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丹
一
对Renee来说,这该是最后一个学期了,因为导师已经正式通知她这个学期末毕业。虽然下一步还完全没有着落,但她已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上学了。当初之所以选择音乐,就是不想象一般大学生那么辛
苦,没想到,一不小心钢琴也能一路滑出个PhD来,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最近没什么特别的打算,功课也不忙了,只是有几间学校的面试还没有接到通知,已经面试过的唯一一间也还没有结果,心里有些急罢了,不过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她把散乱的长发向上提了提,三下两下就提出个马尾,背上帆布袋,冲出门去。
每周三下午四点半到五点一刻是她给Amy上课的时间,这孩子最近有些怪怪的,眼看着四月份的比赛就快到了,可Amy似乎完全没有进入状态,和去年参赛前完全不同。
时间在人没主意时也显得很无助,一路地逃,让她的车轮子也跟着气喘吁吁的,转眼就到了Amy的家门口。她想象往常一样,把车停在Amy家门前的driveway上,可看见车库门却开着,里面还停着辆车。这个时间照理说应该只有Amy一个人在家,不知今天有什么不同,她有些犹豫,但还是把车停在同样的位置,熄了火,这时才发现车库里的台阶上坐着个人,原来是程先生。程先生是Amy的爸爸,一个客气得有些腼腆的中年男人,见她的车子过来,有些慌乱地站起身。
打开车门,她礼貌地对程先生点点头:“你好,Amy在吗?”有点明知故问。“在,在”和刚刚起身的动作一样,程先生依然有些慌乱。
她没有从车库进去,还是照例走到正门前,敲了敲,Amy出来开门。
“Hi,Amy,how are you”和Amy,她一向讲英文。
Renee把脱下的外套放在沙发上,也在钢琴右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Ok,let’s start with skills…”(好,我们先从练习曲开始)
Amy有一丝犹豫,动作比平日慢了半拍。Renee用余光瞟了一眼Amy,发现女孩的眼睛有些红肿,白皙的小脸上能贴住毛发一般,不难猜出刚刚还是湿漉漉的。
“Are you okey?”(你没事吧?)她忍不住问。
“Yeah”别着头,Amy的声音象蚊子。
几个练习曲都很马马虎虎,她实在听不出Amy这星期认真练过,纠正了几个地方,之后转入比赛的两首曲子,Amy依旧有些心不在焉。这种状态一直持续着,使今天的课显得很长,同时她发现自己最近给学生上课时越发不耐烦了,眼睛不时地看墙上的钟。
还差三分半钟,她每次都很守时,但今天她想破一次例,为自己,也为Amy,这小姑娘真的是云里雾里,坐在那儿一堂课都象是闭着眼睛坐在河里漂,恍恍惚惚,没着没落的。
“Okey,Amy,pay attention to the details. And I’ll see you next week."(好吧,Amy,练习时注意细节,我们下星期见。”
“I won’t be here next week.”(我下周不在)Amy仍小蚊子似的。
“Oh,yeah! You’re going on vacation. Well, have a nice trip! See you in two weeks then.”(噢,对了,你要去度假的,那祝你旅行愉快)
Amy随即上了楼,象是永远不想再理她。
和Amy比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没必要为一个小孩子而坏了自己的情绪。从沙发上拿起外套,她故意穿得很慢,围巾也象要围出朵花似的,其实她是想把那三分半钟消化得让程先生不至察觉。
出了门,她让自己的眼睛故意躲开,不去看车库,结果发现程先生几乎站在车库的外边在等着她似的,就不好没表情,嘴角的肌肉作了个小幅向上伸展运动。
“谢谢梁老师”
“哪里,再见”她正要上车时,程先生有些犹豫地走近些,
“梁老师。。。”
“嗯?”
“您下个星期还到学校去吗?”
“会去”她觉得程先生的神情有点古怪,但没理由不实话实说。
“我们下个星期要去旅行,可以请您帮个忙吗?”
“您讲。”别说是程先生,就连Amy也没求过她什么,所以她丝毫没有犹豫。
“您可以每天路过的时候来帮我们喂一下Amy的PETS(宠物)吗?”
