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丽特那次刺杀未遂的鲁莽行为,却给她带来了人生的重要转机。
一天晚间,拉丽特的餐厅里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留着小黑胡、戴着金丝镜的绅士,进门要了一瓶红酒,就坐在角落里独饮独酌起来。
拉丽特给他送酒时,绅士邀请她:“拉丽特小姐,请坐下喝一杯好吗?”
“对不起先生,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谢谢。”拉丽特歉意地笑了笑,她并不认识这位绅士,他不是当地人,好像从未见过他。
“请坐下,我有话对您说!” 绅士却以命令的口气说道。
拉丽特微微一怔,从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命令过她,这人是干什么的?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坐了下来,想看看这位绅士到底有何贵干?
“小姐,我很佩服您的精明!”绅士说。
“谢谢您的夸奖。您是看我笑迎八方来客,所以才说我精明吧?没法子,酒店老板,首先要考虑我的经济效益。来者不拒,不管是像您这样的绅士,还是地痞流氓,就连德国人都是我的上帝。不然我的酒店就该关门了!”拉丽特端出了这套生意经。
绅士听了却淡淡一笑,“我说您的精明并不表现在生意上。”
“噢?”拉丽特又一怔,“您是指什么说的?我还从没发现我在其他方面精明呢!我母亲认为我是天下最愚笨的姑娘,除了开酒店,什么都不会干!”
“我倒觉得您是我见过的最精明的女人。所以,很愿意到您的酒店里来喝喝酒,更愿意看您毫无拘谨地笑迎八方来客,尤其跟那些德国上层混得很熟!”
一听这话,拉丽特“腾”地站了起来,一双蓝灰色的大眼睛冷冷地盯着他,“对不起先生,如果您对我本人感兴趣的话,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我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人,很难适应像您这样的绅士!对不起,失陪了!”
拉丽特最讨厌别人说她跟德国人打得火热了。但是,对方说出的一句话,却把她离去的身子又拽了回来。
“不,我对您本人并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比利时!”
拉丽特惊讶地盯着这位中年绅士,审视着他眼镜片后面那双猫眼石般的眼睛,想探出个究竟来。但是,别看她在餐厅里笑迎八方来客,能言善辩地应酬着各路神仙,想探出这个人的底蕴,还是太嫩了点儿。绅士毫无表情地端着酒杯,不时往嘴里小酌一口,平静地望着她。
拉丽特只好世故地笑了笑,低声说:“先生,我很佩服您的民族热情,可惜您选错了对象,我是一个对政治丝毫不感兴趣的人!”心想,你别是赫夫曼派人来试探我的吧?自从那次匕首事件之后,她一直担心赫夫曼会对她暗中下手,所以就格外谨慎。
绅士却说了一句:“可您忘不了莱加!”
拉丽特顿时又一惊:“是的,莱加是我的亲弟弟,我当然忘不了他!我们全家都忘不了他。可是,那是他自己瞎胡闹把命闹丢了。所以,我们只能用怀念来稀释内心的痛苦,别无选择!”
“不!您完全可以选择,而且已经开始选择了,只不过没有成功!”
一听这话,拉丽特又是大吃一惊,他为什么对我的事了如指掌?连刺杀赫夫曼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这事除了金铃和维克多之外,她没向任何人透露过。他怎么会知道呢?她一直为上次的鲁莽行动后悔不迭,觉得自己是一个十足的大笨蛋,一个毫无头脑的鲁莽之徒。纵使带着匕首闯过了检查,把匕首带到赫夫曼面前,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能刺杀得了一名德国将军?这不等于白白去送死吗?
这个神秘的人物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一切?
“请问您是什么人?”拉丽特低声问对方。
绅士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一口喝光了杯中酒,说了一句,“再见,我会来找您的!”把钱往桌子上一放,起身走人了。
一连几天,拉丽特都被这个神秘人物的来访搅得心神不宁的,她几次想对维克多和金铃谈谈这事,可又觉得不妥,只好在迷惑中期待着他的到来。
她隐约觉得,此人一定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
但是,这人一直没来。
一个雨后的傍晚,客人不多,拉丽特坐在包房的沙发上在闷头抽烟,心里想着那个神秘的人物为什么还不来呢?她一直渴望着有什么大事能降临到自己头上。加里和艾德蒙都秘密地参加了地下游击队,她是女的,不能打仗,所以没什么用处。可她又不甘心,所以常常感到苦闷。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她以为是酒店店员工。
然而,出现在门口的却是那位神秘人物,仍然是西装革履、眼镜、礼帽,留着两撇绅士胡,手里多了一只绅士皮包。
“先生,您好,请进!”拉丽特惊喜地站了起来。
绅士却说:“把关锁上。不要问为什么,按我说的去做!”
