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上门来的美“公主”
“东北虎”的文章使韩晟昊名声大噪。
一时,他成为华侨界家喻户晓的人物。这不仅招来众多人的仰慕和敬重,同时还招来一桩意想不到的婚姻。
那天,韩晟昊跟一位姓周的同事去仁川办事,中午,老周拉他走进一家中国餐馆,来吃这里出名的三鲜馅饺子。席间,有人听说“东北虎”来了,都以为“东北虎”是何等火眼金睛、虎背熊腰的人物,都跑过来一睹他的风姿,一看他竟是一个又瘦又小的文弱书生,不禁哑言失笑,大失所望了。
韩晟昊边吃饺子边说:“别看我是一只瘦虎,可照样吃人!”一句幽默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大家一说一笑也就完事了,各吃各的饭了。唯有一位长相出众的姑娘及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却对他格外青睐。两人一直指指点点地谈论着他。
可是,韩晟昊对女性向来不感兴趣,尽管那姑娘漂亮得耀人眼睛,他只是看一眼完事,并没怎么在意。
席间,中年妇女特意免费送来两盘朝鲜小菜,问他俩什么时候离开仁川?
“明天。”老周回答。
“那太好了,晚间我给你们蒸饽饽,做红烧肉!你们二位可一定赏光啊!”原来中年妇女就是饭店的老板娘。
中国人都知道,中国山西的洪洞和山东石岛的大姐,早在古代就享有美女之称。这对母女就来自美女如云的山东石岛。女儿当然比母亲更胜一筹。她情窦未开,就像一朵含苞带露的花骨朵儿,吱着一张粉莹莹的小嘴,正等人去采呢。
“怎么样老周?来不来吃红烧肉啊?”韩晟昊不知其中有“诈”,反而征求老周的意见。 其实,热心的老周早已暗渡陈仓,早就向老板娘吹嘘过“东北虎”如何如何才华出众,人如何如何仗义!这番鼓噪早已撩拨起姜家母女对韩晟昊的爱慕之心,只是担心只有中学水准的女儿,高攀不上人家这位大才子,所以才请老周从中斡旋。
“当然来吃了!老板娘这么热心还能不吃?”老周回答。
“你们可一定来啊,我做好香香的红烧肉等你们!”
走出好远,老板娘还手遮阳光冲着他俩大喊呢。这时,一张美丽的笑脸就搭在老板娘的肩膀上,正偷偷地望着他俩。她就是韩晟昊未来的妻子——姜惠云。
于是,一顿红烧肉引来两张馋嘴,也引来一桩一时传为美谈的婚姻。
红烧肉做得格外香,两个人吃得也格外开心。
比红烧肉更让人开心的是姜家小姐的笑脸,就像一轮出落薄云的姣月,时不时在他们身边穿来穿去,偶尔还向他俩投来莞尔一笑,撩拨得两个青年人心驰神荡,常常夹着红烧肉忘记了送进嘴里。男人嘛,哪有不爱美丽女性的道理?
“哎,你看姜家小姐怎么样?”回到住处,老周兴致勃勃地问韩晟昊。
“真漂亮!”韩晟昊毫不掩饰。
“给你讨来做老婆怎么样?”
“别开玩笑了!人家是有名的姜家公主,多少有钱男人都巴结不上她,能看上我这个穷光蛋吗?”
“别说那些,就说你同不同意吧?”
“得得,别拿我开心了!”
“这是真的!人家为了你,把一门财主家的亲事都推了!”
“真的?”韩晟吴见老周动了真格的,不禁一时哑然,半天没言语。
“哎呀,你倒说话呀?到底行不行啊?”
“我……”他瞬间想到国内不知下落的妻子。
“哎,你那边是不是还有老婆?”老周没等他回答就自嘲地说,“嗨,别死心眼了,及时行乐吧。即使有的话,这天各一方,今生能不能见面还难说呢!再说,人家等不等你还两说着呢。痛快在这讨个老婆算了!”
韩晟昊半天没说话,他突然想起国内的妻子……他同妻子毕竟是原配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他们共同生活了好几年,还有两个孩子,怎好再找一个?可是,不找吧,什么时候是个头?哪年哪月才能见面?找吧,又觉得对不住她……
他陷入矛盾之中。
老周当然不知道他的内心世界,只是一个劲地催促他:“哎,快拿主意吧。人家可等着你回信呢!”