Amy是程先生和程太太的独生女,不象大部分ABC(美国长大的小孩)那样喜欢叽叽喳喳,很内向的女孩儿,却养了些稀奇古怪的小动物,什么小鱼,小乌龟,小老鼠,还有小猫。其实对于美国的孩子来说,这完全很正常,只是Renee从小就习惯了长发披肩,整整齐齐,在钢琴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的生活,所以对Amy的那些宠物们有先天的陌生感。
但半答应的话已出口,不好再改。
其实春假,本可以不到学校去的,但好像去了心里对会踏实些。她租的房子和Amy家有段距离,但还算顺路,没再多想,就点头答应了。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就住在我们家,客房从来没人住过”程先生明显地有些开心。
她一时没找出合适的话来回答。
“这样您还可以节省一些上学路上的时间。当然我们会付给您钱的,您看多少合适?一次二十够吗?” 程先生好像一下子解冻了似的。
她脑子里装了成千上万的曲子,肖邦的,莫扎特的,贝多芬的,柴可夫斯基的,已经没有地方再装数学了,不过每天用几分钟喂一下小鱼也能挣出一日三餐,这一点不用数学她也知道,所以没等大脑指令,脖子上的那个家伙就无组织无纪律地点了一下。
就这样,程先生向她一一交待了Amy的宠物,以及一些喂宠物的注意事项,之后拿了一把钥匙交给她,还留了手机号码,说有事可以打手机联络,就在她快要离开的时候,程太太下班回来,听说她同意来帮着喂宠物,很开心地谢了她。
二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她每天照常去学校,收到了一所学校婉绝的电话,也收到了另一所学校安排面试时间的E-mail,还好悲喜交加总比全是坏消息要好。因为春假的缘故,还有两个她教的孩子也去度假,所以这星期比平时感觉时间多了些,如果不是这学期毕业,她也会找个地方出去玩玩的,好久没去旅行了,在路上的感觉真好,也是Josh给她留下的唯一最美好的回忆。
头两天,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她都到Amy家去喂宠物。第三天中午,她接到一个电话,是程太太打来的,说上次忘了请她给客厅和楼梯转角处的植物浇水了,请她来时也给浇一下,并且在电话那端头捣蒜似的谢来谢去。
因为Amy的钢琴放在一进门右手边的客厅里,她每次来就只到那里。客厅的对面是个书房,但也只是从外面看看而已,所以三千多尺的大房子的90%她还没见识过。两天下来,她已经有点经验了,下午来很快喂过了宠物们,沿着程太太说的位置,她找到了浇花用的水壶,在厨房接了水,边四处张望着边找楼梯。
这真是所不小的房子,光是厨房看起来就有自己的那个Studio要大了,除了洗碗机,冰箱,烤箱之外,大理石的台面上下都是壁橱,加起来的空间是自己衣橱的好几倍,轻轻走上楼梯,给一棵一人多高的热带植物浇了水,提着半空的水壶,她很好奇地继续向二楼走,在最后一个台阶前停了下来,头向里面探了探,只见左边一个房间的门是两扇对开的,看样子象主卧,旁边再里面又是一个房间,右手边一个独立的洗手间门开着,里面还有个房间象是Amy的房间,门上贴了张粉红色的纸,上面写着:“KNOCK THE DOOR”(请敲门)
她正要回头下楼时,手机突然“尖叫”起来,吓了她一跳。
“Hello”
“。。。”没声音,
她又“Hello”了一次,
“哦,是我,Amy的爸爸”原来是程先生,声音很低,有些听不太清,
“您好,程先生,我正巧在你们家浇水呢”不过真的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timing巧合得有点象闹鬼。
“您有什么事吗?”
“梁小姐,您明天可以也在这个时间来吗?想请您帮我收个东西,到时候会有delivery(送来)”
“…好吧”
虽然没有太多的不情愿,但怎么才走了三天就从一件事儿变成三件事儿了,这样下去,接下来的那几天还不知道出什么新花样呢,该不会叫我帮他们种花除草吧,这样想着,她走出来,锁了门。
因为答应了,她和前一天同样时间按时赶到,快速地喂了食,水前一天浇了,所以今天不用浇。她回到客厅,坐在给Amy上课坐的椅子上,因为前一天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她不敢再轻举妄动,就这么乖乖地坐着,耗着时间,整栋房子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生怕一点声响会让她错过门铃似的死寂着,连空气都仿佛粘稠了许多,她被绳索绑住了似的,时间也跟着被勒紧,每一秒都要傲慢地滑过一大块时光,这样等了大概有十分钟的样子,她实在受不了了,换到Amy弹琴的位子上,长吸了口气,手指在琴键上滚动起来。
弹着弹着,她忘了四周的一切,闭着眼睛弹奏那首为面试准备了好久的“十一月”。在她的琴声里,仿佛周遭的死寂都有了生命,整个世界都欢愉起来,她自己象在指挥一个交响乐团,音乐的灵动随着她飞扬的心飘起,绽放,闪烁出光芒。
一曲结束,她的心还在半空中,不愿落回到原来的地方,可其余的一切却又迅速地恢复了原有的静寂,她感到了一种带着“泥浆”的空洞,虽空却沉重,你奋力将它燃烧,它也任你摆弄,却终因是堆烧不化的石头,死沉死沉,躺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是她又一次为自己的音乐感到满足,她突然有点想那个只有几尺的小屋,那里的每一毫厘都充满了艺术燃起的灵性,天使的翅膀一样放飞一切,包括孤寂。沉浸在这样幸福的涟漪里,她忘了时间,甚至忘了空间,但一串刺耳的门铃打破了那静谧的“水面”。
她完全没有前一天被电话铃声惊着了的感觉,轻轻地站起身来去开门。门口一个墨西哥的小伙子,手上捧着一束鲜花冲着她微笑:“Can you sign it please?”还递过来一张单。
“这难道就是程先生让我等的东西?”
