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岚驾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奔,三十分钟后就出了海德朝高桥镇方向驶去。曾婉彤向江岚比划了几下手语后,江岚在高桥镇出口把车开下了高速。车缓缓地在一个僻静的小巷里停了下来。曾婉彤回过头把一个随身背的旅行袋递给了杨毅:
“杨毅,我就在这里下车了。这个袋子里是临时买的一些应急的东西,还有些矿泉水,你带在路上。”说完他又递给杨毅一个信封,“这是大约两万块钱,你先拿去用。”杨毅没有推托,他轻言感谢后突然想起曾婉彤不也正处于警察的通缉中吗,她对自己可算得上是冒死相救了。
“婉彤,你也要多保重,警察也在四处找你,你也要当心。”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亲自去了趟警察局把我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跟警察讲了。警察根据法医鉴定以及他们的调查结果已排除了我作案的可能,而且他们也找不出我可能的作案动机,表面上他们好像对我不再追究。”曾婉彤的眼清澈如水,“这件事等我将来慢慢跟你说,我会多加小心,保护好自己的。你也要多保重,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我们再联系。”说完曾婉彤回过头来看着江岚又打了几下手语后下了车。
江岚把车子开上高速公路后,马上打开了音响,立时车里充满了震耳欲聋的硬摇滚。强烈的节奏冲击着杨毅的大脑皮层,打断了他对现实的思考。他感到那些鼓点儿像是弹跳在他全身的每一寸皮肤上,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兴奋、忘我。很快地他进入了一种陶醉,就像啁进几杯老白干一样爽!这种感觉硬是把他从落荒而逃的惶恐不安中解脱了出来。慢慢地那音乐声离他越来越远仿佛消失在天边……
杨毅一觉醒来,天已漆黑,但透过华丽的路灯,杨毅看见车子正开进一扇徐徐打开的铁栅栏门。四个身穿制服的保安齐刷刷地立守在门旁。刚刚醒来的杨毅着实被保安的制服吓了一跳。怎么,这是警察局吗?!
“这是哪?!”杨毅紧张地问。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一下想起江岚是个聋哑人,但不久车外的景色放松了他绷紧的神经-他的眼前正呈现出一幢豪华别墅。别墅在黄白二色投影灯的点缀下更显得金碧辉煌。车子在别墅大门口停了下来,江岚下了车,拉开了杨毅的车门面含微笑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杨毅一下觉得很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这么一个大男子汉怎么会让一位年轻女士当车夫,而且一开就是六七个小时居然已从海德开到了祁州。杨毅下了车除了背上曾婉彤给他的那个小旅行包外还把江岚大包小包的行李挎了一身。他们没走几步别墅大门里就迎出一人,他礼貌地朝江岚打了一阵手语后,又朝杨毅礼貌寒暄、自我介绍,并热情地接过了杨毅手中的行李。杨毅也礼貌地、毫无戒备地自报姓名,并得知此人姓郑是这里的佣人。
杨毅随江岚进入了别墅。室内既富丽堂皇,又悠闲雅致。江岚回头看了一眼杨毅后径直朝楼梯处走去,杨、郑二人紧随在后。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外,江岚停下了脚步,她先向老郑打了一阵手语,然后又向杨毅微笑地挥了挥手后走进隔壁的房间。
“杨先生,这是您休息的房间,您请进。”老郑一脸敦厚,恭敬地一边打开房门一边说到,“天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有事您尽管叫我。”老郑指了指墙壁上的一个白色按钮,“晚安,晚安。”他边说边反手带上了门。
杨毅大梦初醒般站在房间里突然感到一切都像是在演电影。他慢慢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房间里的一景一物都让人感到温馨舒适,每一件摆设都极其优雅、高贵毫不掩饰地张显着户主的富有和地位。杨毅当时根本就没有想到江岚的家会是这样富丽堂皇。他有点后悔自己连江岚是做什么的,她的家庭背景怎样都没搞清楚就一心只顾逃命,希里糊涂地跟着一个陌生女子来到了千里之外的祁州。杨毅开始感到自己确实有些冒失。虽已半夜三更,杨毅却无丝毫睡意。他的脑海里再次走马灯似的浮现着前一天发生的一切。他也想到了父母从电视上看到这一切该是多么焦急,他也想到了健安,不知健安因他的失踪会闹出多少风言风语。但他知道,他是绝对不能给父母或健安打电话的。他相信这两处电话肯定都已被警察二十四小时监听。思前想后,现在他唯一能够打听出海德风声的途径就是曾婉彤了。他决定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给曾婉彤一来报个平安,二来打听一下海德的风声,同时他也想让曾婉彤想办法向他的父母报个平安。
杨毅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地熬到了天亮。为了不过早地打扰江岚休息,他又耗了两个小时,直到早上七点他才按响了墙上的那个白色按钮,马上按钮上方一个类似扩音器的装置里就传来了老郑礼貌的问候:
“杨先生早,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啊,老郑早晨好,我想请你转达给江小姐,我想用一下电话不知方便不方便。”杨毅突然觉得话有些说的不妥,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不着急,等江小姐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
“杨先生不用客气。我们小姐已在书房等候您了,她吩咐您用完早点就到书房去找她,她有事找您。”这是杨毅所没想到的。江岚昨晚开了一夜的车,今早又那么早在书房等他,可见她几乎一夜都没休息。杨毅匆匆洗漱了一下就叫老郑带他去见江岚。
杨毅赶到书房,江岚正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看电脑。她见杨毅进来,招手示意让杨毅走到书桌旁。老郑礼貌地退出了屋外。杨毅微笑地点了点头向江岚致意,江岚也报以微笑并把她的手机打开递给杨毅,杨毅看到上面正显示着一则短信:
“很高兴他已安全到家,千万保重。不要急于回来,我会把近况告之。”江岚给杨毅看完短信,杨毅马上认出那是曾婉彤的手机号码。 杨岚淡淡地笑了一下,接着在本上写到:“为了你的安全,你要在我家住上一段时间。”
杨毅心想这段时间谁也不知道要多久,自己和江岚萍水相逢,连江岚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他都没来得及问就一头撞到人家里来,住久了肯定会给人家添很多麻烦,心里过意不去。于是杨毅接过本子郑重地写下了“不妥”二字。杨毅看了看江岚后又接着写到:
“此行已很打扰。我已感激不尽。 麻烦江小姐暂时帮我租一间房子,这已足够。”
江岚看到这段话,没说什么,他拿起手机,在键盘上摁了一阵,像是在发短信。过了会儿,江岚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江岚把手机递给杨毅,杨毅看见手机的银屏上显示着曾婉彤的电话号码。杨毅接通了手机,话筒里传来了曾婉彤的问候:
“ 你好,岚岚已把你的情况告诉了我。你最好在外多呆一阵子。”杨毅已察觉曾婉彤为了他的安全起见不再称呼他的名字。
“婉彤,好,没问题。情况有何进展吗?”