拉丽特大惑不解,但还是乖乖地把门锁上了。
落座以后,来人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点着一支烟,然后才开口道:“拉丽特小姐,我知道您像莱加一样,干了一件愚蠢的事!”
“我一直想杀掉那个混蛋!”拉丽特毫不掩饰地说。
“可是,这种愚蠢的作法只能使您送命,不会有任何其他结果!即使您真的干掉一个赫夫曼,他们还会派来十个。到那时,您在天堂里可就束手无策了!”
“请问您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
“您未来的领导!”来人大言不惭地说。
“什么,我未来的领导?”拉丽特大为惊惑,“我对您一无所知,您凭什么当我的领导?您要领导我什么?”
“当然是领导您打击德国鬼子了!”
“可我并不了解您?”
“我却了解您!”
“您在跟踪我?”
来人却笑了,“我可没那份时间!”
“您究竟要干什么?”
来人拎起那只绅士皮包,放到桌子上,打开,拿开上面的衣物,露出了里面的手枪、电台等一些谍报用具……
“您这是干什么?”拉丽特惊得目瞪口呆。
“布置您今后的工作,而不是让您愚蠢地去刺杀赫夫曼!坐下,好好听着!”来人严肃地说。
拉丽特不由得乖乖地坐了下来,紧张地盯着对方……
“今后,您要按照我的指令,给英国情报部门发报。我们要密切配合盟军,向德国佬进行反击!发报的波段、密码都在这个本本上写着哪,看完之后一定藏好,绝不许落在德国人手里!”
“您怎么知道我学过发电报?” 拉丽特大为惊愕。
“我不仅知道您学过发报,而且还知道您对谍报工作一直很感兴趣,只是没人赏识您罢了!”
拉丽特简直被他惊呆了,这个神秘的家伙到底是何许人?为什么对我了如指掌?“请问您是干什么的?”
“不要问了,记住是你的领导就行了!”这回他没有用“您”,而是改用“你”了。
拉丽特盯着皮箱里的玩艺儿,感到非常兴奋,一种渴望已久的使命终于降临到头上了,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尽管这个神秘的人物有些来路不明,这恰恰使她觉得更富有刺激性,就更想尝试一番了。她从小就想干间谍,从小就渴望过一种冒险和刺激的生活,她所以敢去剌杀赫夫曼,恰恰是她个性的真实写照。现在,这种神秘而刺激的工作终于降临到头上了,她当然不想放过它。
“听着,你上面的接头人是一个叫兰伯的警察局长,接头暗号是:你问他,先生,有火柴吗?请借我用一下。他会拿出一只德国产的金色打火机,上前来为你打着火,说一句,小姐,您的皮包真漂亮,是意大利产的吧?你回答说:不,是英国产的!请你重复一遍!”
“我的接头人是一个叫兰伯的警察局长,接头暗号是……”拉丽特一字不错地重复了一遍。
“很好,您的记忆力很棒!什么时候接头,我会通知你的。记住,从现在起,你就不再是一个一心想个人复仇的鲁莽之徒,而是一名地下游击队的谍报人员了。我们配合盟军炸掉一座油库,远比你杀死一个赫夫曼要有用得多!杀掉一个赫夫曼,他们还会再派来十个,要炸毁一座油库,就等于折断了他们无数架飞机的翅膀!懂吗?”
拉丽特懵懵懂懂地点点头,问他一句,“这么说,您就是那位神秘的里伯河特了?”
“不,我不是!”
“里伯河特”在法语里是自由的意思。最近在群众中,悄悄流传着一个叫“里伯河特”的人非常厉害,说他领导的地下室游击队连连袭击德国人。其实,里伯河特游击队就是维克多和西蒙组织起来的这支地下游击队,只不过是被群众传得神乎其神罢了。
“能告诉我您的真实姓名吗?”拉丽特又问道。
“对不起,不能!有事我会来找你的。如果发现我手举礼帽向你打招呼,就说明后面有人跟踪,你要想办法把跟踪人引开。这酒店有后门吧?”
“有,就在灶房里。”
“很好。如果你这里发生了意外,就在餐厅橱窗里放上一束白花!”
“嗯,知道了。”
“拉丽特小姐,”他紧紧地握住拉丽特的手,郑重地说,“我相信你会干得很出色!”
“我也相信!”拉丽特说。
这位神秘的人物不是别人,恰恰就是西蒙。
从这天起,一心想为弟弟报仇的拉丽特,就成为一名抵抗组织的谍报人员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