无奈,韩晟昊只好搪塞说:“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问问唐师爷!”
唐师爷是青帮会的祖师爷,也是韩晟昊最信赖最敬重的老人。华文报纸出刊不久,韩晟昊就加入了青帮会,也就是达摩佛教会,成为该会的第二十四辈子孙。他父亲是青帮会的二十三辈子孙,据说跟蒋介石同辈。上海有名的大青帮头子杜月笙是二十二辈。
这里的华侨大多都参加了这个“帮”那个“会”的,就像现在的联谊会一样,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遇到什么事情好有一帮哥们儿互相照应一下,起到一种自我保护的作用。否则,异国他乡,身单力薄,常常受人欺辱。不仅如此,不少华侨还练就一身拳脚,都是为了自我保护。
韩晟昊深知自己身材瘦小文弱,更需要一种帮派力量来壮大,所以就参加了达摩佛教会。后来当上达摩佛教会会长,直至今日。
当时入会那天,他一扫西装革履的装束,穿起短打对襟小褂儿,踏着袅袅香烟,走进香火升腾的肃穆大堂,在一脸严肃的教长主持下,向祖师爷三拜九叩,接着又向各位三老四少、师兄师弟、百十多号人一一叩拜,每拜叩一次都要磕头,对方也要以叩头相接。一时,整个大堂里一片磕头声。那天,他至少磕了三百六十多个响头,脑袋都快磕昏了。磕完头,教长又向他宣读了十大家规。教会里的十大家规非常严格,谁触犯了家规轻者受斥,重者挨罚,再严重的就要动刑了。
韩晟昊是青帮会里最有文化的,人又精明,所以深受祖师爷唐建华的器重,对他像亲孙子一般爱戴。遇到这等婚姻大事,韩晟昊当然要请祖师爷来亲自定夺了!
没过几天,他俩把六十岁高龄的唐祖师爷请到了仁川。
姜家人一看颤颤巍巍的唐祖师爷亲自驾到,当然格外热情,酒肉相待,殷勤有加了。
过后唐祖师爷说了两句话:“行,挺好。不过中年以后不会好!”
这话果真让祖师爷言中了。中年以后,他们夫妻间的关系不堪设想。这当然是后话了。
当时,姜家的主动热情及姑娘美丽的外貌,掩盖了一切,加上众多说客连连游说,一桩婚事就这样毛毛草草、稀里胡涂、像闹着玩似的定了下来。
后来,韩晟昊在自我感叹人生时,曾承认说,他一生最大的失败就是婚姻。
礼上的神秘人物
婚礼是在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那天举行的。
婚礼搞得十分排场。京都一带的华侨都集聚在仁川中华楼大酒店里,偌大的酒店座无虚席,宾朋满座,不下四五百人。众多华侨都来恭贺名声大噪的“东北虎”与姜家公主结为伉俪。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的得意之际。
尽管不时有前妻的影子来“骚扰”他,但毕竟是欢乐浓于痛苦。西装革履的韩晟昊携着如花似玉的新娘,笑逐颜开地给来宾们一一敬酒……
“哎,东北虎真行啊,一分钱没花就把仁川有名的美人娶到手了!”
“哎,新娘子你可小心点儿,别半夜三更让东北虎给吃喽!”
“要不要我们夜间派重兵来把守啊?”
“好啊,你小子居心叵测!”
大家打诨逗哏,婚礼在少有的欢乐气氛中进行着。
这天,无论谁向韩晟昊拉弓射箭,他都端着一张笑眯眯的盾牌防卫着,从不还击。要不是婚礼,他的尖嘴巴子才不会饶人呢。
可在众多人群中,有一个人却一直一言未发,也很少动筷,只用那双深沉多于喜悦的眼睛,不时地盯着韩晟昊……
人们酒兴正酣。
只见那个窥视了许久的人,终于走近韩晟昊,悄声问他:“韩先生,我们了解你的历史,知道你与共产党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我问你,你想不想报这笔血海深仇?”
