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往异国他乡
与母亲诀别后的第二天,由于他的自我暴露,又招致满山遍野响起锣鼓喧天的捉拿声……
“活捉国民党特务韩早先!”
“韩早先你跑不了啦!快出来投降吧!”
其实他早已经奄奄一息了,就躺在一堆烂树叶子里,每每听到锣鼓声近了,就抓起一把树叶盖在脸上,以逃过搜查者的眼睛。
他在发高烧,浑身抖成一团,秋雨落到他身上就像敲打着一堆骨头棒子。他几次摇摇晃晃地挣扎起来,想把这副皮包骨的身子挂到树上。可是,每当他把脖子伸向腰带的刹那,耳畔就响起了母亲严厉的叮嘱声:“娘不要你跪!娘只要你活下去!”
“娘,孩儿实在活不下去了……”他一头扑倒在树下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是,母亲的叮嘱却使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结束自己。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份权利。如果他死了,就太愧对母亲,愧对这个家族了。
为了母亲他也要活下去!
后来高烧终于退了,他就挣扎着走下山去,整夜整夜坐在鸭绿江边的石头上,望着浩浩的江水从眼前流过,等待着命运的恩赐。
其实按着他的水性,游过鸭绿江是丝毫没问题的,但几十天的野人生活已经熬尽了他全部气力,为了母亲,他不敢拿小命去冒险了。
这天夜里,没有一丝星光,天黑得就像锅底。坐在石头上的韩早先恍惚听见远处有人说话,开始以为又是来搜查的,仔细听来是朝鲜语,就仗着胆子摸了过去,凑近一看,是江那边过来放木排的一帮朝鲜人,心中不禁暗喜,就悄悄向其中一人说明了自己的动意,并亮出了那枚三钱重的戒指……
那人一见他那野人般的样子,先是吓了一跳,后来认出他是韩家的小少爷,就爽快地答应下来。
“谢谢……太谢谢了……”他感激不尽地连声道谢,嘴唇都冻得不会嚅动了。
于是,他蜷曲在木排上,趁着漆黑的夜色,心惊肉跳地听着哗哗的划水声,缓缓地离开了鸭绿江岸,离开了生养他的国土,永远地离去了。
这天是一九四七年九月上旬的一天。他无法知道它的准确日期。
甩不掉的国民党特务阴影
此后不久,在朝鲜丰山市一带,出现了一个身穿朝鲜大裤子、头扎白手巾,自称林东山的青年人。
他从里到外全部换了包装,不再是原来的韩早先,而是一个出来打工的中国青年。异国他乡,没人认识他,他相信不会有人再来找他的麻烦了。
他在一家姓姜的朝鲜人家里住下来,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换碗饭吃,磨米,扫院子,挑粪,什么活都干。他干活很卖力气,所以深得姜家老阿爸的厚待。
后来,老阿爸偶然在家中的一张照片上发现了他,那是吉林市国立师范大学几个班学生的集体合影。原来,姜家二公子姜尚璜也在吉林市国立师大读过书,是他同期不同班的同学,现已去了韩国。(后来,姜尚璜成为台湾驻韩国领事馆的总领事,对他有过许多关照。)
从此后,姜家越发对他视同亲人、十分亲热。
一天,他正在后院磨米,忽然听到有人向老阿爸打听韩早先的下落,心里不禁一惊,急忙墙根细听动静……
还好,老阿爸根本不知道韩早先是何许人,只用摇头把来人打发走了。
来人是朝鲜人民保安署的,来搜查一些逃跑过来的中国人。
这使他忽然意识到,那本以为被甩掉的尾巴根本没有甩掉,它像影子一样跟过了鸭绿江,又跟到了朝鲜半岛上。他仍然生活在“国民党特务”的阴影中……
他知道不能再住下去了。
临走,他把自己“在逃犯”的背景告诉了老阿爸。
老阿爸笑了,说:“其实我早就猜到你是逃出来的。一看你那双手,就知道你不是出苦力的!再看你那双眼睛,就知道你不是个一般人物,只可惜走到今天这步……”老阿爸摇头叹息一声,“嗨,小伙子,不要叫林东山了,这个名字不好!我给你重新起个名字吧。你就叫韩晟昊吧。晟昊,光明磊落,浩大辉宏,你叫这个名字今后一定能成个大人物!”