见她轻皱眉头,小伙子用眼睛示意她看看花束中插着的小卡片,她用拇指和食指把小卡片“镊”出来,上面写着:“To Ms. Liang”“From Larry”,Larry是程先生的英文名字,她听过程太太经常“Larry” “Larry”地叫过程先生。
错应该是没错,她签了字,签走了小伙子,只剩一团疑惑无人替她签收。“这到底怎么回事?程家人不会为了客套而送鲜花给我吧,那还不如多付点钱呢,何苦如此浪费?”从小参加过无数钢琴比赛的她,也收到过无数次的花,只是这一次的鲜花来得太特别,她不知该不该收下。抱着鲜花站在那,定了良久,心却越来越乱了。
后来,她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这本没什么,小气的中国人偶尔也会东施效颦地大方一下,何况程家这样的家境,所以根本不足以大惊小怪,就一手拿着花,另一只手锁了门,开车回家了。
到了家,她想找个花瓶把那束花放进去,可突然又一股不对劲涌上来,怎么刚刚没在意?原来这是一束红玫瑰,数数刚好两打,这有点夸张了,看来自己刚刚的迟疑不无道理,不过细想真的好久没收到过花了,好像自从和Josh分手后就没有了,至少那以后没收到过玫瑰。因为找不出别人送花给她的理由,所以也就找不出找花瓶的理由,她随手把花从水池边挪开,丢在门边的鞋箱上,然后甩甩头,走到冰箱前,从里面取出一瓶可乐,咕咚咕咚咕咚,气都没喘一下,象喝了就能醉,醉了就能睡似的,一饮而进。
后来一直上网,查邮件时,同学CHRIS告诉她自己拿到了一个City College的offer,那是一所她原本很看不起的学校,但现在看来毕业工作前景不容乐观,所以反倒有点羡慕起Chris来。后来晚饭也没吃,就斜倚着沙发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出门前,拿上手机,发现有个短信:“花收到了吗?Larry”为什么不是程太太?她不愿意去想这件事程太太到底知道不知道,短信也没回。不过,她有点不想再去喂鱼了。
放学后,因为觉得别扭,车子也不自觉地径自开回了自己的apartment楼下,想想不能食言,又折了回去,飞速地喂鱼,她让自己学着流水线上卓别林的样子,喂完鱼,喂X,喂Y,喂Z,然后飞速地离开。
三
回到自己的小窝,她的心情比自己意想的要差许多,什么都不想干,连冰箱的门都没碰一下,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开始脑子是空的,没多久就有东西挤了进来,是Josh,那个她这辈子唯一爱过却永远不愿忆起的人.脑子里的Josh也雕塑般,完全没了从前的鲜活劲儿,只不过是她脑子里的另一个呆子而已.是的,她不让自己想他,想好的他,她不允许自己那样.
和同龄的女孩子比起来,Renee算是没什么恋爱经验的,虽然不乏追求者,但Renee不来电的时候,不象一般女孩儿那么会装,她能木讷得令人觉得荒诞,现今的男孩儿没几个陪得起这骄傲得不打鸣的大公鸡,常常是人家被晒了,实在受不了跑了,她才反应过来,不过也不回去用甜言蜜语温热人家,所以结果就像别人替她买了车票,却提前下了车,她自己却象有些迟钝似的,坐到终点再回头.但是对于那些“扔下”她的男生,Renee从来不抱怨,还有些替他们委屈,可惜他们白花了车票钱.对于这样一个女孩儿,连她自己也没数,不知今生今世爱情会不会造访,她不急,但也没把握.
Josh不同,因为让她懂得什么叫来电,还有也许是更重要的,Josh不把她一个人“扔在”车上.和Josh在一起的她有点象烧烤用的煤球,不是一般的那种,是里面自带“火柴”叫Light Charcoal的那种,脸上,肚里,心里,连最不敏感的头皮都热烘烘的,一点就着.她有时会因为自己突然变得这样而脸红心跳,但这无疑只能充当火种,让她总想跑到地下室去降降温.有时Josh看出她的窘迫,宽厚地笑笑,让她做深呼吸,象是牧羊人看一头发情的小羊似的,使她越发窘迫.