“现在还说不好。 你在外多呆一阵子吧。”
“好吧,现在看来也只有这样了。”杨毅无可奈何,“不过,我不想再给江岚添麻烦,我想在外面租一个房子,静静地住上一段时间。”
“好吧,既然你觉得这样比较妥当,那就先这样做吧。”曾婉彤附和地说。
“婉彤,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请你尽快和我父母取得联系,把我的近况告诉他们。”
“好的,我会设法和他们联络。”曾婉彤一口答应。
杨毅在给了曾婉彤他父母的地址和电话后就挂了电话。 杨毅拿起笔把他和曾婉彤谈话的内容写在了纸上。江岚快速看过杨毅的纸条后,在本上迅速写道:
“好,我马上帮你租房子,在租到房子之前,请你不要离开你的房间,知道你的人越少越好。”
看完这段话,杨毅感激地点了点头。
以后的一星期里,杨毅表面上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子。他大部分时间是上网搜索有关叶大全和江之雨的报道。他这一搜不仅搜出江彦宗家族的一些是是非非而且还搜出江岚的身世,这不由得使他倒吸一口凉气,真感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原来,江岚就是娄幼明所说的那个让江之风和江之水为之拼得你死我活的女人!她也是祁州鼎鼎大名的房地产开发商江树荫的养女。曾婉彤为什么会让他躲在这样一个女人的家里?这个女人会不会最终出卖他?!
与江岚的几日接触慢慢地打消了杨毅的疑虑。江岚为了保护杨毅没有向外界任何人透露杨毅的身份和他的藏身之地,甚至没有告诉她的父母有杨毅这码事。
江岚是江树荫夫妇唯一的孩子,当然也是他们亿万财产的唯一继承人。江树荫虽是东北人却在山东以做房地产发家,仅用短短三年时间就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在不断发展扩大房地产业的基础上建立起多元化产业。后来他的产业还涉及金融和进出口贸易。仅仅十五年工夫就把以荫实地产为根基的荫实集团打造成集金融、贸易为一体的多元化产业。江树荫夫妇因膝下无儿无女,于是他们早年领养了一个女婴。从小这个小女孩就乖巧聪明惹人疼爱,江树荫夫妇更视之为掌上明珠,宠爱有加。女孩长大后,由于父母的娇宠,再加上长得一副好模样,脾气少不得任性。可令江树荫夫妇格外欣慰的是,这孩子虽说顽皮任性,但却十分明理,对父母格外孝顺。即使当他们告诉江岚他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时,江岚非但没有吵着要去找她的亲生父母,反而对江树荫夫妇更加孝顺、体贴,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江岚从少女到成人的成长岁月也正是江树荫夫妇在商场上打拼迅速积累财富的年代。江岚大学毕业后自然而然地投身于父母创下的这份产业中来。 除非是董事会或机密的重要谈判外,江岚可以列席江树荫公司的大大小小任何会议。江树荫清楚迟早他的这个家业要传给江岚的,因此他不希望江岚过着象牙塔里的生活而是要她直面现实生活。江岚对硝烟弥漫的商业竞争及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比同龄人见识得多。她也有着超出她的年龄的成熟。
杨毅不仅从网上大致了解到江树荫家族的事业发展过程,而且也搜索到江树荫 与江彦宗两个大家族之间的瓜葛。而这瓜葛因江岚而纠缠得更加复杂。
这要从江彦宗的三个儿子说起。
老大江之风身材中等,相貌平平,性格内向;虽说没进过正经大学深造,可却极有主见,骨子里隐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孤傲。正是这股孤傲让他在大专毕业那年毅然放弃在他父亲的江丰集团里谋个一官半职的想法却毅然而然地应聘于一家小型且濒临倒闭的造纸厂。他看不惯他的父亲对两个弟弟的宠爱,更看不惯两个弟弟在父亲面前谄媚。他也受够了他的两个弟弟对他的轻蔑与嘲笑。多年来,他一直生活在不为人知的痛苦挣扎中。论学历,他无法跟全国名牌高校毕业的二弟江之雨相提并论,论长相,比起江之雨,和三弟江之水他更是自叹弗如。论阿谀奉承,他更是比不上小他四岁的二弟江之水。再加上自己天生内向,不言不语的性格,他真是觉得把自己丢到人海里马上就化为沧海一粟了,甭想再被捞出来。难道自己就这样庸庸碌碌、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吗?每当江之风深深自卑时,他就会不禁想起那早年留洋获得工程博士学位,如今闯出一片天下的父亲。父亲对他那既疏远而又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永远是他心头的重负。是的,他从来都不曾跟父亲真正坐下来好好交流过。正是他这天生内向、不爱言语的性格使他跟外界,甚至自己的家人都远远隔绝。可是在他二十九岁那年,他无意之中读了一本介绍美国推销大王艾柯卡怎样因擅长和人打交道从一个普通推销员一路杀到克莱斯勒(Chrysler)首席执行官的传奇经历。这本书给江之风带来强大的心灵震撼,这使他不禁觉得自己这二十九年活得是何等的平庸。从这本书中他深深地悟出了人际关系是何等的重要。他开始慢慢体会到自己的自我封闭是何等愚蠢。
开了窍的江之风决定彻底改变自己,不再擦着边走路,而要挺直腰板活出个名堂来;得到他作为江家老大应得到的地位与财富。苦思冥想后,他决定首先要改变父亲对他的印象。他开始摸索着去找突破口……
一向少言寡语的江之风虽说得不到父亲的赏识,可他那不善辞令、老实巴交的形象不仅博得了伯父江树荫的好感,更让从小伶牙俐齿、性格外向的江岚感到神秘莫测。从小每当江岚来到海德的叔叔家,她总会主动和她这位不爱说话的大堂哥套近乎,她总想知道她这位其貌不扬却又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劲儿的大堂哥每天究竟在想什么。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和江之风搭讪着话,探究他这闷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江岚的率直、友好和她那不设防的心也让江之风深深感动。从小到大生活在一个人世界里的江之风也很珍惜和江岚的这份友情。每当他和江岚独处时,他都感到温馨、自在。江岚向她问这问那,让他感到了自身的价值得到了认同。他也用心去爱护这个比他年幼十岁的小堂妹,并与她结下了真挚的友谊。
不久,江之风来到了千里之外的“荫实地产”,他并没有借助他与江树荫是远房亲戚的关系在荫实地产混个一官半职,而是选择了去应聘售楼推销员的差事。荫实地产是江树荫旗下“江荫集团”的一个分公司。业务主要经营销售高层写字楼和高级公寓及别墅。
在以后的五年中,江之风缔造了荫实地产自起步以来销售业绩的一大奇迹。江之风不仅在荫实地产创造了销售额年年过亿、年年第一的业绩,而且对把荫实地产打造成人人仰慕的金字招牌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其实,江之风的成功不得不归功于一个女人在其背后的顶力支持。而这个女人也成了江之风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就在江之风到荫实地产报到的第二天,他被叫到了王主任办公室。他一进门就看见屋里除了王主任外还坐着一个女人。
“小江啊,来来,给你介绍一下,”王主任刚看到江之风迈进办公室就忙着引见,“这是李梅,曾是我们的金牌推销员,今天刚刚休假回来,从今以后你们俩合作,我相信你会从李梅那里学到许多东西!”
