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踏歌远行 ——悼念北美华人文坛前辈痖弦、聂华苓、周愚》


李 岘

 

                 十月过去了,转瞬已是2024年年底。然而,十月的记忆依然鲜活,三位德高望重的北美前辈相继离世的消息,势如海啸般地冲击着海外华文文坛: 2024年10月11日,著名诗人痖弦先生在温哥华与世长辞,享年92岁。 一个星期后,美国中文作家协会顾问、北美华文作协总会前副会长、北美洛杉矶华文作协前会长周愚先生,也于18日在美国辞世,享年90岁。时隔三天,文坛再传噩耗,被誉为“世界文学组织之母”的聂华苓前辈,也于21日告别了她深爱的第二故乡爱荷华,享年99岁。         

                 耄耋之年驾鹤西去,他们中的每个人都应该是完美地诠释了自己的人生,但作为文坛后辈,我在敬仰之中依然因不舍而凝重于心。

 

                                                                  凝结诗魂之歌的痖弦

(痖弦先生与自家门前的槌衣石。图源网络)

 

                 痖弦先生,一生用诗歌为我们描绘了人间的甜美与苦涩。他的《深渊》崛起于台湾诗坛,半个多世纪的诗歌生涯将“中国风和东方味道”的意境与心灵探索巧妙融合。他早期的经典诗作《如歌的行板》中最后四句“而既被目的为一条河总得继续流下去的/世界老这样总这样/观音在遥远的山上/罂粟在罂粟的田里” 意象万千,蕴含着对生命的思考。他不仅是现代诗的代表,更是许多文人背后的伯乐。他在担任台湾《联合报》副刊总编的21年中,发现和扶持了无数才华横溢的华文作家。年逾古稀移居温哥华,他把一生的乡愁都沉淀在南阳的记忆里;把对母亲与故土的思念,刻在日夜陪伴着他的槌衣石上。这份浓烈的情感穿越了时间与空间,不仅沉淀在他的诗歌中,也凝聚在后辈诗人宇秀的诗句里:“一说起这块石头,2018年的风开始倒叙/回忆瞬间游到了白河边/你就哭了/淯水汤汤,槌声嘭嘭/空空不见槌衣人……”

                 一代诗儒的离世,在海外文学界刮起了一阵旋风。其人其事如他寻根的槌衣石,随着直击人心的往事,在北美文坛上经久不衰。

 

                                                          唱响根叶之歌的聂华苓

(聂华苓和丈夫保罗早年合影。  图源网络)

                  聂华苓前辈,一位将生命的枝叶如绿萌庇荫过不同国家在美国进行文学创作的华人作家,她与丈夫保罗·安格尔创办的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为全球作家搭建了一个跨越意识形态的平台,赢得了“世界文学组织之母”的荣誉称号。她在百年沧桑中历尽颠沛流离之苦,从中国大陆到台湾,再到美国,她努力地跨越地域与文化的鸿沟,以细腻的笔触记述了那个时代的风云变幻。她在《三生三世》自传体书中描述的三个人生阶段和三个活动空间中的记忆,不仅是她个人的生命历程,更是无数华人作家的共同写照。她形容自己是“一棵树,根在大陆,干在台湾,枝叶在爱荷华”。

                如今,这棵伟岸的树,带着她的枝繁叶茂,留给后人无尽的缅怀。

 

                                                                 谱写岁月之歌的周愚

  (2024年初,周愚生前出版的第22本书)

                 如果说我与前两位文学前辈无缘相遇,但是与他们有着同样经历和同时代的文学前辈周愚先生,却结下了不解之缘。我们相识在北美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的笔会上,那时他刚刚卸任会长职务。座谈中我了解到他的传奇一生:周愚是他的笔名,本名叫周平之,原籍湖北,出生在浙江,成长于台湾。年轻时身为空军教官的他,曾在苍穹中翱翔;中年卸下军装后,他在工作之余挥洒笔墨,将自己对生活的热情化作不朽的篇章。从台湾到美国,那时他已出版了十几本书。两年后,当我们创办美国中文作家协会时,他欣然接受了做协会顾问的邀请,并且三年一届,每届都愿意继续连任,一做就是四届。在这个过程中,我进一步了解到,有着戎马生涯的周老却是一位谦谦君子,儒雅、谦虚,并且多才多艺。他在工作中没有耽误写作,在写作中没有耽误唱歌跳舞,在娱乐中没有影响到德高望重的口碑。他与夫人琴瑟和鸣,度过金婚时已写下了三百万字的著述。无论是散文、小说还是报导文学,他的每一段文字都浸透着生命的厚度。他生前获奖无数:有美国洛杉矶地区杰出华人成就奖;台湾联合报征文比赛报导文学首奖;( 台湾) 华侨救国总会海外华文著述奖;( 台湾) 中国文艺协会「五四」文艺奖;( 中国大陆) 世界华文文学杂志小说一等奖;中华民国建国百年征文第一名。华侨救国总会海外华文著述奖佳作奖25次。

                 老骥伏枥。2019年他到圣地亚哥参加美中作协嘉华年会时,当场送给我一本刚刚出版的新书《新大陆上的八条线》,并向参会人员介绍了他的创作心得。

(周愚先生赠新书给美国中文作家协会主席李岘)

                 尽管他一生经历了从中国大陆到台湾,从台湾到美国的颠沛流离,也感受过少小与母亲分离再没相见的刻骨之痛,但是在他22本书的字里行间中,爱与和谐仍是他生命交响曲中的主旋律,即使在耄耋之年,他依旧笔耕不辍。2024年9月25日,他还把当天在《世界日报》副刊刊登的一篇文章《五个战斗机飞行官》,通过微信发到美中作协会员群里。当时谁都没有想到,三个星期之后我们便与他天人永隔了。

                 在这多舛的十月,我们不得不告别这三位文坛巨匠。他们在完成各自人生的诗篇后,悄然归去。虽说人生如戏,总有落幕之时,但他们的文字、他们的精神,将在无数读者心中生生不息。

                  如果天堂可以书写人间的故事,愿三位前辈在那遥远的地方,继续以笔耕耘,吟诵他们的不朽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