被Josh宠着发着烧,发了好一阵,Renee有时候都幸福得想歇歇,但在这被情感饿不死却也撑不着的年头,谁会觉得爱情会多的长毛发霉呢,她每一根躺倒的汗毛都是个不小的粮仓,里面装满了名叫J,O,S,H的谷子.直到有一天,象一场龙卷风扫过,扫尽了所有的粮仓,连她囤积在自己肚里的那点新收的庄稼也一扫而光,那是一场浩劫,她燃烧的心和躯体都在一瞬间成了灰烬,随着龙卷风的回旋消失殆尽.
Renee失恋后,无论是谁都无法让她重新烧将起来,她回复到从前的木讷,这一次,她觉得自己不再有心思去让那些男孩子浪费车票了,每一次有人约她,她都故作轻松地说:“对不起,我已经嫁给钢琴了.”很多男生觉得她只是很幽默地告诉大家自己是个“Nerd”,有一次有个男生还幽默地回了她一句:“知道知道,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钢琴老婆的情人大提琴呢.” 没想到,Renee丝毫没有反应,在那个男生眼里,她象个精神病人一样,转瞬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就这样,和Josh分手后的日子过得可以用“年”为单位来计算了.也许这就是她一路走到女博士这条康庄大道上的根本原因,多少次,她没有主意,不知道将来想做什么,想都懒得去想,她让自己不去思考任何事,其实就为了躲一件事,从投资的角度讲,她是个光荣的输家,因为对失去的一切那么淡然,似乎她从来不曾拥有也不会拥有一样.这么多年,她养成了个习惯,把自己掏空,然后坐在琴键旁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找,找回多少算多少.
突然在这个时候,Josh跑出来,她有些恼火,因为她认定自己是寂寞了.寂寞这东西,烧男人的身,烧女人的心,直到把男人的自尊和衣服一并烧光,把女人的幻想和青丝一同烧化,寂寞这东西,真的可怕.她很清楚,也正因为清楚,她才恼上加恼,到浴室用冰得不能再冰的水浇着头,她还是感到有股热气冒出来一样的讽刺,摔了喷头,瘫倒在浴缸边抽泣起来.
四
过了好一会儿,她停下来不哭了,不是因为累了,而是觉得哭的太没意思.“女人的眼泪是流给男人看的”,Chris就这么说过.Renee气得哼了一声,觉得没有比一个人傻哭更无聊的了,自己是什么?十八世纪出生的长命修女吗?真是的,她又哼了一声,这次声音大得吓着了自己.
洗过脸,她走出浴室.天已暗得和心一样,需要灯火了,她走到门边开了灯,回头瞥见了那束无名无分的玫瑰,无精打采的,这次她想也没想就开始找那只脖子很性感的花瓶,找到后,又给花瓶沐浴,之后让它稳稳地环抱着那些无辜的玫瑰,一副要拯救他们的模样.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轻松老道”地喂了鱼,就等着程太太回来付给她工钱了,那束玫瑰也慢慢地开始凋谢,不久便被丢进了垃圾箱,星期三她照常给Amy上课,一切都恢复了从前的宁静,这感觉让她睡得踏实,还有就是她可以专心找工作了,只是她没有很快收起那长脖子的花瓶,就让它在那原地不动的站着,过瘾似的.
折腾了几个星期,工作还是没有着落,连面试的机会都少得可怜,有间学校打来电话说请她去面试,问她什么时间有空,学校那边说最早是下个星期三下午,因为怕夜长梦多,她就满口答应了周三下午一点半.
挂断电话,她长吐了口气,然后就拨通了程太太的手机.
“您好,程太太吗?我是Renee.”
“噢,梁老师啊,你好.”
“对不起,程太太,我下周三下午有个面试,可不可以把Amy的课改一下时间?”
“可以,改成什么时间?”
“您看周三晚些时候行吗?比如说七点左右.”
“应该没问题,如果Amy有什么其它安排,我再和你联络.”
“好的,谢谢您,程太太,那下周三晚上见.”
面试比她预想的要简单,其实应该说草率,她没想到对方根本都没让她碰一下琴,难道钢琴老师也要象演员一样要求长相吗?否则怎么连个实质性的面试都没有呢?她心里有些不安,更多的是不爽,但是Amy的课是不能不上的,看了看时间,她觉得和程太太改时间都多此一举了,但改回来更加不礼貌,索性七点就七点.
她不想回家,但因为面试,穿的事事儿的,就这么去AMY家不自在,还是回家换衣服吧,但回家之前,她在中途的一家星巴克停了一会儿,喝了一大杯cappuccino,她好久没这么放纵自己了,看来这找工作真够折磨人的.因为喝了一大杯,又喝得太快,她感觉不脏六腑都被冰镇过了似的,其实她这时候最想冰镇的是大脑,因为下午面试时HR的人的那张脸还在眼前晃动,让她有些头晕.
