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游说赫夫曼挽救八个人生命的事,不胫而走,风一样传遍了小镇,传遍了比利时,连国王都知道了。
于是,一位中国姑娘冒着生命危险营救比利时人的故事,在比利时悄悄地传颂开来。
小镇的人都跑来看望金铃。被救人的家属更是感激涕零,抱住金铃“呜呜”大哭,称她是“我们的圣母玛丽亚!”
维克多母亲感到十分愧疚,觉得太对不住这位中国姑娘了,哭泣着向金铃道歉:“孩子,我为我的过去向您道歉,请您原谅,实在对不起,让您受了那么多委屈……”。
这位屡遭他人误解与磨难的中国姑娘,终于用行动赢得了比利时人民对她的信赖和尊敬。
“金铃小姐,我终于看到这一天了。”维克多激动地拉着金铃的手,“您不知我有多么高兴……”
“谢谢,”金铃眼含热泪,“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信赖……”
“不,我应该感谢您,全镇的人都应该感谢您!”
“不要那么说,他们本来就不应该死……”金铃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但是,金铃却病倒了,急性肺炎,整日躺在床上。
维克多母子俩精心地照顾着她。老人想尽办法给金铃弄来可口的饭菜。维克多每天给她打针、服药……天天陪伴着她。
两个年轻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维克多坐在金铃床边,给她朗诵比利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里斯.梅特林克的名作《普莱雅斯和梅丽桑德》。金铃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有时,维克多找来《少年维特之烦恼》,特意给她读一段。有时,他又绘声绘色地给她朗诵起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啊,那是我的爱;但愿她知道我在爱着她!……要是她的眼睛变成了天上的星,天上的星变成了她的眼睛,那便是怎样呢?她脸上的光辉会掩盖了星星的明亮,正像灯光在朝阳下黯然失色一样!……瞧!她用纤手托住了脸,那姿态是多么美妙!啊,但愿我是那一只手上的手套,好让我亲一亲她脸上的香泽!”
金铃正手托香腮凝神望着他,一听他念到这里,顿时涨红了脸,赶紧把手挪开了。
“哎,别动!”他拉过她的手重新放回到她腮边,亲切地说:“没有比这个姿势更美的了。瞧,多像一朵美丽的睡莲开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啊,太美了!”他兴奋地欣赏着。
金铃却羞怯地笑了,两朵淡淡的红晕飞上她苍白的脸颊。
有时,他用他浑厚的男中音,满含深情地给她唱起贝多芬的《我爱你》……
“我爱你正如你爱我,在清晨和黄昏,你和我俩人无时不在共分忧愁和痛苦,就因共同分担愁苦,我们才能安然忍受;当我悲哀,你安慰我,当你叹息,我祈求上帝祝福你,你是我生命源泉,愿上帝保佑你和我……”
听到这爱情的表白,金铃觉得很难为情,低声道:“您还是给我唱一首《思故乡》吧。”
于是,一首贝多芬的深沉而凝重的《思故乡》,就轻轻地唱了起来:“思故乡!思故乡!金色的太阳出东方,树枝上有一只夜莺,突然间婉转地歌唱,引起我对你的想望……”
金铃满含深情的泪水,默默地望着他那刚毅而英俊的脸,望着他长着茁壮小胡须的下巴,沉浸在这怀念故乡的歌声之中。
他边唱边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她,望着她那苍白而美丽的脸庞,凝视着她清纯而乌黑的眼睛……每当两人的目光不由自地主撞到一起时,那双黑眼睛就赶紧躲闪开来。
一次,维克多指着床头的《红楼梦》问金铃:“这是一本什么书?能讲给我听听吗?”
金铃说了一句一语双关的话:“那是一本没有爱情结局的书。”
“没有结局的爱情也是美好的。”维克多似乎没有听懂她的暗示。
维克多除了偶尔下楼去给患者看看病之外,一直陪伴着金铃。她几次催促他去工作,他却幽默地笑道:“我是医生,护理患者就是我的工作!”
维克多感谢上苍让金铃得了肺炎,他可以有理由天天陪在她身边,与她朝夕相守了。
但是,金铃却经常会感到惆怅。她无法想象这样发展下去会是怎样一个结局?
因为她想回中国。
一天,他给她扒桔子,她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偷来的?
“是的,是从德国总督那偷来的!”维克多说完,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无意之中,金铃就把赫夫曼发现她偷桔子的事讲给维克多听了。
“当时,我觉得丢死人了,恨不得有个地缝儿都钻进去。不过还好,赫夫曼并没……噢,维克多医生,您怎么了?您怎么……”金铃忽然发现维克多眼里噙满了泪水。她第一次看到他落泪,没想到这个幽默、乐观的男人也会哭的?
“金铃小姐,您太令我感动了。”维克多拉起她的手,眼含热泪,“为了我,您竟……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金铃却笑道:“您对我不也是一样吗?我看见您闻桔子皮,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不要说了,这都因为该死的德国佬!不然,我们比利时是最盛产水果的,可现在……”
一谈起战争,两人都沉默了。
一天晚间,维克多出去办事半夜才回来,进门就跑上楼来看金铃,发现她穿着睡衣正站在窗前往楼下张望呢,惊讶地问道:“这么晚您怎么还不睡?”
“啊,您回来了?”金铃惊喜地说,“我怎么没听到门声呢?我还以为……”
“怎么,我每次出去您都……”
金铃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维克多顿时明白了金铃对自己的那份牵挂,备受感动,一股甜美的热流顿时袭上心头。
这天傍晚,西装革履的西蒙忽然出现维克多的客厅里。
“你怎么跑来了?”维克多顿时一惊,急忙把他拉进自己的卧室,“出什么事了?”他知道如果没有重要事情,西蒙是不会来找他的。
“兰伯告诉我,说安德鲁派人要在今天凌晨一点押送苦力的火车上,秘密干掉他们八个人!”西蒙急切地说。
“什么?要秘密处死他们?”维克多顿时气坏了,安德鲁这个畜生也太歹毒了。金铃和拉丽特拿生命换来的八个人,现在却要被他们秘密处死,“绝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我们必须想办法把他们解救出来!”
