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16日至8月27日）
作者：洪萍
一、
终于，转身。上路，自驾加拿大（非不得已，我只做一名乘客）。
浓云压低天空，压暗道路。道路展开，像一个新人的人生，辽阔未知。
89号公路，车少得像中年女人的情怀，尽其晃荡。
到达Vermont的Champlain湖，天晴！无风浪，云朵堆在山之上。这是美国第六大湖。两个半小时观日落之旅。美国人搭游船一上船，找好座位就开始点餐，吃吃喝喝乐乐。
船掉了个头，夕阳西下，正在我们眼前！天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夕阳余晖，转瞬即逝。这是最不悲伤的逝去吧？因为明天它会再来。
二、
人类对于玩具动物的喜爱，源于母爱和同情？要去看看Vermont 的Ted Bear泰迪熊工厂。1981年此地的John为他的儿子做了一只玩具熊，然后他们想到可以卖，40多年后的它成了佛蒙特名熊。它的绿眼睛里面写着“Vermont Bear”，我们叫它VB吧。一路上，我努力体验这种情感，我严肃，它无辜。情感，来自于某人、某物、某个地方占有了你生命的一部分。因为情感，泰迪熊工厂设立了医院，终生免费修理你的泰迪熊，你只需告诉他们它对什么过敏需要怎么治疗。
在美加边境，花了点停车问路的时间便通过。世界如果彼此都这样顺遂多好！
大片大片的玉米地，地广人稀。加拿大的玉米产量高？渐渐房子多起来，原来蒙特利尔就要到了。之前听几个人说蒙特利尔是个大城市。有点像中国的大，可法文是第一语言，有些标志都没有英文。停车标志Stop上头的法文，我还以为是英文的arrest （逮捕）。不停车就逮捕你。好家伙！这样，再见那个法文，也就认识了。
因为不懂法文，跟着排了好一会队之后还问这是那北美最老最大的教堂吗？头后仰近九十度，它上面右半边也在修！看外观是石头，才把心放下来。里面！这小巴黎圣母院，跟法国那个有得比吗？
蒙特利尔老城区。起风了。风吹出来的破和旧，像一个老朽在瑟瑟颤抖……
三、
1976年蒙特利尔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之后，蒙特利尔负债10亿，直到2006年才还清。我更理解了几年前波士顿不愿花费纳税人的钱而退出申办2024夏季奥运会。今天，蒙特利尔奥林匹克公园近50年后似乎还没有想好怎样循环利用。看见不少闲置或待修的画面。北京的鸟巢和其他奥运建筑也有相似情况？大，有时候真不是好事，或者说只是一时的好。蒙特利尔会展中心也一样，里面看见好几家华人开设的店铺（租金应该不贵），显得不伦不类。
风吹掉前面人的帽子，你想替她捡起来，一弯腰，你的帽子也不翼而飞。蒙特利尔的阵风谁也不放过，广场上售卖各种冰淇淋的青年给你一小杯试吃，但没有小勺，因为被风吹跑了……
四、
参加五天的bus旅行团到加拿大东部三省。西部正森林大火！一路，地广人稀。
司机开了900多公里，看上去不累。因为他只说法语，几次想打招呼都忍住了。蒙特利尔越来越以法语取代英语。好在蒙特利尔人很友好，无法交流时也以笑面对。傍晚，来到了大西洋旁边的城市圣约翰，又只看到英语了。
这个造船工业被废弃后的城市，造纸厂的大烟囱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它养活了很多人，说是罚款三百万也照样冒烟。
工厂处于圣约翰河入海口。因为海口狭窄，潮水涨到最高潮时会反推河水倒流，形成倒流瀑布奇景。我们到达时，潮水低位，河海除了争斗，奈何？夕阳西照……
途经世界最长的廊桥，不是为了遗失的爱梦。
五、
车上，你用手遮挡太阳，转眼看，乌云已替你挡了它。风云变幻这么快，所以我们把雨伞放在车椅口袋里预备着。从蒙特利尔往加东，有阿拉斯加的广阔可没有那些灵秀的山；也不见麻萨诸塞那些多水多情的池塘。想念，你一旦离开，它就跟你出发。
法语和英语像两股绳扭来扭去，说是为了保护法语，那么法语区为什么不也学英语呢？语言不就为了交流吗？在这点上从众没有不好。
跟团游也是从众。一些天南海北看似怎么也不会相交的人们，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坐在一起五天。上天的安排！感谢上天！我的后脑勺隐疼也正在消失！今年以来看遍中外，身体和心灵最后还得自愈和修行！