回到家,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一头栽倒在床上,想睡却睡不着,没办法,就让自己发呆,因为这时发呆似乎比任何事都幸福.但她最没本事一直静静地发呆了,脑子里不时地有东西钻出来,上次JOSH跑出来的事让她很久不能释怀,现在这个时候她不能让自己重新陷入那种困境,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能让她体会一份工作对她的重要,她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她现在的情绪.
她起身,先换下衣服,然后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MSN上几乎没人online,现在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忙什么?最不该忙,不是吗?可怎么?她突然想找个人吃吃饭,说说话,说不定会对找工作有帮助呢,唉,真是悲哀,现在的她还有一秒钟不想着找工作的事吗?
总算捱到了该出门去给Amy上课的时间,她背上包,心想:如果多些学生的话,自己的生活就有保障了,是不是该想办法多找些学生来教呢?但回头一想:找工作除了钱之外,最主要的是身份,唉,听说今年H1B(工作签证)的名额都快用完了,按照现在这种找工作的进度,即使找到,空怕也来不及转身份了,真让人心烦.
很快到了Amy家,开门的是程先生,见了Renee象平日一样礼貌地打了招呼。请Renee近来,见她进了客厅,程先生径直往厨房走,Renee放下包,在“她的”位子上坐下来等Amy。过了一小会儿,她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以为是Amy,回头却见程先生端着杯茶走来。
“不好意思,梁老师,Amy和她妈妈出去买东西了。”
“......”她觉得怪怪的,忽然像被玫瑰上的刺扎了一下似的警觉起来。
“Amy一直没有说有事,直到半小时前才对她妈妈说:她有个Project明天due,但需要大张的硬纸板,她妈妈说等上完钢琴课再去买,她就哭起来,说如果现在不去,她以后再也不学钢琴了,所以,她妈妈拿她没办法。。。”
“是吗?没关系,如果您打个电话给我,我们可以改一下上课时间的。”因为最初改时间的是自己,她没理由理直气壮。
“是,只是AMY说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可不可以麻烦您等一下,他们应该很快回来了。
“好吧。”
RENEE觉得这时候程先生该把她“丢在”客厅,或者给她找本杂志什么的,然后自己走开,可恰恰相反,程先生不紧不慢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RENEE觉得又被什么扎了一下。
“梁小姐,听说您在找工作,是快毕业了吧?”
“是,这是最后一个学期。”
“恭喜梁小姐.”又一个“梁小姐”,Renee注意到了对方把“梁老师”变成了“梁小姐”。
“怎么样?还顺利吗?”
她摇了摇头
“找工作都这样,不过不要灰心,多花些时间和精力,一定可以找到的。”
她没理由地点点头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不要客气”
她觉得这话比客套话听起来还虚伪,而且别扭,太不着边际了,但出于礼貌,还是补了个“谢谢”。
程先生没再说什么,她开始看自己的脚尖,同时开始担心自己的呼吸会被人听到,毕竟和程先生这样面对面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几秒钟后,程先生站起来
“梁老师,您先坐一下,我给她们打个电话,看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好的”
几分钟后,程先生又回到客厅。
“梁老师,真抱歉,她们还需要些时间,还有就是Amy这孩子闹着说她今天不想上课了。”
“是吗?那好吧,如果她想补课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说着,Renee起身
“真不好意思,让您白跑了一趟”
“没关系”
出了程家,她心里有点酸酸的,象被个小孩子玩够了的灰脸娃娃,难道自己一辈子就要在这种别人的摆弄中讨饭吃吗?越想越伤心,她心里象堵了块石头。她又没有直接回家,绕到超市,买了一箱啤酒,这才往家走。
到了家,二话没说,她就打开一瓶喝起来。一个人喝闷酒本已不雅,她不想让自己更看不起自己,没弄任何下酒菜,因为她觉得那都是些老头子们的“勾当”。
五(完结篇)
因为工作的事很烦,饮食和睡眠都很不规律,当惯了乖乖女的RENEE象钟表的齿轮错了位,很多都跟着不对劲了,这样下去不行,她把空酒瓶放在回收袋里,换上健身服,跑出了门.今天她跑得比平时时间要长,大概四十分钟后,大汗淋漓地回到家,毫不犹豫地又开了一瓶啤酒,一饮而尽.想想自己作了多年的乖乖女,先是作给妈妈看,后来作给JOSH看,现在呢?还作给谁看?苦笑了一下,顺手把酒瓶又放进了回收袋,唉,这酒怎么不醉人呢?