后来得知,这个人是山东撤到韩国的中统局山东处的处长,后来担任了内政部调查局的处长,是韩晟昊的上司。
面对这个似曾相识的陌生人,韩晟昊只说了一句,“想,无时无刻不在想!”
那人冲他莫测高深地笑了笑,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这一握,就决定了韩晟昊今后的命运。这正是韩晟昊求之不得的。
过去的一切,一直是埋藏在他心灵深处的子弹,只是苦于寻不到机会把满腔的子弹射出去!
嘻闹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当韩晟昊带着一身的疲倦及兴奋,走进领事馆后院一间安静的新房时,面对床前羞羞答答的美丽女子,一阵歉疚伴随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却忽然飘然而至,荡涤着他心中本想求欢的喜悦……
夜晚是人类的冷静剂。他忘不了原来的妻子。她是那样娴慧,那样支持他……为他生了两个儿女,最后因为他而被农会扫地出门,不知去向……可现在,他又结婚了。不结婚又怎么办?天各一方,啥时候能相见?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面了……
尽管他可以给自己找出一百条理由来注解眼前的做法,但心里的内疚却是任何理由都无法排遣的。它顽固地占据着他的心头,妨碍着他与眼前这个女人的交欢……
他呆望着床边的女子,心里却呼唤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淑珍,你现在在哪里?你到底是死是活啊?
韩晟昊当然不会知道,他出逃以后,妻子被迫嫁给了一个二流子。后来,她忍受不了这个男人的懒惰与拳打脚踢,领着孩子半夜三更逃到了冰天雪地的北大荒,迫于生计,嫁给了一位抗战干部。这人虽然在战火中致残了一只胳膊,但心地却无比善良,为他哺育着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一家人艰难地打发着日月。对这些韩晟昊当然是一无所知的。
这一天,韩晟昊经受了太多的情感颠簸,忧愁与欢乐同在,往昔与现实交迭,好多事情缠绕着他。
不过,最终他还是走出了沉郁,走进了欢乐。人不能永远沉溺于过去,过去毕竟是太久远了,而眼前的一切才是现实的……
台湾情报局秘授指令
十二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婚礼后的第三天,那位处长送给韩晟昊一份表格,让他认真地填好。
他怀着十分虔诚的心情,把“韩晟昊”三个字工工整整填在表格上……
十二月二十九日,加入国民党的第二天,他收到台湾发给他的委任状,委任他为“国民党内政部调查局驻韩国汉城市调查站站长”。 负责调查韩国、中共及华侨等方面的情报,定期向上司汇报。
接过委任状的刹那,韩晟昊脑海里闪过一丝疑问:看来这委任状是早就准备好的,不然的话,怎能这么快就邮来了?再说昨天才加入国民党,今天就委任为站长,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那位处长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就说:“关于你的情况,我们很早就向台湾方面做过汇报,台湾那边非常赏识你,认为你是我党不可多得的人才!很早就决定委任你为汉城市调查站站长,只是你还没有入党,所以才等到今天。韩先生,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党国对你的重望啊!”
一番话解除了韩晟昊心中的疑惑,他当即向上司表示:绝不辜负党国的重望!
在此之前,韩晟昊只是一个散兵游勇,干什么事情只是出于一个热血青年的天性,出于一个正义青年的美好向往。现在,他变成了国民党调查局的一名情报人员。他的一切行动都将受到台湾调查局的制约与支配。他的公开身份仍然是华文日报记者。现在,他成了地地道道的国民党员,而不是冒牌的“国民党暴乱分子”了。
这张薄薄的委任状,着实让韩晟昊兴奋了好多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生机与活力,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生存意义!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而是一个肩负着重要使命的大人物了!他骨子里那种潜在的成就欲望,也或多或少得到一点满足。他渴望展示才华,渴望功成名就。这张委任状恰恰给他提供了展示才干的机会。这也是他兴奋的另一个原因。
这时候的韩晟昊虽然经历了几多生死磨难,但在政治上仍然是一个天真少年。把一切都想得很美好,心里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单纯。当然,如果他一开始就是一个老谋深算的政客,而不是一个天真幼稚的政治少年,那么,他也就不会有后来那种极度失望,更不会做出那种死而无憾、令人惊诧的抉择了!
但是,他想报效党国的忠心还没来得及施展,就爆发了震惊世界的朝鲜战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