爱德华王子岛的人们得感谢那个写《安妮小屋》的女作家。她出生于此，离家后从未归来，死后葬回家园。现在，每年有几十万世界各地游客来此观瞻。车过13公里加拿大最长的跨海大桥。踏遍千山万水，寻别人的生命轨迹，画自己生命的圆。
六、
加拿大东部，海洋性气候，雨晴不定，就任性。
今晨离开爱德华王子岛时，导游说他只愿在此待一天。我们住的酒店老板为我们准备了早餐袋：一个鸡蛋、一个甜甜圈、一盒苹果汁。她也是唯一的员工，四年前接手这家酒店就遇全世界新冠封闭。难怪，我一进就觉得有霉味，很久没人住了吧，连纸巾都不对味，感叹美国酒店不会如此，中国酒店也不会。导游说这个老板不停抱怨岛上气候越来越差，去年九月的一场强风暴让全岛停电七天。
今天驶离这座S型（此型以减弱大风大浪对桥的冲击）跨海大桥付费60加币。入岛免费。我说这给人一种进来就不准出去的感觉，不好。15万王子岛的居民，多以种土豆和捕鱼为生。你们抱怨吗？“安妮小屋”是岛上最有名的景点。
不苟言笑的司机依然速度110多。我抱歉曾对Sky的车技不信任。车在雨中急行，像要去赴一场期待的酒会。你，仰面打盹，如鸡啄米。马上到那个七国领导人曾经8天未见太阳的哈发（Halifax)。
哈发原来就是每年都送给波士顿一棵圣诞松树的城市！观赏波士顿市中心公园的这棵圣诞大树成为我们的圣诞必选节目。1917年12月6日，离欧洲最近的北美深港城市Halifax依然繁忙，突然一条货轮撞上满载一战爆炸物料的巨轮，瞬间3千吨爆炸物腾空而起，波及方圆八公里，炸死1700多人炸伤9000多，成为1945年原子弹爆炸之前人类最大的爆炸事件。波士顿最先带着医疗队伍、志愿者和钱物赶来，感动了整个Halifax。从1971年始，哈发每年都会专程给波士顿送去一棵圣诞树礼物。在街头，不断听到人们在传扬波士顿。我们举手示意，人们惊喜相迎！
还有，1912年泰坦尼克在哈发外海沉没后，哈发人民将不知姓名的遇难者运回下葬，在城中心不远处为他们设立了陵园。
在新苏格兰省Peggy Cove五公里之外的海面，1998年9月2日，瑞士航空111航班也永远没有抵达，229人命丧大海。
最近的泰坦号探索艇，深海自曝五人不归。那片海！
我们以眼睛探索，海显忧伤。我们以心深究，心生无限敬畏……
七、
上午，太阳像一只亲切的手，抚摸着我们。下午，一上车多云下雨，一下车天晴阳光。God is with us!
看过澳大利亚“十二门徒”海洋景的图片，加东的 Hopewell Rock好望角岩石公园，与此类似。
这里，千百年来海浪、大风、冰雪，冲刷着百万年形成的岩土，造就出花瓶岩各种各样的形状，似飞禽走兽也似各等人神，被称为天工艺术品。我无由哼起《阿拉斯加海湾》那首歌：“上天啊怎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你要拆散啊……上天啊你别管我就让他幸福吧……”
这是谁的海上花瓶？你今天见的它，明天或许就被海潮侵蚀不再存在，而海浪继续推向前，岸边又会有更多的花瓶出现。小小姑娘们一茬茬长大，那些渐渐老去的容颜们便远离镜头、如退潮的海，做一片泥浆承欢于孩子的脚下。
你一低颜，风已止，海在涨潮。我不关注你，我在想：这么大的加拿大，人口才3800万……
八、
莎翁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了给人看。这两天总看到tragedy（悲剧）这个词。二十世纪初期，加拿大东部离欧洲近，因而贸易和人员往来频繁，跨越大西洋的主要交通工具是海轮。我们知道的有泰坦尼克号，不知道的还有1914年5月29日清晨、魁北克省沿海的爱尔兰公主号沉船事件，因雾撞船1400余人丧生。
纪念馆里这个打捞上来的珠宝盒，一百多年来，喑哑着道不出主人姓啥名谁。人们能从其中看出女主人的社交状态，而那心动心碎，早已终于大海。
前两天车还路过2020年加拿大罕见的重大枪击案伤亡地，不忍重叙。世人皆过客，尘归尘土归土，不了的唯有时间。而悲剧激发的同情心和感触，使人怀念和珍惜。
五天团游以正剧结束。没有相爱或相恨相杀，彼此给予有节制的礼貌和热情。这是不是人们相处最好的态度？
九、
三河小城，在圣劳伦斯河北岸，安静怡然。有条大海轮停靠着，等待旅人们经蒙特利尔去伦敦。车让行人时远远就停下，有辆玛萨拉蒂停在路边。房间，每件物品舒适地各居其位，四方高脚小木桌靠窗，配了两只白色高脚凳，玻璃小花瓶插着几枝绿植。一层白纱一层米色窗帘从天花板风吹杨柳般垂下，欲言又止。