以酒代饭的日子又过了些天,周五的晚上,RENEE没课,很早就回到家,冰箱里只剩下啤酒,她突然想起了When a man loves a woman里的Meg Ryan,自己和Meg Ryan唯一的不同就是喝的东西酒精度有些不同,还有, Meg Ryan是有男人爱的,自己呢?她有点搞不懂了,如此这般,究竟是为了工作还是为了男人,这是个她会却不想回答的问题,原本没有过这么难耐的日子,就连和JOSH分手也没象这些天这样,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对了, Meg Ryan不是在喝酒的地方遇见ANDY的吗?可惜自己从来没泡过吧,也没有Meg Ryan的魅力,想着想着,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抓起桌上的钥匙就走,不过刚到门口又折回来,泡吧不该是这身打扮的.她努力地从壁橱里找出一件腰身有些窄小,下面中间开口的长裙,上面的花纹象幅印象派的画,还是当初和JOSH一起逛街时买的,自己一直很喜欢,只是平时少有机会穿,然后又换上一条紧身牛仔裤,望望镜子,感觉可以,又走得离镜子远了几步,再望望全身,除了那张脸太过平淡外,其它都不错,头发也还好.她找出好久没用的淡色口红,从嘴角到嘴角,精致地转了两圈,再看看镜子,似乎还少了点什么,接着用LIP GLOSS在刚刚画过的“路线” 上又走了一遍,亮闪闪的,这下一切就绪,很快出门,上了车,向她知道的唯一一家酒吧开去.
因为时间尚早,酒吧里很安静,几乎没什么人.站在吧台里面的是个身形很棒的黑人小伙子,见她进来,迅速却不让人尴尬地朝她露出半口白牙,她没等对方开口就故作轻松地坐在吧台前,又没等黑人小伙子开口就急速地说了个“一杯马丁尼”,小伙子应该看出她的故作自然,善解人意地说:“我今晚有最新鲜的草莓”“好吧,随你”她不再“故作”.
小伙子很专业,平日里她一定会把这杯漂亮的鸡尾酒好好把玩,说不定还舍不得喝,但今晚她喝酒的速度好像比小伙子调酒的速度还快,没多久就见了底,小伙子担心多过作生意,给了她一杯冰水,就在这时,开门的铃铛响,小伙子的目光投向门口,她也跟着下意识地扭过头去.
程先生?怎么会是他?她快速边回头边眨眼睛,用眼睛的余光再次瞄向门口. 程先生有些惊讶的样子,显然也认出了她.
“梁小姐,是你吗?”
“程先生啊,这么巧.”
“是啊,真巧,您约了人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坐在这吗?”
“可以”她把前一个问题省略了,不过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为什么不说有约呢?不过这种事情,平时不练是打不出“短平快”的,算了。
程先生在她边上坐下来,看了看RENEE前面的冰水,问:
“梁小姐喜欢喝什么?”
“嗯。。”
“JACKIE,请给这位小姐来一杯你们这里最受年轻漂亮的女性欢迎的鸡尾酒。”程先生自然地转向黑人小伙子。
连小伙子的名字都叫得那么熟,看来程先生是这里的常客,还有程先生很强调了“年轻漂亮”,让她有些不自在,对这种男人的恭维,她真的不习惯,很不习惯。不过,女人毕竟是女人,听了好听的,心里还是舒服的,戒备也就少了。
“您经常来这里吗,程先生?”
“嗯,最近稍微频繁一点,噢,对了,梁小姐不要客气,叫我LARRY就行。”
“您不也叫我‘梁小姐’吗?”RENEE还真轻松地笑了
“哈哈,是啊,我们都该改一改,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从此就叫您名字了。”
“当然不介意”
“那您也保证叫我名字好吗?”程先生这人还真有股子外表看不出的固执。
RENEE只好笑着点点头,在美国这个没大没小,连总统都被直呼其名的地方,互称名字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RENEE是AMY的老师,他们平时不叫名字已经习惯了。今天这样的场合还是第一次。
RENEE这才想起程太太和AMY,就问:
“程太太没一起来?”
“如果不是为了AMY,我们早已没有一起行动的必要了。”
这叫什么话?老夫老妻就是不相往来的代名词吗?
见她沉默,程先生没有马上开口,举起ROCK,竟一饮而尽了,RENEE看着,像是那杯ROCK在自己的胃里烧起来一样,说不出是震撼还是感染,总之觉得自己不小心提了程太太,象是向程先生仍了颗炸弹,把人家原来精装包裹的绅士风度从内心到皮下都给炸得粉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了,因为里面已经被炸飞了,原本用来包裹的外皮变得不够用了,一种比年龄更沧桑的东西从程先生的脸上溢出来,RENEE更窘了,她知道那种被炸碎的感觉,别说是对外人,就是对自己也是无法交待加不可收拾,这可怎么办呢?