那个叫李梅的女人见到江之风走进办公室后也礼貌地站起来,她本想和他握手,但却有些犹豫,江之风主动地伸出了手。李梅的手柔软而冰冷。听王主任介绍完后,江之风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同时,他也打量着李梅。李梅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面容虽称不上美丽,但却很耐看。她微笑时很动人 ,她的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柔和嘴角边那两个淡淡的酒窝会长久地留住男人们的目光。她给江之风的第一感觉是文弱而低调。她的脸上明显地挂着疲惫,甚至沧桑。她一点都不像刚刚度假回来,倒像是仍跋涉在戈壁滩中,仓惶迷茫,且快筋疲力尽。
在以后的日子里,江之风对李梅的第一感觉得到了验证。原来,李梅并不是度假回来而是停职接受司法部门的调查。原因是李梅的丈夫,原市委办公厅的第二号人物因接受巨额贿赂而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李梅因此也接受长期调查。最终因没有找着任何李梅参与受贿的证据而放弃对她的调查与监控。李梅这才得以重新回到荫实地产,但她得到的不是大家的同情与温暖的怀抱,而是她的科长职位被别人顶替,她本应晋升为副经理的希望化成泡影。她重新被降为普通推销员,并且在她的背后多了无数个指指点点的手指头。她从前的搭档怕受到她的牵连而拒绝与她合作。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疏远着她。李梅像是被丢弃在荒无人烟的孤岛上无人相助。而就在这一时刻,江之风来到了荫实地产,并以晚辈的姿态与她搭档合作。即使不久江之风就得知了李梅的经历,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嫌弃她、躲避她,反而,他由心底同情她,想方设法安慰她,尽他的所能帮她解脱她的痛苦。江之风的到来正宛若一股春风吹进了李梅的心田。
李、江二人合作得非常默契。李梅的敬业与职业修养令江之风十分钦佩。他从李梅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作为一个优秀推销员所应具备的品质。 他的业务水平大幅度加强,销售业绩直线上升。再加上他为人谦和,从不与人产生什么过结,一年半载下来,在荫实地产树起了威信。江之风与李梅在一起,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惬意与踏实。二人独处时,天南地北,海阔天空什么都聊,总有说不完的话。久而久之,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二人中间悄悄地萌芽。这种感觉让他们彼此挂念、彼此憧憬之余,又都不免暗暗自责。江之风提醒自己不能爱上这个有夫之妇,尽管她的丈夫被永远关在大牢里,再也不能履行作为丈夫的责任,但她仍是有夫之妇。另外,他知道即使他再爱李梅,他也不能和她结婚,她身上的这虽然不能称为污点的污点会毁了他的前程。虽然二人还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一起见客户、讨论推销方案,但彼此都强烈克制着自己的情感直到有一天一方的脆弱崩溃了他们本就不结实的堤坝以至感情的洪水淹没了他们的理智。
一天江之风和李梅见完客户已是下午五点钟左右。他们从一大早一直忙到收工,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其实,干他们这行的,来不及吃午饭是很经常的事。可是这一天不同,从下午两点多,江之风就发现李梅脸色惨白,在客户不注意时会痛苦地皱起眉头,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攥起了拳头。他多次的暗中询问都被李梅的“没什么”三个字打发掉了。直到他们见完最后一个客户,李梅才痛不可忍地告诉江之风她多年的胃病犯了,需要马上回家吃药。好在她的家离得不远,十多分钟他们就赶到了李梅的家。江之风把李梅搀进家里,李梅已痛得双手捂住胃部蜷缩在床上动弹不得。她虚弱地告诉江之风药箱在哪里,药名叫什么,然后痛得不想多说一句话。江之风迅速地找着了药,并倒了一杯微热的温开水帮李梅把药服下。然后帮李梅盖好被子后,轻轻地说声“你等一下”就进了厨房。一会儿,他从厨房走出来,告诉李梅他已煮上了白米粥一会儿就好。
李梅黙黙地看着江之风,眼泪凄然而下。江之风赶紧用面巾纸为李梅擦掉眼泪和额角上冒出的冷汗,把李梅伸过来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二人就这样对视着,温柔地对视着不再说一句话。江之风突然感到自己和这个女人是何等的同病相怜。李梅因她丈夫的错遭到同事的抛弃;而他自己呢,他自己犯了什么错而被自己的家人所抛弃呢?
