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韩家的命运,与韩雪的祖父韩庭佑的两起风流命案有关。
以前,韩家并不居住在哈尔滨,而是住在齐齐哈尔,是那里有名的大财主,开了两家绸缎庄。韩雪的祖父韩庭佑娶了两房妻室,大夫人没生养,二夫人生了一个儿子,他就是韩雪的父亲韩一平。
韩庭佑跟许多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一样,是烟花柳巷的常客,玩遍了齐齐哈尔所有的青楼楚馆。自从19世纪末,中东铁路开通以来,那个冒着白烟的大铁蜈蚣从齐齐哈尔城里经过,这使风流无度的韩庭佑越发如虎添翼,大开眼界,坐着铁蜈蚣去哈尔滨道外的桃花巷和荟芳里,花大价钱去玩没开苞的雏妓,去玩洋妞。
这年秋天,已过不惑之年的韩庭佑,花重金从哈尔滨的荟芳里买回一个可人的十六岁少女,要做他的第三房姨太。
这下可惹恼了原本得宠的二房夫人。
没过几天,少女纤细的身子就像一条白绸子,垂挂在一间闲置多年的冷屋子里。
这可气坏了韩庭佑,操起一只明代瓷花掸瓶就向二夫人头上砸去。第二天却发现,又一条红袄红裤的身影悬挂在那根索命的房梁上。
有人说,两个女人都是上吊自杀的。也有人说,是极富心计的大夫人给害死的。大夫人曾经咬牙切齿地发誓:“我要让她们一个个都变成短命鬼,谁也别想霸占我那风流鬼!”
当天夜里,二夫人娘家哥哥带着一帮人马,手持棍棒,闯进韩家,声称要让韩家摆上第三口棺材。
吓得韩庭佑从后窗跳出去,连夜坐上铁蜈蚣逃往哈尔滨。不久,在哈尔滨俄侨居住区马家沟河边的巴陵街,买下一幢俄式木刻楞大房子。
这时的哈尔滨,已成了洋味十足的“远东小巴黎”“东方莫斯科”。大批流亡者不仅带来了洋建筑,洋行,洋油,大列巴,红肠,啤酒,带来了交响乐、芭蕾舞、爵士乐之类的洋文化,而且也带来了自由、开放,令长袍马褂的中国人目瞪口呆的洋爱情、洋垃圾。
人们常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劝赌不劝嫖,劝嫖两不交”。
的确,两条人命并没有改变韩庭佑的风流本性,搬到花花世界的哈尔滨,他越发放荡不羁,整天泡在妓院里,玩中国妓女玩够了,就跑到外国人开的高级妓院去玩洋妞儿,去日本人在道里开的妓院,玩涂着厚厚脂粉,脸白得像石膏人似的日本女人和朝鲜女人,听到娼妓们的浪声贱语,他连骨头都酥了。
这天下午,大夫人带着管家,坐着马车,匆匆赶到荟芳里去找韩庭佑。
到了荟芳里,大夫人却傻眼了,一条街上全是妓院,一家挨一家,多得跟蜂窝似的,什么怡乐园、迎春院、富春楼、鸿春院,数都数不过来。花花绿绿的妓女多得跟苍蝇似的。一个个红唇粉带,手托香腮,一看男人过来,就贱声贱气像苍蝇叮臭肉似的叮上去,半嗔半笑地往门里拽。
大夫人心里暗暗骂道:他妈的,谁知道这个风流鬼,钻进哪个蜂窝洞里风流去了?