他不想成什么大人物,他只想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后来,在姜家老阿爸的介绍下,他来到丰山市华侨会长孔广基的家。
孔会长是一个难得的热心人。家是开饭馆的,家里有干不完的活,于是他就留了下来,一边教孔会长十一岁的女儿中国话,一边到厨房帮工。
孔会长家的饭店很火红,客流不断,一天能卖出几百碗打卤面。孔会长太太是一个白白胖胖、脸上总是挂着笑靥的俄国混血儿。当时,丰山一带驻扎着不少苏联红军,经常有成帮结伙的苏联红军嘻嘻哈哈地光顾小店,越发给这小餐馆在熏人的腋臭味中增加了几分火红。 就这样,这位从没拿过菜刀的韩家小少爷,开始了帮厨工作,早四点起床,跟着厨师和面、压面皮、切菜丝……
一次,切胡萝卜不小心把小手指切了,鲜血染红了菜板,他硬是一声没吭继续切下去,只是那天的卤汁有些发红,他没敢吃。他知道那里面有自己的血,有没有皮肉也不好说。
还有一次,孔会长太太到厨房门口的土豆窖里拿土豆,他不知道菜窖盖开着,端着一大摞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脚踩进土豆窖里,摔得他“妈呀”一声惨叫,当时就没了知觉。孔太太千呼万唤才把他唤醒过来,摔得他一连好多天都直不起腰来。
尽管帮工很苦很累,但他非常感谢孔会长这一家人。这位华侨会长是他人生旅途中的一座桥梁,他踏着孔会长一家的善良走出了苦难。
在一个初冷的冬天,他正在厨房里煮面,外面进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大厚本子,只听孔会长热情地应酬道:“哎呀呀,人民保安署的大情报科长驾到!欢迎欢迎!吃点什么?打卤面?还是烧饼?”
情报科长却摇摇头,四处瞅瞅,问会长:“你家那个小伙子在哪?”
“在厨房干活呢。你找他有什么事?”孔会长忙问。
一听这话,韩早先顿时警觉起来,手举捞面的笊篱,耳朵紧紧地系在他们的对话上……
“你把他叫出来!”
“不行!他正煮面呢!什么事你说吧?”
只见情报科长慢腾腾地打开大厚本子,拿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指着其中的一个人,问道:“这个人是不是他?”
此刻,紧张到极点的韩早先正盯着厨房的窗子,随时准备跳窗逃跑。但孔会长的一句话却拽住了他……
“这哪是他呀?你看这人小鼻小眼的,哪是林东山哪?你弄错了吧?”
“不,肯定是他!你不要骗我!”
“我才没骗你,肯定不是他!他从没在吉林市国立师大念过书!我早就问过他。”
到孔会长家以后,韩早先跟会长一家处得很好,就把自己的遭遇如实地道给了他,没想到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孔会长竟如此地够朋友,真令他感激不尽啊。
“你把他叫出来!”
听到情报科长这句话,孔会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叫他了,“小林你出来,看看你认不认识这个人?情报科长说这个戴四角帽的人是你!我说不是!你看到底是不是你?”
韩早先忐忑不安地走出来,凑近照片,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戴着大学生的四角帽,精神抖擞地站在一帮同学中间,正目中无人地傲视着天空,一副高瞻远瞩的模样!
瞬间,他不禁感慨万端,人生真是难测,当年的天之骄子,今天却成了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在逃犯,正手拿照片自己辨认自己呢。多么大的落差啊?