饭好了。江之风一口一口把稀饭喂进李梅的口中,并为她擦去额角渗出的冷汗。江之风看着李梅把稀粥一口口慢慢咽下去后,并用纸巾为他揩去嘴角旁的米汤。
“好点儿了吗?”江之风轻柔地问道。
李梅感激地点了点头。
“还疼吗?”
李梅摇了摇头。
“我给你再盛一点粥吧,一天没吃东西了。”说完江之风站起刚要走,李梅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满眼充满着祈求。
“之风,抱抱我好吗?”
江之风放下碗,一把将李梅搂进自己的怀抱,随即热血在身体里澎湃。江之风第一次感到自己被人需要,像个男人一样被需要,他感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怀抱里女人温润的肉体让他陶醉,女人的发香让他痴迷。就这样,江之风轻轻地、久久地抱着李梅,用他温暖的怀抱抚慰着女人疲惫的身心。忽然,他感觉到怀中的女人在无声地抽泣。江之风温柔地爱抚着李梅的肩膀,任她把心里的苦水化作泪水释放出来。慢慢地,他的抚摸由温柔变成了饥渴,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由女人的后背抚摸到腰间,再从腰间游弋到了她的前胸。女人没有给他任何阻挡,任他的手在她的身上肆意抚摸、揉捏、抓狂。他在抚摸她的同时也疯狂地亲吻着她。她的脸上、脖子上、以及全身已印上他无数的热吻。她并不回应,仅是闭着眼尽情地享受,享受那个男人在她的身上近乎狂野地撒欢。女人已一丝不挂,在她的引导下,男人得到了她的全部……
这是江之风的第一次,美好,难忘。而对李梅而言,江之风让她重新找着了做为女人的尊严。女人第一天性就是要得到爱。李梅的现任丈夫在和她结婚不到一年就被关进了监狱,而且永远出不来。作为已然二婚的她,经历着生活的大起大落,而目前仿佛已坠入谷底的她似乎已看穿了生活的本质—— 生活乃是一个迷宫,即使有扇门朝你打开,也并不意味着你走进去后不掉到陷阱里。而即使你掉到陷阱里也不见得就没有人再把你一把拉上来。生活就是让人在痛苦与欢乐中挣扎、扭打,也许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此。经历过地狱般孤独生活的李梅深深懂得那个被关进监狱中的男人是何等需要她。为了给他精神上的支持,她决定永远不会提出和他离婚,她做不出那种往人伤口上撒盐的事。而对于江之风呢,阅人无数的她一眼看出他有种内心的挣扎和对爱的饥渴。而正是这一点让他们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李梅明白事业对男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做了一辈子推销员的李梅打算助江之风一臂之力。
江之风的踏实、肯干和卓越的销售业绩使江之风在众多的推销员中脱颖而出。在李梅小资情调的调教下,江之风不再像以前那样不修边幅,而是衣着得体。就连他使用的男性香水都恰到好处地取悦着每一个与他打交道的女人。他发现自从他用了某一个高档品牌的古龙水后,他与女顾客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江之风牢牢抓住潜在女性客户。他发觉,在私人购房过程中,起决定作用的是家庭主妇。江之风以他的职业形象和绅士风度为家庭主妇们提供着优质的服务。他细心讲解房间的布局,帮助购房者了解房产周边的配套环境。江之风随处都表现得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而对最终要掏腰包付款的先生们,江之风的推销则侧重房屋的构造及用料等方面。除此之外,他从购房者的心理入手,大卖风水之说。他在深深钻研风水论的同时,还仔细研究了房产所在地,周边环境,及各种户型的布局。售房时,他从风水的角度优化讲解每一处房产,甚至房中的每一个拐角,每一处台阶,他都会讲出它们设计的合理性和存在的必然性。越是房屋设计的不合理之处,江之风越要把它说成此设计是如何顺应风水,如何独具匠心。江之风以他稳重深沉的风度、细致入微的服务品质,尤其,他那丰富的风水知识赢得了许多购房者的心。同样一所房子别的推销员卖不动,江之风三下两下就能以同等价位顺利出手。江之风独霸一方的销售业绩使他在荫实地产迅速蹿红。不久,江之风就被提升为科长。再加上他与江树荫这远房亲戚的关系,销售部的人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江之风在荫实地产红红火火的事迹也多多少少地传进了身在海德的江彦宗的耳朵里。江彦宗对于大儿子的变化虽然感到意外,但并没往心里去,并且他还想当然地把江之风的成就归功于江树荫对江之风的照应。学院派出身的江彦宗根本看不好他这个从小就学习成绩差,又不善与人打交道的大儿子。江之风十几岁时,除了历史成绩年年独霸鳌头之外,他的所有功课都排在班里的末尾。无论江彦宗怎样苦口婆心地跟他讲学业要全面发展,只有好好读书,长大才有出路等道理,江之风根本充耳不闻。对于父亲的叮嘱,江之风或是默不做声,或是不抬眼皮地回应一句:“条条大路通罗马”。久而久之,父子俩越来越无法沟通了。结果,江之风的“罗马大道”使他在十九岁那年通向了一个外地的大专院校。两年及四年以后,他的弟弟江之雨和江之水分别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江之风扛起铺盖卷到大专学校报到的那一天,成了江氏父子分道陌路的日子。这一天也成了江之风和他的两个弟弟的分水岭,不仅是在他和两个弟弟的关系上,更是在他老爸的心目中。而后者不但把江之风推向更深的孤独,而且更加深了他的自卑和对江之水和江之雨的忌恨。江彦宗并不明白正是因为自己对江之风的不认同以及对江之雨和江之水不由自主的过分偏袒是导致他和江之风隔阂和疏远的主要原因。这个家庭给江之风留下的除了母亲眼里那份怜惜外,就是父亲那冷漠的眼神以及两位弟弟对他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和难以掩饰的蔑视。