她让徐管家挨家妓院找,一直找到妓院门前亮起了一盏盏勾魂似的小红灯,也没找到韩庭佑的踪影。
徐管家这才对大夫人说:“夫人,要不您到道里军官街霍库曼宾馆的凡达基亚夜总会看看……”
大夫人一脸不解,不明白凡达基亚夜总会是干啥的。心想这个“鸡鸭”夜总会,肯定又是窑子!她只知道窑子,不知道夜总会。她断定这个窑子一定是外国人开的。
的确,位于道里军官街的凡达基亚夜总会是一个俄籍犹太人开的。此人个子不高,留着两撇小胡,一生未娶,只酷爱两样东西,美女和名狗,嘴里永远叼着雪茄,怀里永远抱着一个活物,不是美女就是名狗。
徐管家带着大夫人来到军官街的凡达基亚夜总会,大夫人让徐管家在外面等着,她自己亲自进去找那风流鬼。
她一走进凡达基亚西餐厅,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灯火辉煌的偌大餐厅里,西装革履,长袍马褂,坐着几百号人,几百张嘴巴发出的咀嚼声、刀叉声、说笑声,加上乐队的奏乐声,一片嘈杂。
奇怪的是,就餐者不是低头看着眼前的食物,而是扬起脸来盯着棚顶,远远看去,一张张脸就像一片黄白相间的向日葵,而那一双双瞪得溜圆的眼睛,则像顽童手里撒出去的一把黄黄绿绿的玻璃球。
大夫人不由得抬头瞅瞅,我的妈呀!她差点惊叫起来。
只见棚顶悬挂着一只金灿灿的大吊灯,吊灯的八个灯座上,坐着八个一丝不挂的外国女郎,个个美若天仙,如同蜡人一般。女郎身上唯一一点遮盖,就是脖子上挂着一串不同颜色的花环。金色大吊灯在缓缓移动,时而轻轻旋转,时而缓缓落下。每当吊灯落到唾手可及的高度,下面无数双毛茸茸的大手就欢呼起来,向那白花花的大腿伸去……金色吊灯在一片高粱秸般的手臂中轻轻拂过,就像轻风滑过草尖一般,随后又迅速升起,引起一阵“嗷嗷”的欢呼声及口哨声。
他奶奶的,这个外国佬真他妈地能想损招!让娼妇们坐在吊灯上任嫖客挑选,比挑骡子挑马还高明!大夫人心里恨恨地骂着。
的确,这位俄籍犹太人绝顶聪明,他让达官阔少们一边品着美酒佳肴,一边听着爵士乐,一边欣赏着俄罗斯美女的裸体表演。如果哪位男士看中了吊灯上的哪个美女,只要拿起侍者托盘里与美女脖子上相同颜色的鲜花,就可以在一片喝彩声中,把美女请下来去开房间单独享用了。
大夫人在侍者的带领下走进餐厅。她一身中国妇女的传统装束,梳着疙瘩鬏,头上抹着光光的头油,刚刚绞过脸,细眉细眼,显得很洁净,上身是黑色锦缎偏襟大襻棉袄,下身是黑色宽裆扎腿棉裤,一双尖椒似的小脚穿着青绸面儿绣花布鞋。
她的到来,就像喜鹊窝里飞进来一只黑老鸹,顿时炸营了。几百双惊诧的目光纷纷落到她身上,就差没把她吞了。
此刻,一身藏青色西装的韩庭佑,跷着皮鞋锃亮的二郎腿,嘴里叼着老巴夺牌香烟,手里把玩着一朵白玫瑰,正准备去享受一位金发女郎呢。
只见大夫人来到韩庭佑身边,从偏襟棉袄兜里掏出一块白手帕,挡住嘴角,冲他耳边低语了一句,说完,扭动着三寸金莲,头也不回地走了。
却见韩庭佑因酒色过度,被女人吸干了精髓的脸,变得比掉在地上的白玫瑰还要惨白。
原来,二夫人大哥带着家丁又追到哈尔滨了,声称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韩庭佑。
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当天晚上,韩庭佑坐着马车回到家门口,刚一下车,就被飞来的一顿乱棒打倒了。
临咽气之前,韩庭佑将儿子韩一平叫到床前,对韩一平只说了两句话,那是一位风流父亲用性命换来的最后箴言:“儿子……远离女人……守住家业……”
“爸爸,您放心,孩儿向您发誓……”
韩一平正在北大读书,放假回来不久就发生了这种事。他哭着跪在父亲面前,向父亲发誓,一定要远离女人,守住家业。
其实,韩一平并非秉承父亲的遗愿,而是目睹了母亲的死,目睹了一个好端端的家,就因为父亲的堕落而导致家破人亡的惨状。他发誓,一定要做一个对家庭、对社会有责任感的男人,绝不能像父辈那样成为一个酒色之徒。
韩庭佑当然不知道儿子的心思,只是将他最后一瞥散淡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儿子的泪脸上——韩家几代单传,韩一平是韩家唯一的后人。
韩庭佑的死,让大夫人秦怀兰一夜之间挺直了腰板。
她就像春天葱地里的羊角葱,春风一吹,顿时还阳了,焕发出又辣又老的葱绿来。
第二天,她就坐在那只雕花圈椅上,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指挥发丧,说老爷子是横死的,不是什么光彩事,一切从简,尽快发丧出去完事!