“所以我才来找你!”西蒙说。
两人很快统一了意见:只能智取,不能硬拼。去营救的人都没有受过训练,可他们面对的却是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德国军人。
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两人终于想出一个不错的主意。
这是抵抗组织成立以来的第一次行动,此举成败与否,至关重要。维克多决定亲自带人去营救这批人,却被西蒙制止了。
“不,你必须保护好自己,今后处处都需要你!”
“那就让扳道工普拉西带人去,他在铁路工作,有经验!”维克多说。
“我也觉得他比较合适。”
临走,西蒙一再叮嘱维克多,要他们多加小心。
这天午夜时分,风雨交加,大雨滂沱。这给他们的行动带来了诸多不便。
维克多带着普拉西及身强力壮的厨师加里,还有邮递员艾德蒙,躲过德国巡逻兵的眼睛,冒着倾盆大雨,悄悄地来到距离小镇十几公里处的铁路线上,埋伏在铁路边的森林里,等待着军车的到来。
凌晨一点一刻,“笛——” 随着远处传来的一声沉闷的汽笛声,一辆军列轰隆隆地开了过来,雪亮的灯光划破了漆黑的雨夜。
维克多悄声叮嘱大家:“记住,一定要沉着!你们两个要听从普拉西的指挥!”
“好的,明白!”三个人郑重地点点头。
维克多紧紧地握住三双冰凉的大手,“祝你们成功!”
三个人齐声说:“一定成功!”
维克多拍拍三个湿漉漉的肩膀,“车来了,准备行动!”
这时,驶到他们跟前的列车忽然减慢了车速,普拉西三人急忙从树丛里冲出来,迅速抓住后车厢的把手,飞快地跳上车去,接着又向车顶爬去。下雨,车体太滑,三个人几次险些跌落下来。一次,艾德蒙的身子已经滑落下去了,被加里一把抓住了,费了很大气力才把他拖上去,三个人终于爬上了车顶。
维克多站在雨里,紧张地注视着他们,直到列车完全消失在夜幕中……
普拉西带着艾德蒙和加里,趴在滑溜溜的车顶上艰难地爬过了两节车厢,来到一节车厢的窗口,早已等候在里面的人立刻打开窗子,把他们三人拉了进去。
不一会儿,身穿一身油渍渍铁路工人制服的普拉西,一手拿着小铁锤,一手拎着两瓶酒,来到倒数第二节车厢的通道门口,用钥匙打开了车门,回头瞅瞅身着德国军装的艾德蒙和加里,三个人会意地点点头,就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节破旧的客车车厢,里面没有乘客,只有几个德国兵在嘻嘻哈哈地打扑克,一看他们进来,立刻惊讶地嗔怒他们:“你们怎么进来的?”
普拉西不以为然地举了举手中的小锤子,又举了举手里的酒瓶子,“对不起长官,请两位长官在这喝两杯。外面下雨,天凉,下一站我要下去检车呢。”说着,就坐了下来。
德国兵看他们坐下来喝酒,也就不再理睬,继续打扑克。
普拉西三人拿出几只破茶杯,嘻嘻哈哈地喝起酒来,故意用笨拙的法语高声大嗓地喊道:“瓦塞,这酒太棒了!”
“嘿,比利时哈塞尔特产的杜松子酒?怪不得味道这么好!那瓶是什么?”加里故意操着生硬的舌头大声喊道。
“噢,上帝,这是来自我德国家乡酒城诺伊塔特市的红葡萄酒?啊,我好久没闻到我们葡萄园之路的酒香了。好极了,一见到这家乡的酒,我真恨不得像吞掉比利时一样,把它统统喝进肚子里,好滋润一下我这饥渴的胃肠!”艾德蒙故意大声刺激着那帮德国佬的胃口。
“长官,我这还有一些火腿……”普拉西说。
“混蛋,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打扑克的士兵一听他们有著名的哈塞尔特杜松子酒和德国葡萄园之路的酒,他们再也忍不住想喝上一杯的强烈欲望,扔下扑克凑过来,纷纷趴在椅背上,看着他们三人夸张地喝着、笑着,忍不住咽着口水。
“来吧,长官!一起来吧,尝尝,真正的哈塞尔特的杜松子酒!”
一听到邀请,几名德国兵顿时迫不急待地坐下来,纷纷争抢着酒杯,兴致勃勃地喝起来:“哇,太棒了!我他妈好久没喝这么好的酒了!”
“来来,给我来一杯我们德国葡萄园之路的酒!”
期待的场面很快就出现了,德国兵一个个地“呼呼”大睡起来。
三个人到德国兵身上找到开闷罐车的钥匙,迅速打开了通往闷罐车厢的一道小门。这扇小门是为了监视押运苦力后开的。打开小铁门,只见漆黑的车厢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只能隐约看见一双双眼睛在夜幕中闪着惊恐的光亮。
加里对着惶恐不安的人群喊道:“听着,念到名字的人立刻站出来!豪特!麦克!迪克森……”
豪特一听念到自己名字,顿时一惊,厉声质问一句:“你们要干什么?”
“不许问,痛快滚出来!”
豪特忽然听出是加里的声音,立刻意识到什么,急忙向门口挤过来。
豪特钻出闷罐车小门,看到艾德蒙和普拉西,顿时明白了一切,三个人一下子紧紧地抱在一起。
八个人陆续从小门里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