光阴似箭,一晃十年过去了。这十年里,江之风和父亲几乎不再有任何交流,哪怕是几秒钟的目光接触都没有。每当二人偶尔四目向对时,江之风都会马上低眉顺眼地回避父亲的目光。每年的家庭聚会,江之风是从不出席的。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人关心他的存在。仿佛他的存在对这个世界已没有任何意义。而如今开了窍的江之风对自己以前我行我素、与世隔绝的行为懊悔不已。他决心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他都要修复和老爸的关系。他觉得自己在堵一口气。他很明白他是和他的两个弟弟赌气,也是和他的老爸赌气,他甚至觉得他更是在和自己赌气。是啊,人活着不就是一口气嘛!为了这口气,江之风除了拼命工作外,更潜心研究人的心理,捉摸人的消费心态,努力打造人际关系。他要用自己的业绩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他并非父亲眼中那块炼不成钢的废铁!江之风开始脱胎换骨 ……
六年后,江之风从一个小小的推销员历练成荫实地产的副总,销售部总经理。不仅他的业绩已在荫实地产被传为佳话,他的“为人”更被大家交口称赞。江之风稳重、老练、有着非同一般的底蕴,而且从不与人为小事斤斤计较;而他突出的业绩更使他鹤立鸡群,成为众人的楷模。而在江树荫和其他领导成员眼中,江之风一步一个脚印,踏实肯干,群众威信高,是不可多得的领导人才。就这样,江之风打拼出了一片天下,一路飙升到了公司副总的高职。他也有生以来享受到了尊严与权势。在荫实地产内,江之风悄悄地培养了一彪铁杆亲信,他们对江之风绝对忠诚;在社会上,江之风广结天下各路神仙,黑道、白道无不为友。
江之风彻底蜕变了。就连他自己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蜕变,感受到自己在壮大,他甚至感受到骨子里那压抑多年的傲气与狂野正顺着他的血管澎湃到他的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正是这种蜕变,使他决心打败任何胆敢与他抗衡的人。而他多年的假想敌恰恰就是他的两个同胞弟弟。
就在江之风的仕途水涨船高之时,他的二弟江之水却不慎阴沟翻船。不幸的是命运却让这两条一高一低,一上一下原本陌路的两条船阴错阳差地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撞得舟覆人翻……
江之水是江彦宗的第三个儿子。因其自幼眉清目秀,嘴甜乖巧,深得江彦宗夫妇的偏爱。江之水仿佛生来就与他的大哥是冤家。小时候,有事没事就去到比他大四岁的的大哥面前挑衅一通。不是打一巴掌就是踢一脚。江之风不还手呢,他就继续滋事,江之风若要还手,他就会号啕大哭到父母那里去告状说哥哥欺负他。日理万机的江彦宗哪有时间解决小兄弟俩的纠纷呢,更甭提坐下来好好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或者板起脸来告诉江之风不要欺负弟弟,或者把这小小的战争推给妻子来解决。妻子心软,看见哭得像个小泪人儿一样的江之水,也就无暇去追究事情的起因,忙着一通哄劝,不爱说话的江之风也从不去辩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垂着眼皮听着弟弟的哭喊、妈妈的哄劝,甚至大弟江之雨在旁为二弟添油加醋。老二江之雨虽说从不主动惹事欺负老实巴交的哥哥,但每当江之水狗仗人势地去到父母面前告状时,他从来都不向着哥哥说话,好像他看得出闷葫芦似的哥哥是无法战胜会哭会闹的弟弟的。虽然妈妈不会像爸爸一样训斥江之风,但总要教导他要爱护弟弟、让着弟弟因为他年纪小。久而久之,江之水就更加肆意地滋事挑衅且把所有错归咎到一言不发的哥哥的头上。不爱说不爱道的江之风只好默默地承受父母的一通通训斥,心里暗恨着这个狗仗人势的二弟和拉偏架的大弟。就这样,年复一年,江之风容忍着江之水的霸道和狂放,也容忍着两个弟弟对他的轻蔑与不尊。这一忍就从儿时忍到了青年。就在江之风十九岁那年,他的二弟江之水在他心中种下的仇恨的种子开始深深地扎下了根。
江之风自打上高一起,他对班里的一个女孩子,田雪开始有了一种爱慕之情。田雪长得秀气、文静,总有点琼瑶小说人物的味道。她和江之风一上高一就是同桌。一个偶然的机会,两人聊起了象棋,越聊越投机。后来,一到课间两人就会摆上棋子杀上一盘。田雪的棋艺绝非等闲之辈,经常和江之风杀得难解难分。每当那时,二人最痛恨的就是上课的铃声。上课铃一响,江之风就得把棋盘和棋子小心翼翼地端进课桌,这样一来,书包就没地儿放了。善解人意的田雪就会不出声地把他的书包塞进自己的课桌。江之风为此非常感激。田雪是个很有节制的人。上课时她绝不想下棋的事。她还时常提醒江之风不要开小差,否则她再也不跟他下棋了。两人的同桌整整维持了一年,而他们的每个课间几乎都是下棋度过的。开始二人只是下棋,后来二人在快速拼杀时,手会不小心碰到一起。田雪的手到了冬天冰凉冰凉的,凉得江之风开始心疼。一天课间时,当教室里空无一人只剩他们俩时,江之风握住了田雪的手,并把她的手拉进了课桌,无声地温暖着她的手。
不知不觉中,高一结束了。上高二时,老师重新排座位把二人拆开了,江之风和田雪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伤感。二人没有机会再下棋了,但是对彼此的一种说不出的向往和期待却与日俱增。没想到的是在上高三再次调整座位时,二人又被安排坐在了一起。随着上了高三,马上要面临高考,一种不久就要各奔东西的分离感让情窦初开的两个年轻人都感到需要向对方表白自己的爱慕并同时确立下恋人关系。于是,二人不自觉地也像班里其他恋人一样在避开老师的情况下在校园内开始出双入对。当然,为了让他们的爱不遭到外力打击,他们尽可能地不让任课老师看出来他们在谈朋友,对双方的家长就更是绝对保密。
月有阴晴圆缺,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江之风和女友一起复习完功课,在送女友回家的路上冤家路窄碰上了江之水。之后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由于江之水的添油加醋,江彦宗得知马上就要高考的江之风放学后不但不回家复习功课,反而泡女友、逛马路,气得暴跳如雷。事发当晚,江彦宗勒令江之风立刻和女友一刀两断!为了防止二人藕断丝连,江彦宗还要求江之风的班主任通知女方家长,做到三方共同施压与监控。江彦宗的这个举动使江之风从对家庭的冷漠变成了对家庭的仇视。他拒绝和女友断绝关系,可是女方在巨大的压力下不敢再和他来往。江之风生命中的唯一火花被无情地浇灭!从此,他恨江之水恨得咬牙切齿。他真想在外面好好地揍他一顿,但是他知道,揍了江之水,在家里他将受到加倍的惩罚。江之风也想到离家出走,可是他无处可走。以他的性格,他是不会去投靠他的远房亲戚江树荫的。思前想后,他只有选择忍耐,忍到他高考结束,选择一个住校的学校,再也不进这个家门!
