘住了,不得不停止脚步, 望了望已经近在眼前的罗西欧广场兴叹。对她们说,你们不去找导游,跟着我有什么用呢?那位卷发大妈说:导游找不到了。强哥,你讲英文帮个忙吧。说完她在我面前两腿麻花一样地绞起,嘴不好意思讲内急,腿控制不住地帮她讲了。另外一个身形硕壮的大妈大概也撑不住了,扶着巻发大妈的肩膀在做深呼吸。这种情况下,要我不帮她们的忙,做个甩手大掌柜,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挥挥手,让在不远处等我的妺妹妹夫先走。

    我环视四周,没有找到贴有厕所标志的地方。市中心除了有很多商店,还有很多酒吧。这些商业店铺里,都会有厕所给里边的店员或顾客使用,但不可能对外开放。那个巻发大妈在国内可能指使人指使惯了,对着我嚷道:去找人问呀。厕所就在你嘴里。“放屁,在你嘴里。”我在心里骂道。卷发大妈见我在用眼睛剜她,知道自己不但说错了,而且说话的语气也不对。她掌了一下自己的嘴,改口说:对不起。强哥,求你,帮帮忙,多找几个人问问。我把目光放软了。没辙,谁让她们是俺的同胞呢?在这旅游区,经过的路人,大都是游客,你还没开口问,他们就可能先来找你问。 

    就在我四处张望,企图挑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时,那个戴眼镜的大妈眼尖发现了导游。他在对面马路与另一群团员有说有笑地往广场方向赶。里斯本市中心的马路很宽,双向六车道。她们几个人刚要拉开嗓门,被我喊停。我板着面孔说:别!这不是在中国,你们好意思在人家国家的首都这么大喊大叫吗?这些大妈还算有教养,经我一点拨,想想也对。一个大妈知趣地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导游,但一下子找不到电话号码。另一个大妈向导游发去求救微信,导游好像手里没拿着手机。眼看着导游快要走过,她们不管不顾地拉开嗓子,大声喊:导-游,导-游。可能她们在家里河东狮吼惯了,或者是做辣妈做出精了,那既响又尖的喊声,非常刺耳地、野蛮地闯进里斯本市中心平和的气氛中。她们好像是在向里斯本宣告:我们,中国大妈,来了。 

    导游听见喊声,急急赶了过来。大妈们终于盼到了救星。但是导游不是万能,他沒有随身带厕所来。他说厕所有,就在附近。他说的附近,並不近在眼前,而是要往回走三条横马路。大妈们在跺脚,看来,来不及走这三条横马路了。导游又说,马路对面有个麦当劳,可以去用那里的厕所。不过要先买杯水或冰激淋之类,才能取得开厕所门的密码。但是远望对马路,排队的队伍已到了门口,也不是一去就能用厕所的。这时两个大妈正在找地方蹲。导游搔着脑袋,从挎在胸前的包里,抽出几个塑料袋。导游不可能带厕所,但是导游带着可以随时方便的“厕所”。他把塑料袋递给已蹲在棕榈树下一小块芳草地上的大妈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他就去追其他游客。我们的团,大妈特别多,这里大妈的事解决了,那里大妈还会有事,导游还得去照料她们。 

    可是,这里大妈的亊並没解决呀。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塑料袋方便呢?这里不是旷野,没有灌木丛可藏身其间。笔直的大街,连个至少能挡两边的墙角都找不到。她们几个人,即使加上我,也围不成一个圏子,造出一个街头临时厕所来。这导游是在寻开心,还是咋嘀?可怜的大妈们满脸苦相。怜悯在咬我的心灵。忽然我灵机一动,对她们说,等我一下。那个卷发大妈说,快,等不得了。她蹲着,重心已全部陷在她的肥臀上了。我心里在想:你刚才在车上,不还说,慢点好吗?怎么现在要他们快了?在运转缓慢的社会里生活的人,会因为你们的内急,而加快速度?我怀疑。   