她坐的那把雕花圈椅是黄花梨的,从前是韩庭佑坐着,韩庭佑之前是风流爷爷坐着。风流爷爷之前就无法考证了,现在轮到大夫人手里了。
虽说是一切从简,但该做的都做了。
老爷子身下铺着黄色褥子,盖着白色苫单,身上穿着三套寿衣,白衬衣衬裤,黑棉袄棉裤,黑布鞋,外面套着一件黑长袍。除了纸人纸马,大夫人还命令下人多扎几个女人陪着,说老头子一辈爱女人,让她们陪他到阴间风流去!她亲自给老爷子手腕和脚腕拴上红线,给他嘴里放上一枚铜钱,左手塞了一串白面做的打狗干粮,右手塞着一根打狗棒。
入殓前,大夫人亲自为老爷子开光,端着一碗清水,拿着三根缠着棉球的筷子,给老爷子一边净面,一边念叨:“开眼光,亮堂堂;开耳光,听八方;开嘴光,吃牛羊;开鼻光,闻肉香……”
入殓盖棺,大夫人指令钉棺的,每钉一颗钉都要大喊一声:“老爷,躲钉啊!”“老爷,躲钉啊!”免得钉住死人的手脚该升不了天了。
起灵时,大夫人把身穿孝衣、举着灵幡的韩一平拉到棺材前,命令道:“儿啊,送老爷上路吧!”又小声叮嘱一句,“使点儿劲,把丧盆子摔得大点儿声!”
韩一平哭着,端起哭丧盆用力摔到石板路上,随着一声破碎的大响,盆里的纸灰像灰蝴蝶似的四处飘散。
灵车一动,大夫人像乐队指挥似的,带头呜呜滔滔地大哭起来。
当天晚上,大夫人把韩一平叫到自己面前,拉着他的手,一边抹泪,一边“儿啊儿啊”地叫着:“儿啊,大妈没有一个亲人了,就剩你了。儿啊,虽说你不是大妈亲生的,大妈对你可是百般疼爱……”
“大妈,我知道你很疼爱我。”
“儿啊,大妈没儿没女,全靠你了。你还小,今后韩家的大事小情,你跟大妈说一声,虽说大妈是妇道人家,可大妈吃的盐比你多,经历的事也比你多。”
“大妈您放心,我父母都过世了。您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我年纪轻,又在北平读书。从今往后,家里的大事小情全由您说了算。”韩一平看到大妈满脸泪水,一副可怜兮兮、无依无靠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怜悯。
坐在圈椅上的大夫人,盯着韩一平,发现这孩子长得一点儿不像死去的老色鬼,眉清目秀,额头挺阔,眉宇间透出一种清纯之气,丝毫没有好色之徒的轻浮。
她心里不由得犯起嘀咕:这孩子是老色鬼的吗?能不能是二夫人跟……嗨,是不是都得认了。韩家就剩这么一棵独苗了。
“儿啊,你说的话可当真?”