一晃,五年过去了。这五年里,他一刻都没有停止对田雪的思念。他也给田雪发了两封信,可都没有回音,但是江之风相信田雪也一定在想他。
命运对江之风和江之水的捉弄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它总是搭错两兄弟的轨道,让两辆本是不同路的车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地撞在一起。
就在江之水大学毕业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结识了田雪。他马上认出这个文静、秀气的女人就是当年大哥江之风的女朋友。可田雪丝毫没有认出江之水来。于是江之水向田雪发出了猛攻。当田雪坠入江之水的情网不能自拔时,江之水占有了她,然后立即抛弃了她。后来田雪知道了这个玩弄她感情的人就是江之风的弟弟,江之水。
终于有一天,江之风知道了江之水对田雪所做的事情后,他抄起一把菜刀去找江之水拼命。当时正是晚饭过后,江之水正在自己的卧室里看电视。江之风一脚踢开江之水的门后,抡起菜刀朝江之水狠狠地劈去。江之水见事不妙,一闪身躲开了,桌子上的茶杯被劈成了两半。江之风举刀再次朝江之水砍去,好在江之水身手利落,一个箭步窜到了床上。当江之风第三次举起刀时,江之水扑通跪到了地上连连求饶。看着那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江之风手软了,毕竟江之水是他的亲弟弟啊,尽管他从小仗势欺人,甚至对他爱的女人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可他真的想要他的命吗?江之风犹豫了。他用刀尖指着江之水的鼻尖,命令他站起身后,江之风狠狠地扇了他两耳光子并一拳把他打倒。然后他咣当一声把刀扔在了地上,走出了房间。
再说江之水,虽然他在大哥面前逞凶逞狂,可在父母面前却十分乖巧。到了上学年龄,天资聪颖的江之水即使不努力门门功课也能排个前五名。由于长像英俊再加上又会来事儿,江之水不仅是女老师的宠儿,更是女生们心中的白马王子。有着这副模样的男孩想不当情种都难。江之水的恋爱史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了。
江之水是让人给捧大的。尽管他不用功读书,女朋友交了一个又一个,但凭着爹妈遗传给他的聪明脑瓜,在十九岁那年他在父亲的指点下考上了一所全国重点大学的企业管理专业。而大其两岁的二哥也是听从父亲的意见报考了该校的企业管理。有所不同的是,江之雨因学习成绩优异被保送进入该校。这所高校的企业管理专业在全国高校中排名第一。
江彦宗对江之雨和江之水的企盼和栽培由此显而易见。江彦宗一手缔造的江丰集团是以电讯和房地产为支柱,贸易、运输、娱乐业为辅的多元化产业。在海德,江丰集团是过得硬的老企业、老牌子,自然也是同行赶超、攀比的对象。江彦宗在他的大儿子还上高中时就已开始考虑接班人的问题。他当然想把自己打下的江山也像荣氏家族那样子孙代代相传。为此他开始暗暗地关注三个儿子的性格特点、兴趣爱好,以及他们有可能的发展方向。
与大儿子江之风的多次不愉快的交谈令江彦宗彻底失望。在他看来,少言寡语的大儿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把他的谆谆教诲置若罔闻。江之风我行我素、自我封闭的性格令江彦宗无可奈何。就在江之风因成绩不佳而不得不卷起铺盖卷到外地的一所不知其名的大专学校报到的那一天,江彦宗把他的大儿子从他的接班人的名单里除名了。
江彦宗的希望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二儿子和三儿子的身上。他在江之雨研究生毕业后,把他安插在房地产部门由部门两位资深副总亲自栽培他。为了能让江之雨有发挥潜能的机会,江彦宗也给江之雨封了一个“副总”的头衔以给其充足的决策权。江之雨稳扎稳打地贯彻着江彦宗建立的审慎的投资理念,并将其通过制度建设形成有效组织行为,对每个投资项目进行全面深入论证,以确保在企业规模扩大的同时,其资本转换流程仍照常运转。在江之雨加盟的前五年里,江丰的房地产规模在稳固、持续地向前发展。江之雨在实践中深切地体会到现金流决定着企业的生死存亡。在一次向集团总经理江彦宗的年度汇报会上,江之雨提出对资源进行优化配置整合。他提出产业投资必须以其投资项目自身实际产生的现金流入为支撑,构建在所投资产业内建立市场竞争优势,保持一个健康的财务结构和投资节奏。江之雨对企业投资的深入理解以及所提出企业运作方案深得江彦宗的欣赏与肯定。此次会后,江彦宗做出两项重大决定。第一个决定是为了使各个部门保持一个良好的投资节奏以确保产生合理的现金流,集团内部不同产业之间要形成明确的防火隔离墙,母公司与子公司之间以及子公司相互之间不能直接发生债务关系,融资必须通过集团财务中心进行资源调配。而申请资源调配的报告必须通过江彦宗本人过目。此决定的宗旨是要切断集团内部公司之间相互担保所形成的融资网。这张网上一旦某个节点出现断裂,就会像病毒一样蔓延到所有节点,从而导致整个网的崩溃。第二个决定是任命江之雨为房地产部门总经理,江丰集团副总经理。
在以后的十年里,从表面上看,江丰地产之所以能成为海德地产业的一面金字招牌是与江之雨对企业内部整合、前景规划和预测,以及市场发展的调控分不开的。但是这面金子招牌的背后又有什么其他的支撑,老百姓是不得而知的。