三河小城布鲁斯音乐节明天开始，今晚草坪音乐会上演。六点半之前舞台在调音，整个小城都听见。警察封路并现场监察，应该是市政府组织、企业赞助。我们不知法语在说什么，所以不知道演出者何来。还好唱的都是英文歌。
现场悠闲。男士不很高大，女士不算胖。有岁数的女士穿件粉红夹克，或者黑T恤之腰下蕾丝镂空，有的胳膊晒黑了起斑点，有个白头发女士背着相机包跪地拍。你在想象：此时如果是中国，无数手机举起来狠命拍发抖音；如果是美国，一定又要吃吃吃。法裔居民们坐着，站着，听着唱，打手拍，摇头、颠脚，狠劲鼓掌，有人还吹口哨。有人三个多小时，水都不见喝。你也跟着节奏晃，在女高音升到最高处时也亮嗓唱。你听到了自己。
十、
你忘了表达昨晚草坪音乐会，你其实最喜欢第一位歌者，慢调、抒情，嗓音如既广又深的河。“You have a husband, I have a wife. We have an affair, don’t tell anybody .（ 你有你丈夫，我有我妻子。我们有了艳遇，别告诉任何人。）”团游时有对法语人儿不时贴脸亲吻，此时，歌曲里法式浪漫的这种俏皮逗得你大笑。
Montmorency Falls ，魁北克城附近的蒙特伦西瀑布令人震撼！高！83米高，比美加边界的尼亚加拉还要高！走在木板悬桥上，想起中国的玻璃桥，觉得我脚下的哪块木板会突然断裂、松动，我，会像一片叶子飘下去，（好渺小），好深，而我自身的重量会让我粉身碎骨，从此世上再无我矣。我不敢在桥上逗留，碎步跑过去。回来时同样担忧，用手扶着栏杆并步小步跑，从脚踝往上发软，受罪。细雨中有人在嘶喊，众人扭头看向玩飞索的方向，还是怕啊，原来有人比我还恐怖。
魁北克城，是第一眼可以爱上的地方。四百多年了，曾被称为新法兰西。最早到来的是合同制的劳工、技术人员和宗教人士。他们期满后有的慢慢留下来。老调和新调的魁北克，都很法兰西。建造在圣劳伦斯河悬崖边的费尔蒙芳缇娜城堡酒店，十九世纪末开业以来，女王、丘吉尔等各时代人物都曾莅临。大堂里充盈着神秘浓烈的香味，贵气的天花板欲让人沉沦，花朵图案里是一张张女人的脸膛。
十一、
明白了为啥法国有那么好葡萄酒。女友们见面，贴脸拥抱，然后每人一杯葡萄酒。当年海南家里的高脚酒杯常年积尘，因为不像法餐第一道就是葡萄酒。魁北克城的法语、法国习俗就是底蕴和底气。上城到处都是酒店和餐馆，点餐的都会一些英语。例汤、葡萄酒、大可颂面包夹三文鱼、蔬菜辅食、甜点。所有程序吃下来，我隔了20小时才再进食。想起蒙特利尔中国城的河南面条和越南粉，好吃且碗大，大到你想把脸放进去洗一洗。
像香港一样，魁北克城上上下下，有时坡子不小，没人骑车，汽车不多因为几百年前的房子没设计停车场。上上下下的城市，像宋词长短起伏迭宕迂回，韵味十足。从上城到下城，有一条香港太平山那样的轨道电梯，你也可以爬石梯，一级一级，有盼头一定能成。
没看见无家可归者。转身，就又是一个古天主教堂。古旧而轻盈，耸入云天是要引人脱离尘世，还是指一个地方那里非人间所在？修行，未尝不好。
魁北克城，1645年诞生。法兰西在这里建立了一个新法兰西，今天它被世界观赏。当时的法国殖民者与原居民合作双赢，与大英帝国几经战事。城内到处是纪念性的炮台往事。如今，美利坚合众国也辟有原居民印第安人保护区。那些当年的拓疆并土，在历史的长河和现实的天空，恐怕是问号也是惊叹号！
十二、
最终没有得知大堂神秘的浓香来自何方，我们离开了。魁北克城浮像：喝葡萄酒的人和抽烟的人；不见售卖水果蔬菜，以致我们在干净的古居民区忍不住问：他们做饭吗没有油烟吗？
建在悬崖上的Faimont（且这么简称）酒店，起伏的模样，我会永记。琳说是这些建筑让我们崇洋媚外。这些建筑，让这里风情异种。你，仔细端详那些岩石切割成块筑起的墙，想象约400年前第一任省长从这悬崖官邸瞭望圣劳伦斯河。四处以“圣”命名，需要多深的虔敬，才心甘情愿背井离乡，不是游览而是打天下？你，收回不远大的心。归途。
故乡在彼岸。与蒙特利尔的两位故知相见，早在此行计划中。四小时欢谈，海南是不能抹去的回忆。如今四个儿子的母亲，也是曾闯海南的娇女孩。岁月如土壤，培育了不败的花，年年岁岁。还有一位因为从中国回来二阳，彼此连远望的机会也没逮着。
“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以这两句歌词结束这趟旅行。山高水长，路迢迢，下个旅程再见。
2023.9.8.整理于Derry, N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