“大妈,当然当真。”
“可你娶了媳妇,她不听大妈的咋办?”
“大妈,儿子的婚姻大事,也由您说了算,只要您相中就行。”
“儿啊,你说话可得算数啊!”
一个单纯善良、年仅十九岁的年轻人,当然看不透一个四十二岁女人哭哭啼啼的背后,隐藏着怎样一颗阴险、歹毒的心。
二
转眼到了夏天,韩一平放暑假回来,一进家门,顿时惊呆了。
院子里闹哄哄地挤满了客人,七大姑八大姨,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是长袍马褂,西装革履,在等着喝喜酒呢。贴在门窗上的双喜字就像一幅幅血帖,把韩一平的眼睛惊得老大。
这是给谁办喜事呢?还没等他弄明白是咋回事,就被人嘻嘻哈哈地扒掉学生装,换上了新婚长袍,披戴上大红花,推推搡搡,推到一个红袄红裤红盖头的女人面前了。
“儿啊,大妈为你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你回来入洞房了。”
此刻,大夫人身着丹士林布小褂,黑缎子扎腿夹裤,黑鞋白袜,以一家之主的姿态坐在圈椅上。
“大妈,婚姻大事,您为什么不跟我商量?”韩一平气得满脸通红,第一次用嗔怪的语气跟大夫人讲话。
刚才还像开锅似的院落,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全部落到大夫人脸上了。
只见大夫人手里擎着墨玉杆翡翠嘴儿大烟袋,不动声色地装着烟,站在一旁的娘家侄女小翠,急忙划着一根火柴给她点着烟。
大夫人抽了一口烟,喷出一串长长的烟柱,这才开口道:“儿啊,大妈可是按照你的嘱咐给你定的婚事。你忘了你亲口对大妈说,你的婚姻大事由大妈做主,只要大妈相中就行。秀英这孩子,既贤惠,又能干!我寻思老爷走了,我把佣人王妈也辞了,好省点儿花销。这个家就剩我一个孤老婆子,无儿无女,怪孤单的。给你说个媳妇,也好给我做个伴。再说,你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韩家几代单传,大妈盼望早一天能抱上孙子,也算对得起韩家了。”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白手帕,拭了拭干爽的眼睛。
话音一落,屋里屋外,顿时变成了一片秋天的谷地,沉沉地勾下头去,而且,发出一阵风吹谷叶的唏嘘声。
韩一平盯着那张虚情假意的脸,觉得自己的母亲绝不是上吊自杀,而是他杀,一定是他杀!他很早就怀疑这点了。她觉得母亲绝不是这个老女人的对手,而他自己就更不是了。
接下来,拜天地,吃喜酒,入洞房,韩一平都是浑浑噩噩,像梦游似的,被人牵着,机械地敷衍,木偶似的任人摆布。
韩一平觉得头顶的天塌了,他的大脑被砸瘫了,麻木了,完全没了知觉。
他脑海里也曾闪过踢翻酒席,逃出这个恶婆掌心的念头。可他从小跟母亲在大夫人的淫威下长大,天生缺钙,骨子里缺少叛逆的阳刚之气。这种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就像宴席桌底下偷偷啃骨头的狗,主人大喝一声,立刻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开了。他觉得大夫人的用心太歹毒了。
夜晚,他守着那个红袄红裤红盖头呆呆地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又守着月亮呆呆地坐了一夜。
第三天晚上,他在窗前刚刚坐下,一个矮下去的身影突然跪倒在他膝前,委屈地哭喊道:“你不要我,干脆就把我休喽算了!呜呜……”
他盯着膝下的女人,三天来第一次正眼看她,不禁大吃一惊,这个女人跟大夫人长得一模一样,长相平平,淡眉细眼,薄皮薄肉,一副薄薄瘦瘦的身子,只是比大夫人年轻,脸上没有那么多细密的皱纹。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知道我长得丑,又不识字,你是念大书的……可我并不想嫁给你,是大姨和我妈硬让我嫁过来的!呜呜……”那女人哭得越发伤心。
“你大姨是谁?”三天来,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我大姨就是你大妈。”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大姨就是我大妈?”