与江之雨相比,其弟江之水本科毕业后无心读研深造,早一年进入了江丰。他被江彦宗安排在江丰贸易公司,从基层做起,熟悉各项业务,包括贸易流程、结算以及谈判等各个领域。从小就会见风使舵,又无比拜金的江之水深知父命不可不从,况且他又一直期待着继承江家的亿万财产。江之水明白自己排行老三。在遗产继承方面他处于劣势之劣势。除了极力讨好父母,找机会显示自己的才干外,他还真不知有什么其他办法让他一枝独秀。因此对于父亲给他安排的下基层的活丝毫不敢怠慢,反而从心底感谢老爸对自己的栽培。聪明的他悟出了父亲对他的期望,他下定决心要干出点名堂让老爸对自己刮目相看。虽说江彦宗对江之水爱耍小聪明、性格浮躁十分明了但却丝毫不知他这个“孝敬乖巧”的老三对他的财产还藏着这么个心眼。他把江之水安排在最基层,让他从小小的报关员做起,一来,让他全面学习业务本领;二来,杀杀他身上的浮躁之风;最重要的,他是想试探一下他这三儿子是否是块真金。江之水自然看得出了老爸的心思。进了江丰,他毫无怨言地当上了报关员,拿的也是初级报关员的工资。报关员这行是个苦差事。每天起早贪黑,业务琐碎,还得和海关人员天天打交道,不胜其烦。江之水没有半点儿抱怨,一头扎进这个报关员的角色,悉心学习业务。没用多久,他就把这一摊儿搞得滚瓜烂熟,而且和海关人员混得十分熟络。江之水一干就是一年半。时间长了,他慢慢地看出点“省税”的门道。他发觉要想给公司省税,报关单是关键。有的物品上税、上高税;有的物品不上税或上低税。于是江之水胆大妄为地擅自在报关单上做起了文章。他把上税或上高税的物品少报低报;把不上税或上低税的物品多报高报。为了让海关察觉不出来,他还插手包装和装船等环节,做到即使某天碰上哪个不开面儿的海关人员非得开箱验货,也让他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任何破绽而顺利放行。江之水的这种作假、越级、跨行行为虽然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但碍于他是大老板的儿子也只有听之任之。令江之水万幸的是在他报关的一年半里,他的这种“省税报关法”居然没被海关查出任何蛛丝马迹;江丰内部更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而把他的这种所谓的“省税”行为捅到江彦宗的耳朵里。于是在季度性的工作汇报会上,江彦宗所看到的只是老三在业务上的迅速进步;所听到的都是口径统一的赞美;所感受到得更是江之水孜孜不倦的工作精神和不计报酬的大度作风。的确,在这不长不短的一年半载里,江彦宗有意没有给江之水长工资,而江之水也从来没有向他提出要长工资,反而更是踏踏实实、孜孜不倦地工作。江彦宗对他的这个三儿子的表现十分满意。汇报会过后的两个星期内,他就把江之水调到了“谈判处”,并把他的工资翻了一番。江之水首战大捷,对于父亲把他安排在谈判处,心中更是踌躇满志。在真正进入谈判室之前,江之水接受了专业、严密的培训。就在他将要第一次坐在谈判桌前时,父亲郑重地送给他八个大字:“沉着冷静,化敌为友”。在谈判实战中,江之水牢记这八个大字,用他的机智和幽默不仅化解了多次僵局,而且巧妙地掩盖了他对一些领域的无知。很多次他巧妙地把原本扣向他的“难球”二传给了自己团队中的老将,使自己化险为夷。但每当谈判对手是女士时,那么这场谈判的大赢家十有八九是非江之水莫属的。天生就有女人缘又潇洒帅气的江之水无论从外表、举止,还是口才都会牢牢地吸引住对方的眼球,引来对方的倾慕。江之水对这一点颇有自知之明。在谈判中他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女对手们的赞美与尊敬。虽然谈的是生意,但他的眼神却像桌子对面的女谈判代表传达着最满足女人自尊心的欣赏之意。如果当他从对方的目光中感觉到对他的好奇或是难以言传的某种情感时,他所回应的眼神温柔中还会加带着几分调情。世界上哪有女人不爱听赞美,哪有女人能抵挡住帅哥的温柔与关爱?江之水在把女人们忽悠得晕忽忽的同时得到了在谈判桌上他所要得到的东西……
江之水被江彦宗安排在江丰贸易公司的基层一干就是八年。在这期间,他积累了大量的工作经验,而且业务水平大大提高。终于有一天,江之水被任命为江丰贸易公司执行副总经理。此后,江之水凭着他的敏捷的头脑、广阔的思路以及灵敏的商业嗅觉,扩大了公司的规模和经营范围,使公司的贸易额翻了一番,大大提高了公司的经营效益。此时的江之水完全获得了老爸的信任。而后江彦宗的一个意想不到的调令更是把江之水推上了事业的顶峰。但是事情往往是物极必反的,就像那抛物线一样,处在顶峰之上的江之水迎来的并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急转而下的命运和无法逃脱的覆灭……
江丰集团的领导层因其地产公司总经理江之雨被调任为江丰集团的副总经理而发生重大变化。在江之雨走马上任之前,江彦宗委派江之雨接受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EMBA培训。江彦宗委任原江丰贸易公司的执行副总经理江之水暂时接任江丰地产公司总经理一职。这一任命向世人摆明了江丰集团的家族式企业性质,让那些对江丰实行股份化存有梦想的副总们彻底失望了。
就在江之水走马上任的当天,老父江彦宗又送了他八个大字:“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但是此时被突然到来的权力和荣耀冲昏了头脑的江之水再也不是八年前那个言之必从的他了。虽然他在老爸面前仍是那副毕恭毕敬,洗耳恭听状,但内心却在无限膨胀。此时的江之水头顶着海德地产业龙头老大的桂冠,开始放眼全国。
江之水上任后,马上受到叶大全的迎头挑战。叶大全的金叶百世通过这几年的迅猛发展已开始走向成熟。叶大全抓住江丰地产大换血之际开始与江丰明面叫板。他大肆鼓瑟金叶百世仅需两年就可在市场占有率上超过江丰,从而垄断海德的房地产市场。江之水为了与叶大全比超开始了他的大手笔。他决定率领江丰走出海德进军全中国!他开始在中国的各大城市包括北京、上海、青岛、青岛等地疯狂圈地。不幸的是他的扩张进程正好赶上了国家房地产调控周期。在以后的短短两年间,江丰地产就因投资项目过多,战线过长而造成资金链断裂。但此时江之水并没有警醒,而是仍然押宝房地产会持续高速惯性成长。他没有因资金链的断裂而停止他的扩张步伐。他坚信他仍能打一个漂亮的时间差,那就是通过对土地出让金支付的无限期延长来获得市场机会,再凭后期销售回款来弥补之前所欠地价,而被推高了的地价无疑让土地出让方和贷款银行都能从中获利。江之水明白自己在投机,在冒险。凭着他的以往经历,他的冒险都是以他的成功而告终。但是他知道他这次是拿整个江丰地产在赌博,而他的这种冒险行为是绝对获得不了老爸的认同的。于是在每季度例行的向总经理的汇报会上,江之水并没有汇报他的真实想法与做法,而是轻描淡写地谈一谈在海德的一两个项目上的投资与预期回报,并且他还串通财务做假账上报给江彦宗。江彦宗近几年的战略重点放在企业的多元化发展。因出于对江之水的信任而把地产业交给他管理后,没有像以前一样牢牢地把握住江之水的脉膊。而这一疏忽给江丰集团带来了致命的打击。
