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女作家李岘的长篇小说《跨过半敞开的国门》
廖中强
它,不是一部史书,却记载着许多中国近代史的变迁。
它,不是一部傅记,却真实地反映出当代中国人的困惑。
《跨过半敞开的国门》一书,以作者女性特有的笔触,细腻而感性地再现了闭关锁国达几十年之久的中国人,在打开尘封锈锁的国门后,那种骤然间失控而产生出来的形形色色的文化心态——旧有的观念被打破,新生的思想尚未完善,人们在惶惑中不安地以自己的接纳方式去重新认识“情欲、金钱、权力”的价值观。作品成功之处也在于作者不对着种困惑的对与错做出评判,不去刻意美化和粉饰她笔下的主人公小雪,她让小雪的内心世界在故事的发展中顺其自然地流露,她把小雪和她周围不同心态的人纽结在一起,通过小人物的故事,表现一个大时代的变迁。
我们不难看出,全书的主线是以小雪的婚变和出国这两条线纽结而成的。但是,作者的笔墨并没有仅止于这様一个爱情故事,而是通过一波三折的情感历程和周围人的恩恩怨怨,透过社会的表象对傅统文化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我们不妨从“性、钱、权”三方面对书中人物作一下剖析。
对“性”的重新认识
小雪,一个傅统思想浓厚、却又被反傅统思想所困扰的女人。她在东西方两种文化的冲攀下,在惶惑和仿徨之中对早已盖棺定论的道德伦理观重新反思;她在灵魂裂变的巨痛中,寻找着自己人格的定位;她在社会“角逐场”上的挤压下,寻求着一个人的生存空间;她在爱和被爱的感情撕扯中,追寻着爱的轨迹。她从最初是一个认可传统婚姻观、漠视个人性欲存在的女性,到最终以自己的反传统行为打开了心灵的桎梏,嫁给了她所爱的那名美籍华人教授。这漫长的心理路程,包含了作者对“性”文化的反思。
作者似乎在不经意中,通过小雪身边的人物进一步深化了这种反思——
山人,一个杂志社的主编。小雪曾忘情地迷纞过他,而这位一生都在压抑着自己情欲的男人,在无法改变自己、无法改变周围环境的情况下,自我放逐,遁入“无欲无求”的道教。
咏冬,一个弃学经商的总经理。他在苦纞小雪多年之后,一改他坚信的“柏拉圆”式的恋爱方式,在几次出国考察后,以西方最开化的方式追求小雪,结果,他在传统和现代的“两极”都失败了。
于泉,一个有学识的工程师,却对“性”舆“爱”困惑不解。他的蛮荒和无知使他最终失去了他所应该拥有的家庭,失去了已经觉醒的小雪。
教授,一个说不好中国话,却苦纞祖国文化的美籍华人。他融合了许多东西方文化,对“性”字有着客观的评价。他的真实、真挚和大胆,最终征服了小雪。
三郎,一个硕士毕业生,中俄混血儿。虽然他极其崇拜西方文化,最终实现了去美国的愿望,结果他还是避免不了传统的道德观,终因怀疑儿子不是自己的骨血而舆相爱的妻子分手。
吴修,一个把出国的成功建立在别人家庭废墟上的老姑娘,她从没思考过“性”的真正内涵,她只把它当成一种手段去达到她想达到的目的。
综上所述,我们深刻地感觉到现代人在两种文化交融中产生的心灵震撼。
对“钱”的重新认同
中国自古以来“重文抑商”。经歴了“文革”洗礼后的人们,很容易把“金钱”和“铜臭”联系在一起。作为经济杠杆的“钱”字,使有思想的人要对它重新认同——书中对此有多虚维妙维肖的描写:
小雪对咏冬弃学经商抱有藐视,认为他财大气粗,但她最终还是参予了以赞助的方式制作电视节目。咏冬则在一方面主动提出资助小雪去日本,一方面又无法认同金钱的客观存在而迷失了感情,放弃了对小雪的追求。他认识到经济救国,同时又背负着金钱的十字架。
山人因为体制改革,杂志要刊登广告,他忍受不了这种“艺术和金钱搞到一起”的做法,放弃了主编职位,遁人深山。
于泉认为有钱就能“拴住媳妇”,结果是辛苦、甚至于冒着生命危险赚来的钱,对夫妻关系的破裂丝毫没有帮助。
徐倩为了钱,为了能够在日本生存,她委身依靠一个已有家室的日本男人,然而,她最终又是一个事业成功的女人。
作者没有在书中给“金钱”二字明确定义,但我们却不难看出人们在它面前表现出来的困惑,和必须去面对它的现象。这是特殊时代形成的复杂的心理状态,作者显然是想以理性而冷静的姿态把这种困惑写出来,而不是主观地强加给读者的某种理念。
对“权”的重新评估
在一个习惯了“集权”的国度里,权力便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然而,这种根深蒂固的傅统观念受到了冲擎——
小雪在经历了许多事之后,放弃了自己“无冕之王”的记者生涯,远离了权力之争的是非之地。同时,她也带有万般的留恋离开了她曾视为生命一般的专业。
山人一生都在坚持自己的政治理念,然而,他在经历了许多的政治运动之后,希望远离权势,回归自然。
咏咚喜欢权力,他想用金钱来帮助他申张理念,然而,他的理念却总是不能与他拥有的金钱成正比。
向红一向认为“权就是钱”,结果她在丈夫丢掉权力之后,必须重新调整生存的方式。
不言而喻,这是一个从封闭走向开放时期所形成的特定情境。作者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没有明确这些情节的走向,而是留有许多想象的余地,让读者根据时代的发展而做最后的评判。
如果说以上三点是作者的灵魂所在,那么,灵敏、忧郁、感性和思辨的创作风格,就形成了这部书的文学意境。作者刻意以真实的历史时空和女性的内心独白,扩大着个人和历史对话的感染力。正如作者在全书结尾处所写到的:我们这一代人不论是出国,还是留在国内,不都经历过这种文化错位的冲击吗?……既然认识到了,那么,离纠正还远吗?
时代在发展,历史在延续,人的命运也在不断地适应、改变、整合。《跨过半敞开的国门》以其自身的艺术魅力,在读者心中留下了一个悠远的迥声,启迪人们在历史的长河中,为自己找到合适的定位。
(本文1998年发表在美国《华美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