沉默中,程先生又让另一杯ROCK的底朝了天,速度快得让RENEE觉得杯子里的冰块一定都还没起到作用。不过这一次,程先生喝下的不是酒,而是披上了一层盔甲一般,自嘲地一笑,然后自顾自地开始了他的故事。
“SHERRY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大二的时候就开始恋爱,毕业后我很快出了国,她也在我出国后不久拿到了我读书的学校的全奖,这样我们又在一起了,后来研究生毕业后我找到工作,和她结了婚,那时她还在学校,因为工作难找,她就继续读,直到后来拿了博士才出来。AMY是她读博士的时候出生的,那时她在学校很忙,我每天下班后就去幼儿园接AMY,回来照顾她,照顾这个家。SHERRY毕业时,AMY已经三岁,因为和我在一起的时间长,所以和SHERRY有些疏远,这一直是SHERRY心里的一个痛。刚开始工作的那几年,因为SHERRY博士毕业,进公司时的级别高,所以压力很大,她又是个要强的人,所以还是整天从早忙到晚,我就带着AMY学这学那,AMY应该算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慢慢长大了,也了解妈妈的辛苦,但SHERRY因为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家里和孩子,AMY反而显得很独立,需要什么也直接来找我,不去找妈妈,这让SHERRY心里很不好受,不过她这个人,一忙起工作就什么都不顾,当然这一点使她在公司做得很出色,没多久就提升为MANAGER了,你知道管理层的工资比一般技术人员要高,所以没两年,SHERRY赚的钱就比我多了,我成了个在家做饭带孩子工作平平没成就的男人,自己心里不免沮丧,心情也经常不好,很多时候到了AMY上床睡觉的时间了,她妈妈还没回来,我变得经常发火,质问SHERRY为什么总是回来那么晚,她误认为我说她和别人鬼混不回家,也很委屈,有时甚至暴跳如雷,我们的战争愈演愈烈,彼此说的话也越来越重,什么话伤人说什么,只是我们的原则是绝不在AMY面前吵,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一段时间,后来慢慢的,我们彼此都得出了结论:我当不了SHERRY希望的那种事业有成的男人,SHERRY也成不了我所希望的那种贤妻良母,绝望是很残酷的,我们对彼此的绝望撕裂了我们的婚姻,但是我对AMY这么多年无微不至的关怀,或者说AMY陪伴我给我的欢笑和满足让我无法伤她的心,SHERRY对AMY的愧疚也让她无法伤AMY的心,所以我们就那样维持了一段时间,但后来慢慢发现彼此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复合,因为冷静了很久,彼此心里也平衡了许多,后来SHERRY提出离婚,但条件是维持表面的状态,就是为了AMY,我们离婚后仍住在同一屋檐下,其实我们已经离婚快四年了。”
不很长的一段话,RENEE象听了一个世纪,这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她原来心目中最完美最幸福的家庭原来只是一个空壳,空壳里包裹的是AMY的被蒙在鼓里,两个成年人的煎熬。听了程先生的话,她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因为对这突如其来的事实的难以接受,她开始埋怨爱情,这东西是什么?难道所谓的爱情就是在短暂的相爱之后,得一个爱情的结晶,然后在为这个结晶殉葬自己吗?
但是对于程先生来说,自己的经历并不是爱情不爱情的结果,这是人生的多变也是人性的复杂,他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因为在整个的过程中,自己和SHERRY都是输家,而且是输给了自己而不是对方,这让他讲那段话时显得格外的平静,这一点不是RENEE这仍在憧憬爱情的小姑娘所能理解的。
“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话出口了,RENEE才意识到自己的咄咄逼人和不可理喻,所以一下子脸都有些红了。
程先生笑笑,没有很快回答。
RENEE的脸更红了,她觉得自己这就是老美所说的“FISHING”,故意钓人家,让人家说好听的给她。
“怎么说呢?这些年来,你是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包括我的家人都不知道我们离婚的事。可是这么大的一件事,憋在心里,烂是烂不掉的,我们时时都在伪装,为了AMY,但AMY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她慢慢长大了,看着每天装作快乐的父母,她快乐不起来,我已经发现她很多次在自己的房间里哭,问她,她却从来不说。我们原本这样维持是为了AMY,但AMY不再是小孩子,她懂得很多事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我觉得我自己要快乐起来,那才是真正为了AMY着想。”
RENEE想起来那束玫瑰,答案原来在这儿,对LARRY这种老男人(在她心目中,LARRY就是个老男人),她一如既往地刻薄。
“SHERRY是我这辈子爱过的唯一的女人,其实我们那时候都为将来忙,为了能出国,在国外有份稳定优越的生活而发奋苦读,所以年轻的岁月里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人家说的那种青涩的爱情,爱情和将来一块被打包,买一送一了,没有轰轰烈烈地爱过,也许这也正是我们割舍婚姻比割舍AMY要容易得多的原因吧。”
这几句话,RENEE听起来眼圈都红了,但程先生却象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没爱过的人可怕,没爱情的人生可悲,RENEE义无反顾地坚持着她的爱情即人生的信条。
“公司里的那些美国女孩儿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外星人,所以即使有心努力,也提不起兴致。你却不同,你是我生活中唯一亮丽的风景。”
这老男人又来了,程先生一这样,RENEE马上连刚刚对他建立起来的同情心都消失殆尽了。 “但是,梁小姐,你不必担心,你年轻有为,又温柔漂亮,我这个连SHERRY都看不起的男人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不会缠着你的。你就象一束美丽的鲜花,我欣赏,但不会贪婪地自己想占有。虽然和SHERRY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地爱过,但曾经沧海还是深有体会的,我恐怕很难再去爱任何人。我常想,自己煮了一锅夹生饭,却是量了米,量了水,备好火,备好锅,倾囊而出了,结果呢?只是一锅夹生饭,现在人到中年,和当年的自己比起来少了很多可以去爱的条件,却没有新米新水,好火好锅,怎能保证不再煮夹生饭呢?”
