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生命的力量》

胡忠谦

 

在新疆那苍凉的荒漠戈壁,最令人难忘的,是生命的力量。这种力的顽强令人吃惊;这种力的巨大,令人震撼;而这种力的无所不在,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了。

在克拉玛依,有一座被当地称作黑油山的小山包。所谓山,只是从地下冒出的原油年长日久被蒸发后,剩余的油渣累积而成。如今,黑色的原油仍在不停地汩汩而出。令人惊叹的是,就在这片被黑色石油浸润着的“黑油山”上,竟生长着一小片芦苇。时值10月,芦苇的叶子已枯黄,只有尺把长的茎杆在瑟瑟秋风中抖动着。比起内地那些饱满茁壮、几米高的芦苇,这些小生命就象未发育成熟的婴儿,尚未来得及成长,生命的周期便己经结束了。我轻轻地想拔下一棵,很艰难,像拔一棵大树,显然,他的根系已经穿过厚厚的石油残渣,不知伸展到了多么深的土层。

看着这些弱小却倔强的生命,我的心震撼了。

可是,当地的老乡告诉我,去看看胡杨树吧,那才真正值得你震撼。

从库尔勒出发,汽车在笔直的柏油公路上向塔克拉玛干沙漠疾驰。一路上,暮野苍茫,辽阔深远。盐碱把辽阔的原野铺天盖地罩上了一层白色,像刚刚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雪。时有一小片一小片的红柳、骆驼刺等在窗外掠过,为荒凉的“雪野”注入了些许生气。他们是那种低矮的灌木,一簇一簇,绽放出的绿色略显暗淡,却展示着不屈和顽强。我又想起克拉玛依的芦苇,再一次惊叹这绿色的生命。无论是黑色的油渣,还是这白色的盐碱,都不能阻挡那弱小生命的孕育、成长。

汽车进入沙漠公路,过塔里木河,胡杨林便在眼前了。

曾在许多作品中见到作家描写的胡杨树。说他们如何高大挺拔,又如何坚强伟岸。可是,我面前的胡杨树却并不高大,身躯也并没有白杨树般的挺拔。这是一种极普通的树,像内地的刺槐,由于缺水的原因,树干的表面隆起一片片干裂的厚皮,很粗糙。树叶则薄而小,小得与粗壮的树干不协调,且微微卷曲着,并不伸展,以尽量减少水分的蒸发。胡杨不高大,高的仅有10几米。矮的只有两三米。在整片的胡杨林中间,几乎找不到新长出的幼苗。导游介绍说,在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下,胡杨树的传宗接代非常艰难,能长出幼苗已属不易,长出的幼苗刚一出土就遭受风沙肆虐,小小年纪便饱经沧桑,除了个头矮小,从外表已很难看出它年青的风华。是啊,不是没有幼苗,而是幼苗甫一出土便已衰老了。

这里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边缘。大自然真是一个杰出的造物主,他造就了肥沃的良田,又造就了这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沙漠。对于人类来说,更幸运的是它造就了这一片胡杨,就是这一片胡杨,千百年来用不屈的身躯,抵挡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侵袭。

站在沙漠与胡杨林的连接处,可清楚感受到他们之间残酷的较量。一边是沙漠的步步进逼,一边是胡杨坚强的抵挡。一棵冲在最前面的胡杨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孤孤单单的长在一个沙丘的中央。沙丘不高,大约高出地面近两米,也不大,方圆大约三米左右。平底隆起,好像要把那棵胡杨树拱离地面。沙土又松又软,一脚踩过去,陷下十几公分深。别说水了,就连一点能起粘连作用的潮湿也没有。再看上面那棵胡杨,虽然树叶稀少羸弱,但树干粗壮,枝丫遒劲。我们触摸不到它的根系,但可以想象,这些根系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穿过几米厚的松散沙漠层,用坚强的驱干和牢固的根系把沙丘牢牢固定在这里。

更悲壮的场面是那片已经枯死、却仍然倔强站立着的胡杨勇士。传说胡杨树可以成活1000年不死,死后1000年不倒,倒后1000年不朽。我们无法知道这片胡杨已经死了多少年,死前成活了多少年。也无法预测他们还会站立多少年。能看到的只有他们倔犟的身姿。没有了绿叶,没有了枝条,有的外皮已开始脱落。有的树干已开始腐朽,用手指轻轻一抠便能抠下碎沫,却仍然不肯倒下。我突然想,造物主造就了胡杨,就是要让他挡风固沙的。它们记住了自己的使命,即使在死后也没有忘记,枯萎之躯仍坚强地挺立着,直到倒下。
      壮哉!三千年胡杨。