“对呀!你不知道吗?你大妈就是我妈的亲姐姐,我是你大妈的亲外甥女。”
“天哪!”韩一平双目一闭,险些瘫倒在椅子上。
原来,大夫人将她亲姐姐的女儿钱秀英嫁给了韩一平,这叫作姨做婆,而且比他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这是大夫人公开的逻辑。
其实,大夫人内心的真实想法,是让贤惠、能干的外甥女来帮她掌控这个非亲生的儿子。在大夫人看来,掌控住儿子,就掌控住了韩家的钱财,掌控住钱财,就掌控住了韩家的命根子,掌控住命根子,就撑控住了她后半生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
韩一平只在家住了五天,就提前回北平了。
韩一平走后,钱秀英几次对婆婆哭诉,后悔不该嫁到韩家来守活寡,韩一平看不上她,嫌她丑,嫌她不识字,只在临走前一天晚上,勉强跟她圆了房,像卸货似的,突突地,卸完就完事了。
大夫人却叼着墨杆翠嘴大烟袋,眯缝着细细的小眼睛,用过来人的语气,故明事理地对外甥女说:“当年,我那老色鬼不也嫌我丑嘛。天天逛窑子,找野女人,四十几岁就被女人掏空了身子,最后连老命都被女人掏走了。他娶的二房、三房,个个长得都比我好看,到头来咋样?哼,都他妈是短命鬼!谁他妈都没活过我。你这不挺好嘛,能生养,还怀了韩家的孩子。管他嫌不嫌弃你呢。从今往后,你就管好你的肚子,管好肚子,就等于管住了韩家的命根子!咱娘俩儿把韩家的钱财给他掐过来!有钱,有人!你还愁啥?”
婆媳俩本希望生个带把的,好为韩家传宗接代续香火。
可是,下生一看却是一个女孩儿,大夫人冲着小鸡鸡的部位瞥了一眼,悻悻地说了一句:“一个丫头片子!”转身走了。
韩一平来信给孩子取名韩雪,希望女儿能像雪一样纯洁、姣美。
小家伙呢,却像一个小精灵似的,活泼可爱,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丝毫不像她的母亲。
一天,老夫人盯着小家伙蹦蹦跳跳的背影,对钱秀英说:“我越来越发现,这小东西长得像一个人!”
“像谁?”
“像她亲奶奶!”
“你是说像死去的二妈?”
“对!你看她那张鸭蛋脸,再看那双眼睛,水灵灵的,滴溜溜地乱转,跟她死去的奶奶一模一样!她奶奶就是用那双勾魂的眼睛,把那死鬼勾到手的!”老夫人撇着抽烟抽得发黑的嘴唇,恶狠狠地说道,“哼,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看这孩子跟她奶奶一样,生来就是一身家雀骨头!你看她整天蹦蹦跳跳,没个安稳时候。我告诉你,必须严加管教!不然,长大也是一个贱货!”
最后两个字狠歹歹的,就像一块大石头砸在钱秀英的心坎上,把她的心砸出一个大坑。她说了一句:“我宁可打折她腿,也不能让她给我丢人现眼!”
“哼,到时候恐怕你就管不住了。”
说这话时,小韩雪才四岁,正在窗外的刺玫花前,唱唱咧咧地摘花呢,边摘边冲屋里大喊:“哎呀!奶奶,花扎我手了!好疼啊!”
“该!谁让你摘它了!它咋不扎我呢?”
小韩雪就在两个女人的看管下,水葱般地长大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