资金链的断裂迫使江之水不得不求助于贷款融资以解燃眉之急。江之水一头跑融资,一头忙于催赶各地的项目上马。 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申请贷款却遇到毁灭性的打击。各家银行在对江丰地产作完资产评估后,不约而同地拒绝了他的贷款申请。理由是江丰地产投资项目过多,短期内见不到收益因而无力偿还贷款。这一拒绝真给江之水当头一棒!他没想到这些曾经在江丰屁股后面追着喊着要给江丰提供最优惠利率贷款的银行,今天在江丰最需要资金的时候却落井下石、见死不救。如今,江丰的项目在全国满地开花,可钱从哪来?江之水感到了绝望。好几日他茶不思饭不想,天天以酒为伴。但是他的大脑并没有停止思考。几日消沉过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又让他重新看到了生命的曙光。
江树荫宽敞明亮的客厅里迎来了风尘仆仆的江之水。
“伯父、伯母!您们好!好久不见了!”江之水一步跨进客厅,一边寒暄,一边伸出了两只手牢牢地握住了江树荫的手。
“啊,之水来了!这么多年不见都快认不出你来了!来来来,坐这儿,坐这儿。”江树荫爽朗的笑声里夹杂着夫人的寒暄。
“可不是嘛!上次我们见到他还是他刚考上大学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孩子,看看如今已到了而立之年了!”江夫人边说边招呼着女儿,“岚岚,你还认识三堂哥吗?”
“当然认识了!”江岚也向江之水伸出手。江之水温柔地握住江岚的手,他这才发觉他的远方堂妹居然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他记得小的时候江岚一来海德就缠着江之风,向他问来问去的。他当时懒得理这个黄毛丫头。而如今这个黄毛丫头可不得了,她可是江树荫亿万财产的继承人啊!
“岚岚,你真美!”江之水轻轻地说了一句,轻得几乎别人都听不见,而他的眼神充满欣赏与爱慕。一向把男人玩得团团转的江岚第一次感到被“电到”了。她匆忙垂下眼帘,避开那两道能让女人灵魂出窍的目光。江岚马上找回了自己,不慌不忙地调侃道:
“唉,三哥,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可还欠着我一个礼物没给我呢?”
“是吗?岚岚,你可别讹我?”江之水也顺势诡异地冲江岚眨了眨眼睛。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考上大学那年,你亲口对我说我今后考上大学后,你一定送我一副最棒的网球拍。怎么样?食言了吧?”
“啊,是是,我该死。”江之水一拍脑门满脸歉意地笑道:“一定补上!不!加倍偿还!”江之水自罚道:“说吧,岚岚,你还要什么?只要这世界上有的东西我一定买来送给你将功补过!”
“看看这孩子,没大没小的。”江夫人一边嗔怪着女儿一边笑着叉开了话题,“之水,你父母身体还好吧?”
“好!他们向你们二老问好呢!”江之水顺水推舟。
“之水啊,你也好久没见你大哥了吧?”江树荫问道。
“是啊,是啊。”江之水嘴里应着,并不明白为何江树荫此时会提到江之风。他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江之风,就是江之风来找他为田雪拼命那次。想到那泛着寒光的菜刀,江之水仍感到后脊梁发凉。
“好吧。那今天就给你一个惊喜。”江树荫话音未落,从客厅门口走进了一个人。此人气宇轩昂,表情稳重中带着自信,身着昂贵的西装,脚上的黑皮鞋擦得锃亮。江之水看到此人后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满脸惊讶,笑容在他的脸上骤然凝固。此人走近江之水,嘴角挂着一抹笑意。那笑意含着一丝得意,一丝讥讽,还有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挑战。看着江之水愣在那里,他向江之水伸出了手。当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时,江之水感到了那人的手沉重有力。
“怎么,之水,认不出来我了?”来人边说边直视江之水的眼。
“啊,是大哥。”江之水机械地回应着。这也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叫江之风大哥。大哥的眼里闪着坚定的目光。
江之水从未看到过大哥眼里有过这种目光,他在大哥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以往的犹疑与躲避,取而代之的是自信与挑战,不,准确地说是复仇!江之风的改变给江之水带来强大的震撼。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竟一时找不出任何寒暄之语。望着不知所措的江之水,江之风反而不动声色地寒暄道:
“之水,好久不见,我也快认不出你来了!”说罢他指了指沙发示意江之水坐下。
江之水顺从地坐在沙发里,嘴里顺杆爬地说道:“是啊,好久不见,真没认出您来。”他边说边打量着江之风从头到脚的一身昂贵服饰,心里猜度着大哥如今的身份。江之水从未关心过江之风的去向。如今江之风怎么会改头换面成这副模样?
“伯父,我刚才跑公司去了一趟处理点事,来晚了。”江之风得体地向江树荫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迟到原因。
“哎,没什么,看来你们哥俩是有年头没见面了。是啊,年轻人嘛,光顾事业了,可以理解。”
江之水见到江之风之后的神情变化没有逃过江岚的眼睛。江之风从未跟江岚提到过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恩怨怨。但江岚隐约地觉察出点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