“不,那不是我!我从没在这所学校念过书!”他却坚定地说道。
“你看看,我说不是吧?你偏说是!”孔会长在一旁不失时机地敲着边鼓。
情报科长用狐疑的目光扫了韩早先一眼,慢腾腾地合上了记着许多名字的大厚本子,这才道出一句令韩早先放下心来的话,“不是就不是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通报你们一声,有三个人过鸭绿江时淹死了,中国那边正搜查他们的下落呢。”说完,冲孔会长神秘地笑笑,说:“会长先生,要遇到这上面的几个人,就不要收留他们了啊!”
情报科长走了,却留给韩早先一份突然的醒悟:看来这里也不是我的藏身之地,必须马上离开!
伪装中共特派大员
临走,孔会长塞给他七十元钱,这在当时是一笔好大的数目。当时一百元钱就能买到一头大牛,七十元的数目就可想而知了。不知会长家要卖出多少碗打卤面,才能积攒到这笔钱呢?他百般不要,他觉得能遇到这样一户善良人家,是他一生的造化,本来已经够感恩不尽的了,哪还能要人家这么多钱呢?
孔会长却执意塞进他的口袋,泪眼婆娑地叮嘱他:“带着吧,你今后到处都要用钱,必要时候就拿钱买命吧。”
他只好感激不尽地收下了。
这位华侨会长的为人,不仅给了他经济上的恩惠,更给了他人生的指点。使他在今后的人生路上,永远铭记着孔会长的为人准则,遇到他人为难遭灾时,总会鼎力相助而不求回报。 孔会长已经为他联系好了,距离这里二百里的墨湖有一位王先生,要去韩国送明台鱼,大后天开船,他可以搭船去韩国。
这天清晨,他珍藏起孔会长一家永生难忘的恩情及三双泪眼,又上路了,去寻找他的安身之地。
可是,当他苦苦奔波了两天两夜赶到墨湖时,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片茫茫大海……
船提前开走了,海面上连只船影都没有。
他呆望着辽阔冷酷的大海,恨不得一头扎进海里淹死。那就再不会有人追捕他了!
无奈,他又回到了孔会长家。
一路上,他已经想好了主意,进门就对孔会长说:“我想自己去韩国!”
孔会长摇头:“你没有通行证,怎么走得过去?”
当时的南北双方正处在交战前的对峙状态,对过往行人盘查得十分严格,处处都设有卡子,没有通行证是寸步难行的。
听到这话,韩早先到厨房里拿来一块肥皂,举到手里,说:“这不是现成的吗?”
“你是说……”孔会长恍然大悟。
人被逼到绝路时,智慧和勇气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它是冲出绝路的唯一途径。
于是,两个人就在一块小小肥皂上做起文章来。
转眼之间,一个被通缉的在逃犯就变成了“中共辽东军区司令部政治处”派往朝鲜的一名要员!