“您不必这么悲观的。”RENEE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对LARRY的同情一下子涌上来,而且更加汹涌。她想起现在国内流行的“男人四十一枝花”,是什么让这男人变得这样?
“也许只是时间问题吧。知道AMY不开心,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让她知道我们离婚太冒险了,我不敢想象她知道了会怎么样。”
这一点RENEE虽然没说,但她其实是同意的,自己小的时候父母离异,鬼才知道那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对男人的难以信任这一点绝对是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的。
“对了,怎么今天会在这见到你?”程先生依然很平静。
“没什么。”和将自己那么大的秘密都讲出来的程先生比起来,RENEE显得很不勇敢。
“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RENEE嘴闭得紧紧的,摇了摇头。
“其实凭你的水平多教几个学生,生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身份就没办法了。”
程先生又要了杯酒,这是第几杯了?RENEE在这个有些麻木的中年男人面前显得明智,直接,也坚强,因为大不了就哭一场,比程先生幸福,因为想哭就有泪。
终于轮到杯中的威士忌被品了,程先生用同样的频率继续发言。 “上次和你提到如果有什么事一定不要客气,你当时一定觉得我这人特虚伪,对吧?”其实这老男人一点儿不傻。 “对于找工作,拿绿卡,变公民,我都是过来人,知道这些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很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我其实有个想法,只是觉得不愿冒犯你,因为我们太不熟了,更谈不上是什么朋友,所以你很难信任我。但我觉得如果你找工作一直没有眉目,为身份所困的话,我也许可以帮到你。”
这话说得够直接了,RENEE听懂了,却被雷击了一样,动弹不得,大脑和身体一并。在听到程先生的这番话之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她没有体会过什么滋味叫“五味瓶”,每一种味道分开来是尝过的,但这一次她却是合在一起尝了一次。程先生,她自己,包括程太太,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是儿戏人生的人,但结果又怎样呢?为什么每个人的生活里有那么大的缺失?而且这缺失又让人觉得是那么难以弥补呢?
那天晚上,最后醉的不是程先生,而是RENEE。她已经什么都记不清了,除了程先生小说一样的故事。
后来,在毕业前倒数第二周,RENEE终于收到了DOWNTOWN一家音乐学校的OFFER,工资少得象给本科毕业生的,但人家答应给她办身份,所以她丝毫没有怨言地接受了。
接到OFFER的那天晚上,她给LARRY打了个电话,除了告诉他找到工作的好消息之外,更重要的是她约LARRY星期六晚上吃饭,地点是HANCOCK TOWER上的旋转餐厅,虽然她看不到LARRY的脸,但她想象得出LARRY一脸的惊讶。
后来她跑到MALL里,买了件米色的低胸晚装,试衣间里她就已经觉得自己光艳照人了。星期六下午她还特意去做了头发,平时一向搭在肩上的长发也升了级,被高高地盘起来,这样原来头发下面的脖子也可以出来晒霓虹灯了,真是一举两得。从发廊回来,她给自己化了全妆,然后换上准备好的晚装,照着镜子,她有一丝的晕眩,原来自己偶尔可以很美的!
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几分钟,她的手机响起来,是LARRY,告诉她自己已经在她楼下等了。RENEE又照了照镜子,拿起手袋,关门下楼。
楼下不远处停了一辆崭新的保时捷,却没见LARRY的车,她正要转身,听见LARRY的声音从保时捷的车窗里传来,“RENEE!”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