    我整了整衣领,挺起胸膛,绅士般地走进了街边的酒吧。走到吧台边上。我对着酒保用标准的美式英语说:Hello, Sir,  Good afternoon !Can I get a bottle of Portugal beer?(请给我一瓶葡萄牙产的啤酒好吗?)酒保说的是葡萄牙语,但是也能说点英语。他结结巴巴地问:how -about-Super-Rock?(一种葡萄牙产的啤酒)他说话习惯了拖沓,再加结巴,语速慢得惊人。我催促道: Can you please be as quick as possible? My friends are waiting for me outside ( 请尽量快点好吗?我朋友在外面等我。) 酒保站在收银机边上,没有像要去拿啤酒给我的样子,纹丝不动。他打量了我一会,很文质彬彬地说:it is expensive. (这啤酒很贵的。)他想测量我皮夹的厚度,同时也很清楚地表示,你要先付钱。我拎得清,赶紧从皮夹掏出一张淡红色的十欧元,往吧台上一放问:enough? 他回答:of course. three Euro a bottle . (当然,一瓶三欧元)他小心地慢速度地打开收银机。扳着手指算了一下,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又算了一下。然后拿出三个二欧元面值和一个一欧元面值的硬币,推到我面前说:It is your change. 想到门外那些东倒西歪,丢尽了脸的大妈们,我心里打了个激灵。哪里丢的,就要在哪里捡回来。我要扳回这一城, 尽管我还不知道这一城的名号叫什么。我把这四个硬币推回去说:It is for you ,your tips. (这是给你的小费)我知道葡萄牙没有给小费这一说。酒保听到“tips”这一词,眼睛笑弯了,不相信似地问:Are you sure? 我说:Yes. Please give me the beer quickly. 当他把啤酒递给我时,问我:Are you Chinese? 我懒得在Chinese前边或者后边加任何定语,说声,Yes. 他翘起拇指说:You are so generous. 我趁热打铁说:Can I use your restroom? 他答:of course. 我问“where?”他指了指入口处的右边说:over there. 他说完怕我没看清厕所的标记,走出吧台,哈着腰,伸出右手,说了声“please.” 酒保在我前边引路。我昂着头跟在后面,忽然心里跳进一个词“尊严”,对了,那个不知名号的城就叫“尊严”。我问酒保:can you please let my friends use your restroom? 他很巴结又很豪爽地说:No problem. 我接过开了盖的啤酒,没喝一口,便径直跑向门外。只见大妈们已经全都蹲在地上,狼狈不堪,随时或正在准备把那小块绿茵之地挪作他用。当她们听我说,可以用这个酒吧的厕所时,她们喜出望外的神色简直像拾到了金元宝似的。当然,她们没有拾到金元宝,她们只是每人省了五十欧分。

    我是最后一个用厕所的,其实我用和不用两可之间。等我出来,酒保拿着另外一瓶啤酒给我说:Thank you , my friend. This is one more beer for you. 酒保用朋友的语气对我说道。我握着手里只喝了一口的啤酒瓶与他手里的碰了一下说:Cheers! One is enough. 随后我有点居高临下地表扬了他一句:Your English is so good . 刚才在车上导游说,这是一个慢的民族,我还似信非信,现在上了一课,全然领教。等我走出酒吧,那几个大妈早已溶入熙熙嚷嚷的人群中。我扫视了一眼刚才她们蹲过的地方,那一小块芳草地上,小草小花们被无辜地摧残了,有些躺倒在脚印里,有些垂着头,头上湿漉漉的。不用问,这是大妈们的佳作。好在远远看去无色无味。水份、尿素、尿酸、肌酸、氨基酸等营养物质正在齐心协力弥补着大妈们的作践,正在默默地,百分之一百有机地滋润着芳草地。尽管这样,我仍然汗颜。

    好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把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守不住“不知羞耻”这四个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心里骂声不绝,不过用的是英语,一个词连续不断:bitch。骂过一阵后,心中的自己与我较起劲来。谁沒有内急的时候?她们又不是故意的。你发什么恨。你至多付了十欧元。但你也没亏啊,你喝了啤酒,上了堂葡萄牙的民俗课,得到了人家的尊重。你买回了尊严。尊严,你知道吗?中国人的尊严,千金难买。可是,你这才化了十欧元,你真是赚到了。想到这,我走向广场,心里十分满足。 

    我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到最佳状态,用旅行社发给团员的手携式WiFi , 通过微信找妹妺她们。等我找到妹妹妹夫,离导游定下的回旅遊车的时间只有十分钟了。我只得脱下几乎披上身的葡萄牙慢之风衣,加快脚步。该观赏的地方,投去一督。想留念的地方,赶快怕照。抓着啤酒瓶,我在葡萄牙国王佩德罗四世的雕像下停了稍长时间。随后,走进雕像后的凯旋门。那里是一条步行街。街中心浩浩荡荡拉出一长列望不到尽头的遮阳长廊。长廊下,餐桌整齐排列。餐桌两边坐满食客。下午五六点钟正是当日旅游高峰,我们三人像鱼在川流不息的人潮里游。左拨右挡,赶回到集合地点,正好导游在点人数。 

    吃过晚饭,回到宾馆。有种满载而归的感觉。只是美中不足,大妈们少了个方便的地方,起了一点小风波。进了房间,先去厕所洗手。转过身,厕所里两个马桶同时跃进我眼里。嘿,大妈当时就缺这么一个,怎么它会躲到我的厠所?这是有人在作弄我?我打电话给妹妹,才知道,她们的房间厕所里也有两个马桶。我在两个马桶前,走过来,走过去。心想,可能是一个男用,另一个女用。但是又想不对啊,两个人都睡在一个房间了,还有必要分男用和女用吗?看来我的解释不对。于是我便对这两个马桶进行了比较。仔细再看,发现这两个马桶不同。一个很正常,有座板,座板后面有水箱。另一个,没有座板,没有水箱,但在水箱的位置有个水笼头。我有了结论,它们功能不同。老实说,我在美国生活三十多年没有见识过这样的设置。在中国我去过很多五星级宾馆甚至国宾馆,也从未看见过。这真正是一个人的见识限制了一个人的想象力。我打电话给导游,导游没回音。于是只能把问题放到明天,听导游怎么说。(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