特派状上这样写道:“我司令部林东山同志到贵国去调查地主恶霸的动态,特请贵国军警给予关照!”特派状上盖有“辽东军区司令部政治处”的大红印,连假司令员聂贵元的方印也堂而皇之地盖在落款处。
再加上会长太太精心细做的一套足可以以假乱真的黄军装,越发把韩早先打扮得真假难辨了。
没过几天,被一份伪造证件重新包装起来的韩早先,以“中共辽东军区政治部特派员”的身份,告别了华侨会长一家老小,重新上路了。
假戏真做
尽管被包装得天衣无缝,但毕竟是假的。
到丰山以后,他第一次把证明信递到一名朝鲜人民军手里时,心里紧张得直打颤。这要是被查出来,可要掉脑袋的啊!还好,那位年轻军官只扫了一眼证明,就“啪”地来个立正,冲着他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放心了,知道他和华侨会长的手艺不错,将来可以开雕店了。
于是,身穿黄军装、手持特派员介绍信的韩早先,再也不是东藏西躲的惊弓之鸟,而是一位处处受到特殊优待的外国大员。所到之处无不受到特殊关照,走到哪都是一片齐刷刷的敬礼,坐火车连票都不用买。
从丰山到元山,从元山又到铁原,一路都畅通无阻,没一个人敢怀疑他。
兵荒马乱的年月,没有人会怀疑他是假冒,没人会想到一个在逃人员,能精心地设计出这样一条出逃路子,都把他当成是贵国老大哥派来的要员,所以处处优待他。
他看到这张特派状具有如此威力,就越发放心大胆地干起来,走到哪都摆出一副辽东军区特派员的派头,每到一地都提前给下一站打去电话,让那里的华侨会长出头迎接他。所以一下火车,总有一帮夹道欢迎者恭恭敬敬地迎候着他。他越摆出一副要员派头,就越没人敢怀疑他了。
一些华侨听说他是中共派来的特派员,专程来抓中国逃跑的恶霸地主,顿时引起一场不小的震动……
有两个叫姜云亭和赵元度的中国人,曾在中国东北开过药店,一听说他是来抓恶霸地主的,吓得连夜跑到韩国去了。为这事后来还发生一起笑话。
两年后,姜先生在汉城举行药店开业典礼,请来好多华侨去吃酒祝贺。席间,姜先生不无真诚地说:“我今天能在这里开业,得感谢元山的那个叫林东山的共产党大干部,是他的一番话,使我逃到汉城的。否则,我不会有今天!”
这时,正要向姜先生发表祝词的韩晟昊,不禁问他:“姜先生,你是真心感谢还是假心感谢?”“当然是真心感谢了!没有他的一番话,我不会连夜逃跑的!”
韩晟昊笑道:“你打算怎么报答他?”
“他要跑过来我养他一辈子!”
“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
“你好好看看我像不像那个林东山?”
“啊呀呀,你就是……”
姜先生惊诧不已,后来听到韩晟昊的自述经历,不禁哈哈大笑。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韩早先以中共特派员的身份跑到铁原以后,召开华侨大会,俨然以共产党大干部的身份对华侨们训话,侃侃而谈,大讲起革命道理来。
他说:“侨胞们!目前,中国革命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我们的解放大军屡建战功,打得蒋介石的军队节节败退!用不了多久,中国就将全部解放了!到那时,我们将建立起人民当家做主的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一个崭新的中国将屹立于世界东方!同胞们,只有祖国强大了,我们这些身居海外的侨胞,才能挺起腰杆做人,才能在你生存的国度里有一席地位!让我们为那一天的早日到来而欢呼吧!”
其实,他只不过是以“特派员”的身份,在贩卖一下受审时听来的一点革命道理而已,意在取得当地侨胞的信赖,作为一种伪装手段罢了。不过,他说的却是心里话。他忘不了日本侵略中国那种亡国奴的日子。只可惜他被迫成了一名“在逃犯”,否则,他真希望自己能为多灾多难的祖国出一把力。
他的这番讲演多年后却引起了一场大麻烦,有人联名告他是中共派来的情报大员,要把他送上断头台。这当然是后话了。
当时,他的讲演非常成功,听得那些“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华侨们,敬佩不已,真把他当成了祖国派来的亲人,纷纷向他诉说起华侨生存的苦衷,提出一些棘手的问题。提出华侨没有学校,华侨子女不能学中文!希望当地政府给华侨子女解决校舍问题……
“你们为什么不把这情况向平壤报告?”他反问大家。
“我们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这是我们华侨的权利嘛!”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话。这里的华侨文化素质很低,没有一个能出头露面的。再说,中国东北刚刚扔掉亡国奴的耻辱,华侨在此的社会地位极低。朝鲜人瞧不起中国人,叫他们“火烧铺”和“打卤面”,甚至叫他们大国奴。这种称呼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
华侨们见这位“特派员”敢说敢讲,口才雄辩,就一致恳求他:“林长官,请您帮帮忙吧,帮我们解决一处校舍吧,好让孩子能上学呀!”
