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中文作家协会第二十期命题征文——随笔“疫旅人生有感”
作者：洪萍
斯科塞家族每年有两次聚会，一次是感恩节在帕翠西阿姨家，另一次就是我们埃尔博特家的夏季聚会。
2020年都居家。 2021年感恩节，帕翠西阿姨坚持、我们冒险参加了她家的感恩节聚会。空缺了一年，物还是，人已非。年长的马里奥婶婶已经病逝，马里奥叔叔不能从丧妻悲伤中抽出来。我们不敢多提，只敢想他们17岁就在一起啊！记得那年我回中国前，涂红指甲系漂亮丝巾的马婶婶，抱着我泪眼涟涟让我多保重。
2022年，我们从夏天拖到秋天。10月8日，就着埃尔博特的生日，我们向想得起来的斯科塞家父系母系所有亲戚发出邀请。23人答应到场。最后时刻，多年未见的康州表姐说有咳嗽症状不能来。
秋起。有寒风瑟瑟，只能实行第一套方案，在屋里聚会。早摆排好三张长桌，尽屋子场合L型，让沙发和柜子都缩好腿脚。埃尔博特大儿子迈克尔从缅因红袜队公司借来30张折叠椅。他俩是在新罕布什尔一个沃尔玛中途交接椅子的。
2020年疫情时，我们不敢见不信疫苗和防护的迈克尔一家。迈克尔想邀请我们去参加孩子们的夏天生日聚会，埃尔博特不接话。他寄了礼物给孩子们。但从此，迈克尔不接不回埃尔博特的电话和短信。我们不知道为啥。埃尔博特坚韧的爱心如棉花糖一样柔软粘人，迈克尔终于投降。去年底，迈克尔过来，埃尔博特戴了口罩迎他们。迈克尔斥责：拿掉口罩！他进到屋里，幸好我和Sky都没有戴口罩，他喜笑盈盈。从此，我们和好如初。他一家人至少感染了两次，但还又高又壮地。这次，四口人赶过来聚会，我跟一座一座铁塔拥抱问好。
最远飞来的是自称最受埃尔博特宠爱的女儿斯黛西一家。这三年他们倒是没少见我们，因为想让成长的女儿们与家人亲近；但7岁和3岁的小姑娘，家族其他人都不认识，以致小苏菲又忧郁般地不说话。 帕翠西表姐事先就打招呼她要带一个恐怖的小家伙过来，3岁的孙子。谁也没见过他，我们家做好准备被他上蹿下跳、砸坏东西。他一进门，我讨好地拿给他欧式巧克力饼干。他的蓝眼睛忽闪忽闪，像远方飘过来一段音符。接下来，他被妈妈和奶奶一直看护着，早早就跟我们说再见再见回家去了。
帕翠西表姐这三年居家带孙子，老了。她是个年轻时候的美人。她跟埃尔博特一起长大，最亲近。我见过她责怪90多岁的妈妈——玛丽姨妈吃饭挑剔，老太太不生气。那个最慈祥、白发纹丝不乱的玛丽姨妈也走了。我永远记得埃尔博特在她遗容上的最后一吻，还有她握着我手，问我儿子天的今天明天。
84岁的马里奥叔叔，也是每见我必问天的家人。8年前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掌控我们聚会的烧烤炉，烟熏火烤中，谈笑风生谈他的工作。我想起我不健康的爸爸已不能节奏分明地来去。有精神障碍、需要马里奥叔叔照顾的女儿这几年更闲着，胖得我一下子没有认出来。
最奇的是埃尔博特的弟弟里奥，他是家族里第二个不信疫苗和防护的，在一个大购物中心做安保。同事中除了他每个人都被感染。不过他身累心累不舒服时也从不检测，不检测不感染。这两年我坚持不让他来家里。他不生气，我心有愧疚。他夸赞小他30岁的女友相处三年了，传给每个人看他非智能手机里的女友照片。那照片，迷蒙得像旧时情怀。里奥把车一直给女朋友开，所以我们得接送他来回。这次，埃尔博特照顾不过来，就让小儿子马修去接他。途中，就在马修向他夸耀车如何给力的时候，车停下来怎么也不挪步。保险公司半夜拖走车。晚上，埃尔博特往最南送马修回家，再往北送他回家。里奥一路陪着，倆兄弟那一路唠叨。
瞧，男人、男孩们在后院玩丢沙包游戏，秋寒里，额头渗出了汗珠。天从地下室翻出这个游戏，一早摆放好，还圈了几把折椅让围观或休息的人坐。
露台上，女人们围着。她们让我不要撑起太阳伞，需要晒晒。斯黛西的白布包和其他人的包包，被随意放在地上，装进女人们的叽叽喳喳、嘻嘻哈哈。
“往哪儿走，都是往前”，可好？
不顾前顾后，不知不觉，更不惦念知觉为何物，不焦虑，接受未知未来的最差结果，享受生命每个节点，感受自己存在着。
喝一口清水，看满眼碧蓝、金黄。几丝凉风，几许落叶，残余玫瑰香奋力，飘过来，聚。
之后。帕翠西阿姨再去加勒比海邮轮与子侄再聚。她，阳了。斯科塞家族今年在她家的感恩节聚会，取消。我们互相安慰。聚，让心中的林间空地，不消失。
2022年12月9日，于Lynn, M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