“是啊是啊,林长官,帮帮忙吧,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一所华侨自己的学校!”
读者们知道,韩早先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在逃犯”,而他的冒牌身份也仅仅是一个“特派员”。他此行的目的是去韩国。此时他是泥菩萨过河,换了别人,唯恐脱身还来不及呢,哪还有心思顾及华侨的校舍问题啊?
但他天性侠义。
当他看到侨民们一张张恳切的面孔,豪爽的天性又上来了,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毫不犹豫地应承道:“好吧!我来帮你们解决!”
其实,他一到这里就发现,这里有许多空房子无人住,多是小日本鬼子战败后留下来的伪遗产,完全可以要来一套当校舍用。
一见他应承下来,全场华侨掌声雷动,就差没高呼他万岁了。
要知道,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数百名华侨,从来没有一所自己的学校。他们虽然客居他乡,却很渴望子女能受到民族文化的教育,可惜没有就读学校,只好让孩子去上朝语学校。有的家长干脆不让孩子念书,不少孩子十几岁了,还是目不识丁呢。因此,他们对韩早先的感激之情就可想而知了。
韩早先立即找到铁原劳动党委员会,与他们交涉校舍问题。劳动党委员会欣然同意,把山顶的一座日本神社给华侨做校舍。
接着他又发动大家募捐,他第一个带头捐出了六十元钱,把华侨会长给他那点救命钱全部捐了出来。这一壮举使华侨们深感震惊,于是就纷纷解囊,转眼就捐了四百多元。用这笔捐款给学生买了桌椅板凳,粉刷了教室。
没过几天,就在一座死气沉沉、从没人光顾的日本神社里,第一次传出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及天真烂漫的笑声。
说来有趣,这所华侨学校竟是一名“在逃犯”及冒牌“特派员”,一手创建的。
开学那天,二十几名学生坐在教室里,一帮家长围在门外,大人孩子都兴致勃勃聆听着老师讲的第一堂课……
讲课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这位“特派员”。
这里的华侨大多都没有文化,有文化的如凤毛麟角,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在众多华侨的一致要求下,“特派员”只好屈尊下嫁,一人身兼二职,既当校长又当教师。
从此,他带领孩子们走进炎黄文化的知识海洋,让一个个幼小心灵,沐浴在华夏文化的阳光下……
不过,面对一帮天真仰慕的笑脸,他却常常心驰窗外,经常想到自己的冒牌身份,心里甚至会掠过一丝罪过感,觉得对不住眼前这帮天真烂漫的孩子……
随着华侨小学的建立,他在当地侨民中的威望也一呼百应,家家视他为救星,大事小情都要找林校长商量。不仅如此,华侨在当地的社会地位也随之大增,谁再叫他们大国奴时,都不由自主地瞅瞅山顶的那所学校……
在此期间,他也受到华侨侨领孔宪志、孔宪佑、王传英及众多华侨的照顾。
从此,他一个人担任着小一到初中七个班级的课程,数学、语文、体育、音乐……编教材、背课、讲课,从早忙到晚。尽管很忙,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他用知识哺育着一群孩子,也哺育着自己无着无落的心灵。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才静下心来想想自己,时常担心,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有人闯进教室,当着一帮学生的面把他抓走?那是他最不情愿的。他最不愿意在学生面前破坏掉自己刚刚树立起来的形象。
尽管没有出现他所担心的那一幕,但他毕竟是冒牌的,经不住考验。
后来有一天,从平壤传来指示,让各地教师全部到平壤去调训。他知道,又到该逃跑的时候了。临走这天,他向最可靠的几位侨领公布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自己是一个被通缉的“在逃犯”,根本不是什么“特派员”。大家听了十分震惊,却越发留恋他,眼里噙满泪水一再挽留他。
“我们不在乎是不是什么特派员,我们只想要一个好老师!”
这是真话,他们知道再难以找到这样有水平的老师了。
但他还是走了,继续去寻求他的立脚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